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命十三燕-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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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七十六号魔窟
更新时间2010…12…11 2:17:50 字数:5148
上海租界西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是一幢花园式的洋房。它的东邻和对面,也是两幢花园式大洋房,沿墙蔓生着许多绿色的爬山虎和紫荆花,清晨的阳光正照在灰色的墙上,它的那块蓝底白字的门牌上,“七十六号”这四个字看去使人感觉有些刺眼。
极司菲尔路在泸西,它是条很不寻常的路,属越界筑路,是公共租界工部局在租界外强行修筑的一条马路。因马路治安由工部局巡捕房管理,马路两侧治安则由中国警察管理,结果造成两不管的局面,罪犯在马路上作案,只要逃入路边弄堂,巡捕房就无权追捕了;而罪犯在马路两侧犯罪,只要窜上马路,中国警察就只能干瞪着眼吹胡子了。
“七十六号”在中国近代特务史上有着不可忽略的一页,它是汪精卫的特务组织所在地,全称是“GMD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它的特务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暗杀、绑架、颠覆、美人计、离间计等等,综合了日本特务组织梅机关和GMD军统、中统的种种伎俩。“七十六号”的始作俑者和头目是原GMD中统特务李士群。
李士群,浙江遂昌人,生于1905年4月24日。早年丧父,与胞妹靠母亲种地为生。二十年代初到上海,先后入美术专科学校、上海大学读书,后留学苏联东方大学。北伐开始后,他投笔回国。在大革命高潮影响下,加入中国共产党。
大革命失败后,李士群以记者身份做掩护在上海从事共产党的地下工作。后遭公共租界巡捕房逮捕。李托人走通并拜青帮大流氓季云卿为师傅,才幸免一死。1932年他被GMD特务逮捕,随即叛变,任GMD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科上海工作区的直属情报员,并于丁默村等一道主编由陈立夫、陈果夫控制的《社会新闻》,攻击、诋毁中共与其他反蔣组织。
谁知1933年春,李士群在中统特务内部狗咬狗的争斗中,竟栽了一个不小的跟头,跌了个头破血流面色如晦。原来中统上海区区长马绍武上任后,与李士群等相处不和,李士群一伙竟设计将马绍武暗杀了。中统头子徐恩曾闻讯大惊,连忙电令上海限期破案。李士群作为重大嫌疑犯被关进了南京特工总部,受尽了折磨。后来他的妻子,同样是中统特务的叶吉卿用金钱和自已的身体买通了徐恩曾,才使李士群获赦。李士群受此大辱,发誓一定要报仇雪恨。
不久,抗日战争爆发。李士群奉命潜伏下来,住在南京中央路大树根七十六号。七十六这个数字仿佛在李士群的人生里有着十分奇妙的作用。他作为汉奸和特务头目就是在七十六号这个魔窟里张牙舞爪的。李士群被扮作女佣的日本女特务用色相引诱。1938年夏秋之间,李士群乘中统委派他新职之际,席卷全部经费,避开中统在广州的部署,绕道广西、云南,经河内、海防逃往香港,拜见日本驻港总领事中村丰已。中村又把他介绍给日本驻华大使馆书记官清水董山做情报工作。这样,李士群开始了他在上海的汉奸生涯。
七十六号原来是清末时期一个洋人经当时的上海道台衙门登记认可购买的一块地皮,后来他将这块地皮又倒腾给了一个法国人,法国人建造了这幢花园洋房,因而这块地虽然在中国的土地上,但按当时的法律,已不属于中国人所有。民国初年,这儿变为北洋军阀直系将领国民政府军事参议院长陈调远的私宅。上海沦陷后,一度为日军所占领,后来又移交给了汪精卫伪政府,把它作为特工总部的办事处。
