大学士-第2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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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恕猝不及防,被溅了一身盐水。
他心中也是恼怒,喝道:“必达何出此言,难道黄公公不喜欢咸鸭蛋,或者我们犯了他什么忌讳?”
“吃你个蛋”甘公公张口就骂:“还回什么北京,现在你我谁也走不了啦。”
王恕大为奇怪:“怎么了?”他前一段时间得了朝廷拨款,就去了一趟南京,将睢宁河堤的借款给还了。南京那帮老爷虽然都是闲官,可因为投闲置散多年,一个个穷得厉害,见他河道总督过来了,都是一拥而上,想啃几块肉下来。
王恕也是费了不少精力才将他们打发掉,回淮南后觉得身心疲惫,就跑高邮来玩几上天,对河道衙门的事情却不甚关心。
甘必达:“好个王大人,你在这里还真是乐得逍遥啊。如今的事情可真是大发了,睢宁河堤你我都截留了不少银子。此事,朝廷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了风声,派孙淡过来查了。你我都要留在淮安等候朝廷的处置。”
“孙淡,他不是来巡查学政的吗,怎么倒查起河道的帐目来?”王恕觉得很是奇怪。
甘必达哼了一声:“王大人看事情还真是简单啊。你小小一个淮安府的府试,怎么可能惊动翰林院的编休,红得发紫的孙淡过来主持?”
王恕一呆,额上突然有汗水渗出:“这事却有些麻烦,睢宁那边只要一查,不就全查出来了?”
甘必达冷笑:“放心,这事咱家已经替你处理好了。孙淡就算是三头六臂,也拿不到半点证据。”
王大人:“怎么了?”
甘公公将一份公文摔在桌子上:“自己看睢宁那边决堤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争执(二)
第四百四十九章 争执(二)
说起明朝的政府机构编制,尤其像是河道、漕运或者军队这种特殊部门更是奇怪。一般来说,通常都会设置一个坐堂太监,用于监视、督促和挟制。但凡有公文往来,坐堂太监都要先过目,并提出处理意见之后,才交予部堂官员。
碰到脾气好的,或者草包太监,大多只做个摆设,具体政务也不怎么过问,权当一个传话筒,也乐得逍遥。可问题是,明朝的太监,特别是身居高位的公公们都是从内书堂出来的,其中也不乏有才华出众之辈。按照后世的说话,那里面可是高知扎堆的地方。
太监也是人,知识分子应有的脾性一样不缺,以天下为己任,意欲有所作为的也大有人在。
甘必达就是这么一个人物,说起来,他也是同毕云一辈的,都是大学士李东阳调教出来的能人。以前虽然受到钱宁的牵连,被闲置了一段时间。投靠黄锦之后,被派到南河河道衙门坐堂,一朝权在手,自把令来行。衙门有大事小情他都想插上一手,丝毫也不肯放松。王恕和他关系密切,也由得他去了。
河道和漕运衙门的文书往来全由甘公公经手,睢宁河地溃决之后,河道衙门写给王大人的加急公文也被甘必达给扣了下来。因此,到现在,王恕对那边的事情还是一无所知。
对睢宁河堤的事情,王恕自然是一清二楚,他和甘必达从中可是黑了不少钱的。刚才听甘公公说孙淡来淮南就是为查那段河堤一事已经让他吓了一大跳。还没等他消化完这个信息,甘必达又抛出一个更震撼的消息:“睢宁决口了。”
他是河道总督,是要全权负责的。如今睢宁一决口,还怎么向朝廷交差?
王恕心中一惊,用颤抖的手拿起公文,可不知道怎么的,他眼睛花得厉害,什么也看不清楚,耳朵里也全是蜜蜂在飞舞。
“怎么就决口了,怎么就决口了?”王恕声音沙哑起来,手一抖,那份公文落到地上:“现在又是何等情形?”
