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妃-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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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中,已然没了方才验亲前的慌张。
皇帝睇了袁叙一眼,袁叙一揖,退了出去。很快便折了回来,手中的水碗端得稳稳的。
仍是皇帝先刺了血滴入碗中,席兰薇抱起孩子上前。这回,没让宫女帮忙,是皇帝亲手执起了孩子的小手。
一针刺下,小小的婴孩竟如旧不哭不闹。又一滴血落入碗中,两滴殷红碰在一起,很快交融成一体,寻不出半点差别。
霍祁瞧了眼食指上又要冒出来的血珠,拇指抬手一蹭,继而放下广袖,面色如常。
席兰薇望着碗中,若不是眼下气氛肃穆得紧,这内情实在让她想笑出来——都是他自己的血,融不起来就怪了。
“妍妃……”皇帝的面色变得十分不自然,怔然片刻,改了口,“兰薇,你……”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一字一顿地向她道了一声“对不起”;而后,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能听清的声音又道了句:“多谢。”
。
这道口子,就算是撕开了。
十个月的委屈不能白受,既然先前忍而不发,目下要收拾,就要一举收拾干净。
斩草除根,什么后患都不留下,才算对得起那十个月的小心谨慎、精心布局。
朝中,他已将张家的各样罪证掌握得差不多了,找准时机一点点放出来,就可以在不算太久的时日里将这世家摧毁得透彻。
数算起来倒也不亏。虽则在席兰薇怀孕之初若想办张家也能办,然则罪证不足,朝中必有反对,他也免不了要网开一面。
眼下,让反对的人一个个闭嘴、任由着他下旨问罪,倒是痛快许多,还省得落个狠毒的名声。
。
朝中,是不需要席兰薇操心的事。悦欣殿里,她将孩子交给了谨娘、带去侧殿哄着,自己传了秋白来。
“娘娘安。”秋白一叩首,没有显出太多的心虚。白日里的事已经人尽皆知,她不用席兰薇多问,便径自解释了出来,“奴婢……奴婢没碰过那水……”
“你当然没碰过那水。”席兰薇接了话,笑容平和,“她是御前的宫女,办事最谨慎,这种事怎会让旁人接手——她还怕你帮着本宫动什么手脚呢。”
“娘娘……”秋白愕然一怔,定了定神,仍是想不明白。对上席兰薇的满面微笑,她心底忍不住生了些许荒谬的猜测,“您……”
“本宫才没本事往御前安插眼线。”她淡看着秋白,一顿又道,“御前宫人,自是按着陛下的意思做事的。”
震惊满目。
秋白惶然失措,怔了半晌,挣扎道:“奴婢不明白……”
“你不明白?”她眸中隐有凌厉沁出,森冷一笑,“你当你藏得很好么?你当你帮着景妃做事,一点马脚都没露?”
压制了许久的怒意仿佛要一涌而出,她缓了一缓,平静了些又道:“若不是为了摸出背后究竟是谁,本宫早已不忍你;若不是为一举将他们除干净,陛下也早已不忍你。你究竟是有多信任景妃……本宫提点过你很多次,只想让你有所察觉而后收手,你竟无知无觉。”
“妍妃娘娘……”秋白慌乱地伏在地上,已然惊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不需要你的解释了。”席兰薇轻衔着笑意,掩饰着心底的失落,“你什么也不必说,前朝后宫,自会接到你的供状,会知道是景妃授意你陷害本宫,陛下自会由此严查张家。”
秋白终于明白,大约……从很久以前开始,这就已然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假戏了。她在席兰薇面前做戏,席兰薇也在她面前做着戏,但真正被蒙骗其中的,只有她一个。
“除了本宫和陛下,小猫再没跟谁那么亲过。”席兰薇轻声一笑,“那时本宫正好奇你到底在为谁办事,还多亏了它……”
它和秋白格外亲些,可秋白明明不如小霜逗它的时间多。细细想来,还可有个别的原因,就是秋白碰过别的猫,身上沾着它同类的味道,让它觉得更安全,也好奇那另一只猫在哪儿。
景妃的那只猫……
席兰薇想着就好笑。当年,最初察觉杜氏投靠了景妃时,也是因为那只猫。
“喵——”小猫叫了一声,跑进寝殿来,站起身,伸着爪子还要秋白抱。
“来。”席兰薇招了招手,它扭头跑了过去,她抱起了它。睇着秋白,她一壁抚着怀中的小猫一壁淡声道,“还是多谢你照顾了它这么些日子。若想喊冤,现在喊吧。”
☆、第140章 惠妃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秋白这样问了一句;便算是默认了那些事了。
“从那药粉开始。”她淡言道,“来提醒我有人对我下毒的人说;日子久了;不仅我会没命,我身边的人纵使轮流当值也会受些损伤。我回想着……离我最近的三个人;小霜和清和那几日似乎都格外容易困乏劳累些,唯独你没事。”她干笑了一声,回思着摇了摇头;“那药没理由只对你一人无用,想来……是你有解药、或是用什么别的法子避开了吧。”
秋白怔了一怔;回想着那已是很久之前的事;有些错愕:“那你……还安排我去‘发现’那药粉?”
