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受封疆 (原版)-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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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呼啸而至,床帐已然成了刺猬帐。流云还是躲闪不及,脊背受创,被三枝长箭同时刺中。
四周宁静,静得风都不动,危机已然四伏。
乱箭过后,屋外传来窃窃私语声,距离不近听不真切。流云将耳贴地,默数,一共十个,跑了五个,门外还有五人。
足音开始靠近,逐渐地收拢、靠近。思考,再思考!
流云第一反应伸手拔箭。
黑羽雕翎箭,果然又黑又刁,支指箭锋带钩。
血花四溅,再溅,鲜血很快将地渍成一片腥红。皮开肉裂的沉闷声一声接一声。三箭拔出,活活生扯拉下流云一大块皮肉,红水濡湿整个衣背。
血腥极度刺激了华贵人,虎跳上了树,河东狮大吼。人从地上猛地腾窜起,拿起墙上一把挂剑,虎虎生威立在了门口,一边还招手:“你站在我后面,顾着点伤,我和他们拼了,护你出去。”门外的不明状况,以为什么高手,止行不前。
流云脸色灰白,不知当哭还是当笑,低声提醒着:“那是挂剑,挂着看的,华大侠,还没开刃。”
华贵“啊”了声,人团团转,亮着嗓,“我就不信找不着个开刃的!”
黑衣刺客当下明白,华大侠已经不是危险,五人默契地再上,冲进小屋。
流云一把扯回华贵,一手撩起桌上还烫手的药碗,向着跑在第一个刺客脸上,就是一狠泼,烫汁灌溉。
黑色的汤药一被泼出,流云就将空碗猛砸向墙。
碗粉碎,白瓷开散。
流云出手抓接住碎片,当做暗器齐发出去。
白色碎瓷,划破流云的手,带血珠射出,快且准。只是流云没了武功,气难化力,射程不远,最多伤人双目。
趁刺客躲避的空隙,流云拉着华贵,抢出庭院,两人直奔马厩。
人向前奔,流云耳竖起细听后面的动静。
废了两个,还有三个!得找个偷袭点,全然脱身太难
三人去看戏,观众熙熙攘攘,冠盖云集。
找到位置,刚坐稳当,流年就拿棉布塞耳朵。
华容动扇好奇眨眼,打量会流年,拉韩朗广袖,悄悄晃手想探问八卦。
韩朗泰然无睹。
“你不用问主子,我来说明。我娘生前就是戏班洗衣娘,我几乎是听戏长大的,反正听到这声,就受不住,头疼。”流年抢白,以前这都是流云的活,他就从不陪听戏。
韩朗开始干咳,华容打扇点头,饶有兴趣地想听全故事。
可惜此时,戏锣一响,台上帘子一掀。
跑龙套亮相,全台穿梭。
流年眉头锁得贼紧。
韩朗也不为难,笑着吩咐他,“流年,实在架不行,外面候着去。”
流年不肯,盯华容猛看。
韩朗搭上华容的肩头,贱贱地一笑,表示没事。
华容也非常配合地歪头靠近,还替韩朗扇风。
天衣无缝的一对淫人。
流年绝对不敢回顶撞,面带僵硬,乖乖离席。
走出了戏院,他心情果然大好。
只是天气不佳,风雨欲来,天闷热。
乌云无声移动,阴影下,有黑影在慢慢逼近。
流年两只耳洞,还塞着布团,正抬头望天,心无旁骛
折子戏过后,开演今夜大戏——游园惊梦,才子佳人的文戏。
韩朗早没了兴头,杵着头对华容吹气。
台上戏帘一挑,有人拓然登场,身边的华容眉毛一抖,邻桌马上有人窃语,“不是文戏吗?怎么有人扛枪上来了?”
韩朗闻言,斜眼望回台上,大煞风景的人物出现了——林落音。
戏锣琴乐也被迫齐齐停下,所有人不明状况地,安静地瞪着那登台外人。
落音一身戎装,站姿挑衅,与韩朗四目相会,“我来拿人,闲杂人,闪!”
台下众人迟疑,呆坐不动。台上,枪尖锋点寒光眩眼。
华容继续打扇,动作略微大些。
韩朗眉头一揪,若有所思。
僵持间,看座最后突然有人冷哼,“青葱总受已经有主,将军居然还想来松土。”
话为完,一团黑物,已经被抛出,空中弧线一条,轰然落到了台上。
刹那,血水爆开!
不是物,是人!血未流干的死人!
人们骤然领悟,这里已经不是等热闹看的地方,哗地一声,激流涌退,奔走逃难!
