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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丹青引-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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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仲华已飞步掠出店外,插入如潮的人群中,瞬眼,即消失无踪!夜凉似水,天际挂著一轮皓月,清彻而又现一阵淡淡的光辉,柳烟夜雾,将都城的南下洼陶然亭平添了一种静穆宁谧的美。
  李仲华自琉璃厂“宣和坊”内出来,心慌意乱,不辨南北东西,转来转去,不禁去到南下至陶然亭上。
  他定了一定神,手抚著亭栏,双目向亭侧江藻所自题之诗句:
  愧吾不是丹青手 写出秋声夜听图
  不由一腔干愁万绪,齐都涌上心头
  方才闯的漫天大祸,都是由丹青引起,但这尚是一个开端,以後还不知怎样?
  茫茫天涯,何去何从对这陶然亭,依恋倍至,缅怀著昔年春秋佳日,三二友好皆聚会於此,击缶高歌,放浪形骸,如今被迫将要离此,不知何年何月,得返回古色古香的都城,伴妻儿在此陶然亭上遨游?
  他对陶然亭四周做最後的一瞥,林木阴荫,微做啸涛,池水清碧,波光邻邻映月,亭西流泉,铮淙戛玉,令人神往,远远稀疏的欲隐欲现的灯光,夜空欲现的繁星,这些都是他所留恋的;
  不禁长叹了一声:心想:“我该走了,不要等城门紧闭,风声一传开,天明就插翅难飞了!”
  提起包袱,往西走去。他对魏账房和“宣和坊”店主之死,自觉死之有当,毫无半点惋惜,只是高唤店主之人,被他在“天枢”穴戳了一指,令他愧疚难安,希望那人仅昏倒一会儿就好。
  哪知“天枢”穴是人身重穴,李仲华情急之下出手较重,哪还有命在?月光泻地成银,李仲华拖著一长条人影,拔足飞奔,却见迎面走来四人,醉意阑珊,步履歪斜,面目因是背月而行,瞧得不甚清楚。
  李仲华心神慌乱,哪顾及这几人是谁?擦身而过,掠步如飞!突地其中一人回头高叫道:“仲华兄仲华兄”其余三人也发觉了,同声高唤。
  李仲华才不过掠出丈外,闻唤不得不收住脚步,暗忖:“怎麽今晚霉星高照,偏偏又遇上了他们?”
  急急回身“哦”了一声道:“原来是端兄你们!雅兴不浅,踏月寻醉,乐何如之?小弟因有事郊外,不暇把晤,明日小弟再来邀谒吧!”
  说罢,拱了拱手,就要转身走去。“那怎麽行?”发话人一个虎步纵前,两手执苇结陆手臂,张著红丝满眶的醉眼,似鄙屑地瞧李仲华脸上。其余三人都一窝蜂似地将李仲华团团围住!
  原来这四人都是王公子弟,纸侉亿薄,在自己府中蓄养的武师习得一身武艺,在外任性妄为,寻花问柳,平日李仲华与他们都有交往,只以阮囊羞涩,仰人鼻息,受尽他们闲气戏弄,李仲华也真能忍?
  在他们嘴中私底下称做“软骨头”。李仲华往事真做到“忍、让、谦、蓄”地步,但是今晚竟小不忍而乱大谋,自紊步骤,可见人真能做到心止如水,万物无动我心,实在很难。
  且说执著李仲华手臂的人叫做端刚,是步军统领端魁庶子,眼神落在李仲华的包袱上,泛上一丝诡笑道:“仲华兄,你这麽急著去城郊,一定有甚麽好事?何不咱们也跟著去玩玩?”
  李仲华心中大急,一时想不出话来答覆,只立在那儿发楞!
  突然另外一人用手摸了包袱一下,竟叫了起来,道:“哎哟!原来是一包银子,哪来的呀?”
