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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部分

追忆似水年华-第305部分

小说: 追忆似水年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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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莫雷尔骄傲地回答道:“过去有一度时期,我祖上下令杀过您祖上的头。”德·夏吕
斯先生也许会大惊失色,倘若他能预料到,即使不用“夏梅尔”,而是心甘情愿地收养莫雷
尔,并赐予他拥有的盖尔芒特家族的一种头衔,但情况也会象人们看到的那样,不允许他将
这样的头衔恩赐予小提琴家,即使允许,小提琴家也会拒绝接受,因为他想他的艺术声望是
与他的姓莫雷尔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与评论水平的“级别”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他竟将
贝尔热街高高凌驾于圣日尔曼区之上!德·夏吕斯先生出于无奈,只好作权宜计,让人为莫
雷尔做几只象征性的戒指,上面刻有古文字:PLVSVLTRACAROL’S①。当然,面对某个他不
认识的一种对手,德·夏吕斯先生本该改变一下策略。但谁能办得到呢?况且,若说德·夏
吕斯先生有些笨拙,那么莫雷尔也不缺乏拙笨。除了导致破裂的本身情况之外,使德·夏吕
斯先生身边失去他的一个原因,起码是临时的原因(但这临时的原因最终变成了决定性的
了),恐怕是,在他身上,不仅仅是那种卑鄙的东西使他在强硬态度面前一味卑躬屈膝,而
对温柔体贴则报以蛮横无理。与这种下流本性相平衡,还有一种因受不良教育而造成的综合
萎靡症,在犯有过失或成为负担之时,这种萎靡症便随处会作起孽来,甚至,为了讨男爵的
欢心,他有必要说尽甜言蜜语,做尽温情柔态,献尽欢颜笑貌,然而就在这样的时刻,他却
变得阴沉、恼怒,极力要展开讨论,而他明明知道,争论起来人家是不会同意他的看法的,
但他仍坚持自己怀有敌意的观点,道理软弱无力,言辞却激烈锋利,从而更显示其道理的软
弱无力。因为一旦论据短缺,他马上就胡编一气,愈是胡编乱造,其无知和愚蠢就愈铺展得
开。当他客客气气,一味追求讨人喜欢的时候,从无知和愚蠢就不容易暴露出来。相反,当
他脸上阴云密布时,人们除了看到他的无知与愚蠢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了,此时,他的无知
与愚蠢便由无害而变得可憎可恨了。于是乎,德·夏吕斯先生感到苦恼不堪,只好把希望寄
托于次日的好转,可莫雷尔呢,竟忘记了是男爵让他享受到荣华富贵,反露出悲天悯人的嘲
笑,说:“我从来不接受任何人东西。因此,我无需向任何人道一声谢。”
  ①意为:“前进!”

  在此期间,仿佛他是在与一位上流社会人士打交道,德·夏吕斯先生继续施加他的愤愤
不平,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但已经无济于事了。不过也不总是这样。比如,有一天(就在
第一阶段之后),男爵同夏丽和我一起在维尔迪兰家吃午餐回来,以为可以同小提琴家在东
锡埃尔度黄昏和良宵,未曾料到一下火车,小提琴家就与他告别,并答道:“不,我有事要
办,”弄得德·夏吕斯先生大失所望,尽管他极力试图逆来顺受,我还是看到了他的眼泪溶
化了眼膏,呆若木鸡地站在火车前。这种痛苦真叫人于心不忍,以至于,由于我们,她和
我,本打算在东锡埃尔打发一天时间,我便对阿尔贝蒂娜耳语说,我实不忍心让德·夏吕斯
先生孤零零一个人呆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大伤其心。亲爱的小宝贝宽大为怀,接受
了我的建议。我便问德·夏吕斯先生是否愿意由我陪他一会儿。他也接受了,但不想因此打
扰我的表妹。我口气变得温柔起来(可能是最后一次,既然我下决心与她一刀两断),就象
她是我的妻子似的,我温柔地命令她:‘你先回去吧,我今晚再找你,”我也甜甜蜜蜜地听
她说了,就象夫唱妇随似的,允许我做愿意做的事,并对我表示,她很喜欢德·夏吕斯先
生,如果他需要我的话,她同意我去陪他玩。男爵同我,我们向前走着,他摇摆着他那肥胖
的身躯,低垂着虚伪的眼睛,我跟着他,直到一家咖啡店,人家给我们端上啤酒。我感到
德·夏吕斯先生的眼睛不安地在盘算着什么。突然,他要来纸和墨水,神速地写将起来。他
洋洋洒洒写了一页又一页,眼睛因狂思怒想而冒着火星。他一口气写了八页:“请您帮个大
忙行吗?”他对我说。“原谅我写了这么个条子。但必须这么做。您坐上一辆车,要一辆汽
车如果可能的话,要快点。您肯定还可以在他的房间里找到他,他去房间换衣服去了,可怜
的小伙子,他离我们而去那阵子是想拿一把,但我向您保证,他一定比我更伤心。您把这条
子给他,要是他问您在什么地方看到了我,您就告诉他,您在东锡埃尔下车(况且这是实
情),要去看罗贝,也许不是这么回事,但要说您同一个您不认识的人一起遇见了我,说我
当时怒气冲冲,说您似乎听到了要人派证人之类的话(不错,我明天决斗)。千万不可告诉
他,是我要求这样做的,不要勉强把他带回来,但如果他愿意同您一起来,不要阻拦他这样
做。去吧,我的孩子,这是为他好,您可以使一大悲剧避免发生。您一走,我就要写信给我
的证人。我已经妨碍了您同您的表妹一起散步。但愿她不会埋怨我,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因
为她是一位高尚的人,我知道她是属于那种通情达理的人,您应当替我感谢她。我个人对她
感激不尽,这样做真使我高兴。”我对德·夏吕斯先生大发慈悲;我似乎感到,夏丽本可以
阻止这场决斗,他可能就是决斗的起因,果真如此,我可抱不平了,他竟会这样漠不关心地
走了,不陪伴他的保护人。我来到莫雷尔住的房屋时,我的怒火升得更高了,我听出了小提
琴家的嗓门,他出于倾吐满腔欢乐的需要,唱得好不开心:“星期六傍晚,干完活以后!”
