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引-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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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仲华接口道:“哪四处门户?”
康秉遂道:“黑龙潭‘七星手’浦六逸,松坎尧龙山花氏三霸,云雾山‘独目老怪’詹阳,还有就是家严。‘花氏三霸’只在黔北称雄‘七星手’亦远在昆明,虽然称雄武林,但鞭长莫及,只有云雾山与放鹤洲近在咫尺,互相对立,各不相容,十二年前为著一事争执不一‘独目老怪’詹阳竞找上门来,家严与他交手在千招以外,终被‘独目老怪’一掌见胜,家严为此封刀归隐,但私下力谋洗雪前耻,只待时机成熟,方才六人就是‘独目老怪’门下。”
李仲华道:“那六人莫非有对康兄不利之意?”
康陈隧道:“这很难说,因为近来绿林枭雄纷纷崛起,各大镖局盛行护送暗镖,以避耳目。”
说著手指著江岸一丛绿杨影里,说道:“那五个商贾负贩就是镖师乔装,他们忧形於色,等会儿木排扎妥,他们不知上哪个排才好,倘登上‘独目老怪’门下木排,则无异自送虎口。”
李仲华向那边望去,果见五个商贾负贩低声喁语,神情似是不安。
郝云娘笑道:“阁下何不唤他们过来共登木排?”
康秉遂下禁剑眉一轩,道:“就是这才为难!‘独目老怪’门下已疑惑在下想动那起暗镖,这一来,更是显明昭彰了。”
李仲华道:“康兄不管也就是了,何至如此烦虑?”
康秉遂皱眉笑道:“事诚有为难处,五个护送暗镖武师虽不识得在下,在下因受他那镖局总镖头一再相托,沿途护送,故而暗中相随,不能撒手不管,稍时还想还想”
李仲华朗声大笑道:“康兄如欲我们效劳之处,只管说出,吞吞吐吐,有失英雄本色。”
康秉遂不禁脸红耳赤道:“实是想借重二位,只是萍水相交,不便启齿就是。”
李仲华道:“康兄只管请那五位镖师过来,有事小弟一力担承。”
康秉遂不禁精神一振,如语向那边走了过去。
郝云娘嫣然一笑道:“华弟,你这不是多管闲事吗?”
李仲华不禁胸头一震,心说:“云姊所言甚是,怎么近日来自己变得飞扬浮躁,好大喜功起来了?有道是名高遭谤,树大招风,这样一来,岂非自己好高骛远?”想著,猛生警惕之念,忙道:“云姊既然如此说,我们最好不管,那么我们去下流登萍渡水而过,想必还可勉强过去。”
郝云娘又是嫣然一笑道:“丈夫一言九鼎,谁叫你承诺在先,岂能撒手而走?”说到此处,发觉话中语疾,不由玉靥绯红,低鬟一笑。
李仲华不明郝云娘为何如此,只觉娇羞一笑,醉人如酒,情不自禁地两目炯炯望著郝云娘娘脸上,如痴如迷。
郝云娘见李仲华如此神态,更是娇羞无地,瞠道:“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只管目光炯炯瞧我做甚么?”
李仲华笑道:“云姊,你真美。”
怱见郝云娘努著小嘴道:“他们来了,你还唠叨则甚?”
李仲华收敛心神,转目望去,只见康秉遂领著五人走了过来。
他发觉“独目老怪”两门下怒目望著康秉遂,神情甚是激动,咬牙切齿。
郝云娘笑道:“只怕他们要找我们麻烦了。”
李仲华道:“凭他们两个也敢惹事生非?”