那日,是席兰薇悄声告诉她;知道旁人是从何处下的毒了,让她去殿门口假作刚刚看到、喊出来,以将事情合理地传出去。
“这不是帮你多博取一点那边的信任么?”她轻轻笑着,说得无比平静,“如若不然,那边觉得你再本宫身边分量不够,再安插个别人,本宫又要费心费力地去寻这人,搞不好还要中什么别的奇毒。”
还不如安心对付她一个。
“自那事起,我回想再之前的发生的事……”她顿了一顿,扫了秋白一眼,“害得小霜在宫正司遭罪的,也是你吧?那天我在宫正司中就隐隐觉得奇怪却未多想——你和清和平日里都是话不多的人,那天,却替小霜辩解了不少。”
那时自然而然地觉得是为救小霜。待得知道她已叛变之后,细想起来,才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
那些送回宣室殿的奏章,是自己与袁叙一同收拾的,理应没有什么疏漏,不该出现误将未看的折子送回去、需要小霜单独拿回来的事情。
显是有人在其中作祟,让小霜把那折子拿着,又知会宫正司来截人——确实,这事并不复杂,头一个该怀疑的就是秋白。可那时候,她还那么信任她。上一世,是秋白清和陪她历经了种种不幸,所以这一世,她没有理由去怀疑她们,全心全意地相信她们必定还是和上一世时一样的。
“能共苦而不能同甘。”席兰薇无奈地一声喟叹,苦笑连连,“在本宫最难的时候,你都没做过这样的事。”
在她最初得知那人是秋白的时候,震惊得全然无力接受。是以在处死柳氏的时候,她才有意让秋白去看着,不是为了再一观她的反应,而是真心希望就此把她吓住,从此不敢再继续为那边办事。那么从前的事,她也可以既往不咎。
秋白却未能遂她这份意。
“现在,没人救得了你了。”她冷涔涔地说道,顿了一顿,又说,“多谢你把景妃牵出来,也多亏有你……能让她忍了十个月没有什么动作,本宫才能如此安心地养胎。”
避过了许多可能会有的勾心斗角。除却方氏那一出以外,就没什么别的岔子了——就连方氏,也不过是景妃为了博取她信任而搁下的一颗棋,根本没打算真害她的孩子。
“原来你都知道这么久了……”秋白面色黯淡,停顿间,略有一声哑笑,“为什么不早些杀了我……”她说着,语声未落,自己便已想明白了,“哦,自然……你要知道背后是谁。”
腊月的寒风从门口灌了一些进来,秋白稍有一阵瑟索。安静之中,席兰薇细细打量着她,这个从儿时便随在她身边、上一世让她大觉亏欠这一世却反手来害她的人……
“原因是什么?”她问道。
“我……”秋白滞了一滞,声音低低哑哑,“有一次……去尚服局为娘娘取衣料的时候,碰上舒颜宫的人,听到她们低语说……说卫氏是被景妃逼得自尽的。”
卫氏……也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当时她也觉得自尽得有些蹊跷,只是查了又无甚结果。
全然没想到,从那么久以前开始,执掌六宫的景妃,就已经在算计她了。
“她们也发现奴婢了,押着奴婢去见景妃。景妃说……若奴婢不为她做件事,当场就杀了奴婢。奴婢怕了……”
果真是被要挟的。席兰薇略一舒气,思了一思,确信秋白并非从那时起就在害自己,便不解道:“你帮她做了什么?”
“景妃身边有个宫女,听说……想惑主来着。”秋白咬着嘴唇,踌躇了好久,才又说,“景妃正要发落她,便、便让奴婢亲手把她推到井里去……”
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她不做,景妃也会找旁人来做。但就此便拿住秋白了,接下来的事甚至不需要多问——她为景妃做了这么一件事,景妃便可以一直要挟她,恐吓她说若她敢告诉席兰薇,此事她就说不清楚。
若硬要说是秋白杀了她身边的人……
那是执掌宫权的嫔妃,宫里没几个宫人不怕她,自然包括秋白。之后,顺着这种恐惧,只要让她再做一件事,就又多了一条要挟。
而后一件接着一件,最终会把秋白困得越来越紧。
“你就这么怕我?”席兰薇轻蹙着眉头,“宁可让她这般拿捏着你,也还是半个字都不肯同我说?”
