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歌之天下无殇-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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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较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一个猎户除了会治伤采药,居然还会吹笛子,原来身份是假的。想起他故意让我以身相许报他救命之恩,我就一阵郁闷,眼睛看不见,总是容易被骗被耍弄,这世上的骗子也委实太多。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那个什么楼家才女的擂台招亲,其实是他一时冲动顶着风莫醉的名跑去出了风头,然后又溜之大吉,搞得楼家直接找上了风莫醉,要他收拾这个烂摊子。
至于我的事,“武哥”说,风莫醉为了找我,几乎动用了风家所有的人力,当然,这一举动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代价就是风家家主之位他无权再争,只能拱手让给他那个四哥。所以,现在外面的人都纷纷传说,风家六公子难过美人关,竟为了一个女子舍弃前程。这一生何其有幸,能得他如此相待。
我失踪的几个月内,从长安到七夕城这一带的山林中都有人在搜寻,而“武哥”只是众多寻人者中比较能干比较幸运的一个。只可惜,我这人一贯心肠比较硬,而且认为自己惹的祸就该自己承担,所以就算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想让风莫醉给他解决什么楼家才女的事,没过两天就怂恿风莫醉陪我偷偷溜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回到长安,首先要去谢府。
“我能不能不系这块布啊?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我眼睛瞎了,多丢脸!尤其是谢卓,他肯定会幸灾乐祸的。”憋了一路,我终于忍不住发出心底的牢骚。
“就算你把布摘了,别人也会知道你看不见的,刚上的药,你少给我胡乱糟蹋!”风莫醉不由分说拉下我
欲解纱绫的手,将我抱下了马车,“让你先把眼睛治好再来,你又不肯!”
我撇撇嘴,委屈道:“我现在是病人,很虚弱,你能不能别这么凶这么粗鲁?”
他的声音响在头顶:“病人?我有哪个病人像你这么不听话?”
我不服气地哼哼了几声,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你是要陪我一块进去,还是在这里等我?”
他覆住我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明目张胆地嗤笑道:“我不陪你进去,你恐怕连门都找不到。”
我恼怒地打了他一下,咬牙切齿道:“你等着,等我眼睛好了,你欺负我的我一定加倍讨回来!”
“好了,我等着,走吧。”他拍拍我的头,揽着我朝前走去,遇到台阶或是难行的地方,就干脆抱我过去。
谢卓见到我,十分诧异,嗓音颤了颤:“小笺?”
我不知道他是诧异我还活着,还是诧异我把眼睛弄瞎了,遂微微颔首:“你没看错,是我。”
风莫醉扶我在案边坐下后,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你没什么话要问我吗?”良久没听到什么声音,我只得开口提醒。
“你还活着,那芷儿呢?”
“你还记着她,倒也不算太薄情。”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和一个绣囊,放到桌上,往他那边推了推:“我们被水冲到山林边,她第二天就死了,出来的路不好走,又是遇上风雨又是趟水的,所以她的骨灰我就只保住了这么点。不过,绣囊里有她一绺头发,倒没丢失,你需要的话就都留下吧,就当给孩子一个念想。”
顿了顿,仍没听见他开口,就兀自又道:“对了,她死前有话给你,她说,她不恨你,也从来没有后悔过,不后悔当年的选择,不后悔喜欢上你,从来都不后悔。”
那边终于传来细微的声响,我听不出发生了什么,也想象不出他此刻会作何反应。
顿了很久,仿佛听到落叶飘了进来,我在漫天的黑暗中轻声问道:“她没有后悔过,那你呢?你后悔了吗?”
一生都极少后悔的人,是这世间幸运人。
然而,大多数人,都没有这种幸运。譬如我,譬如他。
“小醉”没有等他回答,我径自起身唤道。
脚步声很快响起,气息靠到跟前,一双手将我扶住:“说完了?”
我点点头:“嗯,我们走吧。”
离开时,听到下人焦急的叫喊声:“公子,不好了小公子突然啼哭不止”
夏花也到荼縻时,秋风萧索,任君寂寥。
☆、月光浓处执手归
或许有人觉得,我的眼睛终归是会治好的,所以这段瞎眼经历也算不得什么惨事,反倒可以当成一种前所未有的尝试。可其实不然。且不说那种整日处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的感觉委实不好受;更让人抑郁的是,很多平日轻而易举就能做好的事都变得十分艰难,而且还有某个极其可恶的人在一旁变着法折腾我。
比如说,洗澡的时候。
往架子上摸了半天,愣是没摸到衣服,只得又缩回水里,硬着头皮大声喊道:“小醉”
谁知屏风那头立马传来他的声音:“怎么了?”