“何等情形?”甘必达冷笑一声,将腰刀慢慢收回鞘中:“睢宁一县淹得只剩南门城楼子的屋顶,桃源也淹了一半。睢宁河堤垮了十里,开的口子堵都堵不上,只有等这水退下去再做打算。怎么,王大人还想着去救灾吗,你也要救得回来呀。”
“好好的怎么就溃了,不是已经修了河堤,这才下了几天雨就决了口。”王恕还在发抖。
甘必达见他吓得厉害,心中更是鄙夷:“那段河堤究竟是怎么回事,王大人你还不清楚吗?依咱家看来,溃了最好,查无实据。那孙淡就算有七十二般变化,也找不到你我麻烦。”
听他这么说,王恕一个激灵,视力恢复过来。定睛看去,却见甘必达脚上身上全是泥点子,一张脸上也全是黄河水留下的沙土。心中猛地回过神来,大声叫道:“甘必达,你好大胆子。前几**说要去睢宁视察河堤,你一去,睢宁就溃决了。是你,肯定是你挖开了堤坝。”
他咬牙切齿地抓住甘必达的袖子,抓了一手的沙土:“你们宫里的人都是贼胆大,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次还真是要被你害死了,若被人查到,是要砍头的。”
甘必达袖子一挥,王恕本是一个文人如何经受得住,一个趔趄,连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甘必达冷笑声更大:“你闹什么,你以为睢宁河堤不决口,你就逃得过去吗?孙猴子可是有火眼金睛的,有存了心过来找事,到时候,去睢宁一查,你我都跑不掉。嘿嘿,六十万河工银子,只花了十多万,另外四十几万去哪里了?还有,你在任上这么多年,我就不信你没问题?真被孙猴子给翻出来,你也是一个人头落地的结局。今上可不是个好说话的,别的事情还好,一涉及到钱,天王老子都不认识。”
听到这话,王恕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差点瘫倒在地。口中喃喃地说:“可是可是,如今都淹成这样了,却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他突然叫了起来:“如今却好,河堤决口,查不实证。好得很,反正炸开河堤都又不是我,关我什么事情。再说,这些年得了钱,我一文也没留手中,送人的送人,打点的打点,清出如水一样。”
王恕抬起脚,叫道:“你看看,你看看,全是补丁,有穷成我这样的河都督吗?我又怕什么呢?”
甘必达见王恕有耍无赖的意思,挖苦道:“王恕,你老人家想做总河已经多年了,嘿嘿,京城那边的路子可都咱家给你铺就的。怎么,睢宁决口你就不想承担责任了?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你想脱身,孙淡可不会放过你。就算孙淡放过你,我干爹会饶了你?老实呆着吧,别乱说也别乱动,不过是淹了两个县城,死了点人。没什么大不了的,等此间事了,自然会给你一个大好前程。”
王恕苦笑着摆手:“甘公公,我的甘公公啊,出这么大事还谈什么将来。总河我是不想的了,只需要将来有一口安生饭吃就好。”
甘必达见王恕服输,松了一口气。道:“王大人你也无须担心,出了这事,上面肯定会派钦差大使下来赈灾,到时候,咱家干爹肯定会有安排的。“
“是是是,有黄公公在后面,我也不需要担心了。”
王恕连连点头,又问:“甘公公,如今,你我该做些什么?”
甘必达想了想:“等朝廷的钦差一到,你我肯定要被拘押候审。到时候,你我只需咬死说睢宁那段河堤乃是足工足料新建,之所以决口,那是因为水太大。只要挺过去,将来黄公公肯定会救我们的。”
王恕说了一声“是”然后又悲愤地说:“甘公公,你我这一趟少不了要吃苦头,就算将来无事,我这个总河也是做不成了。你却好,大不了换个地方做官,搞不好还要高升。可怜我却要多你邀功请赏的垫脚石了。”
甘必达心中冷笑,暗道:你王恕到现在才看明白啊,不过,为了保住你的脑袋,这个哑巴亏你是吃定了。若不炸河堤,一旦孙淡查出黄公公和张妃娘娘黑了河道银子,不要说你王恕,连咱家的脑袋也保不住。如此也好,大不了吃几天苦。将来黄公公肯定念着我的好,江南织造坐堂太监的位置,是跑不掉的。至于将来总河这个位置,黄公公心目中自然是有人选的,上头的意思,你王恕知道个屁。
口头上,甘必达还是安慰王恕:“王大人,总河你估计是做不了啦,将来大不了换个地方做官,干上两年,一个巡抚还是有可能的。”
王恕虽然不信,却也不能不颓废地说:“也只能这样了。”
第四百五十章 要吃饭?去考试吧
第四百五十章 要吃饭?去考试吧
淮安城中。
方唯一路急行,只走得浑身酸软,手扶着街边的拴马石,大口地喘着气,满口都是血腥味儿。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只手拍在她肩膀上:“这位兄台可是从睢宁来的士子?”
方唯一惊,回头看去,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读书人。此人一身普通的棉布澜衫,嘴唇上有一圈收拾得整齐的胡须,相貌倒也寻常,属于那种丢在人群中就再也找不着的那种。
倒是他身后一个矮壮的中年人模样有些独特,个子虽然不高,却壮实得像一座铁塔,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阴森森的味道。也不说话,就那么警惕地站在年轻人身后,用不坏好意思的目光盯着方唯上下看着。再看他背后,却背着两把雁翎刀,一看就不是善良之辈。
“难道是帮派打行的人?”方唯心中不觉提高的警惕,毕竟是个女孩儿家,要说不怕也是假话。
一般来说,有能力供养读书人读书科举的家庭再怎么不济也是小康之家。自己做读书人打扮,难免不被人觊觎。
如今,淮安城中一口气挤进来好几万灾民,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
刚才同小刀起了冲突,方唯对所谓的帮派人员极其嫌恶。
她又想起那些绑架撕票的传说,心中却有些害怕起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那个年轻人也不着急,耐心问:“你可是睢宁来的士子?”
