杪冬 作者:有时下猪(重生 父子年上 淡漠受)-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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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似乎总能听见从哪里传来,嘀嗒、嘀嗒的声音。
是下雨了么?
杪冬停下脚步,歪着脑袋仔细聆听。
然后又是一声,轻轻的,细细的,好像是水滴从高处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的声音。
杪冬疑惑着回过头。
迷雾还没有散开,朦朦胧胧间,好像有什么人模糊不清的背影。
杪冬好奇地上前一步。
雾气退去的时候,被遮盖的画面清晰地展现在眼前——歪斜的身体,穿胸而过的利剑,以及从剑刃上一点一点滴落的——触目惊心的鲜血
睁开眼睛时,隐约看见床帐顶上有精致艳丽的流苏在轻轻摇曳。
层层叠叠的暖帐纱帘有着暧昧的颜色和细腻的图案,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香味,闻起来有一股奢华的味道。
是在哪里呢
好像又从陌生的地方醒过来了
“流了好多汗”
有人探过身来,一边低语一边给自己擦拭额头,力道轻轻柔柔的,粘腻的不适感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做噩梦了吗?”
床边的那个人似乎在这样问着,杪冬挣扎着坐起身,努力偏过头去看。
“啊”
头很痛,做了梦的早晨头总是会特别痛,感觉像是要为什么东西付出代价似的那么,现在看到的这张脸,也是因为在做着梦的缘故吗?
“怎么了?”
那人凑过身来,面容上细小的表情开始变得清晰,眼神和语气里都带着奇怪的担忧。
头脑还有一些恍惚,杪冬皱了皱眉,然后下一秒就感觉身体被某样温暖而坚韧的东西包裹住。
“哪里不舒服吗?”
触觉大约要比视觉来得真实的多,昏睡前的景象伴随着肢体的接触一幕幕在头脑中回放,达到了某种程度的时候,杪冬倏的停住呼吸,猛然推开环抱住自己的那个人。
“无赦呢?”杪冬仰起脸,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焦虑与恐惧,“无赦怎样了?”
原本张嘴想说些什么的顺帝猛地抿起唇,立即沉下去的面色和冰冷的眼眸让空气变得沉重起来,似乎刚才那种温柔平和的氛围完全是一种错觉。
杪冬一怔,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顺帝面无表情地伸手按住他的身子,沉声道:“他没事。”
对于帝王来说没事指的是怎样的程度?
还想问下去的杪冬微微启唇,却被唇上轻微的刺痛拉回意识。他垂下眼帘,手指轻轻扫过唇角,眼前晃过一些看不真切的画面,那个夜晚无赦疯狂的亲吻所产生的窒息感一窝蜂地回笼。
“我想去”杪冬吸了口气,只觉得思绪一片混乱,“我想去看看他。”
燃着暖香的房间寂寞无声,顺帝站在床边,望着少年白皙清秀的侧脸,忽然勾起唇角微微笑了起来。
“他现在没受伤没流血,没被锁链拴起来也没忍饥挨饿——”俯下身,指尖轻轻划过少年的面颊,他低声说,“但是杪冬要去看他的话,我就不能保证他接下来还能像这样逍遥自在——”
双腿慢慢缩起来,杪冬抱住自己的膝盖,没有答话。身边响起细小的悉簌声,再次被那双温暖而有力的胳膊从背后轻轻拥抱住的时候,杪冬觉得自己似乎卑鄙地松了口气。
好像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说服自己,对于无赦,他并不是不愿去面对,而是现在,不被允许去面对。
杪冬又开始沉默不语,顺帝渐渐收紧了胳膊,将下巴搭在杪冬肩上。近距离地从侧面望过去,几乎可以看见少年睫毛上闪烁的细小光泽,它们微微下垂,在柔和的光线中划出优美弧线。顺帝大约被这静寞的美好蛊惑了心神,他凑近少年耳边,用低沉暧昧的语调一遍遍呼唤,呼唤那个让自己的心如抽丝剥茧般,一点一点加深着疼痛的名字——
“杪冬——”
“杪冬——”
“杪冬”
“父皇。”
时光在喃喃絮语中悄悄溜走了,杪冬终是打断顺帝像念咒般无边无际的呼唤,他低头看着那人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指,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那一剑父皇为什么不躲开呢”
杪冬感觉到顺帝紧贴着自己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等了好一阵子,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开口回答。