要是可怜的德·夏吕斯先生听到他的歌唱该作何感想,可他硬要人家相信,他可能仍然相
信,此时此刻,莫雷尔正在伤心呢!夏丽一看到我,索性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
  “噢!我的老伙计(原谅我这样叫您,过了可恶的军队生活,养成了肮脏的习惯),看
到您真走运!我晚上正没事可干。我请求您,我们一起度晚会吧。或待在这儿,如果这使您
高兴,或去划船,如果您更喜欢的话;或者搞点音乐,我没有任何特别的要求。”我告诉
他,我得在阿尔贝克吃晚餐,他巴不得我邀请他去,可我不乐意。“既然您这么匆忙,那您
干吗来呀?”
  “我给您捎来德·夏吕斯先生的一张条子。”一听到这个姓名,他的满腔欢喜一扫而
光;顿时愁了眉苦了脸。“怎么!要他来缠着我不放!那我岂不成了奴隶了!我的老伙计,
行行好。我不开信。您告诉他您没找到我。”“最好还是打开吧?我想里面有严重的事
情。”“绝对没有,您没领教过这老贼的连篇谎言和多端诡计这是他要我去看他的一招。那
好吧!我不去,今晚我要清静。”“难道明天没有一场决斗?”我问莫雷尔,我以为莫雷尔
也知道这码子事。“一场决斗?”他大惊失色地说。
  “我一点也不知道。总之,我才不在乎呢,这老混蛋,如果高兴,尽可以让别人给杀
掉。不过您瞧,您让我糊涂了,我看还是看看他的信吧。您就对他说,您把信留下了,我回
去就能看到。”就在莫雷尔跟我说话的当儿,我简直看呆了,那一本本可观可叹的书,都是
德·夏吕斯先生送给他的,充斥了整个房间。由于小提琴家拒绝接受带有:“我为男爵珍
藏”之类题辞的书籍,因为这类题铭,在他看来,对他本人似乎是一种凌辱,象是寄人
篱下的标志,男爵便变化着花样,巧妙地抒发着感情,洋溢着得意的苦恋,按照感伤情谊的
气氛变化,向精装书装订工一一定做。有些时候,题辞简短而充满信赖,比如“Spesmea”
①又如“Exspectatanoneiudet”②;有时候以顺从的口气,象“我期待着”;有些就风流
了:“MesmesPlaisirdumestre”③,或者是劝人贞洁,象是从西米阿纳那儿借用过来的,
堆砌着蓝天白云、百合花簇拥的辞藻,转弯抹角表达良苦用意:
“Sustentantliliaturres”④;最后,还有一些则悲观失望,与那个不愿在地上相许的人
儿约会在天上:“Manetultimacaelo”⑤;犹如,吃不到葡萄便觉得葡萄串太青了,对得不
到的东西便装出不屑一找的样子,德·夏吕斯先生在一本题铭上说:
“nonmortaleGquodopto”⑥。可惜我没有时间将所有的题献都浏览一遍。莫雷尔打开信
封:“Atavisetarmis”⑦跃入眼帘,上面加盖狮形纹章,一边一朵唇形玫瑰,德·夏吕斯
先生刚才是怎样受尽灵感恶魔的熬煎,令他奋笔疾书,才将这封信写出来的啊,只见莫雷尔
迫不及待地读起信来,其狂热程度,不亚于刚才德·夏吕斯先生写信时的表现,只见他的目
光在这一页页字迹潦草的一片黑乎乎的信纸上扫描,其速度之快不亚于男爵的生花快笔。
“啊!我的上帝!”他叫了起来,“他就差这个了!可到哪儿去找他?上帝知道他现在在哪
里。”我暗示,如果抓紧的话,兴许还可以在一家啤酒店里找到他,刚才他在那儿要了啤
酒,歇了一会。“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回得来,”他对他的女佣说,并inpetto⑧补充道:
“这要看事态发展情况而定。”几分钟后,我们来到咖啡店。我注意德·夏吕斯先生发现我
那时刻的神色。他看到我不是一个人回来,我感到他呼吸和生命都恢复过来了。
  ①拉丁语,意为“我之希望”。
  ②意为:“期望不会嘲弄人”。
  ③中世纪法语,意为“与主(师)同乐”。
  ④拉丁语,意为“城堡护塔楼。”
  ⑤拉丁语,意为“一切皆天意”。
  ⑥拉丁语,意为“吾之所欲乃不瞑之欲”。
  ⑦拉丁语,直译为“祖先和武器”,意为“一靠祖宗,二靠武功”。
  ⑧意大利语,意为“在心底”。

