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骏-簿-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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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枝,树枝的枝。”
阿鲁特小枝,我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
“把你要的东西拿去吧。”我把怀中的箱子递到了她的手中。
她接过箱子,并不打开,而是轻轻地抚摸着它,然后她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我,我只是希望,不要再死人了,所有活着的人,都是无辜的。”
她没有回答,向我点了点头,然后那张香香的脸给了我一个浅浅的微笑:“也许,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接着,她转过身,我突然对她说:“你不打开箱子看看里面吗?”
“不用,我相信你。”说着,她走出街心花园,在茫茫黑夜中,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
空气中只留下那股香味弥漫着。
我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发觉自己平静了许多,那种恐惧,已经不复存在了。我又回头看了看普希金,诗人正在沉思。我静静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走出了街心花园,我没有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地走在上海的马路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看到东方的天空在深蓝色的背景底下发出了白色的光,我加快了脚步,向东走去。当我走到外滩的时候,东方已经霞光万丈了,深蓝色的夜空正在渐渐淡去,灿烂的朝阳正在黄浦江的那头,蓬勃而出。终于,这神奇的一夜过去了。天色已白,许多从长江口飞来的白色海鸥在黄浦江上飞翔着,一艘巨大的轮船正划破江面向大海开去。我看到那一轮红日了,在陆家嘴的几栋摩天楼的缝隙中,那轮太阳缓缓地升起,就像是在攀登高楼,而另一边的月亮,还继续挂在天空。
外滩海关大厦上的大钟响了,悠远的钟声环绕在我的耳边。
我爱这座城市。
3月1日
我还活着。
我在网上检查了一整天,在网上已经再找不到古墓幽魂了,那个网址也消失了,各大网站所遭受的病毒也自动清除,他们的首页链接都恢复了正常。
突然,门铃响了,我开了门,一个人站在我的门前,他递给我一个纸盒子,急促地说:“我是快递公司的,这是给你的快递,请你签收。”
“给我的快递?”我看了看这个纸盒子,包装得还不错,有点分量,我问他:“请问是谁发的快递?”
他摇了摇头说:“对不起,这我不知道。”
我在那张清单上签了字,然后快递员就离开了。我关上门,把纸盒子放在了桌子上,我不解地端详了盒子片刻,然后拆开了包装。
一张熟悉的脸。
香香!
盒子里装着香香的人头。
我捧起她的头,就像几天前的那个晚上捧起皇后的头一样,她闭着眼睛,我仔细地看着她,我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我把她的头放进了我的怀里,紧紧地抱着,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泪流满面。
香香,香香,我的香香。
我还以为得到你了,其实,你已经永远地离我而去了。
皇后把香香的人头还给了我,对,她已经得到自己的头颅了,她不再需要香香的头了,她的确应该把香香的头颅还给我,她做得对。
香香,我永远念着你。
清明
现在天还没亮,天上挂着几颗星星,公墓里一个人也没有,我翻过了墙,偷偷地走近那一排排阴森的墓碑。终于,我来到了一个墓碑前,墓碑上镶嵌着香香的照片,她在照片里对我微笑着。我打开我带来的箱子,箱子里,香香的人头正安静地睡着。
也许是由于皇后的力量,香香的头颅似乎也得到了某种奇迹的支持,一个多月了,一点变化都没有,完好无损,我决定,把她埋葬,让她回归于土地吧,我不愿再看到那些与自然规律背道而驰的事了。死亡就是死亡,死亡就是连灵魂带肉体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生命不需要永存。
我已经做出了抉择。
经过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我完全消除了对坟墓的恐惧,似乎已经对挖墓这种事情熟能生巧了,用工具熟练地撬开了香香墓碑下的大理石盖板,在不足几十平方厘米的狭小空间里,这就是香香的“地宫”了。她的骨灰盒,正安放在“地宫”的中间。我把箱子里香香的头颅轻轻地捧了出来,放到了她的骨灰盒的旁边,让她的头颅回到身体边上吧。
