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人-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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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街和第十九街。”她立即回答。
“那里的面包圈也不错。”巴尔扎克说。和魔术无关的事情,他倒很快就能提供有用的信息。
萨克斯走出店外,转身朝第五街走去,很快便找到他们推荐的那家咖啡厅。她推门走进去,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她坐在窗边一张狭长的红木高桌前,一边喝着热气腾腾的咖啡,一边看着外面在这星期六的早晨走在切尔西区街上的人们——有成衣店的店员,有带着助手的摄影师,有居住在附近豪宅内富有的雅皮士,有贫穷的艺术家,有年轻的情侣和年老的夫妻,还有一两个古里古怪的素描画匠。
以及,一位刚刚走进这家咖啡厅的魔术商店店员。
“嗨!”这位留着一头茶紫色短发,肩上背着一个破旧的假斑马纹皮包的女子向她打招呼。她点了大杯的咖啡,加了许多糖,然后走到萨克斯身旁坐下。
刚才萨克斯问哪里有咖啡厅,是因为她瞥见这个女子对她投来一个充满暗示的眼神;她似乎有话要说,但不能在巴尔扎克先生面前说。
女郎大口吞了几口咖啡,然后才说:“大卫他刚刚”
“不肯合作?”
她若有所思地皱了一下眉头。“没错,他的态度很明显。任何属于他的世界之外的事,他都不信任,也不想参与。他大概担心我们会惹上出庭作证之类的麻烦,也觉得我不该因为这件事而分心。”
“为什么他会这样?”
“因为他的职业。”
“魔术?”
“是的。不瞒你说,他是我的老板,但也是我的老师。”
“你叫什么名字?”
“卡拉这是我的艺名,不过我现在已习惯用这个名字了。”她微微一笑,“这个名字比父母给我取的好多了。”
萨克斯扬起眉毛,对她的话感到好奇。
“我的本名就先不说了吧。”她说。
“那么,”萨克斯说,“你刚才在店里为什么要偷偷对我使眼色?”
“大卫刚才说得没错,你那张清单上的东西,在任何一个魔术商店都买得到,还有上百个网络商店出售这些东西。不过那副德比式手铐,就很稀有了。你应该到新奥尔良的‘胡迪尼脱逃术博物馆’去查查,那是全世界最棒的地方。我对脱逃术也很有兴趣,不过,这点我可没有跟老爷子说过。”卡拉用“老爷子”代指巴尔扎克先生,显出她对他的尊重,“大卫的确有点顽固你能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吗?讲讲命案的详情?”
通常,萨克斯不太愿意对他人泄露正在侦办中的案件,但她希望获得卡拉的协助,于是大略叙述了这件谋杀案的经过。
“天哪,太恐怖了。”卡拉听完后,忍不住低声说。
“的确,”萨克斯轻声说,“确实很恐怖。”
“关于他消失的方法,我想有些细节应该让你知道,警员啊,我该叫你警员吗?还是你喜欢我用警探之类的头衔称呼你?”
“叫我阿米莉亚就行了。”她想起自己先前在测试中的优异表现,一时不禁有些暗自欣喜。
砰、砰
卡拉又喝了几口咖啡,觉得还不够甜,便拧开糖罐,倒了更多糖粉进去。萨克斯看着她那双漂亮的手指,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这才发现自己有两片指甲裂开了,根部的皮全都泛出了血丝。她面前这位女郎的指甲倒是锉得光滑平整,黑色的指甲油映出咖啡厅上方的灯光,呈现出一个个小图像。这让阿米莉亚·萨克斯心里感到一阵刺痛,同时因她完美的指甲和良好的自制力而惭愧。不过,这阵情绪只像风一样一扫而过,很快便被她赶走了。
卡拉问:“你知道什么是魔术吗?”
“大卫·科波菲尔,”萨克斯立刻回答,“还有胡迪尼。”
“科波菲尔算是,但胡迪尼不是,因为他是脱逃专家。这么说吧,对我们来说,魔术是和手上的戏法或近景魔术有些不同的。就像”卡拉用手指捏起一个刚才买咖啡找回来的二十五美分硬币,放进手掌中握起。当她再摊开手掌时,这枚硬币就不见了。
萨克斯笑了。硬币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这算手部的一点技巧,而魔术则涉及大型物体、人类或动物。依照你刚刚的描述,那个凶手使用的是典型的魔术技巧,我们称之为‘消失的人’”。
“正在消失的人?”
