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门坡-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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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尼吓了一跳,回身见是范忠庭,笑着施礼道:“施主。”便向后边指了指。范忠庭突地心里一喜,不及顺了老尼扫开的雪道,直接一脚淌了雪地里,望后院便奔。贺云鹏忙紧紧跟了。
还是那扇月亮门,院内空无一人,屋檐下那串面人已是不见,却换了串风铃,在风中轻轻摇晃,发出脆生生的声响。范忠庭正要跨入小院,突见一个清瘦的身影从屋里出来,从檐台下拿起一把扫帚来,从门阶下开始扫起雪来。
范忠庭一闪身,背靠在外墙冰冷的砖壁上,头仰得高高的,望着那辽阔天色,热辣辣的两行眼泪早无声地一涌而出,大滴大滴地顺着脸颊滑落,几颗泪珠掉在脚下的雪地里,砸出数个雪坑来。
贺云鹏道:“少东家。”范忠庭竭力摇头,嘴角剧烈地抽动,用牙死死咬了唇角,恰不想出声,却抽了几抽,突地痛哭出来!那原本依了墙壁的身子竟软软地滑落,一屁股坐了雪地里,竟呜呜地哭开了。
听得声音,那年轻女尼手持了扫帚轻轻过来,一过月亮门,见那情景,手中的扫帚吧地掉落在地。
范忠庭泪眼蒙胧一回头,那不是宫兰杏是谁!
“兰杏姐!”贺云鹏哭道,“你道看看少东家成了什么样子了!”宫兰杏忙跑过来,单膝跪了雪地里,叫道:“忠庭,你这是咋的了!”范忠庭摇头不语,只是流泪。
两人将范忠庭扶了,进了屋里。偌大个汉子竟瘫软得站立不住,一扶上炕,便跌进炕里。
宫兰杏忙着拿了块毛巾沾了水,上了炕来帮他擦脸。
“忠庭,你要吓死你妹子么!”宫兰杏哭道,边细细在他不停抽搐的脸颊上轻拭。贺云鹏见状,抹了把泪,轻轻出了院外。
泪眼迷朦中,范忠庭示觉一个熟悉的影子在眼前晃动,一双温热的小手在脸上四下游走,缓缓睁开眼来,一双黑亮清秀的眸子含满了脸水,正满含柔情地盯着他。
“兰杏妹子!”范忠庭突地坐起身来,一把将她的手紧紧握了,看着眼前这个头戴一顶帽子,身着僧衣的清瘦身影,止不住泪水再次奔腾而出。他颤抖着唇角,缓缓伸出手来将她脸上两行清泪轻轻擦去,将脸深深捂了,又顺着鬓角往上,手指从帽边檐里伸进,将帽子扯落,突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手抚了她的头,大哭道:“妹子,你为何要走这条路,你为的甚么!”
宫兰杏任由他紧紧搂了,待得平静下来,轻轻推开他,拾了帽子仍旧戴在头上,不言声便要下炕。
范忠庭一把拉住她道:“兰杏妹子,不认得我范忠庭了么?不记得当日在大同府么!”宫兰杏轻声道:“少东家,尘缘已尽,你原不该来寻我,你心底的那个宫兰杏已不在这世间了!她死了,早已失得干净!”范忠庭道:“你为何要这般说?大同府不辞而别,你可知道这两年内我到处寻你,当日在佛母洞隔河见了你,你为何却是不理我!”宫兰杏道:“这一世,该相逢时便是剩得一口气也有识面的命数。当日便是当日罢了,我原已忘得干净。”范忠庭道:“兰杏妹子,数年生死一处,你竟不记得那情份了么?可我范忠庭忘不得,我身陷大牢,你为了救我出来,竟不惜舍了身子”
话声未落,突地宫兰杏扬手一掌,打在范忠庭脸上!宫兰杏蓦地泪水夺眶而出,大叫道:“范忠庭,你不要我活了么!”