我吓了一跳:“你你你你一直在房里?”
他漫不经心地应道:“我又没走,怎么会不在?”
我脸上噌地烧起一团火,又羞又恼:“你你这个大色鬼!出去!”
“不是叫我有事吗?还赶我出去?”他的声音含了浓浓笑意。
“我——”好在有屏风隔着,我忍了,平下火气道:“我的衣服呢?”
“噢,在我手里,忘了给你放上了。”声音越来越近。
“放、放在那里就行,别、别再往前走了。”我浑身僵硬,磕磕巴巴道。
“不用我帮忙吗?”十分诚挚的口吻。
“不、不用。”我急忙道。
他悠悠然抛下一句:“那好,别穿反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我松了口气,从水里出来,胡乱擦了擦,摸到衣服,飞快地往身上套。好容易穿好了,刚抬脚要往旁边挪,就被绊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气息倏地笼过来,一只胳膊揽上腰间:“这么不小心,还非要逞强,我若真走了,看你怎么办!”
他靠得太近,我不由抬手抵在胸口上,想退开一些,嘴硬道:“不怎么办,大不了摔几跤,反正也习惯了。”
“净说些傻话!”他忽然一把将我横抱起,“今晚我陪你一起睡,省得你又半夜不安分。”
“喂,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他把我放到床上,自己也顺势压了下来。
“给我下去,无耻”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胡乱拍打挣扎。
他制住我的手,嘴贴到我耳边,气息灼热:“无耻?你再胡说试试?”
感觉腰间的那只手正在极不规矩地动着,我吓得赶紧闭嘴,往后缩了缩。
他终于放开我,手指在我下颚处轻轻划过,调戏道:“这才听话。”
我彻底愤怒:“你等着,等我眼睛好了,你——”
嘴被他的唇堵住,亲完了他还不忘肆无忌惮地挑衅:“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换句新鲜点的。”
我忿忿道:“你听着,我眼睛好的那天,就是你倒大霉的日子!”
闻言他低声笑个不停,张狂之态可想而知,我扬手毫不客气地拍过去
须臾,他忽然抱住我,拨开我耳边的发,轻声道:“那天晚上,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来着?”
我茫然:“哪天晚上?”
“就是我替你解了媚香让萧遥送你回去的那天晚上,你突然转身,跑过来,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我意会过来,开始装傻:“什么话?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嗯,一个字也不记得了。”
他将我往怀里揽了揽:“真的?”
我感觉情况不妙,急忙打了个哈欠,闭眼埋头:“时辰不早了,赶紧睡吧。”
“你真的不说?嗯?”
一只手滑入衣衫内。
我微微一颤,将它按住,干笑道:“好像想起来了!”
“哦?是什么?”
衣衫被扯开。
“你别乱动,我想起来了!”我硬着头皮,凑过去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滑入衣衫内的手顿了顿,却没有抽出,很快又继续游走。
我急道:“我都说了,你怎么还不停下来?”
他在耳边轻声道:“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说了我就停下来?”
“你无耻!”我慌忙按住他的手,面皮灼热,“你你你要是再乱来,就给我下去!”
他终于收手,扯开了被褥,良久没言语。
我往他怀里缩了缩,小声道:“在我眼睛好之前,不许你乱来”话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他如果真要乱来,其实我也没办法,又打不过他。
“你的意思是,等你眼睛好了,我就可以乱来了?”他低头将唇贴在我颊畔,语声暧昧。
“你!也不可以!”我忿忿转身,不再理他。
他搂住我的腰,低低道:“我们再商量商量?”
“没得商量”
还有,吃饭的时候。
“阿萱。”
“嗯?”我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咽下口中的菜。
“你最近是不是换口味了?”风莫醉吞吞吐吐道。
我停下筷子,有些茫然:“什么意思?”
