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门坡-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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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理阳、彭玉媚自是喜不自胜,却仍不得按捺了性子,静候那程序一步一步来。
依了晋北婚嫁之俗,这“父母之命、媒约之言”的步骤是过了,至于门当户对,大同商界早已传得疯了“范彭两家结亲实是近年来各商铺少有的幸事”。所谓“官攀官、宦攀宦,讨吃攀的叫街汉”,总是对应了的。通婚联姻,全部过程竟一个不拉。
范忠庭与彭世农如期供应军粮,诸事完毕之后。范成德出面上门提婚,与彭世农互开生辰八字,象模象样的花十两银子请了算命先生从属相、五行、忌犯等方面推算有无冲克,是谓合婚。至于冲克与否,大家却不当回事,相视一笑了事,局外人更是不明就里。
合婚后,便是传契。范成德原计划在大同府呆三天,恰经了这事,便决定多呆两天。彭世农特邀范成德住进彭家大院,任谁不知两个老人商议些什么。第二日,便定了彭玉媚所要一百两银子的彩礼、一百两银子的首饰钱。这数目原不过是个象征的意思。范成德早已传出话来:要在天延村为范理阳与彭玉媚办个隆隆重重重的事宴出来。待范理阳与彭玉媚各备红书庚贴,将姓名生辰彩礼等写了上面,如契约作为信物和凭证传换,择日便在“天香居”酒楼,请了彭世农出席,范成德与商界各要人作陪。其时,范理阳当庭拜见彭世农,岳父当场掏红包给予见面礼,范理阳须当众人面拆开唱念,当念至“一万两”银子时,全场莫不雷动。
范理阳当即跪倒在地,将红包举至头顶,恭恭敬敬奉了道:“岳丈大人,此等重礼理阳实不敢受,且请岳丈大人收了去。”
彭世农哈哈大笑,对亦百思不解的范成德道:“范老东家,有所不知,当日理阳初入大同曾给我铺题匾,一字百两却分文不取,实是当日我便看重了他。曾想许以重金招了他入我彭家铺柜,给他五厘身股,铺柜随他选。今虽未得愿,却意外招了女婿,范老东家,你倒说说,这女婿贵重些还是掌柜贵重些?”便将当日范理阳下场题字的事件作了简要说略。范成德摇头,指了彭世农道:“你这亲家甚是有心计,竟要挖了范家墙角,亏你想得出这主意来!”彭世农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范老东家,你倒评评这个理,我按掌柜分红给他股金给他,多了么!”
范成德笑道:“这实不多,理阳,既是你岳丈之意,你当收了去。”众人纷纷笑道:“还不谢了岳丈大人!”
范理阳这才深深拜了。
“范理阳,你要记着!”突地彭世农喝道,将众人吓了一跳。
彭世农绷紧了脸道:“我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今日当着范老东家及各位商铺同仁的面,我将玉媚一生托了给你,你定要善待她。你要记得,岂是我将女儿整个给了你,实是将我彭世农的性命交了你!晓得么!如有欺负,别是我彭世农不容你,就是范老东家亦不会坐视不管!”范理阳郑重地磕了头道:“请岳丈大人、范老东家放心,理阳此生定与玉媚长相厮守、患难与共、生死相依!”彭世农点点头,道:“你要竭尽全力帮衬少东家成其伟业,今日当了范老东家的面,我且多说几句,定要恪守职责,圆范老东家的想头!范老东家,天延村建起范家院落来,别是你先早早入住,当不要忘了我老彭!”
范成德一拱手道,大笑道:“若真有那一天,上梁之日,我便请彭老东家入席,如何!”彭世农笑道:“好,今日权是个约定!我在大同府就等这个信!”
