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深处 穿越小说-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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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却爬到了床里面,又拉开了一张被子给张丰年围好,这才跳下床去支起窗户。外面正是黄昏时候,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窗前一棵柿子树,结满了大柿子。那柿子本来还泛着青,但是被夕阳的红光一撒,仿佛都熟透了那般闪着光。
秋萤喜滋滋道:“大伯,你看这柿子树,太阳一照,柿子跟熟了似的。去年大雪的时候,我跟秋棠吃冻柿子,吃得脸发青舌头发涩,好几顿吃饭都没滋味。当时我想这辈子再也不吃了,可够够的了。今儿一看,又想吃了。咱今年下雪的时候,再冻上吧?啊?大伯?”
秋萤说了半晌,不见人应,回头看过去。却见到床上的张丰年呼吸困难似的,眼睛往上翻着,不停地大口呼气,面色发青。
秋萤心里一紧,痛呼一声:“大伯!”然后将头探出窗子,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快来人啊!救命!”
张瑞年、徐氏、李氏、宛如、秋棠都跑进了屋子。屋子里的张丰年已经呼啦着嗓子,只见出气不见进气。
“老爷!”李氏抢上前去。
“大哥!”张瑞年突地跪了下来,膝行到床边。
“爹爹!”张秋棠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扑到了人群前面。
徐氏身子一晃,宛如连忙扶住。
床上的张丰年忽地平静了一些,他左右瞧瞧,又伸手向着窗边。
秋萤迟疑着向前走了两步,只听到张丰年气若游丝的几句话:
“让靖远接着考”
“你们就闹吧这家只秋萤一个好孩子”
这年阴历九月十七,乡试放榜的日子,张丰年咽了气。秋萤呆呆地站在窗前,背后有凉风卷着落叶袭过来,袭过来,吹得人心里发冷。
耳边响起了呼天抢地的悲鸣声,哀哀切切。竹盏拿着几包草药,挑开门帘后,扔下药包,跪地跟着痛哭失声。
秋萤忽地上前几步捡起了药包,拉过宛如就一个劲儿地往她手里塞,边推着她边嘴里连声道:“二姐,二姐,快去,快去,煎!”
宛如低头落泪道:“不行了,三丫头。”
宛如擦擦眼泪,忽地看到秋萤的眼睛里满是惊恐,神情也不对,她一把将秋萤揽进怀里,边扭头叫道:“娘!娘!秋萤吓着了!秋萤吓着了!”
红罗炭翁
张家出事后,徐文盛就将孩子们接了回去。秋萤自那日吓着后,就开始低烧不止,睡觉也不安稳,梦里不住呓语。张家忙着料理张丰年的丧事,柳长青跟徐氏商量了,将秋萤接到了自己家里,这几日都是衣不解带地亲自照顾。徐氏、宛知还有宛如,一得空就往这边跑,个个都又忧又急。
秋萤烧了一夜一日,第二天长青嘴上急出了一圈燎泡,柳公后晌套车就进了城。晚上天擦黑的时候,一驾华丽的马车嘚嘚地停到了张家门口。车上显示跳下了何少一,接着又跳出了一个年纪略小些的华服公子。
后头柳公的马车也到了门前,车里除了柳公还有一位留着山羊胡子背着药箱的郎中。
张家人几乎都去了大房那边守灵,留下宛知一人照顾小梨涡,此时她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抱着小梨涡出门来看。
那华服小公子见了她,立时出声招呼道:“宛知。”
何少一咳嗽两声,小公子看他一眼,扭头正经打招呼道:“张小姐,冒昧到访,还请恕罪。”
宛知一身孝服,头戴白色纱花,披着一件褐色的大披风连带裹着怀里的小梨涡。她眼睛犹自红肿,眼底微微发青,嘴唇略有些干裂,嗓子也哭哑了,略福了福道:“何公子。”
何少扬连忙虚搀了一下,看她这样子,不由得有些心疼,张口道:“你家里出了些事情,我都知道了。”然后望向何少一喊道,“大哥!”
何少一先请郎中随柳公去诊治秋萤,这才回头应道:“张小姐,麻烦头前引个路,我与家弟一起去给伯父上炷香。”
宛知点点头,关上大门,带他们向大房那边走过去。
柳家这边。这密云城里请回来的郎中似乎医术高明的很,一副汤药灌下去,秋萤身子更烫,不过人却安稳了下来,夜里好生地发了些汗,天微微亮的时候,人已经清醒了过来。
郎中见起了效,也是松了口气,又提笔开了张药方,说再吃两剂即可。何少一这才放他回了城,嘱咐他安排小伙计送药过来。
宛知烧了好些热水,遵照郎中的吩咐,浴桶里泡上艾草,给秋萤洗了个澡,换上了略厚些的棉袄,也给她套上了素白的孝服,头上别了朵白纱花。宛知将小梨涡托给了柳公和对门的茂才嫂子照顾,拉着秋萤一起去了大房那边的葬礼上。
大房门口不远处的空地上,请了一台戏,正在哀哀切切地唱着一些哭灵的段子。何少一、何少扬、柳长青都穿着月白色的袍子,站在戏台子边上的人群里,却是脸朝着院子的方向。
宛知拉着秋萤进了里屋女眷们的地方,去了徐氏身侧。
徐氏见了秋萤,瞪宛知一眼小声斥责道:“她既然病着,你就别带她到这边来了。给她再吓着就完了!”