“不,是已经消失的人。在魔术界,我们使用‘消失’代表‘让它不见’,例如我刚才对那枚硬币所做的。”
“说下去。”
“这种表演方式和你刚才所描述的有点区别,但基本上都涉及了同一点:魔术师从一个密闭的空间中逃脱。台下的观众亲眼看着他走进舞台上的小空间——他们之所以能看得到背面,是因为后面有一面大镜子。他们也能听见他敲墙壁的声音。但等助手把墙壁敞开时,魔术师已经不见了。这时,台上有一位助手转过身来,观众才发现他就是刚才那位魔术师。”
“这是怎么做到的?”
“他进入的那个空间后面有一道门。魔术师用一大块黑布盖住自己,这样观众就无法在镜子里看见他。而他一走进那个空间,便马上从那道门溜出去。这时原本装在墙上的扩音器会发出声音,让人误以为他还待在里面。另外,还会有一个秘密机关不停撞击墙壁,制造出像他在里面敲打的样子。而在这位魔术师一离开这密封的空间后,他就马上在黑布后面换上和助手一模一样的衣服。”
莎克斯点点头。“没错,他的确如此。我们能列出熟悉这种技法的人的名单吗?”
“不能,很抱歉这实在是很普通的技巧。”
消失的人
萨克斯想起凶手曾在极短时间内伪装成一位老人,又想起巴尔扎克不肯合作的态度,想起他对卡拉说话的时候眼神中所流露出的冷淡——近乎残酷的神情。于是,她忍不住问:“我想问一下他今天早上在哪里?”
“谁?”
“巴尔扎克先生。”
“在那里。我是说,在那幢房子里,他就住在那儿,在商店楼上等等,你该不会怀疑他吧?”
“这是我们的例行问题。”萨克斯含糊地说。不过,卡拉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冒犯,而只觉得想笑。她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呃,我知道他很粗鲁,而且他有点我猜你会说这叫火冒脾气。但你知道吗?他脾气虽然不好,但绝对不会去伤害任何人的。”
萨克斯点点头,又接着问:“这么说,你知道他今天早上八点在什么地方?”
卡拉点了点头。“知道,就在店里。他一大早就起床,因为他有一个朋友要准备表演,打算过来借一些器材。那时我打过电话告诉他,说我今天会晚点到。”
萨克斯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你能临时请个假吗?”
“我?不可能。”她尴尬地笑了一下,“我现在是运气好才能溜出来,店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去做,然后还得花三四个小时和大卫一起排演我明天要表演的节目,在表演的前一天,他是绝对不会让我请假的。我”
萨克斯看着她清澈的蓝眼睛。“我们真的很担心这个凶手再度杀人。”
卡拉低下头,目光扫过她们面前这张窄长的红木高桌。
“真的,只要几个小时就行。你来帮我们研究证物,大家一起想想。”
“他不会放我走的,你根本不了解大卫。”
“我只知道,但假如我有办法,一定会去阻止疑犯再伤害任何人。”
卡拉已喝完了咖啡,心不在焉地玩着空杯子。“竟然用我们这行的技巧杀人。”她喃喃地说,语气里充满了憎恶。
萨克斯没再说话,让沉默为自己争辩。
终于,这个年轻女郎扮了个鬼脸。“我妈妈住在疗养院里,病情时好时坏。巴尔扎克先生知道这件事,所以我想我可以撒个谎,就说我妈妈的情况又恶化了,我必须过去看看。”
“我们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
“好吧,”她无奈地说,“天啊,用妈妈的病当借口上帝不会原谅我的。”
萨克斯又瞟了一眼卡拉完美的黑色指甲。“对了,还有一件事:刚才那枚硬币跑到哪儿去了?”
“看看你的咖啡杯底下。”
不可能的事。“不会吧?”
萨克斯举起杯子。那枚硬币居然真的出现在杯子下面。
她一脸迷惑地问:“你是怎么办到的?”
卡拉只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她朝杯子点点头。“我们再来玩个游戏。”她拿起那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正面你请,背面就算我的,三局两胜。”她说着把硬币抛向空中。
萨克斯点点头。“没问题。”
这位年轻女郎接住铜板,低头看向手掌,然后抬起头说:“我们说三局两胜,对吧?”
