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尘梦录-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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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老说:“故宫没有办法即刻自练警卫,除了这样,还有什么方法?我们正可以利用他们这一思想的弱点,用了他。他们收回故宫的计谋,也未必即成功,我们到时再图对付好了。你不要太认真。”他哈哈大笑了。
我只好不再说话。?
第二部分:成立故宫博物院鹿庄交替(2)
我们定了4月5日作为交替之期,那天不少方面到了不少人,主要的四部:一、新推维持员是庄蕴宽;二、旧委员会代表交代的是陈垣;三、旧守卫方面出席交替的是鹿总司令的代表陈参谋继淹;四、新守卫方面接任守卫责任的,是内务部警卫队并且掺入一部分古物陈列所警卫队合组的守卫队。还有本院全体同人暨法庭方面监察人员,各部总长也到。济济跄跄,颇极一时之盛。
内务部屈总长率同了许多内务部庶务科警卫处的人员当然也在内,显得非常紧张。其中除了鹿总司令一面专为移交责任相当单纯外,其余三方,葫芦中各卖着自己的药,而又揣测他人的药,情形非常可笑,也还有趣。
屈总长郑重其事,我的揣测一下就中了:他带着大批人马,来到故宫博物院,调兵遣将。并派了一位庄思老的族人叫庄(麟)孟玉的,来做故宫博物院警卫处长,此人是学陆军的人物,他以为这个警卫处长由内务总长派遣,当然受内务部的指挥,将来如果由内务部接收故宫,真如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了,所以派庄氏一家,庄先生不会反对,以为千妥万当,所以那一天报纸上登出内务部接收故宫博物院的新闻,当然也是他们放的风,一切也就可想而知也。
另一方呢?陈垣他是代表委员的,他在代表交代演说词中,不承认是借用内务部的卫队,他却说:“今天我们自练守卫队成立之期”等等的话,反将交代正文也没有说。屈没有再说什么,他退席走了。
陈却问庄先生说:“屈如何可以在本院派员?”庄先生含笑不答,什么也没有对他说。我当也并不以屈为然,但觉得陈也无理。我当时提出一个折衷方案,将屈所派的人一律改为本院顾问,否认了屈的命令。实际上支持了陈的北大系。?
当日夜晚,屈也来诘问庄先生说:“贵院明明借用内务部的卫队、经费、服装,在在都是部费,人也是本部分出来的。本部出借卫队,是一个不容易、不寻常的人情,何以吴瀛可以一笔抹杀,当众令我难堪?我当时为顾全双方面子,所以不计较,请问应当怎么解决?”他的话是理直气壮的,庄先生无可如何,只好认他自己不是。他后来对我说:“大家都卷起各人的毛边说光话!”我们只有啼笑皆非。
我想:现在世上的人,大约要寻一个能够反省的朋友,是难若登天了。也只好听之而已。两面都置之不理,倒也罢,这场纠纷,不了了之。故宫守卫之责,还由内务部所调来的警卫队负责。
鹿总司令发出了一个通电:
北京各部院、各省区军民长官、各法团、各报馆及全国同胞钧鉴:
清宫古物,非清室之私产,乃我中华历代文化艺术之结晶。凡属中国国民,人人无私有之权,人人有保护之责。此国家国民人格所关,爱国爱己,为国人所当同具之观念也。民国十三年十月二十三日,有清逊帝溥仪出宫,钟麟其时忝居京畿警卫之职,协同守护,责无可辞。诘己奉公,未敢自信。古人有言“君子为行不使人疑”,钟麟何人?能无只惧?故入手办法,即主公开。为求公开之彻底,爰有清室善后委员会之发起,概由各部署慎派职官,各团体公推代表,集合多方人才,以共组斯会。但所定规章,非常严密;所经手续,不惮烦劳。物无巨细,皆经多数人负责签名。载诸簿籍,历历可稽;映印写真,斑斑可考。此种经过,历韧不磨。钟麟为发起之一分子,对于委员会诸公之苦心孤诣,实不胜其钦佩;而抚衷自问,亦可以告无罪于国人矣。然因政治之关系,每生想像之怀疑。钟麟窃喜乘此得以证明一切古物之丝毫无缺,尤为明告内外清白交代之适当时机。谨撮要端,以明权责;是非功罪,悉付公评。
第二部分:成立故宫博物院鹿庄交替(3)
