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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沉重的翅膀-第14部分

小说: 沉重的翅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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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吕志民床底下压着一把三棱刮刀,可能是对付他的去年,吕志民带回家
一个新洗脸盆,两条新毛巾,老爷子竟然问小东那些东西是不是偷的
  净把人往邪里想,吕志民拧劲儿上来了,越是这么着,他越是任着性儿来。这
关系好得了吗小东既不听信老人那些狭隘的偏见,也批评吕志民成心给父亲找气
的不是。仗义的是,他从不拿那些挑三窝四、恨不得把人人家里闹得鸡飞狗叫的人
散布的闲言碎语当回事。该顶的顶回去,该解释的解释。在这点上,吕志民觉着小
东比老吕头待他还好。
  这样的领导——别看是个小班长,难得遇上啊。
  “好吧,再戴你就给我没收。”吕志民下了决心,何必呢,为了个蛤蟆镜和小
东惹气。
  “你再戴我就抓下来给你摔了。”杨小东毫不含糊。
  吴宾把眼镜往吕志民兜里一杵。问杨小东:“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儿”
  杨小东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纸条,递给了吴宾。吴宾一看,是前天小组里搞的那
个民意测验。题目是:今年五十元安全卫生维护机床先进班组奖金如何处理吴宾
数了数,一共十四张,其中十三张写着离厂子顶近的“新风饭店”,一张写了“老
莫”,都想到一块去了。
  写条子的时候,谁也没和谁商量过,十四个人,心齐得都绝门了。
  杨小东说:“今天是一九七九年的最后一天。下午没活儿,就是搞卫生,你和
葛新发就别参加了。莫斯科餐厅太远,又是个别意见,就到新风饭店去订菜订饭。
你们俩占座、吃馆子有经验。五十元钱,该订什么菜,什么酒,看着办。我们三点
钟干完,车间一封门,队伍就开去了。”
  葛新发说:“哟,那笔账你还记着哪。”
  “什么经验,都有用得着的时候,但要看场合和时问。你们吃馆子的经验这回
不就用上了。”
  说罢,四个人都笑了起来。
  葛新发说的是上次发季度奖的事。那天,还没把奖金发到个人手中,杨小东就
和他们两人打招呼了:“今天发奖金,你们可不许上班时间出去吃馆子。”
  杨小东这个招呼,当然不是随便说说。他从不跟人说那号没有把握、没有根据
的话。
  葛新发和吴宾是班组里有名的馋鬼。拿到奖金就吃馆子是他们的老习惯。杨小
东也多次劝说过他们:“又去吃馆子也不攒点钱,还打算不打算娶媳妇”
  每每提起娶媳妇的事,葛新发总是满腹狐疑地摇着大脑袋:“媳妇儿不行。
那玩意儿太受限制。你说说,你现在有单身那会儿自在吗”
  杨小东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是不那么自在。可这不自在里,又有点儿美不
滋儿的味儿。那是没媳妇的人,咂摸不出来的。”
  吴宾不以为然地说:“今天说今天,明天说明天。再说,一个月就吃那么一两
次。”
  葛新发继续表示着对婚姻合理性的怀疑:“是啊,就算你有了钱,没房子也不
行啊。你看小宋,就差没给车间主任吴国栋磕头下跪了。”
  “叫我,我他妈的两口子就搬到吴国栋的办公桌上睡去。老浑蛋,他敢情结了
婚,下过俩崽儿了。”提起小宋要房子的事,吴宾总是一肚子火。
  杨小东表示:“不能那么说他。车间里生产抓得还不错。他不走后门,也不利
用职权,就连厂子从乡下拉来的梨、苹果,一昕不是国营商店里趸来的,他都不买,
生怕违反了政策。像这样的干部,就算不错了。他那样一个芝麻官,能有多大的权。
还能要求他什么”
  吴宾说:“那也不能净往歪处想我们。小宋跟他要房子,他连正眼都不瞧,在
那儿翻报纸,看广告。让小宋在一边站了老半天才开腔:‘结婚你多大年纪了
’”‘二十七。您前些日子还问过我的年龄呢。’“你瞧瞧,他心里有咱们工人吗
车间干部大小也是个官儿,他应该了解自己的工人。我看了本小说,说的是战争
年代的一个团,上千人,不算少了。这个团政委的工作做到什么程度三天可以叫
上团里新兵的名字,一个星期了解了新兵的家庭情况。咱们车间到头不过三百人。”
  葛新发插嘴了:“那是小说。”
