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妃-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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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被折磨了大半个月,再强撑着一口气,神思也软了下去,只消得最后一击接上,她会受不住的。
“你不能……”思云连嘴唇都颤着,每一个字都带着充满恐惧的颤音。
“有什么不能?我若是想,让宫里添两个宦官、教坊司添两个歌舞伎,你当是什么难事?”
语罢,淡看着思云就在自己眼前……无力支撑地瘫软下去。
“我说……”思云支在地上的手好似灌了浑身的力气,指节按得咯咯作响,“娘子想知道什么……奴婢都说。”
“你知道你该说什么。”席兰薇终于面露欣然,轻吁口气,“你知道的都说了便是——我也用不着你栽赃不相干的人,免得再加盘问时有个疏漏,反倒弄巧成拙。”
“六月初的时候……夏才人让奴婢出宫去取一副药。”思云垂下头低低说着,毫无生气,仿佛被人抽走了魂魄。
“是后来下在我药中的?”席兰薇问道。思云点点头:“是……”顿了一顿,面上生了些许疑色,“但她说……那药只会悄无声息地让娘子说不了话,不会……不会有疼痛。”
席兰薇微微一凛,冷然不语。那疼痛本就是假的,只是为了让皇帝见到而已。
这现在并不要紧。
“你接着说。”清和在旁催促着,思云咬了咬牙,又说,“夏才人说……只要娘子再也发不了声,陛下总会不喜欢的,到时候她自然还能得宠,我也……”
话语骤停,思云面色又是一白,继而垂下首去,大显慌张,分明在为方才说出来的话后悔。
“你果然想惑主。”席兰薇了然间生出几许蔑意,淡看着她,神色悠悠,“有胆识。”
思云想惑主的所作所为,旁人兴许瞧不出、芈恬也只是看她打扮得格外上心些而有所怀疑,席兰薇却是打从第一天起就看在眼里。
她的妆容从来没有疏漏,簪钗用得精巧,多是成色较新的,于是满头珠翠中,那一只略微显旧的点翠步摇就格外明显。
后来秋白替她查到,思云刚入宫时曾服侍杜氏,席兰薇便明白了,宫中那时都误以为皇帝当真喜欢杜氏用点翠的样子,杜氏便日日戴着,她身边随着的宫人自然印象更深些。
还不止这些。
有天夜里,席兰薇难以入眠便想喝些东西解闷,又不想喝茶。恰是思云值夜,奉了一盏杏仁茶给她——单是杏仁茶还无妨,又刚好是七分的热度、于她而言偏淡的口味。
于她而言偏淡,却恰是皇帝所喜的味道。
而后,席兰薇就开始小心了,仔细观察之下,思云行事间总有那么一些是无意中顺着皇帝的意的,从穿衣的颜色到盥洗用水的温度……让席兰薇一度惊诧,她是花了多少心思才能了解到这些。
单是那杏仁茶就足够让人意外了。她是凭着观察细致偶然知道的,至于皇帝喜欢怎样的浓淡,过了许久才慢慢了解;而思云……
她并不认为思云能那样观察入微,那就只能是花了重金和御前宫人去打听。
论起惑主,她也实在算是下了血本的。
。
“这些话、还有从前更多的安排,你到宣室殿去,跟陛下一五一十地说清楚。”席兰薇静了静神,瞟了她一眼又道。
“不……”思云却忽然慌了,连连摇头,半点也没有接着配合她的意思,反抗之意无比明显,“奴婢不能去……”
“我不会让夏月、或者是吴家动你的家人的。”席兰薇黛眉微蹙,仍旧维持着耐心。
“奴婢不能去……”思云却还是这样说,神色恍惚地摇了一摇头,话语停滞了半天,才又说出话来,“奴婢不能去……娘子想让陛下知道什么,奴婢可以写出来、画押……但奴婢不能去见陛下。”
神色的慌张、态度的坚定让席兰薇疑惑无比,眉心间不快萦绕,冷下脸来问她:“我要知道原因,你如实说。”
“奴婢……”思云陡然一阵哽咽,双眸犯了红,眼泪也很快涌了出来,“奴婢不想让陛下看到奴婢这个样子……”
这话在席兰薇、在秋白清和听来,都很有些“诡异”,竟让她们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流传已久的爱情典故……
譬如李夫人病重、形容枯槁时,无论如何也不肯见汉武帝。
可发生在眼前之人身上就奇怪了。思云又不是霍祁的妃妾,她一个宫女,是在先帝在位时入的宫,这几年侍奉过何人都查得出,万不可能是被皇帝幸过的人。
她执拗个什么劲……
“你和陛下……”猜了又猜,还是觉得这最不可能的想法好像就是唯一的可能了。席兰薇犹豫着问出,一边问着一边觉得真是荒谬。
“娘子误会了……”思云一声苦笑,滞了半晌,后又摇了摇头,“奴婢若和陛下……有什么,便不会在这里服侍娘子了。”她微微抬起头,发怔地望向席兰薇,原本毫无光泽的双眸里散发出了异样的光彩,“只是奴婢初进宫那年……太子殿……”她沉浸在回忆中,话至一半惊觉称呼有失,又连忙改口,“陛下……在掌事宦官面前,替奴婢说过两句情。”
笑音低哑,思云从唇角挤出的笑意中满是自嘲:“娘子别笑……奴婢自己也知到这傻得很,但从那日开始……奴婢眼里就再看不进别人了。”
席兰薇屏息一瞬,继而略有错愕道:“所以……你就一直想邀宠。”
“是……”思云点点头,承认得毫不委婉,“宫中嫔妃那么多,自古……也是常有宫女得幸晋封的,奴婢为什么想不得?”