郝云娘笑道:“你不信?等会儿瞧瞧看。”
说著康秉遂已领著乔装商贾镖师五人走到近前,逐一引见。
原来他们是成都锦城镖局得力镖师——“追风鹞子”王廷彪“断魂刀”徐元衡“黑沙掌”罗明“火鸽子”邓通“金钱镖”罗湘泰五人。
随著康秉遂又与五位镖师引见李仲华、郝云娘。
这些镖师都是江湖上打过滚的人,点子最亮,郝云娘两眼神光湛然,肩插两柄奇古宝剑,一望而知是内外双修的巾帼英雄,然而李仲华在他们眼中却不同了。
李仲华长得面如冠玉,面含微笑,穿著一袭宝蓝色绸衫,倜傥不群,其余别无异处,神似一个黉门秀士,弄月吟风的书生。
他们心中奇怪?这么一个文弱书生,竟会与威震南天的“浊世神龙”少庄主攀上了交情。
原因康秉遂也是忧心如焚,竞把李、郝两人名字忘了说出,只说是李少侠、郝女侠,不然李仲华自金陵做下几桩大事,已名震遐迩,他们怎不知道呢。
康秉遂瞧出五镖师神色,便大笑道:“有这位李少侠一力担承,管保镖货平安无事,康某方才犹恐有负欧阳兄重托,此刻却如释重负咧!”
言方落,怱听“独目老怪”詹阳门下两人,冷笑道:“直冒大气,算什本事?网里的鱼,要跑一个也跑不了。”
“要跑得了,咱们算是在江湖上瞎混了半辈子。”
两人面向江水一吹一唱,简直不把他们放在眼中。
“火鸽子”邓通人最性暴,闻言不由面上变了色,方自喝得一声“朋友”出口,却被“断魂刀”徐元衡止住。
只听那两人“哼”了一声,身形也未反顾,但见他往怀里一揣,飞快掏出一物,崩指疾弹。
“嗡嗡”声起,两股冒著火焰的响箭“嘶”地斜穿电射而出,划了两道淡红的弧线,射向对岸。
江岸旁街聚集了许多其他等候过江旅客,指手划脚,纷纷交头接耳,面带惊骇之色。
这两人也是太心高狂傲,目无余子,郝云娘不禁动了气,肩头一晃,便自落在两人身後。
十余丈之隔,身形逾电,眨眼即至,好快的身法,康秉遂及五镖师不由张大著眼惊佩不至。
姑娘落在两人身後,可笑那两人毫无所觉,只听姑娘冷冷说道:“你们太卖弄了,当著姑娘面前扮神装鬼,是嫌死得不够快么?”
这音调冰冷彻骨,入耳心惊肉跳,那两人惊得变了色,蓦地转身,只见姑娘俏生生地立在面前。
姑娘已瞧清了那两人形象,左首一人是个面赤如火,黑发垂胸四旬中年人;
另外一人是面相狞恶,双耳已缺的老者;
姑娘见他们两眼发怔,不声不响,不觉粉靥上立时罩下一屡寒霜,叱道:“你们听见了没有?”
原来这两人心知人家到了身後,自己尚未发觉,这脸已是放不下!
闻言面红如火中年人冷笑道:“姑娘,我们又没招惹你,何苦自找无趣?要知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郝云娘只是在李仲华面前显得柔情似水,否则她也不会号称“辣手罗刹”了。
闻言柳眉一竖,冷笑道:“你们不好惹,姑娘又岂是好惹的?只问你们为何放出响箭?”
那人哈哈大笑道:“姑娘,你这问不是多余的吗?江湖内传递讯息全凭旗花、响箭、飞鸽,这是我们的事,凭甚么姑娘要过问?大概姑娘还不知道我们是谁,”说著腰杆一挺,傲然道:“区区在下莫天林,人称‘金鞭神雕’就是!”
手飞指那缺耳老者道:“这位是桂南怪杰‘赤手擒龙’戈南平,姑娘总该有个耳闻吧!”
姑娘螓首一摇,笑道:“没听说过,姑娘今日可要向两位借一样东西,不知两位能应允否?”
莫天林先是一怔!