李士群接手七十六号后,立即对它进行了改造。原来的洋式两道门被改为牌楼式,墙上开了两个马克辛重机枪的枪眼,在里面放了两挺重机枪,能形成交叉火力,封锁门前的道路。又在墙角挖了成梅花形的五个地堡,里面各放着一部火焰喷射器和一挺日本造的歪脖子轻机枪。二道门内东边,新盖了南北相对的二十多间单方,作为“警卫总队”的办公室和审讯室,两边天见了一幢两开间的楼房,作电讯室。花园里的大花棚,改成了临时看守所,专门关押、审讯被抓来的抗日分子。中间是俩幢主楼。东面一楼称为“高洋房”,是李士群等头目活动的地方,一楼有会客室、会议室、储藏室,电话接线室等,二楼则是李士群和丁默村的办公室兼卧室。三楼上开了两个房间,做“犯人优待室”,专关一些被软禁的“高级人员”。西面一幢主楼是三开间,两边是石库门楼房,四周有花雕栏的走马楼,走马楼的檐口挂着很多红灯笼,楼梯与楼梯的交界处堆放着很多沙包,成三角形,每组沙包上面各架着一挺轻机枪,还有两个警卫,警卫手里牵着一只大狼狗。在走马楼中间的天井上新搭了一个玻璃棚,楼下前后两厢与客堂打通,改为一个大厅,再搭上一个讲台,算是“大礼堂”。其余的房间,则作为各处室的办公室。东主楼的侧面,还有一幢三开间的洋平房,是日本宪兵分队的营房。营房门口拉了一道电网。以宪兵准尉涩谷为首的七八个宪兵常驻于此,“七十六号”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监视之下。
除了这样的戒备,“七十六号”还在它的外围放了许多暗哨。如西面的白面店和东邻的五金店,还有路口的小百货店。更有许多流动哨,如烟摊,人力车夫。
“七十六号”的大门,除了汽车进出,平时是不开的,人都由旁边的小铁门进出。大院共有四道警卫。第一道是大门,常有一个班的皇协军守卫,遇有紧急情况,随时都可增加守卫。凡是与“七十六号”有来往的人,都必须持有通行证,才可以出入。通行证是淡蓝色的,一面印有“昌始中学”与持证人的姓名、号码,一面贴有持证人的相片。第二道门是警卫总队宿舍附近的铁门。进了这道门,就可以直达“七十六号”一号人物丁默村和李士群的办公室,这是最机密最核心的地方。因此这道们控制得特别严,门口设有专门警卫,并有一本贴满相片的簿子,凡是有资格经常出入这道门的人,相片都贴在簿子上,并编号。出入时,要报号,门卫便依据相片簿对照来客,检验后予以放行。如带有武器者,一概暂存警卫室,出来时再行发还。第三道门是通向家属院的边门,因为里面住者的都市汪伪集团中级以上官员的家属,所以警卫也很森严,也是采用对照相片放行的办法。第四道是最重要的一道,哪里是丁默村和李士群居住的主楼。楼梯口有一道铁栅栏,派有便衣警卫多名,均持从德国购进的冲锋枪,即使持有证件,未经丁、李两位许可,任何人不得上楼。
李士群已从无锡回来,因微型胶卷被盗,他被日军驻上海的梅机关的机关长影佐祯昭臭骂了一顿,正对手下的警卫总队队长吴四宝发火。他要吴四宝立即行动,在全市范围内大量抓捕抗日分子,引GMD的军统和中统的特工现身,他正张开着一张大网,试图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时近五月,已是春夏之交,许多上海人已经光着膀子穿起了短褂。微风徐徐拂着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树叶,暮色已经降临,几个行人匆匆行走着,对他们来说,家里那盏晕黄的灯火和孩子明朗的笑声比街上最美的风景还要美上十倍。街角巷尾不时闪出几只流莺,她们的手里夹着一根细细长长的烟,媚笑着,撩起旗袍,故意露出那段诱人的大腿,勾引着不时路过的行人。在家里,或许也有孩子等着她们,买回一袋米或一条鱼,她们只能用这最原始的交易方式换来一口饭。厚厚的廉价的白粉掩盖着她们因被悔辱而麻木的脸。
大西路尽头是《大美晚报》社,两个门卫正要把雕花的大铁门拉上关拢,整个报社静悄悄的,只有二楼经理室里还亮着灯光。大美晚报是一家以美国人名义发行的综合性报纸,它的抗日立场鲜明、坚定,尤其是副刊《夜光》,锋芒所向,更像一柄投枪,掷向了那些汉奸,指名道姓,骂得酣畅淋漓。忽然,从一辆卡车上跳下二十多个黑衣大汉来,手持大棒,气势汹汹而来。两个门卫一见这架势,知道肯定是来砸报社的,忙不迭地将门关上。那些黑衣大汉涌上前来,用脚踹着铁门,木棒砸着铁门,闹得不可开交。报社经理朱光亚看到这副情景,忙打电话给巡捕房。不一会,铁门给那些狂徒给踹倒了,黑衣大汉冲进来,见人就打,见物就砸。两个门卫躲闪得慢一些,头上已被砸了几棒,鲜血淋漓。黑衣大汉冲上楼去。
报社经理朱光亚和副刊编辑林晚将一张办公桌推过来死死抵住了门。那些狂徒叫嚣着,用力砸着门。林晚是报社新招的编辑,是个河南人,来自洛阳。别看他一副斯文相,但自小随家乡的拳师练习拳棒,有着一身不俗的功夫。林晚练的是螳螂拳。
木门那经受得起这些狂徒的打砸,门被打得稀巴烂,朱光亚也被狂徒打倒在地,眼镜跌得粉碎。一个黑衣大汉上前一脚踩在朱光亚受伤的手指上,用力一碾,朱光亚便疼得大叫起来,那个大汉狞笑着:“看你还能再用手写文章。你这个四眼佬!”说完,一口痰吐在朱光亚脸上。朱光亚一扭脸,从地上捞起一个被打翻在地的毛竹笔筒,用力朝着黑衣大汉的脚趾上戳去。那大汉不防朱光亚有此一击,脚趾受伤疼得跳了起来,他眼露凶光,挥起大棒,狠狠向朱光亚脑袋上打去。。。。。。