一时,订婚饭上齐,看那席面却合了大同、代州府繁峙县的习俗,一律以主食为油炸糕、糖饼,取高升、甜美之意。尚在饭间,范家便馈赠长命钱,首饰和油糕、糖饼等礼物。彭家亦回赠红糖、豆子、帽子等,以寓甜美、生发之意。订婚宴间,双方定于明年正月十四为两人完婚。
康熙十一年,晋北大同一带普降大雪,仅是连降三天以上的雪就有四五场之多,气候极是寒冷。整个大同府城内城外官道、街面好似压根儿就一直被厚厚的冰层覆盖,未曾化解过。街道、巷弄间一时成了孩童们玩冰车、坐雪橇、打“猴儿”、转陀螺的绝好地。由南到北,从东到西,望眼远近,一片白皑皑的世界。雪天渐长,风却比往年小了许多,便是有也少了刺骨入髓的劲头,反倒不觉得天冷了。只因了那雪,出门虽不方便些,干脆在家守了热炕头,老婆娃娃一处坐了,聊年景、说闲话,却是少有的逍遥自在。
腊月二十三一过,已是渐近年根,家家户户忙着赶制年货。沿街面临时搭建的豆腐坊、粉坊、糖饼铺密密挨了,从早到晚,整个街面上方热气腾腾、饼香扑鼻,逗弄得孩子们早没了玩的心思,齐齐聚了在饼铺前眼巴巴地看那出廒入廒的活计,却也略可解馋。逢着大气做饼东家,就热廒里取一块酥饼出来,扳了数份,一人一小块,孩子们接了便一哄而散。那没吃到的便垂头丧气地又奔了做豆腐坊内,等着豆腐出锅,讨一碗烫嘴的“豆腐脑”喝。
往年孩子们最是热乎的糖葫芦串的生意却是冷清了不少。北大街世代以做糖葫芦生意闻名晋北大同府近百年的王记“串串香”专营糖葫芦店内,破天荒地支使了伙计扛了糖葫芦串上街叫卖,若在往年,早有小贩们一大早过来抢得精光。
门前支了一架高大的插满了糖葫芦的高梁捆,王和平当铺展了躺椅,脚前点了一盆脚炉,闭目养神。
“掌柜的,来两串糖葫芦串。”门外有人叫道。王和平一激灵,心里多少有些慰藉,总是有生意来了,这该是个好兆头。答应一声,便往出走,竟险些将脚下燃得兀自熊熊的脚炉连盆带火踢翻。
“呀,原来是范家掌柜,彭家小姐,你们当是稀客,倒来照顾我这小本生意来了。这实是我‘串串香’铺柜的喜气,拿两串去吃便是了!”王和平说着,一头却自接了范理阳递给的四文钱来,喜滋滋的揣了怀里,便跑回铺里扛了条凳出来,站凳子上选了高处两串极大的糖串。
彭玉媚笑道:“王掌柜,你倒把最长最大的插了上面去,谁买你的够得着么?”王和平一边拨那葫芦串边道:“彭小姐,您还甭说,这倒受了他们范家铺柜的启发,别看这般插势,却是有说法。”
范理阳奇道:“却有些什么说法?”王掌柜下来,道:“插得高了一来大人小孩够不着;二来取个永有最大的意思在里头。这做生意总得琢磨个道道,让人看了,那糖葫芦好大个,永远吃不着,却是个大招牌!”
两人听了大笑。一人执了一串糖葫芦,回头却见身后早聚了两三个半大小孩子,盯了两人兀自不住吞咽口水。彭玉媚与范理阳相视一笑,便回头道:“王掌柜,这娃娃们一人一串!你却要将那杆子放倒了,让他们挑!”王和平一听,乐了:“好,好,今我放杆让他们挑去!”听得这边有免费糖葫芦吃,临街上迅即跑过来一群娃娃们。彭玉媚干脆将一两银子递了给王掌柜,连杆子一并拨了,与范理阳两人挑了,任由娃娃们一人一根。
“来,吃,吃!”两人如似小孩子般一人嘴里含了一串,却忙着给孩子分发。
“小心那马!”突地有人高叫。
范理阳与彭玉媚眼见对面跑过一匹马来,许是街面光滑,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马上之人不敢过份牵缰,见前方有小孩,那马上汉子猛地一勒缰,马蹄一个收拾不住,竟前蹄失控,滑倒在地,马上汉子啊呀一声从马头上滚落在地!
