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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少女开眼-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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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正春的脸庞和肩膀上看到了昔日其父的模样,阿岛心情无法平静。
  难道不是如同从被残忍地砍断的枯木上又长出了嫩芽吗?父辈的爱将在子女身上结果。
  阿岛有一种复仇的感觉,这回怎能让初枝轻易退缩。
  〃不过,兄妹俩怎么能结婚〃
  这太可怕了,同时阿岛也觉得令人恶心。
  无论怎么看正春和初枝都像是兄妹。两人的父母结合在一块生下了礼子。礼子是正春的异母妹妹,是初枝的异父姐姐,她俩是地地道道的兄妹。如此说来,正春和初枝不也可称为兄妹吗?
  虽然他俩并无血缘关系,但从感情上讲却难以使人那样相信。
  对礼子来说,将是自己的妹妹成了兄妻。
  若说身份不相符合的结婚可以成立,大概就是来自那种关系,但正因为有那种姻缘,所以才是不能允许的可悲的爱恋。
  无论正春、礼子还是初枝都不知道此事。
  阿岛在为〃不想让初枝重蹈自己覆辙,况且对方又是那人的儿子〃和〃让孩子们完成父母未完成的爱,这可是一段奇缘〃的这两种想法而感到左右为难。
  难道以初枝复明为契机,把她交给已经来到的命运之神不好吗?
  也许初枝是个带着幸福而诞生的孩子。
  初枝既非像当年的阿岛身为艺妓,正春也没讲想纳她为妾。总不至于以待客行业出身的女人的卑屈的胸怀去妨碍女儿的命运吧。
  正因为阿岛对年轻人的爱之脆弱和发发可危看得太重,所以才更加清楚地懂得不管将来结果如何,都应尽情相爱的可贵。
  她想到了刚才自己对正春说的〃因为像我这样的人多少年来一直看的尽是女人可悲的爱情〃的那些女人,可转而又想她们是生活在花柳界这一特殊世界的女人。就这样边想边心不在焉地走着走着,猛然间眼前出现了白色绷带。
  一看到人头上的绷带,所有的人都像是初枝,她惊愕地收住脚步。
  那人是芝野的小女儿。
  怎么还为看那伤来医院?阿岛倏地垂下头,想说点什么,可是夏子耸着肩膀,只瞪了阿岛一眼就快步走了。
  〃她也是初枝的姊妹。〃
  阿岛想追上去向她道歉。只见她穿着女学生的棉袜子怒气冲冲地踩着地走过去。阿岛目送着她那强劲的脚步。
  〃迈着那么强有力的步伐,恐怕伤已经快好了吧。〃
  路两旁是冬季凋谢的樱花街村。
  初枝早已急不可待,一见到母亲马上就说:
  〃妈妈,还是人最好啊。看过之后一想〃

  初枝令人振奋的声音感染了阿岛,她问:
  〃哦?人?〃
  〃对。苹果和花,是很漂亮,令我吃惊。可是没有记住。人的脸看起来可怕,但是〃
  初枝露出一副有重大发现的喜悦神情。
  〃太可笑啦。〃
  〃是人脸?〃
  〃对,事后一考虑,它记得最清晰。〃
  初枝不知说什么好,受苹果和花的鲜艳颜色的影响,在她脑海里人脸宛如摇曳的光环,若隐若现。
  仿佛是诞生某种美丽的东西的象征。
  对人脸产生了一种令人压抑的亲切感。
  不禁想到人就生活在苹果和鲜花般的色彩世界里。
  〃眼睛似乎是活的,它总是老老实实地呆在里边吗?〃
  〃哦,也许到了半夜它会从脸上溜出来,飞来飞去的。〃
