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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部分

追忆似水年华-第421部分

小说: 追忆似水年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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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受到青睐之后,无所事事就具有一种体育运动的形式,即使在进行体育运动的时间之外
也是如此,无所事事就不再表现为无精打采,而是表现为生气勃勃,使得无聊的情绪没有蔓
延的时间和地点。①  
  ①我的记忆,即无意识记忆本身,已经忘记了对阿尔贝蒂娜的爱情。但是,看来还
存在着一种四肢的无意识记忆,这种记忆是对另一种记忆的大为逊色、毫无结果的模仿,但
它的寿命更长,犹如某些无智慧的动物或植物的寿命比人更长一样。双腿和双臂充满了麻木
的回忆。

  有一次,我相当早就和希尔贝特分手,半夜里在当松维尔的房间里醒来,睡眼惺忪地叫
“阿尔贝蒂娜”。这不是因为我在想念她,不是因为我梦见了她,也不是因为我把她当作希
尔贝特;这是因为我手臂里产生的模糊回忆让我去找我背后的铃,就象在我巴黎的房间里一
样。我没有找到铃,就叫“阿尔贝蒂娜”,以为我已故的女友睡在我身旁,就象过去那样,
她晚上常常睡在我这儿,我们一起睡着醒来时就计算弗朗索瓦丝走到我的房间所需要的时
间,以便让阿尔贝蒂娜可以从容不迫地摇响我无法找到的铃。——作者注。
  他变得消瘦多了——至少在这令人烦恼的时期是如此——,对自己的朋友们,例如对
我,他几乎不再表现出任何同情心。相反,他对希尔贝特装出多愁善感的样子,象是在做滑
稽,却惹人讨厌。这并不是因为希尔贝特对他来说真的是无足轻重。不,罗贝尔爱她。但
是,他总是对她说谎;他那双重的思想,即使不是他谎言的本质,却总是被人发觉;于是,
他觉得要获得成功,就只能把他使希尔贝特感到难过的真正悲伤夸大到可笑的地步。他说,
他这次来到当松维尔,但必须在第二天上午离开,因为他要跟当地的一位先生谈一件事,据
说这位先生在巴黎等候他,但正巧有人在贡布雷附近的晚会上遇到这位先生,这位先生说他
来此休息一个月,在此期间他不回巴黎,这个谎话也就不拆自穿,因为罗贝尔在编造谎言时
没有和这位先生通过气。罗贝尔脸红了,他看到希尔贝特忧郁而狡黠的微笑,就把传话人骂
了一通之后离开,在妻子以前回家,并托人给她捎个绝望的口信,说他撒这个谎是为了不使
她难过,她看到他又要走了,走的原因又不能告诉她,所以他就撒个谎,这样她就不会认为
他不爱她(所有这些,虽说他把它写成谎言,却是千真万确的),然后派人去问,他是否能
去她的房间,这下可是一半是真的悲伤,一半是对这种生活感到难以忍受,还有一天比一天
大胆的装疯卖傻,他抽抽噎噎地哭泣,泪流满面,说他将要死去,有时突然倒在地板上,就
象身体不舒服一样。希尔贝特不知道应该对他相信到何种程度,认为他每件事都在说谎,但
她知道,总的说来他是爱她的,所以对这种将要死去的预感表示担心,认为他也许身患一种
她不知道的疾病,因此不敢惹他生气,不敢要求他放弃旅行。另外,我尤其不能理解的,是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是在巴黎和当松维尔,在圣卢家族居住的所有地方,使莫雷尔和贝戈
特一样,受到这个家族子女一般的接待。
  弗朗索瓦丝早已发现德·夏吕斯先生为絮比安所做的一切,以及罗贝尔·德·圣卢为莫
雷尔所做的一切,但她没有从中得出结论,认为这是盖尔芒特家族几代人中相传的一个特
点,她这个人很讲道德,又是满脑子的偏见,却最终认为——就象勒格朗丹大力相助戴奥多
尔一样——这是她所拥有的各种知识认为值得尊重的一种习惯。她谈起莫雷尔或戴奥多尔,
总是说这是个年轻人:“他找到了一位先生,这位先生一直关心他,帮了他很多忙。”在这
种情况下,保护者总是那些爱恋、痛苦和宽恕的人们,在这些人和被他们引入歧途的未成年
人之间,弗朗索瓦丝毫不犹豫地把美的角色赋予前者,认为他们“心肠好”。她毫不犹豫地
指责戴奥多尔对勒格朗丹耍了许多花招,然而她仿佛对他们之间的关系的性质不存在任何疑
问,因为她补充道:“这时,小伙子懂了,觉得应该出点力,就说:‘您把我带去吧,我会
喜欢您的,我会好好的奉承您。’真的,那位先生心肠真好,戴奥多尔在他身边得到的东
西,可能会比他应该得到的要多得多,一定会这样,因为他头脑发热,可那位先生真好,我
常常对霞内特(戴奥多尔的未婚妻)说:孩子,您什么时候要是有困难,就去找那位先生。
他会自己睡到地上,把床让给您睡。他太喜欢那小子(戴奥多尔)了,不会把他赶出去的。
当然,他永远不会抛弃他的。”①  
  ①戴奥多尔现在住在法国南方,出于礼貌,我问他姐姐他姓什么。当知道他姓萨尼
隆时,我就大声说道:“那时为了我给《费加罗报》写的文章,是他给我写了信!”——作
者注。

