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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部分

追忆似水年华-第349部分

小说: 追忆似水年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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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把一片温情不是直接献给我们所爱的人,而是献给在她眼里突出了我们的价值、使她始
终拒绝任何阴险诱感的人。我们自以为心绪泰然,然而只要听到一句:“希尔贝特不来
了,”“凡德伊小姐受到邀请,”我们预期前去拥抱的全部幸福均会倒塌,阳光立刻藏到云
后,罗盘顿时改变标向,内心瞬时风云突变,有朝一日我们会对之失去抵抗能力。到了那一
天,心灵变得为此脆弱,崇敬我们的一些朋友会痛苦不解,这类微不足道的事情,这些区区
小事怎么居然能使我们如此痛苦,竟导致我们走向死亡。可是他们又有奈何?如果一位诗人
得了传染性肺炎,病入膏肓,我们难道可以想象他的朋友对肺炎球菌解释说这位诗人才华横
溢,应该让他病除复愈吗?我对凡德伊小姐的怀疑由来已久,不是新近才产生的。不过,由
于下午莱娅和她的朋友激起了我的嫉妒,所以把这怀疑给消除了。特罗加德罗的危险一旦避
免了,我便感到以为因此获得了永久的安宁。对我来说,新疑点的真正出现,是在有一次和
安德烈一起散步,她对我说:“我们到处走了走,谁也没有碰到。”事实恰恰相反,凡德伊
小姐显而易见跟阿尔贝蒂娜约好了在维尔迪兰夫人家见面。现在我宁愿让阿尔贝蒂娜一个人
出门,她可以随意去哪儿,只要我能够在什么地方牵制住凡德伊小姐和她的朋友,肯定阿尔
贝蒂娜无法和她们见面就行。因为一般来说是嫉妒局部的,断续受控的;也有可能因为嫉妒
是某种焦虑性痛苦的延续——这种焦虑有时产生于某人,或可能受我们的朋友心爱的另一个
人——再不就是因为我们思想狭隘,唯有对能想象的事情才能理解,其余的均一片迷糊,相
对而言无法为之痛苦。
  ①索多马(1477—1549),意大利画家,以壁画著称。

  正当我们要跨入公馆庭院的时候,萨尼埃特从后面赶上来。他一开始没有认出我们。
“可是我们已经观量你们一阵子了,”他气喘吁吁地对我们说。“我竟会犹豫,奇怪否?”
在他看来,“奇怪不奇怪”是一种错误的说法,偏喜欢用这古词,结果让人听了有一种恼人
的亲热劲。“可是你们是可以结为朋友的人。”他消沉的脸色犹如风雨将临昏暗的天空投下
的光影。乃至今年夏天,只有当维尔迪兰先生“臭骂”他,他才会开始气喘,可是眼下居然
也在喘个不停。“我知道,凡德伊一部未发表的曲子将由一批杰出的艺术家来演奏,其中首
推莫雷尔。”“为什么说首推?”男爵问道,因为他从这个字眼中听出了非难的话外音。”
我们的朋友萨尼埃特,”扮演翻译角色的布里肖赶紧打圆场说,“是位杰出的文人,喜欢使
用古语,古时的‘首推’相等于我们今天所说的‘首先要数’”。
  走进维尔迪兰夫人公馆前厅的时候,德·夏吕斯先生问起我是否有工作,我回答说没
