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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曾国藩的升迁之路-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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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国藩急忙站起身,回答:“晚生的曾祖父梦巨蟒入怀纯属湘乡人谣传而已,子虚乌有;院中老槐干枯倒是真的!”
  右手的老道这时道:“贫道也听说;曾大人落地之时全身癣疥;似鱼鳞一般;至今未愈;不知确否?”
  曾国藩脸一红:“晚生的确如此。晚生来京师前;看过不少名医,却都无可奈何。
  想不到这疾病如此顽固;就是现在,晚生每晚也需用药涂抹后方能入睡。”
  穆彰阿这时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三位倒把老夫讲糊涂了!——涤生啊,有人从长安给老夫送了一样东西;你来看一看。〃说着便将一个油布包打开,曾国藩定睛看时见是一幅古字。
  见曾国藩与两位老道齐围拢来,穆彰阿兴致勃勃道:“说是西晋陆机的真迹;我也拿不准了。涤生,你给老夫好好看看。”
  曾国藩这时已看清案面上摆的是《平复帖》。
  曾国藩在长沙岳麓书院读书时;闲暇专喜好古玩;尤对字画爱甚。为这;他拜湖南翰宝斋老掌柜齐师傅为师,专门学习鉴定古玩的知识。对古字画的用笔、用纸、用绢及装裱逐一研究,硬是练就了一双好眼睛,连搞了一辈子古玩鉴定的齐师傅也不得不夸一句“火眼曾”。
  翰宝斋是一爿老字号古玩店,齐家三代经营,后堂收藏有上千件的古字画真迹。
  唐摹本《兰亭序》,曾国藩就是在这里看到的,唐伯虎及宋徽宗的真迹也各有小幅在案。
  曾国藩来京里会试时;古玩齐为了鼓励他,特意选了一件宋丞相蔡京的斗方送给他。
  点翰林的第二天,他来穆府谢座师。礼毕抬头的时候,他见座师的墙上挂了一幅中堂,古色古香的很像是一幅古字画。在声震寰宇的大学士家里,刚刚入翰林的曾国藩不敢有丝毫的越轨举动,但是又禁不住那画的诱惑,告辞的时候,他终于鼓起勇气对座师道:“恩师,学生有一个请求,但又怕恩师怪罪。”
  穆彰阿一愣,问:“曾翰林你讲吧,你是初次来老夫这里,老夫焉有怪罪之理?”
  曾国藩用手往墙上一指:“学生想好好看一看墙上的这幅画。”
  穆彰阿一听这话,惊异地瞪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竟跟自己有相同的嗜好,于是就欣喜地说:“好,你走近前来看吧。”
  曾国藩大着胆子走到墙边,这才看清这是一幅唐朝周的仕女图。从用笔用纸用绢看,都是唐时风格。曾国藩在古玩齐那里见过周的摆扇仕女图,而这幅却是鼓琴仕女图。
  曾国藩一路看过去,渐渐地便沉浸在这幅画当中,他边看边道:“快把放大镜拿过来。”
  穆彰阿既诧异又惊愕,只得把案上的放大镜递过去。曾国藩接过来,看了许久,才道:“可惜了!”
  “什么?”穆彰阿瞪大眼睛问。
  曾国藩两眼望定画,边摇头边说:“可惜我看不到落款。”
  穆彰阿这时情绪却出奇地好,他竟然拿过画杆,亲自将画摘下来,小心翼翼放到案面上。
  曾国藩把放大镜贴在画上反复观瞧,许久才直起身,自言自语:“可惜了这幅赝品!”
  “什么?”穆彰阿终于忍无可忍了。
  曾国藩一下子清醒过来,知道自己闯祸了。他忙跪倒,边磕头边道:“学生该死!请恩师恕罪!”
  穆彰阿喘着粗气说:“你说这幅画是赝品?哼!老夫眼拙了?”