继而微笑道:“姑娘要借何物?只要我们力之所及,无有办不到的。”他见姑娘美绝天人,笑靥生春,不禁迷糊了,信口说出。
姑娘面色一寒,道:“只借两位照子一用。”
莫天林与戈南平登时气得变了色,当下莫天林冷笑一声,一掌拂袖而出,迳向姑娘右肋,如风欺电,眨眼即至。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姑娘肩头略晃,人影倏然不见。
莫天林一招打空,心中大惊,蓦觉胸後微风飒然,夹著两缕冰寒之气直射而来,连忙全身一俯,电疾旋身而起,只见姑娘两指如风,分点自己双睛。
莫天林方知今日逢见女煞星了,姑娘电疾伸指,饶他满身极好武功,也趋避不了。
其间险到毫发,突闻戈南平一声暴雷似地大喝,只见姑娘闪身後退,如非戈南平及时出手,只怕莫天林一对眼睛已搬了家。
莫天林趁机跃起,霍地解开腰系一截金丝蛟筋软鞭,与戈南平并肩而立。
姑娘发觉胸後风生强劲,顾不得再取莫天林双睛,望左一挪,闪身飘後,粉面发青,叱道:“无耻贼子,姑娘今日不取你们两对照子,也不叫做‘辣手罗刹’了。”
一言方出,两人齐齐变了色,这神色与前不啻天渊之别,眼中现出惊悸,恐惧的光芒。
戈南平瞪著双眼,问道:“敢问‘罗刹鬼母’是姑娘甚么人?”
本来姑娘说出“罗刹鬼母”是她母亲,说不定戈南平就会撤身而退!无奈姑娘极不愿有人提起其母之名,尤其是在李仲华面前。
当下姑娘冷冷说道:“姑娘不识‘罗刹鬼母’你们自行献上一对照子,也免得姑娘多费一番手脚。”
当下戈南平气势上撞,招呼莫天林一声:“贤弟,咱们上!”
两掌上下分出,一招“擒龙探珠”右掌劈向姑娘丹田小腹,左手五指飞抓姑娘“喉突”穴。
一式两招,疾如电奔电闪。
那边莫天林配合得天衣无缝,金蛟软鞭迎风一抖“呼”地使得笔直,回腕一抽,鞭影四卷,一式“天龙盘空”迳卷姑娘玉腰。
这两人武功著实不凡,无论手、眼、步都属上乘之选,认位奇准,去势电疾,凌厉之至。
此刻,姑娘娇笑一声,身如穿花映蝶,翩翩乱舞,使人眼花缭乱。
戈南平、莫天林两人一式攻出,紧接著攻出,掌风鞭影,霍霍如啸,但轻易沾不上姑娘身形,屡次均是滑空,心中大为凛骇。
李仲华负手远立,面泛迷人微笑,众人却伫立江岸,静静观战。
姑娘身似凌虚飞渡,天女散花,只把戈南平、莫天林两人搞得头晕眼花。
突然,只闻姑娘一声娇喝,人影倏地一分,两声噑噑声出“叭叭”大响!
莫天林、戈南平两人身形翻跌在地,双掌掩面,只在地面上乱滚,指缝内溢出殷红鲜血。
却见郝云娘双手分扣著两对血球,望了一眼,甩手掷在地下,若无其事的走向李仲华身旁,盈盈含笑。
李仲华眉头一皱,含笑道:“云姊,太辣手了。”
郝云娘白了他一眼道:“你咧?还不是一样?”