席兰薇静了静神,对她这芳心暗许的陈年旧事并不怎么感兴趣,浅笑了笑,循循善诱:“难为你下这么多工夫,那你就不想想……陛下到现在对你半点印象也没有,你写了供状呈过去不过一死,还不如替我把事情办了,当面跟陛下说说夏氏的安排,无论如何……陛下总会记得你些呢。”
“不!”思云仍是不肯,话语甚至比方才还要坚定些,眉目间更添了些对席兰薇这般规劝的愤意,“奴婢宁可陛下全然不知奴婢是谁……也不想他对奴婢的唯一印象是……下药毒害娘子。”
☆、66 惊觉
三条路搁在席兰薇面前。一是与思云妥协、由着她写下供状呈到宣室殿去;二是将此事强捅出去;让宫正司动刑严审;三……还可以她直接找夏月寻事去;带人搜宫或是动刑;闹出足够大的动静,让六宫都知道是夏月害了她。
三个法子各有各的好处又各有各的坏处,让席兰薇一时拿不定主意。重生之后似乎总是畏首畏尾一些;生怕这一世哪一步再走错了,继而步步错下去。
暂且将思云押了起来,席兰薇到榻上静躺着;小猫很快也跳上来;“喵”了一声,又往怀里钻。
席兰薇搂住它;感受着它毛茸茸的身子在颈间蹭来蹭去;轻轻打着呼噜,撒娇撒得极是投入。
双眸轻阖须臾,生了些许困意,正好也无事可做,眠上一眠无妨。
睡也睡不实在,仍是止不住地在想如何继续此事更好。心头烦躁着,就觉得房中都有些热了。卧在怀中的猫儿忽地一动,又静了静,接着蓦地蹿了出去,惊了席兰薇一跳。
睁开眼瞧了瞧,看到它如一道白影般一直蹿出卧房,在门槛处轻轻一跃,就不见了。
……有人来?
席兰薇想了一想便知是谁了。霍祁差不多每日都是这个时候会来漪容苑一趟,她或在午睡、又或在后院同小鹿玩着,他到后便悠哉哉地坐在榻边等她醒来或是一并喂鹿。
抿了抿笑,席兰薇坐起身来,整理好衣裙、又重新系了曲裾的腰带,对镜将髻上发簪仔细调整了一番,方提步往外去。
。
霍祁一进正厅就看到迎面扑来的小猫,一边伸手抱住,一边自然而然地接了宦官奉上的药碗。小猫趴在肩头打着呼,还时不时用凉凉的鼻头碰他一碰,尾巴恰好挡在面前。
“……”霍祁耐下心摸着小猫,很是过了一会儿,才把它拽下来,架在手里。另一手中持着的药碗终于得以送到嘴边。
抿了一口,耳边一声响动。霍祁一滞,抬头望去,席兰薇已行了出来,跨过门槛时木屐在地上“嗒”地一响。
屈膝一福,席兰薇清浅的笑意与那一袭杏色曲裾相搭,衬得十分温婉。
霍祁手上僵了一僵,屏息静了一会儿,见她似没注意,才如无事般将药碗递回了宦官手上。
本想这页就此揭过不提,偏生那宦官缺点机灵没做多想,见席兰薇出来,想着正好,直接把药呈了过去:“娘子,该服药了。”
“……”霍祁僵住,袁叙在身后直擦冷汗。
席兰薇望了望那药碗果然一怔,凝视了一会儿,回过头来看向霍祁,一脸茫然。
她方才看皇帝服药,还以为是这些日子染了风寒还是有甚别的不适,正想着一会儿细问上一问,总要一表关心。
……怎的皇帝服的竟是给她的药?!
眼看席兰薇面上的疑色一分深过一分,霍祁深吸了口气,走上前一揽她便往房里走:“进去说。”
。
“你的药有人动手脚,是不是?”霍祁问得开门见山,惊得席兰薇心虚,面色一白。
霍祁眉头一挑:“果然是?并且你知道?”
席兰薇身上一紧,心跳骤乱,仍是强自镇定着不显慌张,想先等一等他会说什么。
“朕就知道……你心思那么细,怎么可能不往这上面想。”他低笑一声,睇一睇她,又道,“但等了这么些时日,都没见你提过什么。”
席兰薇当真要窒息了。一时尚摸不准他知道多少底细,最要紧的是……他知不知道她做的那场戏?