萨克斯点点头。
卡拉打开手掌。在她的手中出现了三枚镍币,两个一角,一个五分,全部都是正面朝上。刚才那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已经不见了。“我想,这表示这两杯咖啡的钱该由你出了。”
第八章
“林肯,这位是卡拉。”
莱姆看得出来,萨克斯一定事先提醒过这个女人,但她还是在第一眼见到他时惊讶得忍不住眼睛直眨,还又偷偷地瞟了他一眼。就是那种他非常熟悉的表情,还有那种熟悉的笑容。
这就是那种著名的“别看他的身体”式的目光,以及“啊,我并没留意到你是个残废”式的笑容。
莱姆还相当清楚,她一进来便会开始倒计时,只盼着能快点儿离开里。
但是,这位精灵般的女人却大步走进设在莱姆客厅里的实验室。“你好,很高兴认识你。”她开口说,目光牢牢地盯着他的眼睛。至少,她没显露出一丝一毫不自然的动作,不像其他人,总是虚伪地表现出想伸出手来握手,然后又恐惧讨好般地把手收回去。
没关系,卡拉,你别担心。你只要能尽快把你知道的事告诉我这个残废,就能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他敷衍地对她笑了一下,完全配合她刚才的举动,然后说他也很高兴认识她。
他的这句话并没有讽刺意味,至少,是基于工作上的立场来说的。毕竟,卡拉是唯一愿意来帮助他们解决难题的魔术师,其他商店的人全都不愿帮忙。而且每个人都提供了案发时的不在场证明。
萨克斯继续向卡拉介绍了朗·塞林托和梅尔·库珀。在介绍到托马斯时,他亲切地点了个头,接着便搬出他的经典话语——完全不理会莱姆高不高兴——问她是否想喝点什么饮料。
“托马斯,这里又不是教堂的聚会。”莱姆嘟囔。
卡拉婉拒了一下,但托马斯却执着地认为非得喝点什么才行。真是盛情难却。
“那么,咖啡好了。”她说。
“马上来。”
“我只要黑咖啡加糖糖包可以要双份吗?”
“这里不是”莱姆又有话想说了。
“既然大家都在,”托马斯大声说,“那我就煮一大壶好了,顺便拿点面包圈来。”
“还有面包圈?”塞林托问。
“你干脆利用空闲的时间去开餐厅算了,”莱姆朝他的看护吼道,“免得你总想着这些事。”
“什么叫空闲时间?”这位整洁利落的金发男人马上挖苦莱姆,接着便去了厨房。
“萨克斯警员告诉我们,”莱姆对卡拉说,“说你知道一些能对我们有帮助的事情。”
“也许有吧。”她再次仔细打量着莱姆的脸。那种熟悉的表情又出现了,而且这次更明显了些。哦,看在上帝的分上,求求你问些什么吧。问我这伤是怎么来的,问我疼不疼,问我用导管小便是什么滋味。
“对了,我们该怎么称呼他?”塞林托用手拍了一下写着证物清单的写字板。在还不知道疑犯的名字前,许多警探都习惯先给疑犯取一个绰号。“叫他‘魔术师’怎么样?”
“不好,听起来太乏味了。”莱姆说,同时看向那几张被害人的照片。“不如叫他‘魔法师’吧。”这个突然想出的名字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
“我觉得不错。”
塞林托马上拿起笔,用远不如托马斯优美的字迹,把这个名字写在证物表的最上面。
魔法师
“现在,我们看看能不能让他现形。”莱姆说。
萨克斯说:“卡拉,给他们讲讲‘消失的人’。”
年轻女郎一面用手抚摸她男孩般的头发,一面描述魔术师的技法,而内容几乎和“魔法师”在音乐学校采用的手法如出一辙。
但同时,她也说出了一个令人泄气的事实——这种手法是所有魔术师都通晓熟知的。
莱姆问:“再给我们多讲一点关于戏法方面的事,要技术层面的,这样如果他下次又想对哪个人下手,我们才好有所防备。”
“你要我泄底?”
“什么?”
“泄底。”卡拉说,随即解释,“你也知道,魔术师的所有魔术都是由效果和方法构成的。‘效果’是观众所看到的景象,例如,把少女浮在空中,或让铜板穿过结实的桌面,‘方法’则是魔术师使用的机械装置——例如把少女吊起的钢丝,把铜板藏在手掌中然后从桌下用绳索拉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硬币。”
效果和方法,莱姆不禁联想,这和我正在做的事很像:“效果”是逮捕一位不可能逮到的疑犯,而“方法”是让我们达到此目的的科学和逻辑。
卡拉继续说:“泄底的意思是——说出戏法实施的方法。就像我刚才那样,透露了‘消失的人’戏法是如何实施的。这是很敏感的事。巴尔扎克先生——我的老师——最痛恨的就是那些喜欢在公共场所泄底,随便把其他魔术师的手法透露给大家的人。”
托马斯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为每个想喝咖啡的人倒了一杯。卡拉加了不少糖,尽管莱姆觉得咖啡看起来还很烫嘴,但她还是飞快地喝了好几口。莱姆的眼神飘过客厅,落在对面书架上那瓶十八年的纯麦芽麦卡伦威士忌上。托马斯捕捉到了他的眼神,便说:“现在刚刚上午,你休想碰那种东西。”
塞林托看着托盘里的面包圈,露出贪婪的眼神。但他只允许自己吃半个,而且没涂奶油干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