然后,我迅速地跑到旁边的花坛里挖了许多泥土,然后回到香香的墓前,把这些泥土倒进了小小的“地宫”中。黑色的山泥像细沙一样,从我的手指间向下滑落,覆盖在香香的脸上,先是她的头发,再是耳朵,然后是嘴巴,最后是眼睛和鼻子,我看了香香的脸最后一眼,她是那么安静,那股香味还在飘荡着。随着最后一把泥土离开我的手指,香香的头颅被完全覆盖住了。
入土为安吧。我的香香。
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站起来,把香香的墓再清理了一遍,使别人看不出这里曾被我动过。然后,我吻了吻墓碑上镶嵌着的照片里的香香。
周围树林里的鸟鸣开始了,预报着天色就快白了,我再看了看香香的墓碑一眼,别了,香香。
我离开了墓园。
我在墓园外泥泞的田野里行走着,油菜花开,一片金黄,我似乎又闻到了香香的那股香味。我一直停留在这里,8点以后,墓园内外就非常热闹了,一年只有一个清明,许许多多的人来到了墓园里祭奠死去的亲人。我在外面看到许多烧纸钱的白烟缓缓地从墓地中升起。
我现在站在油菜花中,回想着从冬至以来发生的所有的事情,现在已经是清明了,一切都宛如一场噩梦。一切都应该结束了,叶萧已经告诉了我,最近一个月以来,本市,包括全国各地,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前两个月频繁发生的无缘无故的自杀事件了。骇人听闻的“病毒”消失了,不会再有人死了,因为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是的,我想,噩梦已经结束了。
上午10点,我跟随着一辆满载着扫墓归来人们的大巴回到了市区。
我又闻到了这座城市的味道。我还要坐几站地铁,我下到了地铁站,在站台里等待着,不一会儿,一列地铁疾驶而来,往车窗里面看,可以看到这班列车里挤满了人。车停下来了,我向最近的一个车门走去,车门开了,涌出来许多人。忽然,在这些迎面而来的男男女女中,我看到了一张脸。
绝美无比的脸。
——皇后。
那颗我从地下挖出来的头颅,这颗完美头颅正牢牢地安在一个完美的女人的身体上,脖子上一点痕迹都没有。没错,物归原主了,她的全名是——阿鲁特小枝。
她看到了我,对我微笑着。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接着,列车的门关上了,迅速地开走了。站台上空空荡荡,四周没有人,只剩下我和她两个。
“你好。”她主动对我说。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样式是淮海路流行色橱窗里的那种,就像马路上许多20出头的女孩子一样。
我有些窘迫地说不出话,我不知道怎么来称呼她,是叫她皇后,还是小枝?我只有淡淡地说:“这世界真小。”
“是的,你还好吗?”
“很好,你呢?”
“我对你说过,我现在在一家网络公司工作。”她笑着回答。
“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这时候,又一列地铁进站了,我想我该走了,我对她说:“再见。”
“有缘一定再见。”
我走进了列车,人很多,我挤在车门口,我透过车窗,望着还站在站台上的她。她很完美。她还在看着我,向我挥着手,我也向她挥了挥手。列车缓缓开动,越来越快,带着我进入了黑暗的隧道。
我看着车窗外,黑暗中,我睁大着眼睛。
我再也不怕黑了。
尾声
生活像一杯白开水一样,我再度于平淡中静静地生活着。
我产生了一个念头,想把这些神奇的经历,写成文字,变成一部小说,以纪念那些离我远去的人们。我打开了电脑,打出了标题——《病毒》。
我面对着标题下的空白,许久却不知道如何下笔,忽然,我的门铃响了。打开门,一个五十岁左右的陌生的男人站在我面前。
“你是谁?”我问他。
“我叫黄东海。”
黄东海?怎么是他,我曾经竭力地寻找过他,我吃惊地说不出话,后退了几步,把他迎了进来。他的身体瘦长,脸颊消瘦,明亮的眼睛,略显忧郁的神情,是的,不会是冒充的,他应该就是我在照片上见过的黄东海,只是头上多了些白发,肤色要比照片上的黑一些。接着,他递给我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生命科学研究所研究员黄东海。
“你好,年轻人,我刚从远方回来。这几个月来所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了。”他的嗓音浑厚,慢慢地吐出了这些话。
“你好。”我不知道怎样回答。
“我知道,你认识我的女儿黄韵,她已经死了,其实,这就是对我的惩罚。”他的语调有些悲伤。
“你为什么要离开她们母女。”我大胆地问他。
“当时我不知道我竟然会留下一个女儿,而且,那年我离开上海,是因为更重要的原因。”
“你在逃避吗?”