  同样,她对圣卢的评价高于莫雷尔,她认为,尽管小伙子(莫雷尔)耍了所有这些花
招,侯爵却决不会让他生活在困苦之中,因为侯爵本人遭到了很大的挫折。
  他坚持要我留在当松维尔,有一次甚至脱口而出,说我来这儿对他的妻子来说是一种快
乐,就是她现在所有的那种快乐,他这样说显然不是为了使我高兴,他说这是她在一天晚上
亲口对他说的,那天晚上她一直欣喜若狂,可开始时她感到十分伤心,我不期而至,使她奇
迹般地从绝望中摆脱出来,“也许是从最坏的情况之中摆脱出来,”他补充道。他请我想方
设法使她相信他爱她,并对我说,他还爱着一个女人,但他爱这个女人不如爱自己的妻子,
很快就要和她一刀两断。他这时自鸣得意,需要吐露隐情,我有时甚至觉得夏尔莉这个名字
会在罗贝尔嘴里脱口而出,就象一次开奖的号码一样。他补充道:“然而,我可以引以为
豪。这个女人无数次向我证实了她的爱情,可我却将为希尔贝特而牺牲她,她从未注意过一
个男人,她也认为自己是不会爱上男人的。我是第一个这样的男人。我知道,她对所有的男
人都严词拒绝,所以当我收到她的情书,看到她在信中对我说,她只有和我在一起时才感到
幸福,我就不能再离开她了。显然,要不是想到这可怜的小希尔贝特痛哭流涕我就心软,我
真会感到得意忘形呢。你不觉得她有点象拉谢尔?”他对我说。确实,我感到惊讶的是,要
是将就一点,她们之间确实有一种模糊的相似。也许这与脸部某些轮廓真正相象有关(例如
与希伯来人的血统相关的轮廓,这种血统在希尔贝特身上却极不明显),由于这种相象,当
罗贝尔的家里要他结婚时,他在门当户对的条件下感到自己更倾向于希尔贝特。这还和下面
的情况有关:希尔贝特一次偶然看到她不知姓名的拉谢尔的一些照片,她为了讨好罗贝尔,
就竭力模仿这位女演员喜欢的某些习惯,例如头发上总是戴红蝴蝶结,手臂上扎一条黑丝绒
带,并把头发染成棕色。后来,她觉得他因内心抑郁而脸色难看,就试图妙手回春。但她有
时做得实在过分。有一天,罗贝尔要来当松维尔逗留二十四个小时,我感到惊讶的是,我看
到她在入席时已十分奇怪地判若两人,她不仅和过去不同,而且和平时也不相同,我惊讶得
愣住了,仿佛我的面前坐着一位女演员,一位狄奥多拉①。我感到我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看,
好奇地想知道她什么地方变了。这种好奇心很快得到了满足,就是在她擤鼻涕的时候,尽管
她异常小心,手帕上还是留下各种颜色,犹如一块色彩丰富的调色板,我由此看出她脸上涂
满了脂粉。正因为如此,她的嘴唇才变得血红,还竭力使嘴上露出笑容,以为这样才会使他
满意,而这时,火车到站的时刻即将来临,希尔贝特却不知道她的丈夫是否真的会来,或者
会发来一份电报,这种电报的模式,就象德·盖尔芒特先生曾风趣地确定过那样:“不能
来,就撒谎。”这就使她双颊苍白,眼圈发黑,面颊上流着带紫色眼膏的汗水。  
  ①狄奥多拉(约500—548),拜占廷皇后,查士丁尼一世皇帝(527—565)之妻。
她从小就当演员,查士丁尼爱其美貌聪明,纳为情妇,525年与她正式结婚。