眼看着粗大的木棒就要重重落在朱光亚的脑袋上,这时林晚过来一脚踢在那大汉的手腕上,又一脚踢在大汉的膝盖上,那大汉受此一脚,萎然倒地;林晚一伏身,展开螳螂拳短打架势,一手勾住另一大汉的木棒,一肘击在大汉右肋,又一个上冲拳捣在大汉下巴上;转身又一记鸳鸯腿踢中一个大汉的裆部,转瞬间击倒了三四个大汉。
又一个大汉冲上前来。这大汉看来也懂点拳脚。他迎面虚晃一拳,手中的木棒却砸向林晚的膝盖;但在木棒接近林晚膝盖时,却突然一个转身,将木棒向林晚颈部劈去;林晚赶紧一个侧扑倒地,顺势将左脚勾住了这个大汉的脚腕,双掌一扶地,借力一蹦,上身一耸,右脚已铲在大汉的膝弯;不料这大汉有一身“金钟罩”的硬功夫,林晚一脚踢上去如踢在一块石上,一点感觉也没有。那大汉趁势捞住了林晚的右脚,猛地向上一拎,林晚顿时头朝下脚朝天。大汉用力将林晚的身体轮动,狠狠向柱子撞去。林晚无奈之中,为了自救,将插在上衣口袋里的钢笔拔出,向大汉的眼睛射去。大汉正在张狂用力之间,一时躲避不及,被钢笔射在左眼上,顿时手中一松,林晚已借机挺腰一荡,一掌正好拍在那大汉的天灵盖上,大汉顿时昏倒在地。
林晚捡起一根木棒,刚要轮动,突听一声冷笑:“我看是你的拳脚快,还是我的子弹快!”林晚举在头顶上的木棒便僵在那里,只见一支黑乎乎的枪口正指着林晚的脑袋,又听得一声呻吟,原来朱光亚已被黑衣大汉擒住,那些恶徒将他的手按在桌上,一棒将三根手指骨打断。朱光亚惨叫起来。
“把棒给我丢了,给我乖乖站在那里,让老子来看看你的球究竟有几颗?敢打老子的人!”持枪的汉子满脸横肉,一双小得不能再小的眼睛射出了阴毒的火焰,像一条毒蛇的信在蠕动。
一个黑衣大汉上来一棒打在林晚脚弯,林晚不由自主跪了下去。另一个大汉扯住林晚的头发,扬手正要一个巴掌打下去,一个很低却很有威力的声音喝道:“别往死里打!这家伙李主任还要审讯呢。”原来是警卫总队长吴四宝嘴里叼着一根雪茄烟,在一群打手的簇拥下来到了经理室。
“把人给我带走,关到税警团去,这是日本人的意思。”一伙人将报社的印刷机全部砸烂,又把一万多份报纸全部浇上汽油,准备焚烧。这时,忽听楼下响起了一声枪响,原来是租界的巡捕赶到了,将吴四宝的人包围了起来。带头的是个高高的金发碧眼的美国人。“全都给我放下枪,靠墙站着。”这美国人挥舞着左轮枪,咆哮着说,用眼睛狠狠地盯了吴四宝一眼。吴四宝嘴里含着烟,冷冷地看着着美国人。他慢悠悠地吐着烟圈。他的烟圈吐得很有水平,一环接着一环,大小均匀。他用手指弹弹烟灰,突然脸色一紧,将还有大半截的雪茄扔在地上,用脚狠狠一碾,指着美国人骂道:“你算个老几?有本事上租界法院告日本人去!他奶奶的熊,老子今天要看看你们这几根杂毛究竟能翻多大的天!”说完,他拔出插在腰间的手枪,对准了美国人。他手下的那些黑衣大汉也拔出了枪。美国人和那些巡捕知道这些人有日本人称腰,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尤其是吴四宝这家伙,说翻脸就翻脸,就是连自已的老婆也会拔出枪就打。传说吴四宝有个小妾,进房时没打报告,吴四宝正在喝酒,看着镜子,一枪把她打死了。吴四宝提着枪一步一步爱逼上前去,他的手下也跟着上前,将枪口对准那些巡捕。那些巡捕有些害怕,他们都知道吴四宝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犯不着为这几个只会拿笔杆子的中国人和“七十六号”有冲突。
美国佬退到楼梯口,尖着嗓子说道:”我要向日本总领事馆投诉!”
吴思宝看着他,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他用嘴吹吹枪管,挥挥手,全然不将这些巡捕放在眼里。这次行动日本人和李士群早料到巡捕房肯定会出动,因为报社在他们的租界里,他们不得不出来维持治安,因为这里有他们的侨民和利益,但是美国人现在还不像和日本正面冲突,对日本人及其走狗在租界里的恒星不法,他们只能开一只眼闭一只眼,尤其是他们有时也会给巡捕们弄点烟土,弄个东洋女人玩玩。
美国人嘴里不清不白嘟囔着,将兵撤到院子里,仍旧围着报社。
吴四宝在一张皮转椅上坐下,双脚高高架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又掏出一根雪茄,含在嘴里,一个瘦瘦的黑衣汉子凑上前来,为他点燃烟。吴四宝眼睛里满是讥讽的笑意,看着这个美国佬和那些红头阿三的巡捕。在上海滩吴思宝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连张啸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