范理阳大惊,忙将手中的杆子交了彭玉媚手里,跑过去将那汉子扶起:“怎么着,伤了么?”那汉子道:“不碍事儿。”一抬头两人突地大笑:
“理阳兄弟!”“云鹏大哥!”
两人紧紧抱了站起来。范理阳抹了把险些涌出泪水的脸,道:“我当云鹏大哥赌了气,不理兄弟我了!”贺云鹏亦是感慨万千,道:“兄弟说哪里话来,少东家他们在么?快快回去再说!”一扭头,看见彭玉媚,笑道:“这是彭家小姐么?”彭玉媚笑着不言语。范理阳道:“现下是我媳妇了!”彭玉媚嗔道:“还没过门,谁是你的媳妇!”贺云鹏笑道:“哥哥当贺你,改日我送你们些礼物。”
当下,三人一同相跟着往回返。
一进门堂,范理阳叫嚷道:“少东家,你倒看看谁来了!”范忠庭一抬头,忙从炕上一跃而起,喜道:“云鹏兄弟,想死哥哥了!”贺云鹏接过彭玉媚倒的水来,喝了一口道:“少东家,莫大的机缘!”范忠庭道:“兄弟,且坐下来,慢慢说。我却奇了,这大的雪,五台山的路早封了,你如何出得来?”贺云鹏笑道:“这大同好大雪,繁峙一带却少,我没从鸿门岩过,绕了张先生沟,一路从东山底、峪口一带过来的,虽说远了些,却省了事。鸿门岩六月飞雪的地带,哪里敢走?”范理阳道:“你倒说说,什么机缘?”贺云鹏道:“我在五台山和姜大哥等人在一处,姜大哥已于秋下在台怀镇开了一家小店面。在台怀镇一带,却是疯传了康熙爷巡幸的传奇!自康熙爷亲政以来,已是两次巡幸五台山了!”范忠庭心里咯噔一下,道:“这佛家极地,按说便是皇上信佛,却是几年间竟上得两趟,想是有些什么原因。”贺云鹏道:“管他什么原因,总是听姜大哥及当地村民说起,莫不是一件盛景,偌大的排场,光是启程、仪仗、住宿、吃喝等一体事项竟耗费达百万银子!”范理阳一听:“百万两,我的娘呀。”范忠庭浓眉一挑道:“不知这百万如何花费?”贺云鹏一拍大腿道:“我和姜大哥计议了半天,顿悟:这就是莫大的机缘。因当地人穷,交通不便利,支应竟是从省府、忻州府一带车马人驮过来,想想那路程竟比我等繁峙远了多少,豆腐都他娘的都成了肉价钱了。还有至为重要一点,就是听说明年或后年还要上五台山!”范理阳道:“你如何得知?”贺云鹏道:“明年春后,省府已决定在五台山建行宫了,这行宫谁住?”范忠庭低头思谋了一阵,突地一转身道:“明年,南上五台山,创一番天地出来!”