他慢悠悠道:“我刚刚看见你碗里有条青虫,那么大条青虫你一口就咬下了半截,还吃得津津有味。”
“呕——”胃里一阵恶心,我俯身就吐。
他仍旧喋喋不休,语气极度淡然:“还剩了半条,你要不要继续吃?我觉得你还是别吃了,有点难看”
“风莫醉!”我怒极咆哮。
他终于憋不住,边笑边道:“用不用我去帮你倒杯茶?这次不算报酬。”
我咬牙切齿:“风莫醉,你等着,等——”
“嗯,我知道,等你眼睛好了,你要把我欺负你的加倍讨回来。”他接过话,语中含笑,“等你好了再说吧。”
我:“”
直到三个月后,我才熬出头,彻底摆脱掉这种悲惨生活。
拆布的那天,我躺在院子里的美人榻上,听落叶飘零。风莫醉将我缚眼的纱绫解下之后,嘱咐我先不要急着睁眼,又取了一块干净的纱巾盖在我眼上:“这么久没接触光,先让眼睛适应适应。”
说完折身回了屋。
微微的光透过素色纱巾落到眼内,眼前一片模糊,像是被深山浓雾所迷。
深秋的风,带着凉意拂过脸颊,吹落过往沧桑,也吹落了缥缈素纱。
看到高远纯净的天,正在飘舞的秋叶,横斜交错的枝桠,纷纷叶雨中,缓缓起身,长春花与金菊花都还未凋谢,各种色彩随意交融,在淡淡秋阳下对着我静静微笑。漫天黑暗终于消逝,失落的感觉终于回来,一切这样美好。
听到响动。
下意识地回头,一袭身影出现在视线那端。
仍是清朗眉目,眸中光彩熠熠,月白轻衫衬出洒然风姿。
我对着他,翘起嘴角,微微一笑:“现在,该我报仇雪恨,欺负你了。”
是夜,长安街市。
明灯盏盏,流转出满目繁华,皓月清辉悠然洒落,宝马香车笑语正浓。
我望了望那一轮明月,偏头道:“今天好像是十五。”
风莫醉瞅着我,颇为赞许地颔首:“难得,委实难得,像你这么迷糊的人,还能记清日子。”
我狠狠瞪他一眼:“我迷糊?你以为你自己有多厉害?天天不是损我就是欺负我!”心思一转,挺起胸膛,挑衅道:“够不够胆量打个赌?”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说来听听。”
我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很简单,我提出三件事,你要都能做到,就算你赢。”
“三件事?”他挑了挑眉,“现在吗?”
我点点头:“现在。”胸有成竹地跟着他闲闲向前漫步:“放心,我这么贤惠善良,绝不会故意为难你的。”
他明显不信:“贤惠善良?”
我对他的态度不予理会:“第一件事,你去找一盏灯,一盏可以让大家都挤过来围观的灯,时间么——”我思忖了一下:“给你半个时辰吧!”斜眼看他:“能办到吗?”
他回看着我,眸中点落月色:“先说说,赌注是什么?”
我沉吟道:“如果我提出的三件事,你都能办到的话,就——”
他忽然凑到我耳边,唇几乎贴上了耳廓,语气暧昧:“如果我赢了,你就也替我办件事,如何?”
我脸上一热,咬咬牙,故作镇定地道:“没问题。”
他眯了眯眼,狐狸一样上下打量我一番,唇角向上翘起:“看好了!”言罢,一派洒然地走到不远处一个小摊上,跟卖灯的老伯低语起来。
半晌,他转身,将手中一盏很普通的、还未绘上任何图画的白色花灯扬起,朝我笑了笑,笑颜明朗干净,双眸纯澈清亮,在万千灯火里那样开怀地将我纳入其中,仿佛周遭一切都是浮尘虚设。
我微微笑着,悠闲地朝他摆了个继续的姿势。
他忽地点地飞起,一手提着花灯,一手牵着一匹长绫,风姿翩翩、潇洒利落地飞到了对面的一株杨树下,长绫在他落地前已在杨树的树干上系好,而花灯也悬在了长绫之上,所有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再加上他那副俊逸潇洒的模样,顷刻间便引得许多路人顿足侧目。
他闲庭信步般将花灯移到路中央,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支比较纤细的笔,开始在花灯上题字,更让人惊讶的是,那字写出来,竟是紫色的,衬着盈盈灯火透出一种瑰丽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