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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温瑞安杀人者唐斩-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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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何容易”一来到平江府,就跟龚侠怀打了招呼。
    ——“打了招呼”就是“交了朋友”。
    龚侠怀平生最珍惜的就是他们交到的朋友。
    他一向都相信,有什么样的朋友便会有什么样的人,朋友了不起,他就了不起;朋友
好,他也好——反之亦然。所以他珍惜朋友,犹如珍惜自己。
    但是今天这四位“朋友”脸色都不好看。
    通常“脸色不好看”的原因只有两个:
    ——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使其脸色恢复不过来。
    ——因为要让对方知道他“脸色正在不好看”。龚侠怀决定静观其变。“什么事?”他
笑着问。
    容敌亲向他一拱手,算是打了招呼:“龚大侠,你不会令我们哥儿们为难吧?”
    龚侠怀怔了一怔,摊手道:“什么事?就为刚才在这里一场误会吗、可谁都没伤人呀!”
    “当然不是,”容敌亲虽然脸色不好看,但仍很有礼数他说:“上面交代下来,说件麻
烦事,跟龚大侠有些牵扯龚爷您是知道的,我们也是吃饭办事,上头吩咐下来,我们不
得不跟您说一声,可能要劳您的驾,跟我们去走一趟”
    他补充了一句:“——当然,光凭龚大侠的忠肝义胆、鼎鼎大名,还有啥镇不住的?刑
房有谁敢留得住你、谁能留得住您!您就当是过去打个转儿罢了。”
    蔡忍坚一听:“好哇,这岂不是等同拘提“龙头”不成?!手一搭剑,叱道:“什么
话!龚爷犯了什么事,你们这算抓人来着?!”
    谈说说和何九烈见蔡忍坚似要拔剑,都退了一步,容敌亲连忙摇手,苦笑道:“龚爷,
这、这、这岂不是教我们这些跑腿的为难了?!”
    龚侠怀轻喝了一声:“不可!”长吸一口气,昂然道:“好,我跟你们去!”
    易关西上前一步,就要把枷锁箍上。
    龚侠怀双眉一轩,“这”
    易关西不敢上前、当然也不敢动手。
    容敌亲赶紧陪不是地道:“龚爷,您就体谅宽宥吧。我们是奉票拘人,要是龚爷扬着拳
头进衙,咱们这口饭日后可掺了钉子了”
    龚侠怀笑了一声:“好哇,这次陆大人可真的要我姓龚的出丑,才遂心愿了。”他语音
里可全无笑意。
    龚侠怀伸出了双手。
    易关西和谈说说上前,把枷锁扣上、钉死。
    “龚爷,请罢”
    龚侠怀望着枝头,似又叹了一口气,始大步而去。
    两名捕头先行,其余两名,紧跟龚侠怀身后。
    杜小星见此情状,不知怎的,很想多看龚侠怀一眼,又亟希望有“诡丽八尺门”里能拿
得了主意的人在这里,做点必须要马上做的事。
    他跑上前,叫:“龙头。”
    龚侠怀点点头神情很安祥,意思却是叫他们先回去。
    “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是”
    可是四名捕快,已押着龚侠怀疾步转过街角。
    杜小星不知怎的,很想再看龚侠怀一眼,再看一眼。
    “我跟去看看。”蔡忍坚自杜小星身边掠了出去。并丢下了一句话:“你去通知门里的
人,或先在这里等等我。”
    这时已近天黑,开始飘雪,路上行人极少。
    就算有,也把颈头缩进衣袄里,匆匆而过。
    风雪视大地如铁砧,远处城堞旁的“临风楼”,书着“临风快意应上楼”的七只灯笼也
抖动不已。
    过桥的时候,谈说说忽然说:“你们先行一步,我有点事。”就很快地倒掠出去,不见
了。
    过了桥,转入东乐里巷子高墙下,容敌亲忽然停了下来,缓缓回身,脸上带了一个歉意
的笑容:“龚爷,对不住,到府衙之前,还是得先依例净一净身子。”
    龚侠怀到这时候,也没什么不可以了,他只巴望早些见到提刑副司陆倔武、刑房执吏石
暮题,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再说。
    容敌亲示意何九烈和易关西去搜龚侠怀的身子有没有藏械。他好像不放心的样子,还亲
自去搜。
    几乎在他的手触及龚侠怀身子的一霎间,他运指如风,一口气制住了龚侠怀身上四处要
穴。
    易关西也同时封了龚侠怀五处穴道,然后有点惊慌地问,“怎么?”
    容敌亲眼里只犹豫了一下子——就像一个人提着不知要先挟鸡腿还是鸡翼好——反正都
是鸡肉,而且下筷就是了:做了。免得他一旦反抗,我们皆不是他敌手。”
    他没有容让龚侠怀说话,铮的一声,拔出锋利得在寒风里发出像一个女人啜泣声的匕
首,一刀挑断了龚侠怀的手腕筋。
    易关西一咬牙,“格”的一声,卸下了龚侠怀的左肩膊骨。
    “干什么?”何九烈退了一步,再退一步,“上头只说拿人,没说这样!”