“喂,我家老爷问你话来,照实回答。”矮壮的汉子大为不快,忍不住哼了一声。
方唯吓得花容失色,喃喃道:“的确是从睢宁来的。”
那个年轻人一听说方唯是从睢宁来的,立即热情起来,问:“还没吃饭吧,如果你真是睢宁的士子,且随我一道去,有特汤热饭。”
无事献殷勤,非艰既盗,方唯心中更是害怕,连连道:“虽然我是睢宁的人,可却不是士子。我就是一个普通百姓,家中遭了水,飘到这里来的。”
听方唯说不是读书人,年轻人心中更是失望:“这样啊”
那个背插双刀的矮壮中年人冷笑起来:“不是读书人,怎么穿着读书人的衣服?”
不知道怎么的,中年人一说话,方唯心中就发跳,回答道:“小人路上被一个读书人救了,借了一套他的衣服。小人家境贫寒,大字不识一个。”
“你就编吧”中年人还在冷笑。
那年轻人却一伸手,制止住中年人的话头。和颜悦色地对方唯说:“既如此,那就算了,你走吧。”
方唯如蒙大赦,一拱手,就欲离开。
“等等。”年轻人又说话了。
方唯身子一颤,站住了,四下看了看,禁不住说:“别乱来,这里可是淮安城,到处到处都是官差我、我、我、我会叫的。”
年轻人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原来你当我们是坏人啊,哈哈。”
那个背插双刀的中年人也气得笑出声来:“混蛋,当我们老爷什么人,瞎了你的狗眼。”
中年人说得难听,方唯心中恼怒,大着胆子狠狠地盯了过去。
中年人脸色难看起来。
年轻人却笑着对中年人道:“老韩,算了,由他去吧。本以为他是睢宁士子逃难过来的,如今,正值县试之期,城东逍遥胡同的学道衙门后日就要举行睢宁县试。只要是睢宁的读书人,去参加考试,官府提供免费食宿。既然他不是读书人,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去寻吧。”
“是,老爷。”那个姓韩的汉子一拱手,便随年轻人一道去了。
这二人都了两条街。
那青年人才又哈哈大笑起来:“坏人,我像是坏人吗?韩月,肯定是你牵连了我。本大人本应该一个人出来的。”
那双刀汉子也笑了起来:“大老爷,你身娇肉贵,如何能一个人微服出门。真若出了个好歹,我韩月也只能一头撞死了。”
没错,这二人就是孙淡和韩月。
孙淡笑完,叹息一声:“这事还真是麻烦,都两天了,竟然找不到一个睢宁的士子,没有考生,还谈什么县试。”也不知道是睢宁读书人都死绝了还是怎么的,虽然淮安城中也有不少睢宁难民,可都是普通百姓。
今日好不容易看到一个读书人模样的难民,可一问,却不是,这就让他有些郁闷了。
韩月安慰孙淡:“大老爷,到开考还有一天,应该还能找到的。”
“或许吧。”孙淡一捏拳头:“就算一个考生都没有,这次县试也必须如期举行。人心必须安定”
等二人离开,方唯这次回过神来,心道:难道我看错了,这两人却不是坏蛋?
方唯愣了半天,这才想起自己来淮安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要向孙淡报告睢宁决堤的实情,为爹爹为七叔公,为睢宁百姓讨回公道。
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孙淡。
想到这里,虽然身上异常难过,方唯还是咬紧牙关,支撑着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一个官差正在招呼躺在街边的难民:“都去东门,那边有粥棚,快走快走,能走动的,扶一下躺地上的。”
于是,灾民们都乱糟糟地站起身来,相互扶持着朝东面行去。
方唯走到那个衙役身边,一拱手,问:“敢为上差,孙淡孙大人住什么地方?”
“你找孙学士?”那个衙役上上头下下地盯着方唯看了半天,才问:“你是谁?”
方唯忙回答说:“我是方学士的同窗,听说他如今正在淮南,就寻过来了。”
听说是孙淡的同窗,衙役一脸的恭敬:“失礼了,原来是孙学士的同窗啊。你今天算是问对了人,本来孙学士是住在驿站的,可城西的一个读书人仰慕孙学士,硬是将他请了过去,并空出了一座宅子给他住,我却是知道那地方的。”说着话,便给方唯指了方向。
方唯听说孙淡的住址,心中振奋,边走边问,竟找到了地头。并到门房胡乱地编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