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常宫闱-第2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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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的意思,是活埋。
皇上很久没有这样杀人了。
活埋,便是在乱坟岗挖一个大坑,将受死的人捆结实,扔进坑里,直接填土。等土全部填上,这些奴才便都死了。
王福全额头有细汗渗出,却不敢顶嘴。
回雪起身福了一福:“皇上……或许这几个奴才,当真不知道江答应的事……”
回雪的意思,是皇上的责罚有些重了。
皇上看也没看回雪,只是低着头,更不理会廊下奴才们的哀嚎,想了许久,抛出一句:“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皇上如此说,回雪也没有法子,只得坐回去。
廊下的奴才鬼哭狼嚎,他们分明还没有活够,不过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不管是净了身,还是签了卖身契进宫,他们都还想活着。
王福全叹着气,哈腰出门,一挥手,早有等待在院子里的几个太监,捆的捆,拉的拉,给各人嘴里塞上毛巾,以防他们乱喊乱叫。很快,延禧宫的这几个奴才便都没有了踪影。
上官月手里端着茶托,此时手抖的厉害,茶托上的茶碗轻轻的颤抖起来,发出“哗哗”的响声。
“上官贵人,你觉得朕残忍吗?”皇上自己也叹了一口气。
上官月赶紧将茶托平放在地上,自己伏地道:“皇上……不……。不……”
她已然说不出话来。
“今日的事,就到此打住吧,江答应的死,朕自会给一个说法,至于她爹江大人,朕不日就会找个理由,让他们父女黄泉相见,也有个照应。只是有些话能说出去,有些话不能,若乱说,那下场,或许就跟被活埋的奴才一样。宫里是一个人多嘴杂的地方,朕不想听到风言风语,你们是朕的枕边人,自然会明白,什么能说出去,什么不能吧?”皇上静静的喝了一口茶,以茶盖研磨着茶碗。
回雪为首,陈常在,上官月等人皆伏身:“臣妾明白……定不乱说。”
皇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江答应之事,是丢人的事,若传的人尽皆知,皇上自然是没脸的。
草鬼婆的尸首很快被拉到了院子里,她死的狰狞,面上的雪很快凝固了,无边的雪落在她脸上,如一张白纸般糊住了她的脸,倒显的安详一些。
皇上站在廊下,仰脸叹气。似乎十分落寞。
回雪等人站在他身后,不发一言。
“哎哟,延禧宫怎么死了人了?”突然,门口传来一声大叫:“死人啦——冻死人啦——”
正文 第389章 照老规矩办
刚刚平静下来的延禧宫,被这两声叫喊给打破了宁静。
皇上略微皱眉,直直盯着宫门口。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车的菜品,萝卜,芹菜,雪里红,各式各样,长长短短,而菜品上面,整齐的码着几个筐子并笼子,笼子里的小兔子等物本来安安静静的卧着,被这叫喊声惊住,继而上串下跳,没个安生,胆子小的山鸡,已吓的缩在笼子一角,半眯着眼睛窥探着周围的动静。
江府又来送菜了。
可是两个送菜的妇人还不晓得延禧宫发生了何事,甚至,她们连皇上也不认识,放下手里的车绳,看到回雪站在廊下,且上官月,陈常在等人也在廊下观望,便颤颤巍巍过来行礼:“郁妃娘娘……。吉祥。上官贵人……陈常在吉祥。”
两个妇人倒识得说“吉祥”二字了。
王福全略皱眉道:“皇上在此,怎么不行礼?”
两个妇人见皇上一脸的威严,只是形容枯瘦,看着气色不好,虽知这个人地位不一般,但并没多想,听此话,两腿一蜷,跪在地上:“皇上……。皇上……吉祥。”
皇上并没有让她们起来,也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院子里江答应的尸身,雪已将她的尸体掩埋住了,只露出一点衣角,还有那一双高底莲花鞋,直挺挺的迎着风雪。江府来送菜的妇人就是看到了这一幕,才吓的心惊胆战。
如今两个妇人跪在廊下,自然能认出不远处死的人是江答应,却不知江答应犯了什么事,害的她们如今也得跪在雪地里,廊下的雪已有巴掌厚,回雪略微挪动一下身子。便听到脚底的雪“沙沙”的响。
两个妇人的裙子很快湿透了,膝盖如被刀割一样,很是疼痛。
“照着老规矩办吧。”皇上丢下一句话,便由小太监撑着伞,怏怏的回养心殿去了。
上官月,陈常在面面相觑。
回雪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以后不必往宫里送菜了。”
王福全站在回雪身后,附耳轻轻的说着什么,回雪眉头一皱:“真的要这样?”