一、民国十三年十月二十三日起,钟麟以警卫京畿之职务,选派队伍,会同保安队及驻守警察,三方共同负守卫宫门稽查出入之责(其时钟麟未兼任警察总监)。与宫内古物,无直接关联,至十五年四月五日交代之日止,分任守卫者,计一年又六个月。钟麟所派队伍,本有饷糈,故从未另行支取分文。
二、清室善后委员会,即于十三年十一月某日成立,负物品保管及点查之责。其组织章程,点查手续,均经委员全体详订各项规章,分别公布。
三、点查物品,一物须经多数委员之手,签名盖章,摄制照片,且有详细报告,分别刊行,以资证信。
四、物品之保管,完全公开。故自委员会组织就绪,即任中外人士入内参观。为益术普及起见,十四年十月乃设立故宫博物院,规定参观日期,成为公共游览之地。
五、钟麟为委员会发起之一人,亦为该会委员一分子,责任权限与其他委员相同,惟因宫内外守卫中,有钟麟所属之队伍,为预防流言起见,曾向委员会要求撤退,并建议由会中自编守卫之办法,辄因疑项无着,未经实行,故至今始达交代之目的。
六、本年三月十八日,惨案发生,委员长李煜瀛因此离职,乃公推庄公蕴宽、卢公永祥主持会务。钟麟再申前请,承庄公向内务部屈总长映光商准借调古物陈列所警卫改编守卫。钟麟所部队伍,于本年四月五日交卸撤退守卫之责,自此日起告一结束。
七、交代之日(即四月五日)由委员会召集各委员、监察员、各部院助理员及顾问开会,是日钟麟派主任参谋陈继淹代表到会,正式交代。会议时,除前述各委员等外,来宾并有各部署长官及各界名流、新闻记者,计共三百人左右。会议毕,由陈继庵请全体人员到各宫察看,遂由高等检察厅吴厅长家驹、司法部汤参事铁樵及各员,至各宫查视一周,庄公蕴宽之演说及详细情形,已见各报,兹不赘述。
八、钟麟虽脱卸守卫之责,仍为委员会之一委员,今后惟当尽一人之知能,与各委员协力同心,维护文化艺术所关之古物于永久。至钟麟所部守卫期内之一切详情,簿据、册籍、报告等等,均曾先后公布,且保存于委员会及博物院中,国人随时可以考查研究也。谨陈崖略,邦人君子,乞垂察焉!
中华民国十五年四月十日 鹿钟麟
我们读了上记鹿钟麟如此冗长的一篇文告,可以见得他是如何周到详密的一位军人,中国军人中之不可多得者,也可看出他如何地洁身自好,注重这一行动。所以直到今日,我所见到军人中,他是极其值得称颂的,虽然我同他绝无一点私人往还的交谊。那后来降日汉奸的张璧,当时他们是合作共事的,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庄老当日的演词,我没有录下,所以此地也只有从略,据鹿的文告中说:已见当日各报,可以查考。
庄老主持故宫其时所最为难的,就是经费无着,段琪瑞听见了此事,就约庄先生去谈,问他故宫究竟有没有毛病?庄力证:没有。段后悔他的误信了。他说:“好得很!有您去担任了这桩事,我现在明白,也很放心了。您要用款,只要开出数目,我命令下面照付。”
庄老思考良久,与我商量,都恐怕拿了段执政的经费,就要听政府的命令,且又不知道段执政能支撑多久。于是他坚持不要。内心却又非常踌蹰,就去同熊秉三先生商量,熊秉三答应向东方汇理银行去借三万元。东方汇理银行允诺了,却不放心政府,以为没有信用,要作为私人债方,方可以照借,也可见外国银行对政府的看法,正也算得国耻。
无可如何,只得答应以庄思老为债务人,算他的私人借债。正值直鲁联军进京了,段政府即倒,北京也有一个维持会,由几个元老:王聘卿、熊秉三、赵次珊、孙慕韩都是维持会的重要主持人,就由他们四位元老担保庄思老,共同签订了契约,拿这三万元,加上每月门票收入,大约够一年的预算,故宫博物院就此可以粗安了。
第二部分:成立故宫博物院却军与拒收(1)
时局又起变化,段政府是以西北军为主干支柱之下存在的,当时西北军的退出,为直鲁联军大举进逼所致,段政府也随之垮台了。于是,直鲁联军开进了北京。
故宫既是这样的轰动一时,大家都知道是一座宝藏,尤其是当时的一班军人武夫,他们的目光,不知道什么叫做文化、文物、文献这类的名词。他们只知道你争我夺的都是宝贝金银,哪个先下手为强,占据了这一座宝库,便一生吃不尽。所以在国民军(即西北军)鹿钟麟率领着军队(他们是一夜退去,人们都在睡梦间,没有知道,曾传诵一时)退去以后,直鲁联军便浩浩荡荡地开进来。
其时北京城内,一时没有政府,由前面说过的王士珍领衔的一班元老组织着治安维持会在过渡。
