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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温瑞安 逆水寒-第14部分

小说: 温瑞安 逆水寒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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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息大娘道:“你们都伤得不轻,我叫晚词、晚晴她们跟你们敷药。”
  戚少商道:“晚楚呢?你怎么冒用她名字来见我呢?”
  息大娘叹了一口气,道:“她么?进来了‘毁诺城’,还是藕断丝连,结果,那个男子还是负了她,她自缢死了。”一时间,戚少商和息大娘都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息大娘才道:“到后来,我在他跟青楼女子鬼混时,一镖把他杀了,以祭晚楚在天之灵——反正她死了,也不知道我杀那负心人,要是她知道,一定不允我这样做的;真不值得,投身进去,为这种人,落得一死,人家连泪也不掉一滴,就拥着别的女人喝酒寻欢去了。”
  雷卷等都听出息大娘性子甚烈,敢爱敢恨,但又有情有义,只听她道:“这些日子,我算定你们会来,便也请了几个人过来,就算刘独峰来了,也不一定不给这几人面于。”说着微微笑,一张脸虽然化妆得甚是苍老,但斜斜开展的鱼尾纹,甚是好看。
  戚少商知道她的脾气,做了一两件得意事儿,总逗引他去追问,才肯说出来,于是便问道:“是那几个有着天大面子的人?”
  “高鸡血。”
  “尤知味。”
  “赫连春水。”
  息大娘说出了三个名字。
  戚少商、雷卷、沈边儿面面相觑,沈边儿忍不住问道:“可是,这三个人”
  息大娘打断道:“我知道。”
  戚少商禁不住道:“这三人可从不受人利用——”
  息大娘截道:“我有办法。”
  连雷卷也说话了:“这三人,很难缠。”
  息大娘胸有成竹的说:“不然,我请他们三个回来做什么?”
  戚少商、沈边儿、雷卷都说不出话来,独有穆鸠平问一句:“息息”
  息大娘道:“叫我大娘。”
  穆鸠平仍是叫不出口,只道:“我连你年纪也不知道,怎能叫你做大娘?”
  息大娘笑道:“你问我年纪?”
  “不。”穆鸠平道:“我想看看你原来的样子,怎么叫我大哥这般着迷?”
  息大娘幽怨的望了戚少商一眼:“你问他,可有对我着迷?”众人发现她脸上虽经过化装,但眼里神色,却怎么也掩饰不了千般风情、万般柔情。
  戚少商急着道:“大娘,你怎么说这样的话?这些年来,我都在想着你;我的心意,你还不知道?”
  息大娘笑了一下,淡淡地道:“你要是真想着我,又何必跟别个女子好,难道你的一颗心,既念着我,又去念着别人?”
  戚少商的心像被刺了一刀,比他断臂的伤口还要疼痛似的,变色道:“我是有跟别人但我只念着你,大娘,这些年了,你却连这点都不信我”
  息大娘冷漠地打断道:“你现在受伤了,我不跟你争辩,况且众家英雄在此,见着了笑话。”
  她不待满腔话要说的戚少商说下去,返首问穆鸠平:“你真要看我的样子?”
  穆鸠平愣愣地点了点头。
  息大娘道:“我让你看我的样子也可以,不过,你大哥信得过我,你信不信得过我?”
  穆鸠平望望戚少商,又看看息大娘,用力地点头。
  息大娘道:“好,你也要为我做一件事:待会儿,不管我带你去见什么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照着做:你要是见到我摸出手绢,就大吼一声,记住,要尽你全力叫那一声;要是你见我跺了跺足,那么,你就瞪住那人,眼睛有那么大睁那么大;要是我打了个喷嚏,你就挥动长矛,越有声威就越好。”
  然后问穆鸠平:“你记清楚了没有?”见穆鸠平有些茫然,便不胜其烦的又详说了一遍,再问:“可记住了?”
  穆鸠平咧咀笑道:“这跟连云寨的暗号一般,也没什么难记的。妈那个巴子!”
  他突然骂了那么一句,众皆怔住,以为这莽汉的牛脾气又发作了,戚少商对他相知甚深,忙道:“他是提到连云寨的暗语,想到寨里的兄弟,一时伤心,才脱口骂出一句的,请不要见怪。”
  息大娘摸摸胸口道:“我还以为是骂我呢!”众人见她语音娇俏,手指纤美,秀气无暇,更想看看她原来的模样。
  息大娘忽叫道:“你们都进来吧!”壁门再度打开,十数名眉目娟好的女子,端着疗伤药物,在唐晚词引领下进来,各自仔细温柔的替连云寨的子弟及沈边儿等疗伤敷药。一名女子想跟雷卷疗伤,雷卷走过一旁,道:“不必管我,不碍事的。我自己有药。”
  息大娘笑道:“那也由你。”转身跟已敷上药物的穆鸠平道:“你跟我来。”始终都未再看戚少商一眼。 

 
 
 第十五章 毁诺城

 
 