  〃真可怕。爸爸他变冰冷已死去。在那遗体中如果只有眼睛还活着〃
  阿岛毛骨悚然。
  〃你说什么,胡说八道,真讨厌!〃
  〃妈妈和正春相当不同吧。怎样的不同?〃
  〃脸一人一个样,大家都不相同。〃
  初枝的眼睛尚无法分清楚,这情有可原。
  初枝脑中的视觉中枢,由于受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强烈刺激,猛地苏醒过来,但是却没有跟记忆中枢的联络。给见到的东西作出判断,分清是母亲还是正春,这是记忆中枢的功能,因为初枝未曾有过任何记忆,所以现在即使突然可看见,也无法分清它是什么。
  倘若他们二人默默地站着,哪人是母亲,哪人是正春,凭初枝的眼睛却无法加以判断。
  〃用手摸一摸说,啊,手。甚至于站在眼前的父亲也不知道,一叫孩子,凭其声音才知道啊,爸爸。〃
  高滨博士曾对礼子讲过这样的一个孩子,初枝就如同那孩子一样。
  要想凭换绷带这么点儿时间就记住人们的脸,根本不可能。
  仅仅是留下了人脸这一惊奇的印象而已。
  〃我认为看见了它,刚才单独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镜子当中也有我的脸,这让人可怕。〃
  〃漂亮吧?〃
  〃一点儿也不漂亮。〃
  初枝伸出手触摸了一下母亲的脸,好像既放心又纳闷,说:
  〃不错,还是妈妈。〃
  那天夜里初枝兴奋得无法安眠。
  做令人眼花缭乱的梦,讲梦话。
  翌日,礼子和有田一同来探望。
  有田好像已忘却在太平间发生的事,只说了声〃恭喜你〃,便站在初枝床铺旁。
  闻到强烈的男人气味,初枝红了脸。
  主管医生来查房。
  〃今天高滨先生休息。他让取下绷带换上金属丝网罩。喏,就是这个。〃
  说着给阿岛看了看福克斯氏绷带格。

  初枝手术后的恢复良好,已无虹膜脱出、玻璃体脱出及前房出血的危险,因此,不用纱布和垫药棉,可换戴金属丝网罩。
  那是为了不让手等碰到,保护眼球的,它与金属丝网的眼镜相似。如同水中眼镜,框架紧贴在眼的四周,让眼球活动。
  而且透过金属丝网可看得见东西。
  等医生护士处理完毕一走出去,初枝立即就仿佛被什么东西迷住,睁大眼睛环顾四周,朝着远方喊道:
  〃小姐!〃
  〃哎呀,我不就在这里吗?〃
  〃嗯,看见了。〃
  接着,初枝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礼子。既像一副吃惊的小鸟似的眼神,又像是一副与心脱节的空虚的眼神。
  〃小姐。〃
  〃挺好吧。〃
  初枝微微点头,伸出手去。
  〃啊,大衣,这是〃
  她犹如撒娇般地用手指摆弄着,忽然又闭目沉思了一会儿。
  〃是这件吗?那一次您穿的?不一样,这件新。〃
  〃对。不闭上眼睛分不清吗?〃
  〃是新的吗?〃
  于是,初枝用手去触摸看见的东西,突然目光炯炯,光彩熠熠。她天真地贪婪地望着。
  〃多漂亮啊!〃
  然而,初枝既不知道那外套是黑颜色,也不知道它有光泽。在她看来黑色也一样华丽得闪闪发光。
  〃是什么布料?〃
  〃是毛皮。是一种叫普鲁沃德·迪尔①的动物的。〃
  ①音译,为一种亚洲绵羊的名称。
  〃毛皮?生活在山上吗?〃
  〃不知道生活在哪里。〃
  〃有这么大?真可怕啊!〃
  〃把许多张小毛皮拼接在一起的。〃
  对此初枝好像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她专心致志地盯视着。