“朕不知道你在躲什么,又或者只想息事宁人……”霍祁沉吟着,几许笑意被玄色的裳服衬得多了些沉肃,“你小心的、担心的事那么多,朕问了你反倒怕,所以朕觉得还不如顺着你的心意做就是了。”他肩头微一耸,轻松而自信,“反正于朕而言也不是大事。”
席兰薇微讶,在他的话语中,心底生出了些猜测。又不敢再继续猜下去,只觉得这猜测简直比思云的心思还荒谬些。
“虽然朕让六宫都知道了……算是和六宫一起骗了你,但朕是……好心来着。”他竭力让口气维持着轻松,语调却有点微微发闷,显露出了心中的几许不安,“那个……你想息事宁人无妨,但朕不得不防着你这般息事下去,那人还会行第二次啊。”
前言不搭后语,霍祁想到一句解释一句,乍听之下很是混乱,置身事中的席兰薇却不难理清思路,喉中一哽,心跳滞了一瞬……
阿弥陀佛,那比思云的心思还荒谬的猜测……是真的。
“六宫都知道朕每天替你尝药,朕倒看看谁还有胆子再试一回。”他沁出笑意,带着两分赌气和挑衅似的——大概也确实有点挑衅的意思,其实明明有宦官试药,就算怕宦官轮值试不出这些慢毒,他也大可下个旨专让一个人试。
席兰薇骤然吸了口气,连连摇了头,没有心思再去写字,也顾不得声音沙哑、甚至某些字的音发得不准了:“陛下您……不能……”喉中不适起来,她蹙了蹙眉头,缓了一缓才又道,“这般赌气。”
“嗯……不是赌气。”霍祁轻然而笑,大抵觉得如此干说话有些无趣,目光在案上一扫,兀自拎了茶壶起来倒茶,“朕想了想,你做事算是细心的,却还是让人在药里动了手脚。那么这人便不止瞒过了你,还瞒过了秋白清和——既然有一个人可以,那么试药的宦官就全然可信么?”
他一哂,顿了一顿,啜了口茶:“所以那不是万全,但朕放出这个话去却是万全——朕知道后宫还没有哪个嫔妃敢为了除你能索性弑君。”
愈说到后面语气愈是明快,已带了分明的玩笑口气。席兰薇却全然没有心思说笑了。
他以为她是想息事宁人……以为是她疏漏故而让旁人有了可乘之机……
但并不是……并不是!
思云是她察觉了、故意显了“疏漏”让她下了手,至于按着不提……更是因为她想安排一个万全的法子,一举将事情捅到极致,让夏月万劫不复。
他早已疑到了那药,却半点没疑过她在其中也有计。
……为什么?就为她说过她会尽力不作隐瞒么?
不知她的心绪纷乱,霍祁仍在半开玩笑一般说着,自己的想法解释得差不多了,还不忘替秋白清和辩白一句:“秋白清和没故意瞒你啊……你身边旁的宫人朕能直接让他们闭嘴,这两位朕可没这把握——所以天天朕来之前都让袁叙给她们找事干,也难为袁叙每日要编理由还能不让她们看出破绽。”
他说着,又抿了口茶,一副散漫的样子。
席兰薇怔然,惊讶中觉得思绪倏尔间一片空白,只见他搁下茶盏时蹙了蹙眉,下意识地觉得是茶该换了。于是发木地站起身,口中低哑着又道出一句话来:“臣妾去换茶……”
重新取了茶盏、搁茶、倒水,席兰薇手上做得娴熟,实则根本就是魂不守舍。一盏热茶搁到他手边,霍祁笑了一声端起来,只消得揭开盏盖看了一眼就是一愣。
“……”霍祁看看盏中又睇一睇她,搁下茶盏,伸手直接探到她额上。
额上触及的温热让她一阵恍然,任由他触了一会儿,才避了一避,很是不解:“……陛下?”
“怎么了?”霍祁笑看着她,见她仍是茫然,便将茶盏推到了她面前,“喏。”
席兰薇垂眸看去登时大窘,方才失神间仍下意识地注意着温度适宜,却没发现……竟搁了半盏的茶叶。
眼下被水抛开,基本充满了整个茶盏,大约张口一喝便要饮进茶叶去。
“你不必这么在意这件事……”霍祁还道她是因为尝药的事情吓到了,温言劝说,“朕比你更知道朕好好活着有多重要,敢替你尝就能保证旁人不敢。”
席兰薇仍凝视着茶盏。茶叶太多,茶香自然也浓郁得很,袅袅萦绕,直冲在心头上,盘旋着的香气好像要勾出两世的恩怨。
她畏惧得确实太多了……
上一世对霍祯的恨和怕延续到这一世、从王府带到宫中。说不上对与错,却是当真让她活得很累。
除却这可怕的延续,还有她对后宫的顾忌、对皇帝这个身份的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