  曾国藩早就听说穆中堂是京师八旗子弟中鉴定古字画的高手,所以只管磕头,再不敢言语。
  许久,穆彰阿长出了一口气:“曾翰林,你起来吧,老夫并没有怪罪于你。来来来,你给老夫说说这幅画。”
  曾国藩起来后,红着脸道:“谢恩师不怪之恩,学生学识尚浅,再不敢妄言了。
  恩师就不要再羞臊学生了!”
  穆彰阿脸一沉,手抚胡须自言自语:“老夫年近花甲,最见不得有始无终的事情!”
  曾国藩迫于无奈,才道:“整个画卷,学生都没有看出什么,只是这落款有些疑问。恩师知道,唐时宣纸较粗糙,而落款处的宣纸纹路却较细腻,这定然是把原款提掉,后补的款。看这宣纸的成色,像是明人所为,请恩师明察。”
  穆彰阿拿起放大镜认认真真地看起来。
  半晌,穆彰阿抬起头,冲外面喊一声:“来人——快快摆酒,老夫要与曾翰林一醉方休!”
  曾国藩的一颗心嗵地落了地。两个人的距离也一下子拉近。
  现在,曾国藩手拿放大镜一点一点地看这《平复帖》,穆相及两位道长都屏住呼吸等待结果。
  推敲已毕,曾国藩长出一口气,欣喜地说道:“恭喜恩师,这确是西晋陆机的《平复帖》!”
  “哈哈哈——”穆彰阿的笑声在客厅里四处回荡。穆府上下都知道,这是相爷极欢喜时才发出的笑声。
  近几年,穆老相爷这样笑的时候越来越多。


第6节 唐鉴的苦衷


  从相府回来,曾国藩一眼便看到门房有一封写给自己的帖子,打开一看,却原来是詹事府少詹事、正四品满官金正毕为老姨母过寿诚邀京官全员赴宴的帖子。
  詹事房原为辅导皇子专设的机构,后来也改作编著国史了,是和翰林院属同一机构而分设的两个衙门。两处人来往比较密切,而金正毕与赵楫又最为知心。
  曾国藩一看见帖子,手腕子先酸,厌恶之感也一下子涌出。
  他知道,赵楫的宴席既然没参加,金大人老姨母的寿宴也就不能参加。以此类推,从此以后,凡是京官的各种类型的宴席自然就更不能参加。厚一个薄一个,是官员之间相处的大忌。谁要占了这条,谁在京师就不得容身。
  曾国藩主意已定,随手便把帖子放过一边,仿佛放下一桩心事。他到茶房那里要了半盆热水,要用热水搓一搓因抄写过度已经肿起老高的右手腕子。右手腕子如不及时活血化淤,他第二天就别想稳稳地握笔了。——不办公事,赵楫不把他告到文庆那里才怪!