  礼子犹如自己的心底被看透似的,双颊绯红。
  那是矢岛伯爵赠送的大衣。价格约为六七百元,但现在的礼子已买不起。毛皮一色看上去显得很整洁,都是上等货。
  〃初枝,不礼貌哟。〃
  阿岛站起来责备。
  但是初枝却不可能弄明白什么地方不礼貌。她对礼子脖子上围着毛皮、戴着帽子都感到很稀奇。她甚至连人的衣物与人体的区别都不知道。
  可是,初枝一看到浑身黑色服装衬托出来的礼子那蔷薇色的双颊和红嘴唇,就不由得〃啊、啊〃地喊着扬起手。
  那手也猛地撞到礼子的胸部。初枝连间隔和方向都无法判断。
  〃小姐。〃
  礼子的美貌令初枝惊愕不已。
  〃妈妈,妈妈!〃她转而又呼喊阿岛。
  〃哎?妈妈?是妈妈吗?〃
  她睁大眼睛瞪着母亲呼喊。
  〃妈妈,像小姐,很像小姐啊。〃
  阿岛与礼子对视了一下,便立刻移开了视线。
十一
  〃初枝,瞎说什么,没礼貌的〃
  阿岛脸色苍白,用发颤的声音严厉责备初枝。
  〃戴着那种金属丝网罩,能看清楚吗?〃
  〃网罩?啊,这个?〃
  初枝情不自禁地使劲要把金属丝网罩眼镜摘掉,可是带子牢牢地系在头后边。
  〃啊呀!乱来的话,眼睛还要瞎的!〃
  阿岛慌忙按住初枝的手。
  听人一说网罩,才发觉在眼前确实有网格。可是,眼睛刚刚能看见的初枝并未注意到那样的障碍物。
  〃不!我看得清楚,跟小姐很像!〃
  初枝用过去从未有过的强硬口吻说道。
  〃跟你说不像。〃
  〃像嘛。〃
  〃初枝。什么叫像什么叫不像,你见过几个人的脸。在你看来人的脸都相似,女人的脸都相同吧。你不会区别。女人你只见过小姐、护士和我,你懂什么?〃
  〃是吗?〃
  初枝悲伤地眨巴着眼睛。
  〃小姐。〃
  〃哎,说像也没关系的。初枝好不容易才这么高兴〃
  礼子摆出一副调解的架式,柔声柔气地说道。
  阿岛脚跟打颤,不知自己的脚该往何处落。
  〃啊,可不能这么说。她讲的话确实太失礼了。〃
  〃一点也不失礼。〃
  〃不,初枝,快向小姐道歉!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以说像小姐〃
  〃妈妈也漂亮啊。〃
  初枝天真烂漫地说。
  〃这孩子真拿她没办法。初枝你给我住口!〃
  〃怎么啦?〃
  一种近乎愤怒的情绪涌上礼子的心头,〃我相信初枝的感情,即使是她妈妈也请别伤害它。从一开始就是那样的。说我的声音和体味都跟您相似,初枝有点离不开我似的,很喜欢我啊。我也曾以为大概是由于眼睛不好的缘故,可是当她眼睛能看见了,一看到我仍说我像您。再没有比这更纯真的话啦。这又有什么不行呢?〃
  从阿岛与初枝的争论中可以感觉到那股认真劲,礼子觉得纳闷,但她自己也让她们的认真劲儿给卷了进去。
  而且,礼子又回想起往日的情景:在信浓旅店,当自己和阿岛的脸犹如重叠似的映入镜中而感到狼狈,忽然离开镜子的情景。
  她产生了一种令人心焦的厌恶感,恨不得严厉地把阿岛痛骂一顿。
  可是,这时初枝却喊道:
  〃小姐,确实看得很清楚。〃
  初枝用天真亲昵的目光凝视着礼子,那目光使礼子的情绪平静下来。
  那眼神充满了神秘,不仅是对美丽的东西的憧憬,而且也是对远方的亲情的憧憬。
  好像惟有右眼打开了新的心灵的窗口。
  礼子终于平静下来,说:
  〃黄道眉叫得很好叫,你见过吗?〃
  〃不,还没有。请让我看看。〃
十二
  黄道眉那朴素的羽毛在初枝眼里也是极漂亮的色彩。
  从小喂养大的小鸟,已很驯熟,在礼子提着的鸟笼中生气勃勃地飞来飞去。说是飞其实并未展开双翼,只是轻盈地在栖木上跳来跳去。这令初枝感到惊奇,简直就像魔术。她想是不是没有羽毛。