范忠庭捂了脸,道:“兰杏妹子,你不让我说,要憋死了我么!我便是要说,我便是要对了这佛堂都说了,便是在这五台山都要说了去!我却是要说,我范忠庭报不得这段恩情,枉为一生。我要娶你,宫兰杏!”宫兰杏冷冷一笑,道:“恩!这世间恩自缘出,随缘便有恩有情,断缘则无情无恩,你报得什么恩来,你走吧,便是曾有情缘,已是隔世。”范忠庭道:“兰杏妹子,为何这般绝情!”
宫兰杏道:“少东家,非我绝情。我本已死了的人,是少东家将我从死地上救得回来;我已不干净之人,这佛门境地却能容我静心忏悔,以此赎罪。我宫兰杏是两度失身之人,现下已是苟延而活,残喘为生,只想平得下这心来,守了这佛,捱此一生便是。即说为恩,且算报得少东家当日救命之恩,扯平了,便不再相欠。”
许久无声,范忠庭眼愣愣地盯了宫兰杏,凄凄一笑道:“好,好,好,我救得你,你救了我,真真是两不相欠了,真真的不相欠了!”说着摇摇晃晃地起身,刚走得两步,突地,哇地一声,一口鲜血竟从嘴里喷将出来!
宫兰杏大惊失色,忙一把扶了范忠庭:“忠庭,你要吓死我么!”
贺云鹏闻声跑进来,一见情势,吓得忙将范忠庭紧紧抱住道:“少东家,少东家,你却是怎么了!”范忠庭软软地靠了贺云鹏身上,微微睁开眼道:“云鹏兄弟,天下雪了么?这好大的雪,天地都白得干净,记得在大同也是这般雪景。”
宫兰杏见得范忠庭满嘴是血,心如刀绞。
贺云鹏抬头看着宫兰杏道:“兰杏姐!你真忍心看着少东家这样子么?”
范忠庭摆摆手,道:“兰杏妹子,我范忠庭娶不得你,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便是此生缘尽,再没得情份,倒让我死了此地最好!”
宫兰杏顿时泪如雨下。
“兰杏妹子,你倒要告诉我,我范忠庭哪里配不上妹子。你知不知道,当日我爹从大府起身之日,便对我说范家欠了妹子一个天大的恩情,我当我爹的面发了誓要娶妹子为妻。我却并为报恩,实为圆情。妹子,那情份当真没得分毫了么?”范忠庭道,“兰杏妹子,我范忠庭从未计较过你身子清白与否,那是俗人之见,我范忠庭非俗人。妹子,我不逼你。我范忠庭为人为事,妹子想来知道。我既认定妹子,这一生便不可更改,此生非你不娶。云鹏兄弟,你扶我起来。”
贺云鹏道:“少东家。”依言将他扶起。范忠庭趔趄着在当地佛龛前的坐垫上跪了,朝上一揖道:“佛祖在上,我范忠庭此生定要娶了兰杏妹子为妻。”
说罢,掉头跪在宫兰杏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头。宫兰杏满脸是泪,将眼睛紧紧闭了,泪水顺着脸滚落。
范忠庭抬起头来,道:“兰杏妹子,这三头也是谢妹子的救命之恩的。这人活世上,有恩不报枉为人。恩且了,情未了。妹子,你一日不出山,我范忠庭便此生不娶!云鹏兄弟,我们走。”
说着,伸手让贺云鹏扶起来,慢慢踱出门来。站在当院雪地里长叹一声,头也不回,望门外便走。
贺云鹏道:“兰杏姐,范东家可是对你一片痴情啊,你难道忍心看他这个样子么!”宫兰杏下死力噙着泪,摇摇头道:“云鹏兄弟,你要逼死你兰杏姐,让我静静不好么!”
贺云鹏长叹一声,自追了范忠庭而去。
宫兰杏双腿一软,坐了雪地里,突地仰天大哭道:“老天爷啊,我宫兰杏的命竟这般凄楚么!”