  哪知道,不经热水搓,手腕疼痛尚能忍受,热搓之后,许是血液散开的缘故,倒大疼大痛起来。
  他不得不让茶房打着灯笼到对面的药铺买了贴止痛膏药贴上,这才略有缓解。
  曾国藩越想越气,已经躺到床上歇息,又披衣爬起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提笔在一张八行纸上,刷刷点点写了个告示。
  告示云:曾国藩出身贫寒,长相不雅,箱内无银,虽任检讨一职,却是七品小官,俸禄有限,除衣食住行,已无赢余,即日始,凡京官上宪、同僚坐席陪酒应酬之事,概不参加,请帖亦不收存。见谅。
  这张告示被他一早便方方正正地贴到会馆的柱子上。
  不久,曾国藩因“办事糊涂,办差敷衍”,遭到御史参奏,被道光革去翰林院检讨实缺,成了翰林院候补检讨。每日虽也照常去翰林院点卯,却没了实际差事,没了俸禄,境况竟不如庶吉士。依礼向赵楫等上宪请安、道乏时,这些人不仅把脸扬起老高,嘴里还总时不时地冒出一二句嘲讽、讥笑的话来。曾国藩几次被弄得尴尬万分。以往的同僚、同乡,有几个与他很是不错的,此时也不知是怕丢了自家头上的乌纱帽,还是怕上宪怪罪,影响自己的前程,竟然也开始躲他。他有时想凑过去说句话,这些人不是推托公事忙,就是找个理由走开,分明是不想理睬他。
  苦闷、孤独中,他写了这样一首诗:今日今时吾在兹,我兄我弟倘相思。
  微官冷似支麻石,去国情为失乳儿。
  见惯浮云浑欲语,漫成讨句末须奇。
  经求名酒一千斛,轰醉王成百不知。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他用毛边纸装订了几个本子,给自己订了一年的“日课册”,决定“每日一念一事,皆写之于册,以便触目克治”。日课册被他命名曰《过隙影》。《过隙影》其实就是自己写给自己看的日记:“凡日间过恶,身过、心过、口过,皆记出,终身不间断”,备“念念欲改过自新”,以求进取。
  无缺份、无俸禄、无同乡、无朋友的这个“四无”期间,他只能自己和自己讲话。
  让他想不到的是,一日一篇的《过隙影》,竟使他成癖成瘾,再难割舍。
  曾国藩的遭遇也同时激起了部分有较高社会地位和职位的官员的不满。这些人虽不在翰林院供职,但讲起话来,还是有些分量的。
  著名国学大师,官居正三品的太常寺卿唐鉴先生,当时对曾国藩道:“涤生做此常人不敢做之事,实国家之幸!——老夫当寻机会在皇上面前为汝开释。”
  倭仁、吴廷栋等唐鉴的一班弟子、老友,也在人前人后为曾国藩鸣不平。
  曾国藩心稍慰。
  皇家寺院里的钟声悠远而漫长,一年一度的国庆大典(皇太后寿辰)就在这样的钟声里开场了。
  依道光帝的意思,今年的国庆还和往年一样,在京的官员每人赏一碗面条,给有功的督、抚们赏上两件黄马褂,武将们中优秀的赏个“巴图鲁”算了,但大学士穆彰阿却认为不妥。
  穆彰阿郑重其事地上折子说:“皇上自登基以来,无日不操心费神,勤俭克己,更是超过列祖列宗。今年是皇太后七十寿辰大典,非盛世不能相逢,非明君不能遇到。我天朝圣国的国庆非小夷小邦可比,岂能一碗面条了事?尤其是战乱之后,为向小夷小邦显我天朝强大,大典非隆重不能震慑。只有这样,国太才能心安,夷人才不敢正瞧我天朝。”
  驻藏大臣琦善琦大人,也从边疆发来折子,极力怂恿皇上轰轰烈烈地举行国庆,并且强调说,悄悄地过国庆,虽有了节俭之名,却也算示弱于外夷了,举国上下都无光。
  道光帝拗不过大臣们的苦劝,只好勉强同意,但还是告诫承办大典事宜的顺天府:“凡事能俭就俭,断不可勉强。”
  顺天府正三品府尹一连叩了八个响头,一连说了八句“臣一定遵旨办理”,这才喜滋滋地退出。
  于是,大典的前奏曲便在顺天府的操持下开始了。
  先是清理临街店铺的招牌。
  顺天府工部办事房规定:“凡京师店铺招牌,限五日内一律到城南李记招牌铺统一样式,统通更新换好,不许到其他招牌铺制做。有违抗者,轻者封锁铺子,重者罚银入狱,无论铺面大小,概莫能免。”
  规定里所谓的李记招牌铺,就是顺天府工部衙门张尚书的老泰山和大清国工部衙门匡侍郎的小内兄合开的专为商家制做招牌的铺子。
  据说,仅皇太后这一次生日,“李记”就把钱挣海了。——就算李记招牌铺十年不接生意,也倒闭不了。
  此规定当天即张贴出去,五日后便派员一条街一条巷地验视,好不认真。
  有几家自认为招牌是新做的,只是样式有违,想蒙混过关,店主便被捕快锁拿,费了上千两的银子赎罪不说,还照样把旧招牌砸碎,到“李记”做上个新的,这才了事。
  临街的墙面也都要刷上新洋灰,不临街的民房也要抹上新泥巴,证明万象更新。
  诸如大菜馆、大酒楼、大戏园子,更要张灯结彩。连欢乐场外面挂的大红灯笼,也要到官府指定的地方买崭新的挂上。顺天府这时讲的话是:十天再造一个大京城!
