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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大学士-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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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浩哥”
  不等孙桂说话,孙浩提起手中的书指着孙淡:“你若想做我兄弟,就放马过来,咱们手下见真章。打完这一架,你我斩鸡头烧黄纸,喝血酒。”
  孙淡定睛看过去,孙浩手中那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水浒传〉三个大字。
  可怜,又是一个被闲书毒害的少年。
  〈水浒传〉定稿于成化年间,迄今已五六十年,是当今最流行的畅销书。俗话说:老不看三国,少不读水浒。堂堂孙家族学,居然容许学生读这种大毒草,可见学风之恶劣,可见先生之尸位素餐。
第十九章 忽悠,杂说
  “打架的事情我是不会干的。”孙淡一摊手,然后故意“咦!”一声看着他手中的〈水浒〉,道:“你也在看这书,看到什么地方了?”孙浩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若自己连他也对付不了,还不如一头撞死在墙上。
  像这种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心性未定,心思也单纯,同孙淡又没有深仇大恨。之所以来找孙淡的麻烦,估计也是受了孙桂的挑拨。只要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就能很快地将这事忘到一边。
  “对呀,我正在看〈水浒〉,刚看到林冲火烧草料场那一段,真过瘾!”不疑有他,孙浩使劲地挥了挥手中的书。明朝人生活简单,总的来说娱乐项目不多。普通百姓也就是在茶馆听听书,听听戏。可听戏这种娱乐活动非常奢侈,这年头也没有流动的戏班子。要想听戏得自己养一个戏班,比如会昌侯府就不定期招收八就岁的女孩儿,从小训练,还在家里搭了一大一小两个戏台,每逢重大节日才拉出来唱上几出,所费所用都是一笔天文数字,自然不是普通老百姓能够享受到的。
  相比之下,在茶馆听说也是一个好的去处。可每杯茶怎么说也得一个大子,说书先生那里还得另外给赏赐。
  而且,说书先生也可恶,每说到关键时刻都要留一个扣子,来一声“明日请早”,再加上说书过程中注点水儿,听上一个下午,其实也没说几件事。
  孙淡就听枝娘说过,她以前就曾随万屠夫去听过一次《武松打虎》,在茶馆里坐了两个时辰,武松才刚喝完那三碗烈酒。
  说书先生骗钱已经骗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了。
  所以,有鉴于此,那种价格便宜,故事完整的单行本小说便大行其道。继唐诗宋词之后,中国文学到明时,通俗小说达到了鼎盛时期,涌现了诸如《三国演义》、《水浒》等一大批优秀作品。
  尤其是《水浒》一书,著于成化年间。因为通俗易懂,故事精彩,到正德年间已到家喻户晓的地步。
  “你才看到那个地方啊。”孙淡一笑:“一看到你,我想起了水浒中的林冲,一样豹头环眼,相貌精奇。”
  “我像林冲!”孙浩大为惊喜,不住地摸着自己的脸问身边的孙桂等人。
  “对了,你知不知,林冲与岳飞是什么关系?”孙淡心中好笑,像林冲可不是什么好事,林冲同学就是一个倒霉蛋。
  “林冲和岳飞有什么关系?”孙浩一呆:“没关系吧。”
  “来来来,让我告诉你。其实,林冲是岳飞的师兄。”
  “不可能,不可能,林冲怎么会变成是岳飞的师兄?差太远了。”孙浩疑惑地看了孙淡一眼,又道:“不过,想想也对,也只有岳飞这样的英雄才会有林冲这样的师兄。二人都是用枪,都是有名的高手不过,两个人八杆子打不到一块你不会是哄骗我的吧,快说。”
  孙淡心道: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罢了,要想忽悠你还不容易。要知道在网上,像这种希奇古怪的考证举目皆是,如:孙悟空的师傅究竟是谁、岳飞是赵构的哥哥、如果丘处机不路过牛家村会中国历史会发生什么巨大的改变随便弄一条出来,足可以把单纯古人忽悠住。
  故意咳嗽一声,孙淡道:“那么我问你,林冲的师傅是谁?”
  “我知道,我知道,是周侗,书上有的。”孙浩得意扬扬地说。
  “那么,我问你,岳飞的师傅是谁?”
  “这个倒不知道,那么,究竟是谁呢?”
  “还是周侗。”孙淡严肃地说:“周侗年老后辞官,在刘光世幕府做过一段幕宾,刘光世军驻河南,因此得以在汤阴县收岳飞为徒。这可是写在〈说岳〉一书上面的,由此可见,林冲是岳飞的师兄。不信,你可以翻书呀。”
  “不可能吧,来人,去弄本〈说岳〉来查查。”孙浩立即下令,一个小孩子立即跑回座位,从书桌里掏了一本〈说岳〉不住地翻着,良久,这才兴奋地跑过来:“查到了,没错,岳飞的师傅是周侗。”
  这些学生,身上的杂书还真多呀!