“奴婢不敢啊……”秋白终于哭了出来,十分压抑的声音,“那毕竟……毕竟是一条人命,奴婢就是告诉娘娘,也到底有奴婢的错在里面……彼时娘娘位份尚不算高,怎么能越过宫规救奴婢的命……”
实际上是个实实在在的“雕虫小技”,若给她点时间思量,便不难发现景妃的说法实则漏洞百出。但惊恐中她根本无暇多想,糊涂了一时,就一步错步步错了。
一声长叹。
席兰薇不再看她,别过头去,口气生硬:“处死柳氏的时候,本宫跟她说过,纵使有一天这罪要落到你头上,也不该是你一个人受。”
柳氏已经先受了一半——不算最后丢了性命那一步。
“来人。”她扬音一唤,目光仍未看向她,直接投向在殿门口候命的宦官,“拖出去,杖责一百。”
。
外面的惨叫声并没有太激烈,秋白似乎在拼力忍着。席兰薇静默坐着,一语不发,脑海中忍不住地回想起来……那时六宫传的柳氏受刑时的场景。
恰就是秋白描述给她的,彼时她一语喝住了秋白,就是因为不肯多想……有一天那样的惨状会发生在秋白身上。
清和反倒比秋白哭喊得更厉害些。她被宦官拦在殿外,已然哭得声音嘶哑,不管不顾地为秋白说着情。实际上……来回来去都是那几句干瘪无力的话,央席兰薇饶秋白一命而已。其他的,在听说始末之后,清和也难以说出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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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揪心的哭喊没有持续多久,片刻之后,行刑的宦官进来回话,说秋白尚有一口气,问席兰薇如何处置。
“送回房歇着吧。”她淡声道,“传医女来看看。”
到底是不能要秋白的命的。虽然秋白曾经狠心地想要她的命……可上一世的那么多事,还是忘不了的。
就当是谢她又告诉她一桩事好了——卫氏是景妃逼死的。
。
景妃在当晚突然来悦欣殿拜访了,二人相视一望,谁也没同谁见礼。席兰薇依旧侧倚在榻,闲闲笑道:“昏定的时候快到了,景妃娘娘这个时候来,是为臣妾免了六宫昏定了?”
态度有些不敬,却又并未戳穿什么。景妃愣了一愣,微有狐疑,少顷,还是平复下去,颔首笑道:“帝姬验明身份,本宫该来向妍妃妹妹道声贺。”
“哦……”她轻一点头,吩咐宫人上好茶来。景妃落了座,抿一口茶,遂又笑说:“今日是妹妹身边亲近的人起了异心……”她顿了一顿,又问,“不知如何了?”
“娘娘说秋白么?”她一笑。今日那御前宫女道出秋白的时候,许多嫔妃便讶意分明。她们自然都好奇秋白的下场如何,景妃……好奇之余大约心虚更甚。
“也没什么。”席兰薇蹙了蹙眉头,“这宫里,相互加害的事见惯不怪了。多少人假意亲近着,实际不一定安得什么心思。不值得为她费什么心,日后再不让她在跟前服侍就是。”
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只觉得是秋白一人之过、全然不打算再问下去一般。如此自然也牵扯不到景妃,景妃默了一默,安静许久才又要说话,外面朗声的通禀却没给她这机会。
不是“陛下驾到”,而是“圣旨到”。
二人皆伏地一拜,一时均不知这是给席兰薇下什么旨。
“上谕……”袁叙字正腔圆地读着,力度拿捏得很好。读了两句,席兰薇就忍不住想抬头去看景妃的神色了。
——心知这验亲之事妥了之后,晋位旨意也就快了,却没想到,如此恰到好处地赶在景妃前来时下旨。
正一品,惠妃,位列三夫人。
皇帝登基以来尚无人坐到这个位子上,就连执掌凤印这么久的景妃,也一直只是个从一品妃而已。
领旨谢恩。站起身来,席兰薇向袁叙道了谢,袁叙自也免不了向她道贺:“恭喜惠妃夫人,帝姬平安、夫人晋位,也算双喜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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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人送袁叙离开,席兰薇侧首看向景妃,见景妃还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从容不迫地先开了口:“时候不早了,本宫还坐着月子,想先休息了……”她顿了一顿,笑意和善地对上景妃的目光,轻一颔首,“不远送。”
景妃无言了良久,发白的面色中失落与愕然并存。过了好一会儿,似乎蓦地反应过来席兰薇再说什么,嘴唇动了一动,艰难地屈膝一福:“夫人……好生歇息。”
☆、141 烦心
一众嫔妃原是想着;等席兰薇出了月子;纵使她们不去拜见,在晨省昏定时也总要见面,回想着先前都盼着她栽跟头的事,不知要怎么掩饰这般尴尬。
眼下……她倒是再不用向景妃晨省昏定了,位列正一品夫人,再不用向哪个嫔妃问安。
除此之外,前朝也突然闹出了大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