有人忙,有人不忙。
不忙的人好数,就四个。
韩朗,华容,林落音与扔尸上台的流年。
流年持沾血的剑,边走向林落音,边抬臂抹额角,渐渐干涸的血渍,得意地喃喃,“我不会那么差劲,被同一伙偷袭两次。”雪耻居然那么轻而易举。
“我只拿韩朗一个,与他人无关,别多事!”林落音凛然道,有意无意地扫了台下的华容。
流年不理,一跃上台,“话说,我平生最讨厌——拿枪的!”
“的”字落地,流年已经撩剑猛袭,锋快如流星!
林落音横枪挑开,避闪得游刃有余。
不远处,韩朗冷然揉着太阳穴,单从作战经验比较,流年太嫩了,更何况对方是林将军,必输无疑。
想到这层,他霍地勾起笑容,手肘推张嘴改看武戏的华总受,“东窗事发,我是欺君之罪。你现在开溜,还来得及。”
华容眼眨也不眨地看台上,忽然拽韩朗,韩朗注意力回到对打的那两位。
流年已经挂彩,右肩裂开一道血口。
韩朗人靠后而坐,坦然命令道,“流年下来,带着华容离开,这里交与我处理。”
已经杀红眼流年哪里肯依循,那厢跳脚急叫。
“再耍脾气,给我滚回你爹那里去!”韩朗冷冷拂袖而起。
命令就是命令,不会再有任何一条批注。
瞎子都看出,林落音给了机会。这个机会自然不包括,韩朗本人。
看主子跃跃欲试,胸有成竹的样子,流年只得压住伤口,退居二线,走到华青葱,目光示意要开路了。
华容举扇摆晃,明显拒绝,坚持要看热闹。
韩朗眉宇舒展,皮笑肉不笑,“你不会想等他来松土吧?”
华容两分委屈八分懊恼地尾随流年离开。
戏台又冷场了片刻,林落音终于发话。
“你挑什么武器,我奉陪到底。”
韩朗懒散地张开双臂,“我束手就擒。”谁说他想打来着?
韩宅马厩内外,皆静。
剩余三个黑衣刺客交换眼神,一人胆大提着亮刀,沿左侧土墙,小心地进厩。马嚼夜草,鼻息呼呼。
突然屋顶上横梁,有响动。
刺客抬头,还没看清,铁黑饮马的大缸,当即砸下,物从天降。
闷响一声。
流云忍痛马肚下窜起,磕马蹦上,伸手握夺那刺客的刀把,横给他一刀归西。
喉口血箭横飚的那刻,其余两人闯入。流云借马力再上,双臂交错,左右开工,一刀不错。红血涂人马。
华贵闭眼从梁上跳上马背,屁股刚坐稳,人就打了个冷嗝。九死出一“声”,离奇地响。流云终于嘴角一牵,驾马奔出韩家。
一路冷嗝,华贵就没停过,骑在马背上一跳一抖的。
流云回头看他,话在舌尖,却见华贵挺身,霍地一声将他扑倒在马背。
“噗”的一声,有枝冷箭破空而来,堪堪擦过流云头顶,正中华贵。
流云回头,只瞧见一枝长箭没入华贵正心口,却滴血未出。
箭杆随着心跳,一齐搏动。
一跳一动。
流云怒目回视。
第二队人马已然杀到。华贵重伤至此,除了束手就擒,再没有别的出路。
马蹄踏石板,原路返回。
华容与流年两人默契,互相不睬。
华容车内打扇看夜景解闷,流年粗粗整了下伤口,撩鞭赶车,一路沉默。
为等韩朗,马车行得极缓。
路走到一半,街道开始不平静。流年环顾,追兵已到,车被困在了正中。
华容钻出头,瞅瞅形势,义气盖天手语,“你先走,走得一个是一个,好找援兵。”
“不行,保护你是主子的命令。”
“没援兵,我们都要死。”华容的比划果断万分。
流年定了定,再不犹豫,弃下马车杀出人群而去。
而华容留在车内,不消说,很快便被韩焉人马拿住,一起押解回京。
至此,韩焉此行大胜,除流年一人逃脱外,其余人马悉数落网,无一幸免。连夜启程,押送还京。秘扣抚宁王府。
是夜,依旧无风,抚宁王院落,万花压枝。
书房还是焚香,墙上字画,苍劲有力。
韩朗受邀,坐在蒲团上,和哥哥下棋。
“我技术蹩脚,不玩了。”韩朗最后还是叹气。
韩焉也不为难,动手收拾棋子,脸始终寒雪敷面。
这时,有人禀报说,吩咐定制的东西,已经准备妥当。
韩焉整衣,“抬进来。”
韩朗神定自若,耐心等待。
东西没能被抬进门,因为委实太大,抬不进。只能放在门口。
韩朗探头一瞧,原来是口超大尺寸的棺材。
“你可知,你是韩家活得最长远的次子?”韩焉眼神重压在韩朗身上。
“知道。”韩朗施然而答。
“你如何知道?”韩焉追问。
“猜的。”
“那你还如此”
“大哥,那不是先人愚忠,就是先人贪权贵造成的。”
鼎香燃尽,韩焉终于露笑,“那好,你自己去和祖宗说吧。”说完,挥手吩咐手下,“来,伺候抚宁王入棺!”