有,但我现在对旧银器和瓷器很感兴趣,他对我说维尔迪兰夫妇家的银器是最为漂亮的,无
处可觅,又说,而且我在拉斯普里埃见到过,因为维尔迪兰夫妇借口说器什也是朋友,所以
走到哪儿发疯似地把什么都带到哪儿。他还说,一个晚上单为我把什么都取出来,也许不太
方便,然而他会请他们把我要看的东西拿出来给我看。我请求他什么也别麻烦。德·夏吕斯
先生解开大衣扣子,摘下帽子。我看见他的头顶上已有几处染上了银色。犹如一株珍贵的灌
木,不仅秋天替它染上了颜色,而且人们为了保护它的树叶,还要替它包上棉花或者涂上石
灰。德·夏吕斯先生的脸上本来已抹了油彩,现在头顶上那几根白发只是替他增添了几份色
彩而已。他尽力掩饰,涂脂抹粉,表情丰富,但这无济于事。他几乎在所有人面前继续掩盖
他的隐秘,但在我看来,这是欲盖弥彰。看到他的眼睛我就有些窘迫,因为我怕他突然发现
我从他的眼睛里公然破译他的秘密;听到他的声音我也感到难堪,因为我觉得各种声调在不
知疲倦、不拘礼节地重复着他的秘密。有人通过此人或彼人,如通过维尔迪兰夫妇,了解到
了事实的真相。他们虽然相信事实,但是他们与德·夏吕斯先生素不相识。夏吕斯的面容非
但不是扩散而且还驱散了不善的传闻。这是因为我们的某些实体变成了一种巨大的概念,以
至于我们无法将这一概念与某个熟人的面容对号入座。此外我们对邪癖陋习往往难予置信,
犹如有人昨日还和我们一起前去欣赏歌剧,今天突然听说他是个天才,不敢让人相信一样。
  德·夏吕斯先生把大衣递给侍从寄存,未看清伸手接衣的是一个年轻的新手,就加了几
句熟客式的嘱咐。夏吕斯现在经常头脑不清,可谓不分东南西北,已觉不出什么事情可行,
什么事情不可行。原先在巴尔贝克他有一种令人赞赏的愿望,为了表明有些话题并不能吓倒
他,他就大胆地当众说某某人“是一个漂亮的小伙子”,总之敢说一些与他非同类的人敢于
说出口的事;现在为了表达这个愿望,连与他非同类的人也绝对说不出口的事他都居然敢说
出口来。这些事情萦绕着他的心思,以至于他忘了,这些事情通常不是大家都感兴趣的。这
当儿,男爵瞧着新来的侍从,朝空中举起食指,威吓着说:“您,我禁止您对我这么暗送秋
波。”他以为这是开了一个极其漂亮的玩笑。说完转过身去又对布里肖说:“这孩子长得真
奇怪,鼻子很逗人。”不知是为了充实一下他的玩笑,拟或让步于某种欲望,他的食指横划
了一下,犹豫片刻,随后,再也按捺不住,不可遏制地径直伸向侍从,点在他的鼻尖上,
说:“鼻子,”说完走进了客厅。布里肖、我和萨尼埃特随着他走了进去。萨尼埃特告诉我
们,谢巴多夫亲王夫人六点钟去世了。“这人真鬼!”侍从心想。他问同伴,男爵是恶作剧
还是神经不正常。“他这人就是这个样子,”领班回家说(领班觉得他有些“疯疯癫
癫”)。“不过这是我始终最为钦佩的一位夫人的朋友,这人心地很好。”
  “您今年打算再去安加维尔吗?”布里肖问我。“我想,我们的老板娘重又租定了拉斯
普里埃别墅,尽管她跟别墅的主人发生了一些纠纷。这些事无伤大雅,只不过是一片暂时的
乌云,现在已经云消雾散了,”他补充这句话时乐观的口气和报纸的语调如出一辙,“错误
确实犯了一些,这不可否认,但是孰人无错?”我是带着如何痛苦的心境离开巴尔贝克的,
我至今还记忆犹新,我丝毫没有重返那地方的愿望。同阿尔贝蒂娜的计划我一推再拖地搁
着。“他当然要去,我们要他去,我们不能少了他,”德·夏吕斯先生带着出于个人利益的