这时,莫天林、戈南平两人痛得噑噑连声,滚得满身血污泥尘,惨下忍睹。
李仲华於心不忍,飞掠近前,在他们身上疾点了两指,登时气绝身死,叹息一声,抓起两人尸体,甩向江面。
水花冒起,转眼被激湍江流冲得无影无踪。
他只望著滚滚江水发怔,胸头只觉一片空虚怅惘,他不料自己不久以前还是京华年少,声色犬马,如今一变而为双手血腥,武林俊杰。
他感触奔闯江湖,一无是处,所收获的仅是玉人相伴,但长此以往,如何结局,他想也不敢想。
他想到成家立业,选一山明水秀之处安居下去,长伴玉人,诗书自娱。
他不禁想到曼云、燕霞、浦琼,以及郝云娘
滂沱江水,不尽东流,那白色的泡沫,似昙花一现般倏然收去又现出,只不过一刹那,真像美好的人生,也是一般的短暂
一只柔荑按向他的扁头,不觉在沉息中醒转过来,只见郝云娘立在身後,嫣然微笑道:“华弟,你在想甚么?”
李仲华不禁面上一红,答道:“没有甚么!”转目一瞧,只见江岸众人均投目凝视自己,又是玉面一红,转身走向康秉遂那面。
康秉遂道:“郝姑娘武学精奇,康某自愧下如,不过这个梁子已结上了,恐怕‘独目老怪’不会干休。”
郝云娘响起一串银铃似长长娇笑。
李仲华忽问道:“康兄,怎么木排尚未扎好?”
康秉遂道:“大约已扎妥了,不过还需由山坡滑下,推向上流江面放至渡口,扎排容易放排难,这就快了,二位稍安怱躁。”
片刻
对岸射出两支响箭,锐啸嗡嗡,向这边江岸落下,剠入绿草丛中。
康秉遂笑道:“‘独目老怪’门下赶来了。”
谅是对岸见这面无人答射响箭,又是两支升起。
但见蓝空两抹流星激升云霄,又掉头坠下,落在江岸一丛垂柳中。
须臾,对面江岸柳丝之下现出两人身形,每人手中掷出一片木块,落向江流,人也跟著飞出!
蓦然——身形一沉,点在木块上,斜滑出十数丈水面。
两人手中又是一块木片飞出,身如凌空踏虚,平飞而出!
木片才沾水面,他们身形恰好落在木片上,又是滑出七、八丈水面,只听两人嘬口一声长啸,声激朗空,身化蜻蜒点水,向江岸上掠去。
这两人明眼即知是个身具绝乘武功之人,与众不同。
他们点上江岸,已距李仲华等下流江岸四、五十丈距离,但身法电疾,眨眼即到江岸渡口。
只见这两人身穿一白一黑长衫,猿臂蜂腰,人才三旬开外,两目精光毕露,白净脸膛,生像颇为英俊。
他们一定身,四下张望,不见戈南平、莫天林等人,心中甚是疑讶,目光一落在郝云娘身上即定住了。
郝云娘那种秋水为神、玉为骨的绝世风华,任是谁也不禁为之失神落魄,何况他们。
李仲华心说:“你们真是自找苦吃。”
只见两人一阵交头接耳,贪婪的目光逼视在郝姑娘脸上,怱地两人点足飞起,迳向姑娘身前射来。
李仲华冷“哼”一声,两臂猛张,迎著飞去。
两下里均是快如疾矢,眨眼即将撞上。
但两人身手绝乘,蓦然一分落下坠地。
李仲华“哈哈”一声朗笑,身形一沉,旋身回望,只见两人翻目瞪著自己,怒形於色,遂微笑道:“两位敢是要寻在下么?”
白衣人大喝道:“谁要找你!”
李仲华佯装惊讶道:“两位形色匆匆,眼光又是投向在下,在下只道两位有事望在下指教,谁知不是,真是冒犯之至,无礼已极,罪该万死。”
酸气冲天,引得郝云娘“咯咯”娇笑出声。
那两人知李仲华故意作弄自己,但只怪自己两人一副色迷心窍,过於情急,又发现这少年身法诡疾,不是易与之辈,一时之问双双怔住,发作又不是,不发作又不是。
这种尴尬局面,是他们两人毕生未经过的,是所难忍、难堪已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