那是4月23日的下午2时左右,突然来了直鲁联军军官二人,各带卫兵马弁,分乘汽车二辆,直闯神武门,见了里面的办事人声言:“定于明日一早前来接收,派军队驻扎”,要委员会立即让出;并且不由分说,立即自动检查了全部办公房屋,同了带来的人士,指定某处作为某项办事处所,分派一切,扬长而去。当时在场的人,一见这等阵势,瞠目结舌,不知所云。只得等待他们去后,才电话报告庄先生请示。
庄先生亲来查问一番,知道了这些情形,迳自到了治安会,告知了王士珍、赵尔巽,以及各元老。并且明白声言:“故宫责任重大,本人极愿有力者来继续负责维持。但必须有一番手续,交代清楚。倘若不作交代,强来驻扎军队,那末,神武门内所有的故宫所藏,都是历代重要文物,我们都负有责任,万不能拱手相让。”
治安会大家自然都以为然,那时他们正在外交大楼为奉联各军将领洗尘,因公同在席上面询张、李几位领袖的军长,他们都否认知道此事,有人说:“或者部下的私人行动,自应下令制止。”那时的京畿警备总司令是直系的王翰鸣也同在座,他也答应维持,允许出一布告,严禁在神武门故宫驻兵;并且说:“如果有军队前往,可以立即电告司令部,由司令部派员与军队接洽禁止。”
24日清晨,果然有大批军队开到,幸而已有接洽,警备司令部派三位参谋李继舜等来严重地交涉一番,方才开走。李参谋在宫门口贴了严禁军队驻扎的布告才走。在故宫对面的景山,也有军队开进,后来也就知难而退,总算告一段落。前面所说的“粗安”,只算暂安罢,或者算是苟安。
这时,大约有三个月,故宫博物院苟安无事。庄先生自兼古物馆馆长,马衡依然是副馆长,馆务实际是副馆长负责的。总务方面陈垣不来了,是我以顾问名义实际负责,主持一切,其他都照旧。这样的维持着照旧开放。表面上总算风平浪静,暗地里清室这班鳄鱼、痨虫们的反动分子,在这样的状况下,当然继续活动,在静候着更好的时机。
时机到了,以吴佩孚为后台之杜锡?组阁,6月8日成立了。在最初一个月内,正是清室在后面活动最活跃的时期,他们以为冯玉祥是吴佩孚的叛将,杜锡?也是清室时代的海军宿将,国民军冯系时代的设施,与段祺瑞又不是一个系统,现在再另起炉灶来企图推翻,或者更容易吧?于是遗老式的谋臣策士勾结了向内咬的民国达官,纷纷出动了。
他们公然以清室内务府名义,移书民国的国务院及吴大将军,谋溥仪之复宫及恢复优待条件。报纸上揭载了这一消息,民国究竟也还有抱膀子的朋友,引起不少反响;但是说也可怜,却没有一个在朝的,只有一班众议院议员李燮阳、何弼虞、李昆璇、刘彦、李思阳、彭邦栋、禹瀛、彭汉遗、龙鹤龄等,当时全国商联会亦提案反对,还有蛰居上海的章太炎先生,他也严电诘责吴佩孚,吴复电否认了。各报又揭载康有为、吴佩孚往还的电文,我把来电记在下面:
康有为电吴:
(上略)君之道德,国人钦敬;君忠于曹锟,实因富于感情之故。冯为赤化,君既讨赤,于冯之为,应当纠正。君在清时,亦受有中级军官之职,宣统亦属故主。况民国元年,曾有优待条约之约束。列国咸为冯倡赤化、落井下石,破坏优待条件,致使吾天子蒙尘。吾公不忘曹氏,正有为之不忘宣统也。应请恢复优待条件,并迎逊帝回宫,与民国制度并不抵触。此事实上之可能。(下略)?
第二部分:成立故宫博物院却军与拒收(2)
吴复康电:
(上略)冯之行动,实为不合。但今欲推翻此案,将溥氏迎回,与交还故宫,并恢复优待条件,则余将受复辟嫌疑。总之优待条件既已破坏,如再恢复,则物议必多,只好听其自然而已。日前晤某某二老,均语及此,余亦以此意告之。二老亦甚以为然。(下略)?
以上这两个电报,看来非常可笑。康有为的对吴佩孚,完全愚弄他是一个粗人,拿感情来煽动,以赤化来离间;将曹、溥来对比。强词夺理,抵隙蹈瑕,可以一目了然。
吴的复电,倒也巧妙,他开始说冯的不合,却又说:“如果推翻,物议必多,只好听其自然。”然则冯之行动,并非不合了,他没有上这个当。?
另外一个章太炎先生一个电报,却辞严义正。这又可见民国的学者究竟与亡清的学者气象大不相同了。电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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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致吴电:
长辛店吴上将军鉴:报载溥仪要求还故宫,恢复优待条件,按溥仪于民国六年违复辟,罪在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