  “别打岔,听下去。吴国栋接着说:‘你年龄还小嘛,咱们车间还有三十多岁
的人没结婚呢,还是再等几年吧。党和国家不是提倡晚婚嘛,作为工人阶级的一分
子,要考虑服从党的需要,国家的需要。’”我要是小宋,我就问问他:‘你多大
岁数结的婚少给我来这套假招子。’“小宋太老实,说什么‘我的事不一样,非
得赶快办不成,。
  “你猜吴国栋想到哪儿去了没有比他更歪的心眼了。马上问小宋:‘出了什
么问题’”他妈的!出了什么问题,他怎么就不知道小宋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
多么漂亮的事。这号人,还配给人家做思想政治工作,兼任什么支部书记他什么
时候真正关心过我们,拿我们当人,和我们心贴过心他应该知道我们有权利娶媳
妇,提意见,要房子,吃馆子好像我们是专政对象,他是专来监督我们的。小
东,你说的不全对。一个车间的干部,不光把生产抓上去了就是好干部,他得把每
个人的心都拢到一块,像你那样。你体贴大伙,大伙再累,也心甘情愿。人到底是
人,又不是牲口,他是需要点儿温暖,同情,安慰,关怀的。这些东西带来的力量,
是钱、是压制命令永远做不到的。“
  为了吃馆子,吴宾和葛新发确有一两次没下班就提前走了。
  杨小东早已警告过他们,再这么干,非得把这事儿拿到吴国栋那儿去说说不可,
他决不再姑息他们。上次发完季度奖,他们俩没听小东的劝告,还是去了。一回车
间,杨小东就批了他们:“我不让你们去,你们非去,这是第一个错误。上班吃饭,
违反劳动纪律,这是第二个错误。你们应该主动去找吴国栋承认错误,不要让我去
告状。”
  他们耍赖,谁也不肯动窝。杨小东两只手像两把大台钳,拧着他们一人一只胳
膊:“不去我押着你们去,我和你们一块检讨,检讨我这个班长没当好,你们才
会上班吃馆子去。” 


第十四章 
 
  他们挨了吴国栋的批评,扣了工时,可他们谁也不记恨杨小东。因为他从来把
话说到明处,不背后整人;不编排事情算计人:不背地里打人的小报告,踩着别人
的脊背往上爬;也不给人小鞋穿。
  三点多钟,吴国栋看见杨小东那个班组的人,匆匆忙忙地换下工作服,在水管
子上洗手。呼啊吼啊地彼此吆喝着,催促着,像有什么急事要办的样子。他才发现,
这伙人里,不见了吴宾和葛新发。他走过去,顺手在吴宾那台车床的导轨上摸了一
下,再看看手指头,除了机油以外,没有铁末子染污他的手指头。床子是擦过了。
再看看床子周围的地面,打扫得挺干净。加工好的轴盖,整整齐齐地码在木架子上,
边角上没有磕碰的地方。工具箱锁得好好的,没有工具遗留在外面。找来找去,实
在没有什么毛病可挑。吴国栋并不死心,觉得自己既然兼任了支部书记,就得尽尽
自己的责任,便问杨小东:“你们这样成帮成伙地干什么去”
  “到新风饭店会餐去。”
  “谁请客”
  “自己请自己。你不是说了吗奖给集体的奖金,各组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车间不管。”
  旁边,吕志民还加了一句:“杀人放火去。”这不是成心噎他么,太无法无天
了,到底他还是个支部书记。
  吴国栋眼瞅着他们一伙人,从车棚里推出自己的车子。那些车子,辆辆都是车
座拔得老高。一个个在车把上猫着腰,撅着屁股,车铃哗啷啷地响成一片,像一群
蝗虫一样地飞去了。
  蝗虫!在吴国栋的眼睛里,他们真是一群蝗虫!好哇,这还了得。拿着奖金,
就这么大摇大摆,明目张胆地下馆子去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当初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把这些刺儿头全拢到车工组来了可他也纳闷儿,这伙
子人怎么那么扎堆儿呢干活也好,玩儿也好,说干什么,呼啦一下全走了。没看
见他们之间闹过什么矛盾。就拿评工资这种最难平衡、最棘手的事来说,也没见他
们组有谁到车间主任这里告过状,诉过委屈,争上一级。不像别的组,哭天抹泪的
有,吵架不团结的有,工作甩耙子的有怨谁呢谁也不怨,没办法,穷啊。要
不是为钱,为穷,他能和自己老婆打架吗要是他们组里有人生病,歇了两天病假,
眼瞅拿不上奖金了,大伙全去帮他。吴国栋就见过,有次吕志民感冒,因为体温没
超过三十七度,医务室没给开病假条,杨小东就让他一旁歇着,自己开两台床子。
  再说干活。七八年以前,车间里老是完不成生产任务。全车间的人都埋怨车工
组不给劲,拖了壳体大组的后腿。吴国栋没少批评他们拉了生产进度,影响钳工装
配。
  他们不服气,说壳体大组的组长是六八年进厂的,资历浅,技术水平不高,经