灰色的云天下,雪片突地无声飘洒起来,转瞬便荡得纷纷扬扬起来,白了整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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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云幡飞舞堡门坡兰杏跪灵]
第二十九章云幡飞舞堡门坡兰杏跪灵
六月飘雪鸿门岩献丰受困
从繁峙县伯强、东山底村万千沟壑一路南上,山势陡转,河谷曲里拐弯绕山迂回,竟是一眼看不到半里远近的模样。河谷两岸直耸云天的山坡上,被满视野绿意盎然、苍翠如盖的松树、灌木丛装扮的别有风情。待走得近了,那万倾碧波间,山丹丹花象点缀其间的眉痣儿,红一朵、紫一朵、黄一朵,挤得密密匝匝,大有取代群花霸香台山的架式。民间,这五台山实有三看的传言。一为看寺,这不消说得;二为看云。五座山峰均笔立高峻,周围群峰环绕,飘荡于山间的云雾便似玉带一样将五座台峰包了,人置期间,却有身若仙境、飘渺飞逸之感,故人们将台山看云列为五台一景;三为看花。这五台山实也奇,遍野花丛,单单却是那一株株独自傲立、卓然不群的山丹丹花竟赢得满堂彩。其原因不得而知,五台山方圆五百里乡村阡陌间,却无不传唱着这样一名民谣,虽道的是男女亲情,山丹丹却是悄没声息地揉游其间。
哥哥我上山看云彩呀
晴天里刮春风
妹妹你山溪里洗衣裳
老是个眯眼睛
九曲攀山的羊肠路呀
啥时候能到顶
五台山上的山丹丹呀
就属山顶顶红
下到沟里呀我喊一声
妹妹你仔细听
就爱看你把山丹丹花呀
插在你头顶
已是三月春风遍野的时节,台怀镇上下各个村落间,人们院里院外的桃花、杏花亦开得亮丽。杨林后街,范家煤场将最后一车煤清理干净后,姜献丰等人喜滋滋估算了一下,从去年秋后至今,大同、应县、代州、繁峙这一条煤道,竟运得近八余万车、六万余驼煤炭,扣除一应消耗,竟是赚得十万余两银子!
众人听了,自是喜不自胜。
范忠庭看着尚自结总的帐面,笑道:“兄弟们实是辛苦,我倒要请示了我爹,将往年三年一结帐分红的期限缩为两年。如此大的盈利,当该及早犒劳各位掌柜伙计们,忙活这两年,早些得了红钱在手,该讨媳妇的讨媳妇、该置房产的置房产!总是,不能让兄弟们贫苦了。”众人莫不称好,竟是一齐鼓起掌来。
姜献丰笑道:“少东家实实了解兄弟们的心思。”贺云鹏手在姜献丰肩上擂了一拳道:“姜大哥,你倒应早些寻个媳妇来,安置个窝,莫不成打一辈子光棍么?”姜献丰道:“东奔西走了二十余年,自在惯了,没人管说,却是自由。”范忠庭道:“姜大哥,这几年为生意上的事,你却操得的心最多,跑外的活莫不是你和刘越昊等兄弟们一手操持。今年分红,我要将你们的厘股提到三厘!”姜献丰忙摆手道:“少东家,蒙少东家照顾,有吃有喝有事做,我们兄弟已是知足。钱财实为身外之物,跟随少东家走正道,能做这一番大大的事业,我等兄弟已是感激不尽了。”范忠庭道:“我商家重信更重义,上下内外自有一套规矩,多劳多得,少劳少得,自是商理,实非人情。云鹏兄弟说得对,现下北路生意总算有个消停,该置个家了。我看就在这佛家境地一人盖得三间大瓦房,娶一个媳妇,享些天道人伦的日子方好。”姜献丰笑道:“难得少东家和云鹏兄弟关照,我实已将生意铺柜当成自己的家,走得多远,一回铺柜见得众位兄弟,这心便觉得温热。当年我等兄弟随少东家出山,踏上商路,经这数年经营征战,看着我等商人上为朝廷交税充盈国库,下为百姓谋福便利生活,方知这天下竟有如此沧桑正道。回想年轻时一味热血沸腾,过得刀剑往来的勾当,原觉是为我百姓替天行道,现下却知实是愚蠢之极。天下百生,莫不图个稳定安乐,谁人当政,只要给了百姓痛痛快快的活法,便是圣贤。当此有雄心可展之际,少东家,我姜献丰知足了!”说着,眼里已是泪光盈盈。
刘越昊笑着接了话道:“姜大哥,你倒想打个光棍,别的话倒可听你,这却不行。你不讨媳妇,我却得讨个媳妇,一路上衣裳破得竟似个乞丐,你倒给兄弟们缝补过一次?”贺云鹏笑道:“他自个儿倒露着肉呢,看来,没个媳妇倒真不行。”范忠庭笑着点点头道:“刘越昊兄弟说得在理,这生意要做,媳妇也要讨。姜大哥,这事便这要定了,到时不消你费心,我和云鹏给你们兄弟一人讨个媳妇,一人盖三间房,如何!”