    容敌亲眼里露出凶光,上前一步,把沾血的刀子递给何九烈。
    何九烈不由自己地退了一步。容敌亲又踏进一步,低声叱道:“拿去!”
    何九烈望向在地上淌血的龚侠怀,又望向那锋锐得足以割伤他视线的匕首:“为为
什么?”
    “上头既然要办他他还能出得了来?”容敌亲似是笑了一声,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原
来那也是笑声,反而有点像只狗在抢噬骨头时的低鸣:“他武功奇高,咱们这次拿他,要是
他日后再冒出头来,会放过咱们么?”
    何九烈接过刀子,颤得像张快落的叶。
    “腿,”容敌亲提醒,“关节!”
    这时,一道人影,“刷”地掠上围墙,像一只蜻蜓,停了停,伫了伫,才如一只白鸥徐
徐降了下来。“果然有人跟来,”刚落到地面的谈说说用手作了个刀切状,“现在不会有人
跟来了。”
    何九烈听了,把心一横,一刀捅进龚侠怀的足踝去!“留一条腿,”容敌亲马上提醒,
“不然在用刑时不能下跪。”
    何九烈拔刀的时候,血吱的一声,喷在雪地上,惊起了一蓬白烟,泼的好像是沸水一样。
    他在惊疑龚侠怀为何没有惨呼、求饶,甚或哀鸣。
    “他英雄,吭都不吭一声,”容敌亲冷笑道:“可是英雄正是生来给我们折腾的。”
    在雪地上、雪降里,杜小星仍在等蔡忍坚回来。
    他的同伴一直都没有回来。
    他看见暮雪里的林枝,那几瓣花儿旁又吐出了几瓣蕾,像艳抹的小嘴。
    远处有高楼。
    楼上有人吹笛。
    笛声忽断。
    ——太冷了吧?
    时正大雪。杜小星在当年龚侠怀蝶血长街、呼众侠客杀退仇家的地方,在等他的龙头、
他的同僚回来。
    他的眼光落在遗留地上的那把刀上。
    ——龙头的刀。
    这把刀离他那么的近,只要一伸手,就抄着了,可是龙头呢?
    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很远的感觉。就算龚侠怀被押在牢里,也只在同一座城里,绝
不会远到哪里去。可是杜小星却就是生起一种天涯海角的感觉。
    …
  刀丛里的诗 
第二章 花开开就要谢了



1 天花
    能够在冬天里开的花都是极美艳的。
    ——更何况这已是冬至了。
    不过,他一向并不十分欣赏花。
    他欣赏叶。
    红叶。
    叶子转红的时候,正因为它理当是绿的,所以特别凄艳。
    他那白得似研玉观音一般的颊上,偶而也会泛起两朵嫣红。就像枫叶一般,病态的红,
也是一种美艳。
    他除了欣赏红叶,还爱剑。
    所以人人都称他作“剑侠”叶红。
    当然,破世人称作“剑侠”,除了要懂得剑,仿佛还要拿着剑去做很多很多的事,才配
得上“剑侠”这两个字。
    叶红才不管这些。
    他才不理什么“剑侠”。
    他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剑侠”。
    他只想撇开一切,痛痛快快,做这些“人”应该做的事。
    除了剑和红叶,或许叶红偶尔也会爱看一种花。
    天花。
    ——他认为“雪”就是“天的花朵”。
    天的花朵,清白无寄,婉转成水,谁也留不住。
    每一朵雪都有它的生命。
    每一朵雪花都不同。
    ——但人生在世,像花开一般灿亮一下就谢了。这又有何难呢?
    只要在冬雪里舞一场剑,把一生的情深和半生的义重都灌注在里头,大抵就是舞过长安
舞襄阳而终于舞到江南的水岸。这样想着的时候,叶红有一种舞剑的冲动。一如求死的感
觉。——要活得像一朵花,一时灿烂容易得。
    他本来有一种疏懒的感觉,但想到最能激发他的剑气的那一把刀——那一把木刀——的
时候,于是他离开了浴池,披上了宽袍,抄起了用黄绢裹着的剑,走出澡堂。这个地方叫做
“巫巫池”,位于十字街北。平江府里没有男人不知道这个地方。不过,知道这个地方的
人,不一定就能来。因为昂贵。就算是有几个钱的汉子,也不一定能来。因为气派。没有气
派的人,见识稍微少一些的人,来到这里还真会抬不起头来、提不起劲来。
    叶红身旁有两个小僮替他整理衣服,他挽着剑,从“巫巫池”,穿过“乐其廊”,走入
了“剑亭”。
    “剑亭”是练剑的地方。“剑亭”里摆放了很多把宝剑、名剑、古剑,只要你付得起
钱,你就可以足尖点在其实是精钢打造得维妙维肖的池心荷叶上,或飞腾到亭顶的十二条彩
釉飞龙之上,跟人交手、喂招,保准对方一定会剑差一招,输于你的绝招之下。
    这时候,“剑亭”里已有了七八个人。——纵不是世家子弟、一方之王,也是贵裔王
孙、剑坛好手。
    其中一个脸上长着许多麻子和痘疮的人,一面持着他那柄青铜古剑,一面滔滔不绝地在
说话。“——我就这么刷刷刷几下,他们喝采声不绝,我说,老叫花子,你别闹得起劲呀!