验少,办法不多,群众威信低。他是铣工,不懂车工,乱派活,怎么能当大组长
他们说,“一完不成任务就赳我们,是我们的问题吗”要求调整生产组织,把车、
钳、铣、装配四摊分开于,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到底是谁完不成任务。
  就这么着,吴国栋调整了车间里的生产组织。
  车工小组成立的那天,他们还开了个会。
  大家说:“这回咱们成了独立的一个组,再不能干不好。让他们瞧瞧,咱们不
是刺儿头。”
  “不论车间布置的什么工作,咱们无论如何要搞起来,非争这口气不可。”
  “这是给咱们一个翻身的机会,咱们行不行”
  “行!”十四个人一齐做了回答。
  开过会以后,还贴了一份小组成立公告,说明小组于一九七八年一月五日正式
成立,表示了把工作做好的决心。都挺好,就是最后来了一句:“年底见!”给吴
国栋留下一种非常狂妄的印象。有这么写公告的吗“年底见!”跟谁较劲儿啊
好像向他这个车间主任示威。
  劲儿铆得是足,小组成立以来,连续二十四个月完成生产任务。一九七八年评
了个车间先进生产小组,今年,又评了个厂先进生产小组,公司里还评上了质量信
得过小组。

  去年车间要求各班组建立废品报告单,别的组都搞不起来。
  过去习惯了,出了废品,随手一扔,下班走人,谁也不愿意去搞那个原始记录
:今天干了多少,出了多少废品,为什么出废品,最后还要请检查员签字认账。是
杨小东他们组先搞起来的,没错儿。可是吴宾怎么说“他们不灵我们灵,他们干
不出来,我们干出来了,怎么样”
  吴国栋把心一横:“就冲你们这种态度,不怎么样。”
  吴宾说:“哟,原来您就这么个水平。”
  他们靠的是什么呢靠觉悟没门儿,他们组一共才两个党员,三个团员。
  靠领导难道杨小东真有这两下子杨小东的情况,吴国栋清楚。他爸爸参加
过国民党,本人不是党团员,一九六七年因为私自开车挨过批判在汽车厂,私
自开车并不稀罕,只是他的办法实在刁钻。自己配了一大堆车门上的钥匙,想开哪
辆就开哪辆。
  把路码表一摘,跑回来再安上,让人察觉不出来新车是跑过的。下了夜班以后
把汽车推着出去,离厂子很远才打火,回来的时候老远就熄火,滑行回到厂门口,
再把车推进来。那时候,反正大家工作都不负责任,好长一段时间,领导和门卫都
没发现。这些事,说明杨小东贼得很。他用什么办法拢住了这帮子人难道像帮会
那样,因为他招数高,大家都拜他做老头子不成靠集体的荣誉感能指望这伙人
有什么集体观念、荣誉感这不,拿着自己的荣誉、集体的荣誉下馆子去了。
  他们靠的是什么对吴国栋来讲始终是个谜。别看他们样样走在前头,他始终
对他们不放心,样样事情,他都提防着他们。就连他们加工好的轴盖,他也觉得像
是土地爷吹的一口仙气变的,糊弄人的。等仙法一过,又会变成一堆铁疙瘩。
  但是,吴国栋是个讲求实际的人。工厂是凭技术干活的地方,班组长要过得硬。
要是技术上不行,跟他关系再好,他也不能用那样的人。虽然从吴国栋个人来说,
他不喜欢杨小东,可是杨小东技术上有一套,干活也不偷奸耍滑,把一个工人的力
气全卖在这儿了。吴国栋要把自己车间的生产搞上去,就得用杨小东这样的人。
  吴国栋发现,陈咏明却是打心眼里喜欢他们。他常看见陈咏明和杨小东那帮子
人在一起聊天,什么都聊:生态平衡、国家领导人频繁出访、尼斯湖怪、国际足球
赛有时,他们还叽里呱啦地讲几句英语或是日语。扯那些有什么用这些人不
好管,就是因为懂得太多。
  陈咏明还很拿他们的意见当回事。比方他们提出,齿轮加工完了之后,随手往
筐里一扔,容易磕碰,精度就会降低,严重地影响产品的质量,前面辛辛苦苦的许
多道工序就白废了。应该设计一种推车式的、有几层格子的工位器具,加工好的齿
轮可以直接摆上去。一层多少格,一格摆多少个,一共多少层,便于计算,防止磕
碰,还便于运输。这道工序到下道工序,一推就推过去了。但是这种车子,除了前
头两个轱辘以外,后头应该是两个可以落地的撑腿。这种车子停下来的时候稳定,
不会晃动。杨小东解释说:“因为平时工人看旋转的车床看得太多了,应该尽可能
地在生产环境里消除一切影响工人精神状态的不利因素。”
  车间里的工具箱,从打有工厂那天起,刷的就是黑色。杨小东小组,不知怎么
心血来潮,全刷成了绿的。这么点屁事,也说得天花乱坠:“厂房黑乎乎的、机器
黑乎乎的,看起来多沉闷啊。来点绿,可以调剂调剂人的精神,多出活儿啊。这是
心理学。,,这,挨得上吗陈咏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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