  李仲华竟听而不问,两眼发直,心头思绪紊乱潮涌,暗说:“人走霉运时,祸患便接踵而来;明日家中事发,魏账房之死,他们一定知是我所为,哎!糊涂蒙上一个杀人凶手的名字,这该怎麽说?”
  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只觉六神无主这时,端刚忽然面色一沉,道:“仲华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好朋友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如今你有了钱,就忘了咱们,想你无钱之时,喝咱用咱,我姓端的皱了一下眉头没有?”
  这种奚落难堪的言词,任谁都受不了,何况李仲华外貌和顺,其实内极强傲?听完面色大变,猛喝一声道:“端刚,你说话究竟有了没了?我姓李的恕不奉陪了。”两臂一拧劲,端刚登时踉跄退出三步,虎口发麻!
  这一来,端刚酒醉吓醒,然而却未思索出李仲华为何有这大力气?自恃武艺颇高,冷笑一声,向三同伴招呼道:“他有了钱就认不得人,竟敢在端少爷面前耍威风?咱们惩他一下,瞧瞧他这软骨头怎麽变硬的?”
  这时,李仲华已走出一步,他平时最气这“软骨头”称讳,不禁气上加气“霍”地一个旋身,朝端刚胸前撞出一掌,凌厉非常,端刚虽是武学粗浅,但他学而知用,双肩一晃,错出一步,被他逃出快速无比的一掌,但仍然为劲风扫中一点肩胛,疼痛如割!
  这不但使端刚大出意外,其他三人亦愕然而视,因为他们素知李仲华是个文弱书生,遇事畏缩不前,今晚,几乎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李仲华究竟是初次与人动手,大有手足无措之感!
  这也难怪,其师当年缠绵病榻只能对他讲解精要诀窍。武学之道,最重要的诀窍,一窍通,则百结自解;其次就数经验、阅历,所谓“习武最重窍门,对敌莫过经验”真是一针见血之谈!
  再说端刚平日颐指气使,几曾吃过这种大亏?不禁虎吼如雷,双拳一份“呼呼”使出武当长拳,缤纷似雨,投向李仲华身上。
  一刹那间,便攻出了九拳。
  李仲华体内潜在强傲之性,见踹刚如此恃势欺人,不由激怒,冷笑一声,不退反进,两掌平平一弧,倏然击出,此一式精妙非常,该“先天太乙掌”式,真是武林绝学,只有老一辈人物或能知之,试想端刚怎能接得下来?
  所幸李仲华仅只运出三成火候,虽然如此,他那发出的无形劲气,已使现既驳震退数尺之外!
  李仲华实未想到,自己一掌竟能把劣名昭彰的都城三少之一,震退数尺?不禁惊得呆了一呆!
  李仲华初次试得“先天太乙掌”有如此妙用,信心大增,一掠而前,右腕疾翻,出手如风,迳把在端刚左掌虎口穴上,这是手部麻筋部位,他施出的手法实在玄诡,竟是“小天星七十二巧拿手法”?
  端刚急避不及,一把把了个正著,立觉如中钢钩“哼”的一声,立时痛麻得昏了过去,颓然倒地。其他三人看得神骇心摇,一见端刚昏倒於地,大叫:“杀了人啦!”声彻夜空。
  李仲华一听,也顾不得察看端刚,吓得拔足飞步。他掠出十数丈外,只觉一条黑影,闪电似地越过自己身前,眨眼身形俱杳。
  他以为神经紧张所致,一时眼花,也不留意,一意逃出北京城;这一来,遂注定了他半生落拓江湖的命运。
  第 二 章 螳螂捕蝉 黄雀在後
  三更时分,墨蓝色的天空,紧星明灭,钩月西隐在薄云内,依然透出一片淡淡光辉,芦沟桥默默无声横跨在永定河上,河水汹涌澎湃,传出解冻冰块撞击声,寒风习习,岸柳摇丝,使人有说不出意境的美感。一个长身玉立面露倦容的少年,凭著护栏,默默出神。
  往事令他缅怀追思,也令他懊丧,只瞧他面色阴晴不定,就可测知思潮如涌,他怀疑著世人多半不可信任,即使他先师也令他有所怀疑?