王福全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王福全一向会揣摩皇上的心思。刚才皇上所说的,照着老规矩办。上官月,陈常在自然没有听懂。但回雪心里却有了不详的预感。
果然,王福全抽出拂尘来,往地上一扫,脸上顿时严肃下来:“江府来的两个妇人,赐死。”
妇人以为听错了。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点点头,才抹着泪道:“进宫以后,我们虽贪财了些,偷偷问陈常在要过赏银,但别的坏事。一点也没敢做,若皇上不喜欢,我们把赏银退了便是。我们也上了年纪了,家里有老有小,求皇上开恩。”
王福全低下头,吹了一下自己手背上的雪:“皇上已回养心殿去了。”
妇人心里隐隐觉察到了什么,却又不大明白。只能试探着道:“江答应……。犯了什么错,自然跟我们是无干的。我们只是宫外伺候的,隔几天来送一次菜罢了,如今江答应……。冻死在雪地里,可为什么要我们陪葬呢?”
死是一件恐怖的事情,除非生老病死,不然最下层的两个老奴婢,自然也不甘心就这样枉死过去。
王福全抬起头来,望了望延禧宫琉璃瓦上挂的冰锥,淡淡的道:“皇上下了旨,你们也不必多言了,怪就怪,你们是江府的奴才吧。”
妇人跟王福全求饶无果,便挪动身子,跪到了回雪身边:“郁妃娘娘……。我们不过是来送菜的,哪里懂宫里的规矩,谁又惹了皇上,为什么让我们陪葬呢,求郁妃娘娘……。”
回雪暗自揣度,或许这两个妇人,除了送菜,关于许品,草鬼婆的事,她们真的一无所知。
但皇上已开了口。谁说什么也是无用了。
回雪叹了口气,突然想到皇上所说: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或许,这便是帝王之道。
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可依然有人背叛他。
他后…宫中的女人无数,很难说出,他真正爱的是哪一个,或者,他有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甚至,对于有的妃嫔,他没有翻过她们的绿头牌,或者,连她们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
但那又怎么样呢?这些女人,自进宫那一刻起,便注定要为他守节,哪怕这一辈子,他从未宠幸过她,甚至,两个人从来没有见过一次面,也改变不了为他守节的命运。
皇上已习惯了享受这些女人的奉承跟守候,突如其来的背叛,让他歇斯底里,他又一次吐了血,但他努力装作淡然的样子,走到延禧宫门口的时候,他甚至稍稍停顿,轻轻拂去了大红春联上的雪花,然后把翘起一角的春联,轻轻的往下按了按。
他的动作很轻,很柔,就像抚摸着一个女人的胴体那般的柔。
可回雪知道,皇上的心里,波涛汹涌。
他所谓的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便是他的发泄。
背叛让他觉得可耻,他也怕人耻笑。
所以,这两个拉车的妇人,虽贱如蝼蚁,但皇上也决不放过。
如今说什么,怕都已晚了。
回雪移步过去,踩着又凉又滑的雪,来到了江答应尸首边。
江答应的头发已冻成一块,上面覆盖着冰,而她的脸上,因雪太厚的缘故,早已分不清眉眼了。她的衣裳,本来绣着许多花儿,那些花,五颜六色,多如繁星,可是如今,却被这簌簌而下的雪蒙上了。
江答应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干净过。
回雪瞧了瞧皇上曾抚摸过的春联,这春联虽是旧时贴上去的,颜色还是鲜红的,虽上面的毛笔字看不清楚了,但朱漆门上,大红的福字,昭示着喜庆,可转眼间,这里的人,除了死去的,便是噤若寒蝉。
回宫的路上。雪一直不停。
烟紫小心扶着回雪的胳膊,两个人几乎同步,四周无声,连平时突然俯身觅食的乌鸦也不见了。太寂静,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烟紫脚下的雪“咔嚓咔嚓”,连绵不绝。
她呵了呵手道:“主子……。今儿延禧宫的事,真是出乎意料,本来……咱们是去找草鬼婆的,可是……。”
“这事,就到此打住吧,皇上已说了,不准人乱讲。”回雪叹了口气:“江答应的代价,够重了。”
烟紫低下头去,轻轻拍拍回雪身上的雪粒子:“谁说不是呢,延禧宫的奴才……死了大半了。”
回雪默默点了点头。
天空愈发的暗了,暗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雪花一片接着一片,不停的往人身上扑。
王方撑着伞跑了过来,手里拿了一件厚厚的大毛披风,见了回雪,先是伸过伞来,接着将披风递给烟紫,烟紫拍了拍回雪身上的雪花,然后将大毛披风给回雪系上。
三个人缓步前行。
一路无话。
快到相印殿时,王方一路小跑的先进了殿,说是把炭火烧旺些,瞧着主子的脸都冻红了。
回雪呵了呵手。
烟紫默默的撑着伞,看着王方渐远的背影,轻轻的问道:“奴婢想问一句不应该问的。”
回雪点点头。
烟紫轻声道:“主子的脸红了……是因为延禧宫里大肆杀戮,主子给……吓住了么?”