  “啊,真是这样啊,没想到,没想到。孙淡真厉害,连这都知道!”孙浩和几个孩子都高兴地跳了起来,把要找孙淡麻烦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急得孙桂在旁边不住地扯着孙浩的衣角,怯生生地提醒:“浩哥,你答应要为我出头的。”
  孙浩这才醒过神来,正要说话。
  孙淡如何肯让他率先发难,一板脸,郑重地说:“浩哥儿,你知不知,其实三国中杀华雄的不是关羽,而是另外一个高手。”
  “不会吧,书上明明说是关羽的。”
  孙淡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错,斩华雄的是一个姓温名酒的好汉。你看书不细,书上说,温酒斩华雄,斩华雄的明明是温酒,怎么变成关羽了?”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等等,让我好好想想。”孙浩苦恼地抓着脑袋,一脸的迷茫。
  孙淡心中哀叹:可怜的孩子,终于被我绕晕了。
  “咳咳!”这几个孩子闹得实在太厉害,趴在桌上睡觉的先生咳嗽一声,醒了过来,抬起一双惺忪睡眼看了孙淡一眼:“来了,自己找地方坐下,马上要开课了。大家也都回座位上去吧。”
  既然先生已经醒了过来,众顽童一哄而散,各自回座位去了。
  那孙浩还是一脸的迷茫,一边走一边抓脑袋:“不对,不对,明明是关羽杀的华雄,怎么变成了温酒?”
  “浩哥,浩哥,你可要替我出头呀!”孙桂可怜巴巴地拉着孙浩的衣角。
  “扑哧!”清脆的笑声响起。
  正为为不知道该坐那个方位而苦恼的孙淡抬头看去,却看到一张圆乎乎婴儿肥的可爱小脸。
  这人正是昨天见过的江若影,她兴奋地跺着脚,指着身边的一个空位喊道:“孙淡,这里,这里。”
  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普一看到江若影,孙淡还是一怔。
  孙家族学也招女生,毕竟,会昌侯是豪门。家族中的女子将来也要嫁到大户人家,若同普通村妇一样目不识丁,将来如何相夫教子,如何执掌家政?
  女子无才便是德并不实用于古代的上层社会,是忽悠小老百姓的,当不得真。
  孙家族学中有两个女生,一个就是江若影,另外一个是二房小姐孙佳。
  孙淡没想到江若影会这么大方,昨天自己好象同她闹得有些不愉快,若换成自己,只怕未必会主动同她打招呼。
  恩,这女子还真是单纯开朗。
  既然人家主动示好,孙淡也不好意思绷着一张脸。他朝江若影点了点头,忙抱着书籍走了过去,在她旁边的空位上坐好:“江小姐好。”
  “嘻嘻。”江若影捂嘴轻轻一笑:“昨天把你当成府中下人,言语之中多有得罪,你不要放在心上。”
  “江小姐客气了。”孙淡正要客套几句,突然发现身边的气场有些异样。抬头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三十多道不友好的目光同时落到自己身上。
  微一思索,孙淡立即明白过来。族学里就两个女生,其余都是处于青春懵懂期的寡公子,而江若影又是一个活泼开朗的阳光美女。自己一来就能同江若影说上话,肯定让江若影的追求者起了戒心。
  男多女少,僧多粥少,狼多肉少。
  这一幕他实在太熟悉了,想当初读大学时,因为专业的关系,全班四十来人,只八个女生。为这八个女生,四年间,男同学们不知道闹出多少矛盾。
  真是环球同此炎凉,古今一样冷热。
  谁说古人就不可以泡女生?