  顺天府这样一闹,虽然百姓叫苦不迭,尽管京师仍然还是以前的京师,但气象的确焕发了一种活力。
  办完了这些,官府又挨着店面逼人捐资,说要统一购买黄沙,京城大小街道都要抢在这几天铺上新沙子。皇太后的吉日,谁敢道个不字!
  长沙会馆也被官府硬捐去一百两银子。
  曾国藩住的湖南会馆仗着里面住着几位翰林,名誉理事又是当朝的三品大员太常寺卿唐鉴,这一百两银子的捐款便想赖掉。——哪知道顶了三天,会馆管事的便被顺天府首县的捕快拿了去;一百两的捐资不仅分文未少,赎人又花了七百两。
  管事的放出来后,越想越有气,便去找唐鉴大人,希望唐大人能出面为自己也为湖南人讨个公道。哪知到了唐府,不仅公道话没有讨出一句,到最后,竟然让唐鉴连湖南会馆的名誉理事也给辞了。
  唐鉴的理由是:“唐某位高权重,不宜再做什么理事,虚名害人、害己、害同乡。”
  任管事百般苦劝,唐鉴只是摇头,再不肯答应。
  唐鉴的苦衷只跟曾国藩一人说过。
  一次,曾国藩到唐府向唐鉴请教圣人思过的功夫,唐鉴讲出这样一番话:“圣人思过重在慎独,慎独的功夫重在独字上。独而不慎,无以思过。大清乃太祖马背上打下的江山,重武而轻德。惟当今圣上,重德而轻武,偏偏又天灾人祸不断,权臣则阳奉而阴违。德臣难施展,权臣又当道,为今之计,退而求其安,方不致丧节丧德,也能保全名声。老夫久历京师,官至九卿,场面经过无数。大清国是满人的天下,我汉人决难伸腰,行事办差,惟满人马首是瞻,老夫穷居高位也仅是混口饭而已。老夫不擅从政,却好育人,趁现在圣上不厌,老夫不久就要辞官南归了。涤生啊,你还年轻,听老夫一句话,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无论居何位置,都要激流勇退,这是老夫心腹之言。你的秉性,你的为人,和时下的官场如何能融啊!水至清则无鱼,官至清则遭忌啊!”
  这就是官至九卿、满腹经纶、学仪天下的唐镜海所说的一番话。
  曾国藩知道,唐镜海这官做得比较委屈自己,在官场激流勇退当是迟早的事。与唐大人交厚的太仆寺少卿倭仁、刑部郎中何桂珍、都察院都察御史吴廷栋等几位,哪个不是满腹的学问!——但在官场,除倭仁籍隶蒙古沾点皇亲无人敢小瞧外,几乎个个噤若寒蝉!


第7节 道光帝焉能不苍老


  曾国藩想一阵,悲一阵,气一阵。看样子,自己最初的想法是大错特错了,什么要做官就做个廉官,要做人就做个君子,全是些不着边际的想法!仅仅因为拒绝参加宴席,实缺都给你弄掉!现在连吃饭用度都要向家里人要钱,还扯什么廉官、君子,边际都不着啊!
  大典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第一批进京的是京城左右省份的督、抚及住在奉天府的王爷、亲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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