秋萤连忙拽拽徐氏的衣摆道:“娘,你别怪大姐,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没事了。”说完,四顾一下院子,又问道,“娘,我大伯他,他真的死了么?”
徐氏点点头,控制不住地掉下泪来,叹息道:“明年就五十了,还说要好好做个寿,没成想,说去就去了。”
徐氏拉过秋萤来,贴了贴额头,摸了摸身上,确定她真好了不烧了之后,指指堂屋的灵床道:“秋萤,你怕不怕?你要不怕,再去瞅你大伯一眼送送他,也不枉他疼你一场。晌午头的时候,就要入殓了,封了棺,此生此世,再也见不着了。”
秋萤点头,徐氏拉着她来到灵床前,将白布单揭开。张丰年穿着寿衣,戴着员外帽,脸色蜡黄,身子早就僵了。
秋萤只看了两眼,就涌出泪来,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由着心思“大伯别死,大伯别死”地哭喊起来,引得里屋外屋又是哭声一片。
张丰年下晌后入了土,坟头上一只白幡随风轻轻地飘着,坟前还摆了两只青柿子。
几日后,张丰年刚烧完了头七,里正来了张家二房这里,同来的还有张家本家的几位年长的叔伯,后头跟着李氏和张锦年。里正寒暄几句,说明了来意,原来是受了李氏之托,是来商量分家的事宜的。
姐妹仨挤在里屋里,也听不太清楚外头大人们如何商议的,只能听到无论李氏说了什么,张瑞年都应道:“好。行。可以。”
很长时间后,签完了契约,送走了里正和前来见证的本家叔伯。徐氏忽然嘤嘤地啜泣了起来,张锦年的声音响了起来,劝慰道:“二嫂,你别着急。我分到的地你们先种着,反正我也暂时用不着。”
不等徐氏说什么,张瑞年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果断拒绝道:“不行。你还没成家呢!地好好地租种出去,你要没时间春种秋收,你就雇人我帮着你看着点儿。大哥一走,大嫂那边孤儿寡母的,管不了你了。我这头只剩下五亩地,恐是自顾不暇,余不了什么了。将来你成家娶妻过日子,都要靠着分得的田产。”
张锦年道:“二哥,你别意气用事。你已经让着大嫂将良田都让了出去,那边良田几进二十亩,就连我也分了十余亩,你一家子五口人才五亩田,要是风调雨顺丰收年还能勉强糊口,要是赶上灾年,你让一家子跟着你饿肚皮不成?”
张瑞年嘴硬道:“我还能把一家人饿死不成?不用你管,你安心管好自己就成了!再说了,我不是还分得了落仙岭二十亩山林么!”
张锦年气道:“那片林子又不出产什么名贵木头!净是些疙疙瘩瘩的硬木,做个木头板凳都不凑手,你就是砍倒了木头去卖都卖不上价儿!这些年顶多就是秋后去捯些树叶子回来烧烧火。那儿的土地也太贫瘠,难不成你还想开荒种田不成?”
张瑞年也直着脖子嚷嚷道:“说了不让你管,你哪儿来那么多话?我想卖木头就去卖木头,想开荒就开荒!”
张锦年气呼呼地道:“不管就不管!我不管你我得管我侄子侄女!”说完冲里屋喊道,“宛知、宛如、秋萤!啥时候跟着你这倔爹吃不上饭了,就赶紧带着小梨涡到县城里找三叔去!三叔管你们!”
说完气呼呼地拉开屋门,走了。到了院子里,似乎是碰上了什么人,寒暄了两句,才又出了门。
宛如往窗子门前一凑,看了看道:“柳公带着长青来了。”
秋萤立刻下了床,趿拉着鞋子拉开了屋门,恰恰柳公和长青进了堂屋。她招呼道:“柳爷爷,长青哥!”
柳长青道:“回屋里去,穿暖和了再出来。”
宛知撩开门帘将她拽了回去,裹巴严实了,才又放了出来。
外头天冷,宛知不愿意到下屋里重新煮茶,就将刚才给自己姐仨泡的茶端了出去。
柳公听张瑞年和徐氏说完了分家的事情,便道:“长青做饭的时候,看到里正带着好些人进了这边院子,跟我一说,我猜着就是这么个事儿。”
徐氏道:“虽说大嫂那边该多体恤,只是这家分得也太偏了点儿。我不求占什么便宜,但也得一家人糊口度日啊!现如今,家分成这样儿,前景可想而知,我真是”
说完又掉起了眼泪。柳公忙劝慰了两句,然后话锋一转道:“依我看,这家如此分了,甚好。”
张瑞年也奇道:“柳公,你这话何意?”