“为什么呢?”不依不饶的少年又问了一遍,然后偏过头直直看进顺帝的眼睛。
夕阳的余辉顺着窗户蔓延进来,暖暖的橙光缠绕在他清澈的眼眸里,让原本就接近琥珀色的瞳仁更加清亮。简单干净,像是被遗忘在小院偏僻一隅的玻璃珠,独自寂寞地展开自己微弱的光彩。
顺帝放缓了呼吸,慢慢平稳住几乎跳出胸腔的心脏。
双手下意识地将怀中的身体一点点抱紧,紧到可以触摸到那孩子细微的心跳,紧到想就这样将他一股脑融进自己身体里。
“杪冬”顺帝放慢了语调,一字一句地说,“留在我身边吧”
夕阳最后的光芒也丧失掉的时候,没有掌灯的房间被昏暗勾勒得影影绰绰。少年早已收回视线,垂头凝视着被面上凌乱的褶痕,对于过于紧密的拥抱所带来的疼痛,或是顺帝在耳边低絮的暧昧语调,全部都无动于衷。
窗外不知为何响起鸟类振翅的声音,杪冬愣愣地侧过头往外望,直到飞鸟远逝,一切又归于沉寂,他才慢慢地开口,用平板的不着一丝情绪的语调道:“我不知道父皇究竟在想些什么在父皇身边也好不在也好,留在宫中也好离开皇宫也好,对我来说都没什么不同。父皇想要我怎样都可以但是相对的,父皇也要答应我,放无赦自由”
汴京总是有好天气,阳光暖暖的,从纵横交错的枝丫间细细碎碎洒落下来,在空气中泛起一片浅金色的光泽。
杪冬站在无赦房门前。
门上挂着的铜锁不知用了多少年,早已锈迹斑斑,杪冬垂眸看着,过了好一阵子,终于推开门走了进去。
“无赦。”
房间里窗户大开,无赦坐在桌前,修长的四肢紧绷绷的,保持着等待的姿势。他听见动静抬起头,眸光在看见少年下意识地避开自己的视线时,不禁黯淡下来。
“我是来告辞的。”无赦的沉默令人稍许不安,杪冬犹豫片刻,略有拘束地开了口。
无赦依旧没有答话,杪冬抬头,从窗外涌入的大片光线扑面而来,他忍不住眯起眼,却隐隐感觉到背着光的男子凝视着自己的目光,以及那看不真切的眼神里包涵的,他所无法理解的哀痛。
“皇叔的封地虽然在边境,却也是个繁荣富庶的地方,”杪冬张了张唇,仔细斟酌遣词用句,小心翼翼道,“无赦本是颇有能耐的人,在我身边你注定无法施展拳脚,但跟着皇叔却不同,”他说,“我想,你应该可以活得更好”
话听到一半,无赦忽然笑了一下,拎起桌上的茶壶,他问:“要不要坐下来喝杯茶?”
杪冬停顿下来。他抬头看了无赦一会儿,然后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坐下,接过茶杯小口小口啜着。
“原以为这次是必死无疑了,”无赦低下头,给自己也沏了一杯茶,“却没想到皇上不仅饶我一命,还答应待我为安平王爷效命五年后就废除我的奴籍——嘁,真是走了天大的好运。”
杪冬听着无赦语调里的不以为然,放下杯子,问:“这样不好吗?”
“好,当然好,”无赦自嘲一笑,望着杪冬道,“但是为了我这样的好运,殿下又答应了那人怎样的条件呢?”
“只是回宫而已。”杪冬垂眸,淡淡答道。
无赦又笑了一下,转头望向窗外。
汴京是受上天眷顾的地方,阳光总是很好,温暖明媚却不灼人,无赦移过视线,看见窗边露出的一角紫琼,黯淡了颜色凋零了花瓣,不知何时已开至荼蘼。
“那么美的花,花期却如此短暂,”无赦微微眯起眼,“我以为可以给殿下幸福快乐的生活,然而美梦也是这般短暂”
无赦的语调里有着少见的惆怅,杪冬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稍稍恍惚了一阵子。
像是忽然忆起了什么,杪冬开口说:“记得有一年,我出宫游玩时发生了点意外,结果比约定的时间晚回来一天,那时候你对我说‘我以为殿下再也不回来了’。”
无赦回过头,一瞬间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他沉默片刻,捏紧手指,接口道,“然后殿下回答,‘不回来,我能去哪里’。”
有那么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空气在他们周围静悄悄地流转着,让微风带来一点开败的紫琼依旧清冽的芬芳。
杪冬悄悄笑了一下,道:“是啊,不回来,我能去哪里?”手指抵着茶杯,看着沉寂在杯底的粗糙的茶叶,他说,“外面的世界缤纷多彩,一眼望过去广阔无边,可是要找一个可以让自己安心栖身的场所,却始终是那样困难。四处奔波的日子容易让人疲惫,然后就会厌倦,然后有一天回过头,才发现或许可以回去的地方,也只有那个曾经想要逃离的皇宫而已。”
“所以说,殿下已经厌倦了吧”无赦的手在桌下紧紧握成拳,面上却维持着淡淡的笑容,略有苦涩地说,“其实殿下一开始就说过,离不离开皇宫对你来说都没什么差别,只是我太过自信,总以为能给殿下所想要的,却不知原来殿下,早已厌倦了”
“抱歉”杪冬抿抿唇,低声道。
无赦摇摇头:“殿下没什么好抱歉的,是我太贪心,才造成如今这种局面。”