“不,不是逃避。”他加大了声音,“是探索,我用了几十年的时间,在探索,探索一个秘密。这些事,你是不会明白的。”
“我明白。”
“不,年轻人,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你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吗?”
我点了点头。
“你错了,你已经做了一件错误的事了。”他忽然以异样的目光盯着我,让我有些害怕。
“错误的事?”我不明白。
“为什么把她的头颅还给她,为什么?”
“为了许多人的生命。”
“不,事实上恰恰相反。年轻人,你想问题太简单了,你不应该满足她的愿望,你错了,你铸成大错了。迟早你会明白的。”他重重地说着。
“我不相信。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一个普通的女子,是神奇的命运,让她经历了人世间最悲惨的事,她是无辜的,她只是一个受害者。真正有罪的,是人们的贪婪,贪婪导致了她的痛苦,然后又导致了她对人们的报复,说到底,是人们咎由自取。现在,她已经得到她所需要的东西了,她会平静地生活在人们中间,不会再伤害到任何人。”我竭力为她辩解。
“我也曾经这样想过,但这许多年来的飘泊,让我改变了想法。我知道,她很美,美丽常会让人产生同情。年轻人,你要清醒。”
我猛地摇了摇头:“为什么你们都这样说,为什么?”
黄东海缓缓地说:“在我离开上海之前,曾经特意带走了她的几根头发,因为那个时候我就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得到真相的。”
“你知道真相了吗?”
他的表情却极为复杂:“是的,最近几年,我一直在我的研究所里分析她的DNA。”
“DNA?”我吃了一惊。
“是的,通过研究二十多年前从她身上带走的头发,结果相当惊人。她的DNA序列不同于现代人类。”
“你说什么?她不是人类?简直是天方夜谭。”我有些不快了。
他接着说:“这些年,我一直在查阅有关资料,几个月前,我终于从北京的一家王府里收藏的天文档案中得到了线索。根据清朝的一名御用天文观测员的记录,在咸丰四年农历十月十八日夜,北京的夜空中出现了不明飞行物。”
我立刻惊讶地问:“你是说UFO?”
他点了点头:“对,当时的资料是这样记载的——‘咸丰四年十月十八日夜子时,京师北隅忽见光球一团,自西向东,形如巨卵,色红而无光,飘荡半空,其行甚缓。稍顷,光球渐停于蒙古正蓝旗人崇绮府第之上,约一炊许后,向东遁去,不复见。’这个蒙古正蓝旗人崇绮就是同治皇后的父亲,而根据我所掌握的资料,同治皇后阿鲁特氏出生于咸丰五年,也就是公元1855年的农历七月三十日。”
我想了想说:“也就是说,在不明飞行物出现于崇绮家上空之后的九个多月之后,阿鲁特氏就出生了?”
“没错,现在你可以联想到什么?”黄东海问我。
我摇了摇头,难以置信地说:“难道——她与外星生命——不,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所以,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是如此地令人不可思议,因为她的生命形态根本就不同于人类。好了,我相信你会明白的。既然已犯下大错,那么,该来的总要来的,谁也逃不了。”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然后说,“我走了,你好自为知。”
我忽然清醒了过来,跟在他身后说:“不,请你别走。”
但他还是走出了门,然后他把有力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说:“噩梦还没有结束,噩梦才刚刚开始。”
他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我关上门,一阵冷风从窗户缝隙中袭来,我打了一个哆嗦。我又坐回到电脑前,看着屏幕里的小说标题“病毒”,静静地回想着黄东海刚才对我说过的话。我又感到了那种恐惧,我以为已经摆脱这种恐惧了,不,人永远都摆脱不了恐惧。
我关上了电脑。匆匆地睡下。
我梦见了一个女人,她有一张完美的脸,雪白的肌肤,她行走在一片黑暗中,赤裸着身体,我能看清她的腹部,有一条淡淡的疤痕,我看清楚了——在她的腹中,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一个蜷缩着的胎儿。
她就是皇后阿鲁特小枝。
噩梦才刚刚开始
后记
《病毒》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第一部通俗小说。总共写了两个多月,全部是有限的业余时间,爸爸是个游戏迷,又常常和我抢电脑,所以写得断断续续的。第一个月只写了开头一万多字,所以第一部分我自己最不满意,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忽然开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