柳公笑道:“实不相瞒。这两日在密云城里头巧遇了一位故人。说来他也身世堪怜,原先也与我一般在宫内当值,现下年老放出了宫门,没想到老家却什么都不剩了。我邀了他明日到这里来,想荐了给你们。”
徐氏忙道:“荐给我们?既是柳公的老友,原该帮忙。只是家中突然成了这个样子,却不知道合适不合适留人家在此吃苦。”
柳公继续笑道:“他可不是为了吃苦而来的,乃是为了生财而来。”
张瑞年心中一动,忙问道:“柳公刚才直说这家分得好,是怎样个好法?如今说那位故人荐给我们,乃是为了生财而来,又是如何生财?”
柳公饮了口茶方道:“这也合该着是你们的缘分。老朽这位故友,虽然年纪已是不小,却有手艺在身。且他的这门手艺比老朽这园艺手艺吃香实用得多。他乃是皇城宫内惜薪司里负责烧制红罗炭的匠人。因为手艺好,因此有个称号,就叫做红罗炭翁。”
张瑞年道:“柳公的意思莫不是,莫不是说这落仙岭的硬木疙瘩适合烧炭?”
柳公正端起茶来连饮,柳长青回话道:“张叔,正是如此。今岁逢上了寒冬,天气此时已经如此之冷,到了深冬,木炭行情定然紧俏。爷爷本来带着落仙岭张家山林的木头,去寻访一下这位炭翁爷爷,想讨教些烧制之法,变废为宝。没想到竟然打听到炭翁爷爷落难,正无处可去。当即定了日子让他到铜锣湾来。”
张瑞年喜道:“柳公大恩。这可真真是应了那句——雪中送炭!”
烧炭定亲
红罗炭翁很快就到了张家。本来张家以为他既是遭了难,应该十分落魄才对,没想到一见面,却是个利落干净的人儿。
接风宴过后,炭翁、张瑞年、柳公、柳长青就一起来到了落仙岭的张家山林。炭翁先是详细地现场查看了树种,问明了此处四季大致的风向,以及临近的水源地。接着就在一处山坎荒地上选好了瓦炭窑的地址。
炭翁磕磕烟斗道:“东家,挖窑之前我还得要求两个事儿。一是在临近炭窑的地方,盖几间泥坯草房,供我看窑用;二是我得要两年长年的小伙计。我们就住在炭窑这里,也不去家中叨扰。这都预备好了,咱就可以开挖了。”
张瑞年应承道:“这事儿柳公都已与我说了,炭翁放心。这事儿也是天随人愿地幸运,徐家洼我岳母保举了两个孩子,十二三岁,都是男娃,是一对兄弟。身世可怜,父母双亡,眼下靠着族中本家东一口西一顿地养活着。我岳母先是接到了自己家中,准备着给孙子做个书童小厮什么的,听见这边用人,一问兄弟俩都愿意学门手艺,这事儿就定下了,这两天就给送过来。”
炭翁点头道:“嗯。这样的孩子知道吃苦用心,也算合适。”
过了两日,徐文盛套车将两个孩子并简单的行李物品送了过来。照旧是与炭翁一起,先住在了柳家。
翻翻黄历,张家很快定了个宜动土建造的日子,叫上村子里有泥瓦手艺的乡邻,到了落仙岭脚下。
先是拜祭山神。奉上一整只煮熟熏好的猪头,几碟小菜并一坛农家米酒,点上香,在炭翁的带领下,齐齐地给山神磕了头。
然后放了几挂鞭炮,前来帮忙的乡邻们就各自动上了手,建草屋的建草屋,挖炭窑的挖炭窑。张瑞年盯着建屋的这边,炭翁照看着挖窑的那头儿。
秋萤三姐妹自然也跟了来瞧热闹,人群里秋萤眼尖地瞧见了大娘娘李氏冷着脸站在那里。仪式完了,再回头看时,人已经不见了。
加紧干了十来日,炭窑和草屋都已经建好。这段时间里,炭翁已经带着林子、根子两个小伙计砍出了试窑的柴子,一捆捆地摞在空地上。
这些天,徐氏带着三姐妹也没少受累,好在来了几个本家媳妇帮衬着,一起给帮忙的人们做饭、煮茶什么的。现如今,她们又准备好了新铺盖,过来给草屋通风收拾布置。
草屋共有三间,东西都是卧房,中间堂屋地上,挖了一个火塘,吊了口铁锅,用来做饭。火塘四周砌了两排青砖,摆了几个蒲团和几张垫子,就这么围着火塘吃饭。两边卧房里都是火炕,这样今冬再冷着草屋再偏僻受风,只要炭多烧火炕,也冷待不了炭翁和林子、根子。
林子、根子跟着炭翁一起,将捆好的柴子竖立着一堆一堆地摆进窑坑,相邻的两堆柴子之间留出了若干条走火道。摆好柴子后,用一尺多厚的泥土封了顶,在窑盖两端及背面各插了一根粗细相同的木棍,烧炭时拔掉木棍留下的小洞就用来走烟。
炭翁用柴杈将易燃的干柴弄进炭窑里,引火烧着后,拔下木棍打开烟道。接着就是昼夜不间断地与林子、根子一起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