杪冬看着他,没有答话。
“我一直记得殿下与太子妃成婚的那天晚上,我守在门外,看见殿下像是被鬼附身般忽然从新房里冲出来,”无赦低声说,“殿下当时吐得厉害,好不容易安稳下来,就开始神色可怖地不停地低喃着‘爱是诅咒’,‘我不需要’之类的话”无赦垂下头,“我记得很清楚,所以也想着要控制自己,可是感情这种东西真的控制不住”杪冬的面色不知何时变得有些苍白,无赦对上他的眼睛,顿了顿,然后偏开视线,“做出那样的事,我不会道歉,而且从不后悔”
无赦说着忽然沉默起来,杪冬定定地看着他的侧脸,似乎还没有从那些话语的意思中回过神。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幡然醒悟般颤动了一下手指,低下头喃喃道:“你要的感情,我给不了”
无赦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杪冬不想抬头看,也不想面对,很多事情充斥在脑海里,横冲直撞的,思维慢慢混沌起来。
走出房门的时候,天边已经浮动起淡淡的晚霞。深深浅浅的红缓缓流动,杪冬仰面看着,忽然像是被蛊惑般,朝着它们慢慢张开五指。
天空一点一点被割开,那角在指间残缺的夕阳逐渐变换着形态,慢慢的慢慢的,恍然间就与梦中那抹染上了浓艳色彩的红唇重合起来。
它用魅惑人心的姿态微微开启,勾勒出一个不屑一顾却又艳丽至极的笑容——
『杪冬,你知道吗』
女人的声音在耳边暧昧地响起,低沉缓慢,带着似有似无的诱惑——
杪冬,你知道吗?
爱情啊,它是一种诅咒
伸展在空气中的手指被什么温暖的东西所包裹,一根又一根,从冰凉的指缝间交叉而过,十指相缠。
高大的身躯从背后覆盖上来,修长有力的双臂带着自己的手环绕在腰间,小心翼翼而又不容拒绝。眼前的红霞浓得化不开,身后的男人低语道:“杪冬,跟我回家吧”
马车轱辘轱辘地朝着皇城的方向驶去,风景像以往经历过的无数次那样又从陌生变得熟悉,杪冬趴在窗沿上往外望,忽然眯起眼睛,轻轻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憋啊憋啊憋,憋出点这样的东西来
第 36 章
“下”
回到皇宫里,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殿下”
很久以前吗
这段时间日子过得恍恍惚惚,每天醒醒睡睡,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偶尔记不清究竟睡了多长时间的时候会问问小园子,然后得到的似乎总是殿下回来不过才两天、三天、或者五天这样的答案
“殿下、殿下”
所以说,其实也没过去多久不是么?好像最近一次睡糊涂了把顺帝当成了小园子,然后也问了这样傻气的问题,那时得到的答案似乎是——已经七日了。
已经七日了,那人侧身坐在床沿,微微笑着说,杪冬也该去朝堂上看看了。
“殿下,殿下——”
房间里的光线还没有化开,烛光小团小团地沉积着,夹杂了清晨潮湿阴冷的空气,氤氲出一种迷糊不清的视觉。眼前的人看不清楚面容,只见到两片唇开开合合,发出的声音传入耳膜时,却骤然变成轰隆轰隆令人难以忍耐的杂音。
杪冬啊了一声,挣扎着坐起来,用拇指抵住隐隐作痛的额角。
“殿下总算醒来了殿下还记得今日要上朝吗?这都过五更天了,再不快些恐怕会迟了早朝”
呆坐了一会儿,耳边的轰鸣稍稍减轻,小园子焦急的语调总算传进杪冬还不甚清醒的大脑。
早朝
他侧头看向小园子,脑海中慢慢浮现顺帝那幅唇角轻翘、似笑非笑的表情——
杪冬你啊,也该去朝堂上看看了
叹息般的语调,好听的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令人不知如何应对的宠溺与无可奈何,可是讲述或者命令的内容,却始终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是啊,早朝。
杪冬蹙起眉,又在稀薄的晨光中静静坐了一会儿,终于掀开被子,迈下床去。
上朝本来就没什么意思。
没把小园子的焦急放在眼里,始终有条不紊地穿衣洗漱用膳的结果,自然是迟了早朝。
迟到这种事情不好说,往大里追究是藐视皇威,而当帝王不在意的时候,它也不过是点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杪冬垂着头,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顺帝在上面说什么“子阳大病未愈,带病上朝,实属不易”之类的瞎话。
没有睡够的脑袋混混沌沌,眼帘沉甸甸的,困倦得难以撑开,杪冬闭上眼,想抵制一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