姜献丰叹了口气道:“那就烦劳少东家和云鹏兄弟了。”贺云鹏笑道:“这忙我帮定了。”姜献丰道:“少东家,我等现下无事,我看倒不如全去了砖厂,眼看着要开工了。”范忠庭道:“砖厂有何耀峰兄弟打理,你们不用担心,趁着这闲暇,便在这五台山转转,待得入秋,我还要在此地建个收菇场,专集台蘑。莫要小看这台蘑,销出去便是大利。再等几个月还怕没你们的事做么?”姜献丰道:“少东家,我倒有个建议,应建个瓦窑,瞅着这五台山百姓日子一天天富足,平地起房盖屋者多了。当地瓦当营生多由定襄一带烧制了再运过来,何如我们聘请师傅在此地开了,岂不是为五台百姓做了件大大的好事么?”范忠庭眼睛一亮,道:“对极,我怎地没想起这个主意来。你说,在哪里开合适些?”姜献丰朝外面一指,道:“我实是早瞅住了个地方,便是在黛螺顶下。少东家有所不知,我趁着无事,在这方圆数里早转了个遍,黛螺顶后山土质好,全部为粘土,烧瓦最是固实。”范忠庭当即一拍腿,站起身来道:“好,我们且去那边看看。现下就去!”
一伙人出了杨林街,过了清水河,半盏茶工夫便到了黛螺顶下。姜献丰用脚踢开浮土,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递了范忠庭手中:“少东家,你且看这土色。”范忠庭依言捏了手里,用力一搓,那泥块儿却是凝了一处。
“姜大哥,这里竟全是粘土!”范忠庭道,“好,你说办这个瓦当窑需要多少银子,你说个数来。”姜献丰沉吟道:“建个窑起步儿倒不需多少银钱,有七八百两足够使了,只是这烧制瓦当的师傅倒怕一时寻不下。”贺云鹏道:“姜大哥,你却不要为这个发愁。你定了划算,明日我便去一趟定襄,咱们重金聘一个师傅来,如何?”范忠庭大喜道:“好,便这样定了。只是又要忙活姜大哥及诸位兄弟了,建起这窑子来,给兄弟们一人在台怀镇盖三间瓦房,砖瓦倒全不用发愁了,今年入秋,一人讨一个媳妇,我给你们集体儿主事。”
一句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刘越昊突地笑道:“少东家,你们看,此地满山遍野竟是山丹丹花,倒是个风水宝地!”众人这才发现,从黛螺顶至山脚,五颜六色的山丹丹花正自开得艳亮。
姜献丰站了范忠庭身边道:“少东家,宫兰杏还没下山?”范忠庭闻言,摇摇头,回身望了南山寺方向道:“下不下山,我只等得。”说罢,眼睛盯了一株红盈盈的山丹丹花,眼眶竟有些微微润湿。姜献丰与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