第二十九章
棺材是好棺材,很宽大,里面至少够装十个韩朗。
韩焉还很细心,在棺材底铺了丝毯,人睡上去,就好像睡在初春的青草地。
韩朗在里面伸了个懒腰,拍拍棺材,很是满意:“大哥你果然待我不薄。”
韩焉不语,低头看他,看了许久许久。
韩朗又伸个懒腰,将手垫在脑后:“优柔寡断,这可不象我神般英武的大哥。”
韩焉的眼垂了下来,声音也无限落寞:“你难道就真的不怕死,真的放下了一切?”
“我早已放下一切。”韩朗打个哈欠:“只是你不信,那我也无法,只好随你。”
“放下一切你还握着潘克不放!还私下召见林落音!!我早该明白,就算退出朝堂,你那只翻云覆雨手却还在,时刻准备翻盘。”
“私见林落音?”韩朗闻言定了定,等恍然间明白一切,就开始发笑,笑完一声之后又是一声。
原来这便是逼得韩焉动手的最后一根稻草。
刺断他们兄弟情谊的最后一根针,原来竟是那在花架下软语细风,应他从此前尘不计的华容。
很好,原来世间善恶终有报,攻尽天下的抚宁王,竟然也有被人算计辜负的一天。
“很好。”他将这句重复,深吸口气:“那你现在盖棺吧,我死之后,你就再也不用担心谁来翻你的盘。”
这次韩焉没有回话,也不再看他,只是抬手,掌心运起内力,将那沉重的棺盖一寸寸合上。
棺材是沉香木,据说树龄已有百年,上面密密雕着瑞云,水一样在他手底流过。
四岁时,自己是如何欢呼雀跃,庆幸终于有了个可以做伴的弟弟。
十岁时,两人又是如何一起爬上屋顶,偷偷喝酒,之后整整醉了三天。
二十三岁时,当时十九岁的韩朗是如何进宫,投到皇后旗下,从此开始和自己针锋相对。
三十岁时,韩朗又是如何兵行险招,杀太子剿灭太子党,凡有株连绝不放过,最后却留下自己性命,放过了他这个太子党首,使自己成为覆巢之下那唯一的一颗完卵。
这些时间,时间里的旧事,也就好象流水,在他掌心缓缓滑过。
韩焉韩朗,韩大韩二,这四个字里面的纠葛,已经不是区区一个爱恨能够说清。
不知从哪天起,他们已经成了彼此心头的一根刺,痛到不拔不快,可若拔了,却又怕心房从此有个缺口,会流血至死。
现在这根刺就要拔了,只需这幅棺盖合上,他就再也没有弱点,是个完美无缺能够把控一切的神。
“合上吧,合上,盖棺定论。”心底那个理智清明的声音在不断催促。
可是他突然没了气力,棺盖离棺顶还差一寸,只差这一寸,可他却再没气力继续。
月色长袍在他身周猎猎作响,梅雨已至,风裹着细雨,不尽缠绵。
“你们谁来合棺,钉死,然后送我韩家陵园入土。”
最终他道,人趔趄后退,只差这一寸情谊,自己没有亲手割断。
“他中这箭几天了?”
同一时刻,抚宁王府偏院,被关押着的华容正比手势,问跟前的流云。
“三天了,箭在心口,我不敢拔,只帮他点穴止血,从两天前起他就昏迷,一直没醒过。”
华容沉默片刻,从华贵心口挑了丛血,放到鼻口闻了,立刻蹙紧眉头。
箭上有毒,虽然射得浅没伤及心脏,但也十分危险。
如果再不拔箭去毒,毒入大脑,则无药可救。
华容咬了咬牙,在袖管找寻,终于找到那只铜瓶。
瓶盖打开后立刻散发出一股清冽香气,他将它送到华贵鼻口,又下重手死掐人中。
华贵终于醒转,两只眼珠定定,看着他,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不能睡,必须保持清醒,这毒霸道,我必须拔箭替你清毒。你绝不能再睡着,否则毒入大脑,你就再没机会醒来。”华容手势比得飞快。
“可是我好困。”华贵扁扁嘴,嗓门这时终于小了:“我一向困了就要睡的。”
“不能睡!”屋里流云和华容几乎同时发话,一个霹雳大嗓,一个是手动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