范理阳至此方悟,自是高兴,便站起来道:“这第一趟,我范理阳当是走定了,顺便看看那五台山的盛景,听听晨钟暮鼓,想来自是甚惬意的事!”范忠庭笑道:“不过,现下尚有重要的事须了了。”贺云鹏与范理阳奇道:“少东家,说说什么重要的事体?”范忠庭抬头看一眼彭玉媚,道:“你得先把玉媚妹子娶过来吧!”说毕,众人大笑。
眼瞅着离结婚的日子没多少天了,范理阳却是越觉得日头升得早落得迟,心里头炭火般灼得不行,恨不得立马便是正月十四。
年节一过,总算过了破五。按约定日子,大同范家各商户齐齐关门歇业,掌柜的、有头有脸的伙计们纷纷开始打点行装,彭世农早备了车马,光是行李、嫁妆等用具便备了三架大车,连同范家商铺车马,竟是整整组了有十八架大车的车队。范忠庭等人自会了一车,彭世农自与女儿坐了一车。初五一大早,车队便出了大同城,奔向南来。
一路景色自不细述。一路颠簸,初七午后,车队众人从砂河打尖吃过了饭正自小睡,忽听得外面范理阳叫道:“少东家,范老东家出村接我们来了!”
众人纷纷起来,探出车外,突觉一阵亮堂。阳婆儿当头照了,四下竟是万里晴空。远远看到灵岩寺高大的红墙便似在眼前,寺院边上的阁楼下,那一群风中站立的人,当头的不是范成德是谁!
渐近村边,车上人纷纷跑下来,徒步前行。突听得前方有人喊:“来了,来了,赶快放炮!”一时,各种火竹炮仗震天价地响将起来。也不知响了有多少,直到众人进了村里,直达堡门坡下,仍听得坡下灵岩寺旁依旧响个不住。
范理阳一进二门,突地被一人紧紧拉了,回头一看,却是一位十六七岁的漂亮女孩,看了他道:“理阳哥哥,你道不识我了么?”见彭玉媚发怔,那女孩儿笑道:“玉媚嫂子,我是梅枝。”范理阳方大惊道:“竟是梅枝妹子,几年不见,成了大姑娘了!”范梅枝嘟了嘴道:“什么大姑娘小姑娘的,小心我嫁不出去!”彭玉媚笑着拉了她手道:“这般标致的人儿,哪里嫁不出去!”范梅枝轻轻撩了额前一排细碎流海儿,眼见得发下有一条长及过寸的浅伤痕。彭玉媚道:“这是咋的了?”范梅枝指了范理阳道:“嫂子倒问问理阳大哥。”范理阳便笑着说了当年撞倒梅枝,留了伤痕儿的事来。彭玉媚一听,笑道:“梅枝妹子,些许正是这伤痕,却愈显了你的特色了。不听那四大美人昭君原腿有些微跛,玉环身子肥胖,貂婵鼻子旁原有个大瘤子,至于西施竟是六指儿,比起她们来,妹子实实胜了许多!”梅枝一听喜笑颜开,仍拉了他们道:“总是要他赔我,听得理阳大哥赚了不少银子?今个娶玉媚姐姐,第一个大红包该是我的吧?就当你赔了我这失损!”范理阳哈哈笑着,在她脑门上来一个崩儿,道:“好,我准包一个大红包,就给你备着!”
“梅枝,这般不晓事,快快让你理阳大哥和玉媚嫂子歇了,走了一路怪累的。”范氏过来,拉了彭玉媚道,“这娃子越大竟越是淘的历害。闻听得大同府水土好,女娃子皮肤光鲜,今见了玉媚你方信及。来,来,跟我上房里,歇起来,我们剪喜字去。”
繁峙乡俗,未过门媳妇自订婚之日原不应与婿家碰面。范理阳自知这个理,便仍由范氏拉了玉媚去。彭玉媚却不晓得,甚是不情愿,回头看一眼范理阳。范理阳冲她挤了挤眼。
天延村内,一过破五,凡大户人家便接了正月十五闹红火的营生。比如这家制轿船、那家制龙灯,这户排练高跷、那户彩演挠搁等,这准备工作不过是些做道具、扎花串等营生。每年正月期间,堡门坡总是备做“活佛”的娱乐,今年范成德便推了别家,腾出房来,全力为范理阳彭玉媚的婚事及分股会腾空。
堡门坡顶上。
彭世农在范家三进院落转了个圈,便对范成德说:“老东家,确实该扩些了,这么多人,倒有些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