  〃这么小吗?〃
  活泼地来回跳动让她看得入迷。
  初枝想起了在傍山的苹果园中的家,听到过的各种各样的鸟翅膀的声音。
  盲人比视力正常的人更加感觉到大地和天空无限广阔。难道就是像这么一点大的小鸟在那辽阔的天空中飞翔?初枝无法相信。
  〃样子好像挺难受,叫人害怕。〃
  〃黄道眉?不是一副很惹人喜欢的样子吗?〃
  手持鸟笼的礼子身后的长椅子上摆着花瓶和盆栽的花。
  枕头旁的床头柜上也摆着温室的花。
  初枝认为在病房以外的世界里到处盛开着像这样的花,到处都结着像苹果这样的水果。
  〃花不动吗?〃
  〃这个嘛,因为时开时落,可以说也在动吧。〃
  礼子已极自然地从自己与阿岛是否相似的争论中摆脱出来,因此仿佛同初枝一道欢乐似的,作了回答。
  〃妈妈,请让花动一动给我看。〃
  〃即使说让花动,也〃
  阿岛也笑了。
  礼子使劲地摇晃了一下西洋樱花草花,只见红色和紫色的小花瓣纷纷散落。那掉落到地面的过程,初枝只能认为是花活动着。
  礼子仿佛像观看某种美丽的水滴似的,望了一会儿落花后,又转过头来望着坐在长椅上的有田说:
  〃初枝,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嗯,从体味上可以知道是他。〃
  〃在来这里的途中,我曾到他的研究室去过。他说很想看一看你眼睛能看见东西的情形。〃
  〃哦。〃有田有点羞涩地说,〃祝贺你。〃
  他曾到太平间来哀悼,由此看来是与芝野家有关系的人,为此阿岛有点发窘,但马上又唠唠叨叨地讲起表示道歉的话。
  有田只是一听而过,他接着说:
  〃你眼睛看见东西了,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啊。〃
  〃嗯。〃
  初枝顺从他的话,点了点头。
  然而,有田讲这话,无论是阿岛还是礼子都万万没有想到,叫他突然这么一说,她俩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请变化得更大一些。〃
  〃嗯。〃
  初枝好像醒悟过来似的,注视着有田,不由得红了脸。
  〃是吗?是怎么变的?〃
  礼子这样问。
  〃问怎么变的?这很难表达清楚。不过,确实不同了。〃
  〃那是理所当然的嘛。〃
  礼子突然提高了嗓门。
  〃眼睛第一次能看见嘛,肯定会变的。现在对凡是能看见的东西都会产生强烈的感动。况且,上一次她是在失去知觉的时候吧。这是不好相比的。〃
  〃你说的是这么回事,可是也并非那样。〃
  有田平静地说。
  初枝感到了莫名的忐忑不安。
十三
  初枝的眼球底的网膜健全有光感,所以白昼与黑夜、背阴与向阳的区别,虽然朦胧,毕竟还是知晓的,但是她连做梦也不曾想到这个世界竟如此明亮。
  〃只要说有神光便会有光,请视神光为善。〃
  初枝相信从高滨博士那里听来的圣经上的这句话。光只能认为是上帝的奇迹,它无比珍贵。
  与对这明亮的光的惊奇相比,无论是人的脸,还是花的颜色根本不值一提。
  就光明为当然的存在而言,物品的美或丑陋只不过是在此基础上的奢望。初枝所说的漂亮只能是对这光明的恩宠的感谢。
  因此,所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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