  他脸上装出温柔的样子,这和他过去自然的温柔形成鲜明的对照。说话的声音象酒鬼,
但又有演员的抑扬顿挫。他对我说:“啊!你看,只要希尔贝特幸福,我什么都可以牺牲。
她为我做了这么多的事。这点你是无法知道的。”这其中最令人生气的,仍然是自尊心,因
为他对自己被希尔贝特所爱而洋洋得意,但又不敢说他爱的是夏尔莉,就对小提琴手自以为
对他所具有的爱情,加上各种各样的细节,虽说这些细节并非纯属虚构,却也被善于夸大其
词的圣卢添枝加叶,而夏尔莉向他要的钱一天多似一天。他把希尔贝特托付给我之后就回到
巴黎。此外,我曾有机会(我把以后的事提前叙说,因为我当时还在当松维尔)在巴黎的社
交界见到他一次,是在远处见到的,在那里,他的话虽说生动、迷人,却使我想起了过去;
我感到惊讶,他的变化真大。他越来越象他的母亲;母亲的高傲、轻盈的风度,在她自己身
上是十全十美的,但传到了他的身上,由于他受过完美无缺的教育,这种风度就变得夸大、
僵硬;盖尔芒特家族特有的深邃目光,使他仿佛在仔细察看他经过的所有地方,不过这几乎
是以一种无意识的方式进行的,是出于一种习惯和动物的特性。他那个性突出的外表是盖尔
芒特家族所有成员都没有的,他即使在不动的时候,也如同凝固的黄金那样,是阳光灿烂的
白昼,这样他就仿佛披上一身奇特的羽毛,变成一个稀有的品种,使鸟类收藏家们都想占为
己有;但是,当这种化作鸟的阳光开始运动、行动之时,譬如当我看到罗贝尔·德·圣卢进
入我所在的一个晚会之时,他昂起了头,头发如羽冠一般显得喜悦而又自豪,金色的冠毛有
点脱落,脖子转动时的灵活、自豪和卖弄风情是人类所没有的,他使你产生的好奇和赞赏,
一半与社交界有关,一半与动物学有关,你不禁会想自己是在圣日耳曼区还是在植物园,你
是在端详穿过大厅的一位大贵族还是在观赏笼子里跳跃的一只小鸟。只要稍加想象,这个图
像中不但会出现羽毛,还会出现树枝。他开始说出一席话来,他认为这些话具有伟大的世纪
①的风格,并以此来模仿盖尔芒特的风度。但是,有一种微不足道却又无法捉摸的东西,使
这种风度变成了德·夏吕斯先生的风度。  
  ①指十七世纪。

  在那次晚会上,德·马桑特夫人离我们较远,他就对我说:“我离开你一会儿。我去奉
承一下我的母亲。”至于他不断和我谈起的爱情,并不是对夏尔莉的那种爱情,虽说他重视
的只有那种爱情。一个男人不管怀有何种爱情,人们总是会弄错同他发生关系的人的数目,
因为人们错误地把友谊当作恋情,这是一种加法的错误,而且还因为人们认为一个已被证实
的恋情会排除另一个恋情,这就又产生另一种类型的错误。两个人可以说:“X的情
妇,我认识,”并说出两个不同的名字,但这两个人都没有弄错。爱一个女人往往不能满足
我们的全部需要,我们就交结一个我们并不喜欢的女人来欺骗她。到于德·夏吕斯先生传给
圣卢的那种爱情,一个丈夫有了那种爱情一般会使妻子幸福。这是一条普遍规律,但盖尔芒
特一家却找到使这条规律产生例外的方法,因为有这种癖好的男人们希望别人相信,他们喜
欢的是女人。他们和某个女人一起招摇过市,使他们自己的女人悲痛欲绝。这种手法,古弗
瓦西埃一家用得更为巧妙。年轻的古弗瓦西埃子爵认为自己举世无双,自创世以来就受到某
个男性的诱惑。他认为他的这个癖好来自魔鬼,就同它进行了斗争,娶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
人,让她生了几个孩子。后来,他的一个堂兄弟告诉他,这种癖好相当普遍,还亲自把他带
到那些能满足他这种癖好的场所去。德·古弗瓦西埃先生从此只喜欢自己的妻子,以加倍的
热情来生儿育女,她和他被列为巴黎的最佳夫妇。人们对圣卢夫妇的评价就并非如此,因为
罗贝尔不但性欲倒错,而且还使妻子嫉妒得要死,原因是他毫无乐趣地供养着几个情妇。
  可能是因为莫雷尔长得极黑,符合圣卢的需要,就象阳光需要阴影一样。在这个如此古
老的家庭里,一位头发金黄、聪明的大贵族具有一切魅力,心底里却埋藏着一种无人知晓的
对黑人的秘密癖好,这是十分容易想象的。
  另外,罗贝尔从不让人在谈话中涉及他那类爱情。要是我说上一句,他就会回答道:
“啊!我不知道。”神情冷淡得让自己的单片眼镜掉落下来。“我并不怀疑有这种事情。如
果你想了解这方面的情况,我亲爱的,我建议你到别处去问。我是一个士兵,就是这样。我
对这些事毫无兴趣,对巴尔干战争却兴趣盎然。过去,战役的词源学曾使你感到兴趣。我当
时对你说,即使是在完全不同的情况下,人们也会看到典型的战役,例如侧翼包围的伟大尝
试,乌尔姆战役。嗳!不管这些巴尔干战争如何特殊,鲁莱-布加斯仍然是乌尔姆,侧翼包
围。这就是你可以和我谈论的话题。至于你所暗示的那种事,我是一窍不通,就象对梵语一
样。”
  罗贝尔不屑一谈的那些话题,希尔贝特在他走后却很乐意和我谈起。当然不是谈她的丈
夫,因为她对此一无所知,或是装作一无所知,但是,她大谈特谈这些事涉及的是别人,这
也许是因为她从中看到一种对罗贝尔的间接辩白,也许是因为罗贝尔同舅舅一样,既对这些
话题讳莫如深,又有一种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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