他那个老叫小子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还问我:拍手都不可以啊!话未说完,他的裤子就掉
了下来,全场姑娘们哗然——”
    聚拢过去听和眉飞色舞的在说的人都很奋亢,“你道如何?我就这么察察察几剑里,已
割掉老宾花子裤头上绷带,所以嘛,出丑喽——”
    叶红注意到那说话的人,他脸上布满疮疥和痘子,但是麻痘归麻痘,疮疥归疮疥,分明
得河水不犯井水,杂乱中居然还井然有序。那麻疤有的突了出来,有的凹了下去;疮痘则不
然,全红东东吐蕊似的浮了上来,顶点都有一点乳白的脓疮。当他说得兴奋的时候,脸上每
一粒痘子似都会笑,跟他参差不齐的牙齿一般争锋头。
    这人叫做李三天,是个年少得志的商贾,剑法应该练得不错,但好大喜功,且好作下流
事。他们都叫他作“小李三天”。大家都喜欢听他说话,平时心里暗藏的猥亵事,全仗小李
三天的口“说者无罪”地吐露出来。
    “他们跟着还要我表演。我说,表演什么啦。下一个表演回房去啦。我这一说,姑娘们
都嘻嘻笑了起来,一个生了几束猫须的汉子就不服气,斜瞪着眼对我说:“嗳,你剑法很好
是吗?”你知道,我一向都不是个很谦虚的人,而是十分谦虚的人——听到这里,大家都
“嘘“了一声,从这一声里表达了十二分的不同意。小李三天才不理会,径自兴趣勃勃地说
了下去,“我就跟他说:‘不敢当。’他气得歪了脖子,说:‘你们来比比看。’我说:
‘这样不好吧?’他居然说‘你怕了吧’我就跟他耸耸肩,说:‘免伤和气嘛,’然后又补
加了一句:‘我怕伤了你。’那猫须大汉气得跳了起来——”“好哇”一个狗脸汉子也叫了
起来,“快开打了。”
    众人都更兴奋,聚精会神地听下去。“还没。”小李三天好整以暇地说:“谁知他的话
激怒了座上一个背负十字剑的大汉。那大汉冷冷地照样问他一句‘你剑法很好是吗?’猫须
汉说‘你要不要试一试?’十字剑大汉说:‘你的命还不值得我去坐牢。’猫须汉的脑筋也
动得快:‘对畜牲有对畜牲的剑法。’话一说完,剑光一闪,他已出了剑——”“那十字剑
汉子怎么了?”“对方可有防备?”“啊,他说动手就动手,十字剑汉子准定吃了大亏。”
    听者七嘴八舌地说,又围拢上来十多人,练不练剑、懂不懂剑的人都有。叶红呷了一口
由小僮端上来的清茶,望着波平如镜的小月湖。他一进得亭来,亭东亭北,两个年轻人就站
了起来,看似素不相识,但不约而同地向他走了过来,又装了一副不期而遇的样子,寒暄了
几句。
    两个青年,一个白衣,一个蓝衣。
    两个都向叶红有条不紊,简略但精要地报告一些事。有些还是同一件事。同一件事,在
不同的人看来便有不同的看法。所以叶红喜欢听不同的意见、不同的说法,这样才可以使他
对这件事参考了双方的意见后再整理出自己的意见来。
    那边厢,小李三天正说得起劲:“原来猫须汉是向着正绕着切开的西瓜飞的一只苍蝇出
剑。他一出剑,就收剑,傲然说:“你看。”只见那苍蝇已掉了下来,它身上的薄翼全给削
去了啦。”
    听的人都为之咋舌。’、“好戏还在后头呢。”小李三天说,“那十字剑的汉子只冷笑
一声,说句:‘看我的!’突然出剑,啸的一声,一只蜜蜂颤了颤,依然飞行,却见西瓜上
落了几条细毛,仔细一看,原来蜜蜂的脚爪全被他一剑削了下来嘞”
    听的人都啧啧叹为观止。“到我了吧?”小李三天得意洋洋他说。他在捋袖子,像要再
表演一次似的。“你?你怎行?”“别丢人了吧?”“嘿,你们可给我听着——”小李三天
说得垂下一绺散发,都遮盖了半边脸,“我也霍地出剑,只见剑光一闪,惊天动地、灿绝古
今、空前绝后、鬼哭神位但苍蝇、蚊子、蟑螂、老鼠、蜜蜂什么都没落下半只,他
们就问我:“你砍什么呀?”“对,你砍了什么啊?”围着听得津津有味的人也是这样问。
“我呢!我平放着剑身,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嗳,就这么一吹,再用手一拈,令到姑娘们眼
前细看——”小李三天双手拈着,就像那“东西”现在就拎在他的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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