殷勤,专横地、不顾他人意愿地宣布说。
  就谢巴托夫的逝世,我们向维尔迪兰先生表示我们的悼念之情。维尔迪兰先生对我们
说:“是的,我知道她现在身体很不好。”“不,她已于六时去世了,”萨尼埃特大声说。
“您,您说话总是言过其实,”维尔迪兰先生冲着萨尼埃特怒斥道。晚会既然没有取消,他
宁可作出她只是卧病的假设,无意之中在仿效德·盖尔芒特公爵的行为。外道门不时地打
开,萨尼埃特不是不怕着凉,可是他还是忍耐着,等别人取走他的衣物。“您这是干什么,
象狗一样叭在那儿?”维尔迪兰先生问他。“我在等待监管衣物的人来取走我的大衣,再给
我一个牌号。”“您说什么?”维尔迪兰先生厉声问道。“‘监管衣服的人?’您是变糊涂
啦?我们只说:‘保管衣服的人。’您是不是应该象那些神经受过刺激的人那样重新再学学
法语!”“监管衣物才是正确的说法,”萨尼埃特断断续续地嘟哝道。“勒巴德神甫
您,您真叫我讨厌,”维尔迪兰先生用可怕的声音叫道。“瞧您喘得多厉害!您难道刚爬了
六层楼梯不成?”维尔迪兰先生的粗暴产生了效果,衣帽室的人让别的来客在萨尼埃特前面
先过,每当萨尼埃特把衣物递过来时,他们就回绝说:“挨个来,先生,请别这么着急。”
“这些才是有条有理的人,有工作能力,干得很好,我的朋友。”维尔迪兰先生微笑着赞
道,以此鼓励他们将萨尼埃特挤到所有人的后面。
  “来,”他对我们说:“这个畜生想必是要让我们在他那亲爱的穿堂风中冻死。我们到
客厅去暖和暖和。监管衣服!”我们到客厅里后他还在说。“真是傻瓜!”“他只是喜欢玩
弄辞藻,小伙子人倒不坏,”布里肖说。“我没有说他是个坏小伙子,我说他是一个傻
瓜,”维尔迪兰先生尖刻地回驳道。
  这工夫,维尔迪兰夫人跟戈达尔和茨基正谈得十分投机。
  莫雷尔刚刚谢绝了一些朋友的邀请(原因是夏吕斯不能同去),可是她却已经在向那些
朋友保证,提琴手会赏光前去的。莫雷尔拒绝到维尔迪兰夫妇朋友组织的晚会上去演奏,这
自有他的道理——我们过一会儿将会看到这里面还有更重要的缘故——他之所以强调这个道
理,主要是受启发于有闲阶层固有的,而小圈子特有的一种习惯。诚然,如果维尔迪兰夫人
暗中听到一位新客和一位熟客低声互道一句什么,估计他们互相认识或者有互相结为朋友的
愿望(“那么,星期五在某人家见”或者:“您哪一天到画室来都行,我一直呆到五点钟才
走,您能来我真是高兴”),老板娘便会坐立不安,揣摩起如何给新客创造一个“机会”,
以便使他成为小圈子一名灿烂夺目的新成员。她装出什么也没有听见的样子,同时,她那对
因常听德彪西的作品而不是多服可卡因而产生黑圈的美丽的眼睛保持着唯有音乐的陶醉才会
引起的疲倦神态,可是在她那由于负载着超量的四重奏和累年的偏头痛而明显前突的美丽的
额头下却翻腾着并非纯复调的思想。她一分钟也无法忍耐,她要见缝插针。她立刻扑向两位
正在交谈的人,把他们拉到一边,指着忠实的常客,对新来的客人说:“您不愿意和他一起
来吃晚饭吗?比如星期六,或者您自己挑一天,来吃饭的人都很好。不要过于声张,因为我
不准备把这伙人都请来(这伙人一词在五分钟之内用以特指小圈子里的人,为了表示对新客
人寄予厚望,有必要暂时怠慢一下小圈子的成员)。
  但是这种迷恋新客乃至制造亲近关系的迫切需要也有它消极的一面。维尔迪兰夫妇的圈
子里每周三的例行聚会在成员之间产生了一种对立的情绪,即挑拨离间的欲望。在拉斯普里