  那天晚上,他心情不好,无论如何不能没有莫雷尔,便杜撰一通,说有人向他报告,原
来军队里的两个军官在谈到小提琴家时说了他的坏话,他要派证人对质。莫雷尔看到了丑
闻,看到了他的军队生活的不能容忍,便跑来了。在这件事上,他并不是绝对弄错了。因
为,德·夏吕斯先生为了使自己制造的谎言更为逼真,已经向两位朋友(一位是戈达尔大
夫)写信,要求他们作证。要是小提琴家不来的话,可以肯定,德·夏吕斯先生非气疯不可
(恼羞成怒),那就很可能派他们的两个证人唐突找其中一个军官对质,与这个军官决斗,
这对他来说可能是个安慰。在此期间,德·夏吕斯先生回忆起来了,他的出身比法兰西名门
世家还要纯正,心想,为一位饭店侍应部领班的儿子而神魂颠倒已够意思的哩,可他却可能
不屑与其主子来往。另一方面,倘若他只一味在光顾荒淫无耻之徒中寻欢作乐,这种荒淫无
耻之徒有一种积习,不回人家来信,不赴约事先也不打招呼,事后又不道歉,由于每每涉及
欢爱,曾给他带来多少激动,然而,过后,又给他带来多少气恼,多少难堪,多少愤怒,以
至于,有时甚至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连篇累牍地写信而懊恼,为大使们和亲王们一丝不
苟、有函必复的认真态度而叹息,如果说他们惋惜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但不管怎么说,他们
毕竟给了他一种宁息。德·夏吕斯先生对莫雷尔的手法已习以为常,知道自己实在没有多少
办法可以控制他,又不好混到底层生活中去,在下层生活里,庸俗的称兄道弟司空见惯,占
去了过多的时间和空间以致人家挤不出一小时来奉陪这位被排斥在外的、高傲的然而又徒然
苦苦哀求的大老爷,德·夏吕斯先生已经死了心,音乐家是不会来了,他诚惶诚恐,唯恐走
得太远,与他彻底闹翻,以至于一见到莫雷尔,欢呼声抑制不住破喉而出。但是,一感到自
己是战胜者,他便谋求把媾和条件强加于人,并从中尽可能为自己谋利。“您来这里干什
么?”他对他说。“还有您?”他看了看我补充道,“我刚才特别嘱咐您不要把他带回
来。”“他刚才不愿把我带回来,”莫雷尔说(天真地打情卖俏,骨碌碌地朝德·夏吕斯先
生频递目光,眼神照例多愁善感,颓丧得不合时宜,看样子肯定是不可抗拒的,似乎想拥抱
男爵,又好象要哭的样子),“是我自己要来的,他也没有办法,我以我们友谊的名义来向
您下跪求求您千万别干这种荒唐事。”德·夏吕斯先生喜出望外,对方的反应十分强烈,他
的神经简直难以承受;尽管如此,他还是控制住自己的神经。“友谊,您提出来很不是时
候,”他冷冷地回答,“当我不认为应当放过一个愚蠢的家伙的胡言乱语时,友谊相反应当
让您站出来为我作证才是。况且,假使我要是依从了一种我明知要受钟爱的情感的祈求,我
就会失去这种情感的权力,给我的证人的信都已经发出去了。我相信一定会得到他们的同
意。您对我的所作所为一直象一个小傻瓜,我的确向您表示过偏爱,可您没有对此感到骄
傲,您实际上有引以为荣的权利,您也没有千方百计让那一帮乌合之众明白,象我这样一种
友谊,对您来说,是什么道理值得您感到无以伦比的骄傲,你们这帮大兵,要不就是一帮奴
才,是军法逼着您在他们中间生活的呀,您却拚命地原谅自己,差不多是想方设法为自己脸
上贴金,为自己不懂得感恩辩护。我晓得,这里头,”他接着说,“为了不让人看出某些场
面是多么令其丢脸,您的罪过就在于被别人的嫉妒牵着鼻子走。您怎么啦,您这么大年纪
了,难道还是小孩(而且是很没有教养的小孩),难道您一下子看不出来,我选上了您,所
有的好处因此都要被您独占了,岂不点燃别人的妒火?您的同伙们挑拨您跟我闹别扭,岂不
是一个个都想取代您的位置?我收到这方面的信件不少,都是您最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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