  唐晚词照顾大局,毁诺城的女弟于们替这一干英雄好汉包扎伤口,但她的视线,常有意无意间,落在雷卷的身上。
  雷卷仍披着厚厚的毛裘,神色甚力落拓。他一个人远离人群,既没有悦色,也没有悲容,不知在想些什么,只轻轻的咳嗽着。
  然而唐晚词却看出他身上所受的伤决不算轻,鲜血还不住的渗出来,至少,他身上有两道受创甚深的伤口。
  ——为什么他却不肯敷药呢?
  在场中诸人比较下,沈边儿的伤势算是较轻,他只是头皮擦伤,左足尾二趾断折,他很快的就治了伤,假作不经意地走到雷卷身边。
  他觉得雷卷孤独,这么多年来,在雷卷觉得孤寂的时候,他都不离开雷卷的身边。
  雷卷没有看他,但从脚步声中,就已经断定沈边儿来了:在江湖上年少一辈的武林高手中,很少走得那么急躁气浮,然而却全是假装出来的——这才是沈边儿潜力不可忽视之处。
  雷卷道:“伤口疼吗?”
  沈边儿道:“不碍事的。”
  雷卷道:“那就好。”
  沈边儿道:“卷哥的伤势”
  雷卷道:“还可以。”
  沈边儿道:“卷哥不搽点药?”
  雷卷道:“我已敷了,在毛裘里,我涂了药剜去死肌也没人知道要论药力,毁诺城还比不上咱们霹雳堂的!”
  两人哈哈大笑了一阵,雷卷脸色愈渐青白,沈边儿道:“卷哥。”
  雷卷道:“说。”
  沈边儿道:“你在想什么?”
  雷卷惨然一笑:“你想我在想谁?”
  沈边儿恨声道:“阿远、阿腾和阿炮,都死得好惨!”
  雷卷道:“是我害死他们的。”
  沈边儿惊然道:“卷哥,你怎么这样说!”
  “要不是我的决定,”雷卷道:“阿炮、阿腾他们本来就不赞成来这一趟的!”
  沈边儿立即道:“大大夫义所当为,当仁不让,这件事,我们是永不言悔的,又能怪谁!”他恨恨地道:“怪只怪我们信错了‘神威镖局’,它既已被册封为‘护国镖局’,我们就该着意提防,实在是太疏忽了。”
  雷卷冷笑一声道:“怪只怪江湖传言:高风亮是个老英雄!”
  沈边儿哼道:“老英雄通常也是老狐狸!”
  “可是,息大娘需要说服三只老奸巨滑的狐狸!”雷卷忽把话题岔开,“高鸡血外号‘鸡犬不留’,不是他杀人不留命,而是他做生意的手段高明,跟他合作的人或对手,准是亏蚀得家里连养鸡太猫鹅的能力也没有。”
  沈边儿点头道:“其实,他摆的是大商家的样子,但肚皮上的功夫,在武林中,恐怕可以称得上第一!”
  雷卷道:“可是尤知味更不好惹。”
  沈边儿道:“我对此人,倒不大清楚。他武功很强?”
  雷卷道:“不是。”
  沈边儿道:“他智谋高?”
  雷卷道:“也不是。”
  他顿了顿,道:“他捏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沈边儿不解:“所有人的咽喉?”
  雷卷道:“他是厨师之王,而且司职掌管天下粮食供给,只要他摇头,谁也找不至!吃的,就算找到所有的食肆饭馆,都不会烧给你吃。”
  “不吃饭,就得饿死;”沈边儿点头道,“尤知味果然厉害。”
  雷卷道:“他下毒的功夫更是厉害。”
  沈边儿道:“可是,这两人再难惹,也总比赫连春水好缠。”
  雷卷立刻点头:“这个当然。”两人提起赫连春水,都脸有忧色起来。
  沈边儿看见雷卷越来越白的脸色,忍不住道:“卷哥,你没事罢?”
  雷卷轻咳一声道:“我没事。”
  沈边儿道:“我总觉得刚才,你的话说多了
  雷卷道:“哦?我的话说错了么?”
  沈边儿忙道:“当然不是。只是,你一向寡言,刚才,却说了您一天都说不到那么多的话。”
  雷卷笑笑道:“有时,沉默的人也会变得嚼舌,人是会随着环境改变的。”
  沈边儿忽道:“您觉不觉得,那位大姐老是望着我们。”他指的是唐晚词。唐晚词已卸下化妆,但身上仍穿着粗布的衣裳,初初看去只是一位妇人,略矮。动作有些粗鲁,但看多几眼,就越看出韵味来,像给蜜糖粘住了,扯不开了。这妇人眉清得像黑羽毛浸在清水里,一双橄榄一般的眼珠恰到好处,当她凝眸的时候眼珠子便凝在近上眼皮之处,其他左、右、下三方现出一样的白色,令人感觉到一种风情渗合深情之美。沈边儿觉得这妇人有意无意间老往这儿看,不禁多看几眼,看多了才知道这妇人有一种深深的倦意,就是因为这种倦意,使得豪情万丈英悍精强的青年人一看了,就像阳光掉进了古井里,知道了黑暗的温柔。
  雷卷始终没有望见唐晚词,他只是说:“是吗?这次的事,只怕难免也连累了毁诺城”话未说完,忽然全身一颤,突地软倒于地。