烟紫以为,延禧宫里死了太多的人,回雪心里恐惧了。
回雪却摇摇头,死亡,她从来没有怕过。
宫里的女人,死与不死,都不是自己能掌握的。
死亡这种陌生而熟悉的东西,回雪并不怕,却有些伤感。
多年前,她的亲姐姐,素答应,便是在延禧宫一败涂地。
往事已矣,旧人已去。心里的伤却再也无法平复。
“我并没有被吓住,只是没想到,会死这么些人。”回雪默默的,低下头,看着自己冻的发红的手。
她的发间也落了不少雪,而发间的簪子因沾了雪的缘故,变的有些湿滑。
“回宫后,主子先洗个热水澡吧,累了这么半天,得先驱驱身上的寒气。”烟紫小心跟在回雪身边。
回雪点点头。
相印殿的奴才们早已迎着了。
炭火燎的极旺,扑扑的火苗直往人脸上探。
烟紫在炭盆边放了一把椅子,给椅子上垫上一块狐狸皮毯子,轻轻扶着回雪坐下,又拿铁钳子拢了拢炭,试了试温度,才道:“主子先坐着歇一会儿,奴婢这就去准备热水,一会儿好给主子沐浴。”
回雪望着炭火,有些发呆,一伸胳膊,摸到了烟紫冰凉的手,便道:“不忙,你也烤烤火吧,在外面冻了半天了。”
烟紫福了一福,站到回雪身后。
不多久,有小太监顶着一头的雪进来传话,说是延禧宫的两个妇人已死了,是用拉车的麻绳给勒死的。
虽在意料当中,回雪却还是恍惚了一下。
当然,死去的人,马上被雪给盖住了,延禧宫的事,就跟半空中的雪一样,等雪停下的时候,一切都要恢复平静了。
“让我进去——我要见郁妃——”还没到半盏茶的功夫,便听到有人闯入了相印殿。听声音,好像十分着急。
正文 第390章 沐浴
外面的风雪一直没有停歇,相印殿院子里的枯树随风摇晃着枝干,时不时的抖下来一地的雪。
这焦急的声音透过枯树跟门帘飘进屋子里,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小厨房里还在烧着洗澡水,烟紫顾不得偎依在炭盆边烤火,凑在门口一看,原来是玉妃来了。
也难怪,大呼小叫,没有章法。
玉妃头戴红宝石连环簪子,穿着深红色小棉袄,外罩一件石青色大毛马甲,下衬一条大红色的绸缎裙子,裙角处略微上翻,露出里面深蓝色绣菊花的夹裤。
脚底的莲花高底鞋,上绣着双如意的图案,鞋子前面是一簇大红色的流苏,随着玉妃的脚步,流苏左右摇曳,如一团火。
一路走来,玉妃有奴婢撑伞,且手里还抱着一个精致的暖炉,暖炉外罩着青紫色绸缎布做成的护手。虽有冷风扑面,玉妃脸上的胭脂却一点没少,红扑扑的两团,在大雪天里很是显眼。
玉妃来之前,定然是精心梳妆打扮过的。
听声音,她无比焦急,相印殿的奴才却拦在门口,说是要给主子通报。
回雪累了好半天,好不容易得个空,歇一会儿,奴才们自然怕吵了她。
烟紫挥了挥手,蹲下身子给玉妃行了礼,然后伸出手来,举着棉帘子。
门口的太监见此,便自觉的退到两侧守着。
玉妃如得胜的将军一般,瞪了几个太监一眼,一面又捧紧了她的暖炉,快步进屋,见回雪坐着烤火,便撇撇嘴,自已也找了把椅子。面对着回雪坐下,将手里捧的暖炉递给跟随的婢女,呵了呵手道:“郁妃娘娘好雅兴。”
“这么冷的天,玉妃不在承欢殿呆着,冒雪前来相印殿,可是有什么事?”回雪扫了玉妃一眼,刚才玉妃还在大呼小叫,如今却装作十分端庄的样子。坐在那,用手抚着裙子上的花纹,静静的打量着相印殿的摆设。
“郁妃娘娘一点儿也不怕?”玉妃神神叨叨的。虽故作稳重,眼里却投射出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
回雪低下头去,伸出手在炭火上抚了抚。轻轻道:“怕什么?”
“听说,一大早的,郁妃娘娘去延禧宫,就遇上了杀人的事,且。延禧宫血流成河呢,真是不凑巧,没有吓到郁妃娘娘吧?”玉妃说着说着,笑了起来,她在心里无数次的想像过回雪当时的狼狈模样,她本以为。回雪会被吓的躲闪不及,眼神涣散,一身冷汗。没想到,回雪却端坐在屋子里,这让她有些失望:“郁妃娘娘就不怕不吉利?见了那么些死人,哎哟,我想想都觉得渗的慌。”
回雪没有抬头。只是烤着火:“玉妃在哪听得这些?就来相印殿说道了?”
玉妃有些尴尬,轻轻的挪了挪脚。她鞋子上的红流苏晃动起来,上面的雪化成了水,湿了一片,玉妃将脚往炭盆边拢了拢,又呵了呵手,才道:“不过是听宫里的人……。乱说的。如今宫里,可有不少人在传这个,说是,江答应的尸体……都被冰雪给冻成大疙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