  因为其师曾说过,他本是江湖上籍籍无名之辈,所以传授的武技也非博大积奥之学,只可强身,不能用以御敌;但事实不然,不但可以强身,而且致人死命。最令他不解的是?方才施出的一招半式,竟然轻而易举的击毙自视武当正宗嫡传的端刚。
  他不知端刚所学,仅武当长拳皮毛而己,更不知其师所言寓有深意!其师看出李仲华外和内刚,不欲激发其骄狂之性,武学之道:水无止境,他署膳隆循序渐进,慢慢体悟,以成其才。
  可李仲华初涉人世,不明此理,一个人真正要了解人生,那就要他自己深临其域,自然而然的才可以领会。
  滔滔河水,呜咽不绝,李仲华幽幽长叹了一口气,微语道:“岁月穿隙,逝水东流,它们均永无止境,与天地同寿;但朝露人生,去日无多.自己若不趁著有限光阴,创下一番瑟瑟烈烈的事业,一等春去秋来,那便要抱憾终生了。”他自凄身世乖误,不禁俊目中流下雨行清泪来。
  忽然身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年轻人,好没志气,哭!能够解决问题麽?”李仲华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所惊骇!身躯倏地转了过来,但双肩还自颤抖著。
  他双眼凝视了那人一眼,更使他在惊骇上加了一层恐怖。
  原来那是一张极丑陋而又令人惊恐的面目,双眼红肉外张,精光逼露,一张脸全被花白螟须掩没,只露出白牙森棱的血盆大口,身材臃肿粗肥,穿著一婴短可及膝的宽大黑袍,在晚风中飘忽,乍眼一见,犹若一具幽灵,使人有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那怪人见李仲华面露惊恐之容,不禁笑道:“年轻人别伯!老夫是人,不是鬼,你有甚麽事为难?说给老夫听听,说不定老夫能给你解决,快说,老夫还有要事待办里!
  李仲华竟不承情,摇摇头道:“老人家你解决不了,在下杀了人。”
  怪老人听说似乎一怔!忽然放声大笑,声如洪钟,奔放云看,在夜空中荡漾回旋不绝!半晌笑定,才睁著精光双眼沉声道:“老夫只说是甚麽了不起的事?杀了人有甚麽稀罕?老夫今年六十有五,丧在老夫手下的不计其数,老夫并无丝毫不安之感。”说著,又是长声狂笑。
  李仲华被他笑得只是神惊肉颤,暗忖:“这人看来近乎疯狂,杀了人还说没有甚麽稀罕?”
  这时,只见怪老人阴笑了笑道:“老夫明白了,你一人在此流泪,是为了无路可奔麽?大丈夫四海为家,你若不嫌弃,可随老夫回去,包你终生安逸!”