埃的几个月当中,大家朝夕相处,这种不和的欲望有增无减变本加厉了。维尔迪兰先生巧妙
地抓住某人的把柄,张开蜘蛛网,象网住无辜的苍蝇那样网住他的伙伴。如果没有事情可以
指责,那么无事生非,出人洋相也好。一个圈内的常客只要出去走半个小时,他就对着大家
公开地奚落他,装出吃惊的样子说,大家怎么没有发现他的牙齿总是那么脏,或者反过来
说,他刷牙成癖,每天要刷二十次之多。若要有人胆敢打开窗户,这种缺乏教养的举止就会
使夫妇俩老交换愤怒的眼色。过不了片刻,维尔迪兰夫人便会要人给她一块披巾,维尔迪兰
先生便借此厉声说道:“噢不,我要把窗户关上,我弄不明白,是谁自作主张把它打开
的,”说得开窗的人如犯重罪,满脸通红,一直红到耳根。酒喝得多了一些,也会给你招来
指桑骂槐。“您不觉得难受吗?一个工人多喝酒确有好处。”两个常客如果事先没有征得老
板娘允准,擅自一起散步,尽管这散步毫无不良动机,结果也会引来无休无止的非议。
德·夏吕斯先生和莫雷尔的散步属于例外。纯粹是因为莫雷尔住宿军营,男爵没有客居拉斯
普里埃的关系,对男爵的厌恶和唾弃才得以推迟了。但是这一时刻已即将来临。
  维尔迪兰夫人动怒了,决定叫莫雷尔“分辨清楚”,德·夏吕斯先生让他扮演的角色是
多么可笑而又可恶。“我补充一句,”维尔迪兰夫人继续说(她感到自己对某人的感激之情
成了一种压在身上的沉重义务,杀了这人又于心不忍;这时候她就把这人的某一严重缺点公
诸于众,于是她用诚实的手段免除了向该人感恩致谢的义务),“我补充一句,他在我这儿
摆出的有些架势,我不太喜欢。”维尔迪兰夫人对德·夏吕斯先生耿耿于怀,除了莫雷尔拒
绝参加她朋友的晚会以外,其实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德·夏吕斯先生一心一意想着要
为维尔迪兰夫人争光,给老板娘贡蒂河滨的沙龙带了一批人来。要是原初按照她的意愿,把
她的朋友都邀请来的话,那么这批人一听说被邀人的名字,就绝对不会来了。德·夏吕斯先
生用坚决的口气,不容分说地否决了维尔迪兰夫人提出的名单,否定的口吻中掺杂着贵族大
老爷那种耿耿于怀和任性傲慢的气质以及节庆活动专家那种艺术憨直精神。他宁可收回棋
子,拒绝出力,也绝不愿意屈就让步。据他看来,那会糟蹋整体效果。德·夏吕斯先生只允
许森蒂纳赴会,仅此一项已充满了保留意见。德·盖尔芒特夫人为了摆脱森蒂纳妻子的缠
绕,对森蒂纳从开始每日亲热会面,发展到最后完全断绝交往。但是德·夏吕斯先生觉得森
蒂纳头脑聪明,仍不断地与他见面。在与小贵族杂交的资产者阶层中,所有人都非常富有,
而且都与大贵族不曾相识的贵族攀了亲。森蒂纳这朵昔日盖尔芒特家族圈子中的奇葩,就是
到这个阶层中来寻找发迹途径的,而且他自以为在此找到了根据地。但是,维尔迪兰夫人自
以为知道森蒂纳妻子的贵族背景,对其丈夫的地位却未加注意(因为镇住我们的高度往往是
几乎仅仅高出我们一头,而不是那些高不可见,耸入云霄的东西)。她认为有必要邀请森蒂
纳,理由是他“娶了某某小姐为妻”,交往一定很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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