  这三十多道目光中并不包括孙浩,这个胖小子还在抱着脑袋冥思苦想:“不对,不对,杀华雄的绝对不是温酒。”
  孙浩正好坐在孙淡前排,为了不让他的脑子空下来给自己添麻烦,孙淡将脑袋支过去,在他耳边道:“其实,三国中还有个高手你不知道,姓过名五关。”
  “过五关,没听说过。”小胖子更是迷茫。
  “过五关斩六将嘛,武艺很高强的。”孙淡一脸严肃:“读书要用心,千万不可马虎。”
  “咯咯!”江若影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小声笑起来。
  “都到齐了吗。”先生终于开始上课了。
第二十章 如此学堂
  “先生,孙岳还没有来。”孙桂在怒视孙淡半天后发现没任何效果,听到先生问人到齐没有,立即大叫出声。
  “哦,孙岳没来。”先生摸了摸泛黄的胡须点点头:“孙岳身子不好,就不等他了,开课开课。”
  “先生,孙岳每个月来不了两天,还经常迟到。”孙桂大为不满。
  听到孙桂提起孙岳,孙淡这才想起孙家有这么一个不世出的小天才,难怪刚才进书屋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原来他没来啊。
  说起孙岳,还真是一个读书种子。此人四岁发蒙,五岁即能通读〈论语〉,十岁即通过县试、府试两关,如果不出意外,当年就能考中秀才。只可惜,就在十岁这年,孙岳得了一场大病,在家修养了三年,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否则,去年就该考中举人了。十二岁中举,扳着指头细细数来,大明朝开国一百五十余年,也只不过是解缙、杨一清、杨廷和等区区数人,而这几人无一不是内阁宰辅。
  对了,好象张居正也是十二岁中举的。
  看样子,这个孙岳将来中举,中进士应该没任何问题,难怪一提起孙家的后辈,世人第一时间就会想起孙岳这个名字。
  只可惜这家伙身体实在太弱,二房刘夫人也舍不得儿子大冷天来学堂受罪。因此,孙岳根本就不怎么来学堂。反正,像他这样的天才,在哪里都一样读书。
  况且,学堂里的李先生好象不是一个好老师,跟着他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据孙淡刚才的观察,这个李先生根本就是个混饭吃的。据说,他以前是陕西一个什么府的学道,好象和王守仁有些渊源。致仕之后被二房孙鹤年花重金请到山东教书,原本指望他能为孙家教出几个出色的子弟。可若看到他现在的表现,估计孙鹤年要气得吐血。
  说来也怪,孙鹤年是有名的道学先生,却请了一个心学门徒来教书,这事想想就觉得透着一丝诡异。
  孙桂的不满李先生自然不会放在眼里,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发现。
  李先生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泛起一层浑浊的泪花:“又怎么样?”
  “这”孙桂负气地坐回座位。
  “哈欠!”先生又趴了下去,将头埋在桌子上:“开始念书了,今天读〈大学〉,我读一句,你们跟着念一句。‘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念。”
  三十多张嘴同时发出乱七八糟的声音:“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如果有一天能够有所改进,就能每天坚持自我改进,那么未来就大有改观。好,下一句:‘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念。”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咳咳,‘君子无所不用其极’咳咳”
  看到李先一脸的睡意,孙淡不住摇头:这都上的什么课呀,简直就是照着教材念书,这样的教书先生,换任何一个人都能当下来。听说,李老学究每年有三十两银子的束修,骗钱也不是这样骗的。
  对了,李先生的名字好象叫李梅亭。
  李梅亭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我一定在什么地方听人说起过。
  念不了几句,估计那李先生对这种填鸭式的教育方式也厌烦了,语气含糊地说:“我要睡了,剩下的课,我们下午接着上。尔等自行复习,说话的声音小点。”然后头一歪,睡死过去。
  “哄!”学生们发出一阵欢喜的轻笑,都将身体放松。
  有人继续掏出书来朗诵,有人则提笔完成老师布置的课业,有的人则聚在一起聊天。
  孙淡苦笑着摆了摆头,从包袱里掏出文房四宝放在桌上,给砚台续了水,捏着一枚上好的泰山松烟墨锭,不紧不慢地研起墨来。
  看李先生的架势,今天上午都不可能醒过来。春寒料峭,屋中温得让人筋骨酥软,正是睡觉的好时机,反正李先生也是居了心在学堂混日子的,至于学生们的课业如何,却不怎么放在心上。
  这样也好,正好自己自习。若换成一个厉害的老师,按部就班地跟着他的课程走,想想就觉得烦躁。孙淡不认为自己在古汉语的水平是高过学堂里的其他学生,他来这里只不过是走个形势,至于科举考试,有脑子里装的几千篇范文,什么样的关过不了。
  随着墨汁在砚台中散开,一股好闻的墨香弥漫开来。学堂是所用的墨锭都是孙家从济南府制墨名家那里定制的,里面加了冰片、麝香,有一种奇异的香味。这种味道可不是现代大工业生产所不具备的。
  嗅到这熟悉的墨香,提着狼毫毛笔,孙淡突然有些感慨。想当初自己从小学就开始练习毛笔字,那时候的自己想法也简单,想的就是将来工作后能写得一手好字。字是敲门砖,字如其人,能够给人很好的第一印象。从小学开始,十多年工夫下来,不知道写秃了多少毛笔,翻烂多了多少字帖,这才练出一手好字。更在参加工作后,加入的省书法家协会。
  不过,字好也罢,歹也罢,在现实生活中也没甚用处,大家都用电脑打字了,谁还手写。
  可这里是古代,写得一手好字非常有用,是一个人文化修养的直接体现。
  就学堂里的学生而言,很多人的字实在不怎么样。尤其是那些旁系子弟,一手毛笔字更是不堪入目,如同后世三岁孩童的字迹一样歪七歪八,难看到死。
  想想也可以理解,练字是需要笔墨纸砚的,几年下来,这个消耗可不小。再说,这年头也没字帖可言。就算有,也是古董一级的宝物,比如:颜真卿、米市、黄庭坚的真迹。----这种东西可不是普通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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