  沈边儿大吃一惊,忙扶住脸色苍白如垩的雷卷,叫道:“卷哥——”忽“呼”地一声,唐晚词掠过众人的头顶,落了下来,一把挽住雷卷,左手在他下颔一钳,格的一声,雷卷张开了口,唐晚词一面看着一面疾道:“我就一直在看着他,他受伤本重,偏不要治疗,还说什么毁诺城的药比不上霹灵堂!”
  沈边儿一怔,没想到唐晚词的耳力能高明到这个地步,离开数丈之远,旁边都是聒噪声,但他和雷卷低声说话,她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觉得他刚才好似说了她些什么的,便结结巴巴地道:“我们只是说——”
  戚少商这时已经到了,他的手臂伤得极重,正在包扎,雷卷一出事他马上就想掠来,但那两名女弟子正在替他裹伤,阻了一阻,这时赶到,气急败坏的问:“唐姊,卷哥怎样了?”
  唐晚词道:“放心,一时三刻,他死不了。”她霍然而起,竟横抱起雷卷,雷卷裹在大毛裘里,像一个熟睡了的贫血婴孩。
  “我带他进内室医治医治。”
  沈边儿从未见这样的一个情形:他一向崇拜的雷卷竟给一个妇人抱着治疗,急道:“可是”
  咸少商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生死关头,忙向沈边儿正色道:“卷哥性子倔,强撑着,但他中了顾惜朝一刀一斧,是非要救治不可的。唐姊是蜀中唐门精研医术的女华陀,她能出手,自是最好不过。”
  他这番话其实是说给沈边儿听的,唐晚词半侧过脸,没好气却好风情的问了沈边儿一句:“你不放心?”
  沈边儿忙道:“当然不是——”
  唐晚词慢着尾音的道:“要是,人还给你。”说着便掠入内室。她说话的声音很粗嘎。
  听下去仿佛很是慵倦,但是她拖着每个字来说,这种倦意就变得像烟一般淡,但仍薰人欲醉的。
  沈边儿忽然想喝酒。
  他一向以年轻精悍为豪,而今却忽然觉得自己年少生涩,恨不得自己成熟些老成些会好一些。
  息大娘把穆鸠平留在外面,吩咐两个女弟子为他疗伤,另外三个女弟子分别去布署好待会儿的场面,她自己则回到她的小房间,落妆梳妆。
  她的房间很玲珑小巧,布置得十分清简雅洁,但并不矜贵华丽。“毁诺城”当然不能完全遗世而独立,她要在跟戚少商分手之后,仍能维持一个局面,让江湖上的人知道她仍是快乐的,让武林中的人明白他俩之间谁没有了谁都可以好好的活着,她就必需要有很多庶务与俗务亲身去办理:这样,“毁诺城”才可以好像与世无争其实超然卓立的屹立于风波险恶的武林中。
  她抹掉了易容药物,在小铜镜前,怔怔发呆:她觉得自己真的老了,眼角的鱼尾纹,曾被戚少商形容为“温柔的水纹”,现在已打着布褶了罢?那一张瓜子心水清的脸,现在已给岁月的沧桑打磨得不再如“轻柔的烛光”了罢,以前戚少商总喜欢用小动物形容自己,鸡、鸭、小猫、兔子,甚至“猫蛋”都形容过,还有甚么没有叫过的?小松鼠,小猪?小石头?
  要是给他想到,在当年一定已经叫了出来。现在看到她,他是会怎样形容呢?烧鹅?橘子?
  陈皮鸭?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那个仍顽皮的心灵,噗嗤笑了出来。不知他会怎么形容呢:她又心里发狠的想?不如不见他,或不让他看见好了,让他心坎里永存一个年轻时温柔的息红泪。该死,她心中想,女人是经不起岁月的风霜,不像男人,像刚才初见在逃难中苍凉而落魄的他,只一见,也像自己被砍了一臂那么的心的,那么的痛心。
  她心中又想:还这么关心他作啥?该死!自己救助他,纯粹为道义,也为了回报昔日的一点恩情,天下人都可以负他,自己就绝对不负他,其实,她也知道,如果她负他,且不管负他的是甚么事,单止她负他这个事实他便会受不住这打击而崩溃,所以,她宁可负天下人,亦不想负他。
  这种感情她不欲再想下去,反正,保护他,让他养好了伤,出去把背叛的人杀掉,自己的任务算是尽完了,然后就把索桥吊起,把城门深锁,老死也不再见他一面。整个青春都在他不愿意的温柔里渡过,这一生,已经够了,犯不着风流惆悦的他亲眼目睹红颜老去的惆怅。
  她落了妆,再上了粉,刻意打扮了一下,换了衣衫,自己告诉自己,她这样做,是为了待会儿要应付几个十分艰难应付的客人。她再对镜子照了照,退后两步,远远的又照了一下,再凑上了脸,贴贴近近的跟黄铜镜打了个照面,知道一切无碍,除了颊上不知何时长了一个小痘,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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