  李仲华听出怪老人口音带著浓厚的豫音,不禁心中一动,这幅“幽山月影图”又泛在他的眼前,听那店主说,此图是被一中州口音甚麽堡主购去,自己不如跟怪老人去豫,徐图查访“幽山月影图”的下落,遂慨然应允道:“只是恐连累你老人家。”
  怪老人“呵呵”一声大笑,说声:“走!”当先走去。
  李仲华看出怪老人步伐虽乱,其实迅捷无比;转瞬,已走出十数丈外,他个性强傲,生怕怪老人看弱了他,吸了一口丹田喜气,跟在怪老头身後奔去。
  他看出怪老头具有一身惊人的武功,单从他鬼魅飘风的步法,便可以测出,不费力的跨出,就是六、七尺远近
  李仲华生平就没有真正与江湖朋友交往,无从判别其人的武学优劣,但怪老头的身法在他眼中所见的可算是空前,由於他缺乏自信,对别人的欣羡,无异是对本身的自卑。
  他渐渐试出其师授他的“虹飞云旋”轻身功夫,确是绝乘武学,悟出内中一半玄奥,是以尽力驰著,愈走愈快,那张俊脸上今晚首次泛出一丝微笑,奇怪那怪老头从开始起,就没有别过脸来望李仲华一眼,而由他的目中露出惊奇的光芒,他虽然没回头,但从身後“嘶嘶”风声中,已知李仲华没落後多远,这显然地李仲华轻身功夫算是不错,然而上乘轻功,应该是无声息的,如同行云流水,究竟是李仲华功候尚浅。
  李仲华漫无目的跟著怪老头飞奔,他发觉怪老头不是取径正路,而是穿越路边杂林,一列列的林树似飞烟般在身旁掠过,他不禁鼻端沁出汗珠。
  “喂!年轻人,你累了没有?”怪老头开始别过头来问话,步法放缓下来,终至止住脚步,一双怪眼望著李仲华面上汗珠,咧嘴笑了笑,又道:“你这份轻功从哪学来的?委实不错!”
  李仲华止住脚步,用衣袖拭了拭面上汗水,开始觉得有点气喘,闻言忙道:“如此谬奖,愧不敢当,在下只是向无藉藉之名的武师习了三年,可是与您老人家一比,显然差得太远了。”
  怪老头似笑非笑点点头道:“这倒是事实,老夫只用了七成功力,虽然如此,你也算是难能可贵的了。”
  言谈之间,李仲华获知怪老头姓宋,单名一个其字,江湖上混号称做“怪面人熊”
  怪老头也获知他的名姓及简略的身世。怪老头虽不讳言他那混号,李仲华可不敢笑出来,脸上也不带出丝毫不敬之容,这样,凑巧对了怪老头的心意,江湖上不少人鄙视他的混号,却招来一场杀身大祸。
  其实李仲华暗忖道:“这外号取得真绝,看他满面于思,加上他的臃肿身材,除了‘怪面人熊’外,任何字眼却没有更比这四字来得恰当。”
  他不知“怪面人熊”宋其就是武林中极负狠誉的中州二怪之一,别说白道人物见他头痛,即是黑道巨孽见了他,无不敬畏三分,李仲华真要是知道他就是这种人物,也不会贸然应允跟随著。
  怪老头从怀中取出一只水壶,咕嘟、咕嘟饮了几口,又交给李仲华解渴,并旧事重提,露出深沉而疑惑的眼光,问道:“以你是书香子弟,为何要采取杀人之途径呢?难道被杀的人,却是与你有著不共戴天之仇麽?”
  李仲华想了一下,坦白地摇摇首道:“都不是,在下实是误杀。”
  宋其目光焖然看李仲华一眼,道:“你真诚实,其实杀了人并没有甚么了不起、老夫所杀的人何止上千?并不见得各个都是该死,但老夫平素所行事,宁可误杀千家,不能走漏一口,这道理你慢慢自然会懂,对敌人仁慈、即是对本身慢性扼杀一样。”
  李仲华无言的点点头,佯做凛然受教的态度:心内却在暗暗说道:“这是甚麽话?难道天下人都是该杀的麽?你对他们狠辣,他们再报你怨毒,恩怨相结,无时或了;自己一时之气,下手较重,却令自己感到无限羞愧,长怀难安,替恬静的心灵上平添了一层阴影:水难舒畅。”
  他突然感觉到受“怪面人熊”宋其长时期的蒸陶下去,那会令本身恶性加深,变成一个无可救药的人,一阵强烈凛念萎上胸头,忽生一种意念电闪掠起,心说:“只要自己洁身自爱,不同流合一行,未始不能振身自拔?”
  这时,宋其也未注意他的思想,面望著林外天色一眼,自言自语道:“大约他们也该到了?”回头喝了一声:“走!”两臂一振、斜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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