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回忆-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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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病危的时候,往往为少数皇亲国戚、殡妃太监、奸相权臣等所包围,发生种种蒙蔽天听、
假传圣旨的事情。这些话已显然是影射汪精卫了;但吴仍不肯就此止步,还进而诬指孙夫人
宋庆龄与汪精卫狼狈为奸。他闪烁其词,若隐若现,仿佛二人真有不可告人的暖昧关系。汪
精卫听了这些话,面红耳赤,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满座为之愕然,却也只好装作没有听见,
就此散会。
这件事在会后推敲起来,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奇怪。因为大家平素相信吴稚晖、李石曾、
汪精卫三人是要好的朋友,汪夫人陈璧君和吴稚晖就一同住在李石曾的家里;现在居然在会
议上说出这样露骨讽刺的话来,真是意想不到的事。就我所知道的,这是吴稚晖和汪精卫间
第一次的交恶;也许他们就是从此分道扬镳的。
吴稚晖的这些话,只暴露出自己的弱点,他那些鬼话自然没人相信。多数人反而觉得汪
精卫受了委屈,增加了对汪的同情与敬佩。本来人们心目中只认为汪是随孙北上办外交的,
还轮不到他做孙中山的继承人;现在觉得他能容忍持重,气度大于胡汉民犷这些观感也许对
汪以后的当权大有关系。当时有人说,汪之不肯担任这临时政治会议的主席,原来是有人从
中反对。有人推测,大概是吴稚晖有甚么话,没有机会向孙先生陈述,也得不到汪的支持,
因而出诸于会议上对汪的讥笑谩骂。有人称许汪精卫在苦心孤诣维持这个局面,认为他决不
会有意隔绝孙先生与其同志间的联系。也有人埋怨,这都是由于汪的过分谦让,才引起这次
的是非。
我们的政治会议虽然发生了一些上述的怪现象,但还能维系下去,发生一些积极的作用;
主要是由于段祺瑞政府的压力所促成的。首先是段本人对孙先生采取傲慢的态度,虽然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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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人的奔走,要求段亲自去探视孙先生的病,段却断然拒绝;这使所有的国民党人都大为
愤慨。不少人说,段氏希望孙先生早死,并企图气死他。再则段氏也瞧不起国民党及其在广
东的实力,他不但不罗致国民党人士去参加善后会议;而且不断的施以恫吓,不是说要逮捕
在北京的国民党人,就是说要取缔他们的活动。这些事相应地阻止了国民党内的妥协倾向,
使多数国民党人觉得非继续联俄容共不可。
就在这种情形之下,鲍罗庭在国民党内的地位愈显得重要了。他比孙先生早到北京,以
国民党政治顾问的身份,参加我们的政治会议;他小心翼翼的不使自己卷入是非的漩涡,不
多发言;他的几次重要的提案,都先征得孙先生的同意,并估计在会议上能够通过,才要言
不繁的提出来。因此,他的提案多获得会议的一致支持。,这样,渐渐也使参加者觉得重要
的事还是要鲍顾问出来说话,才易于解决。
当时几件有关政策的事,在这个政治会议中,都大致得到解决;这与以后国民党的发展
也大有影响。首先是善后会议与国民会议的问题。
一九二五年一月十七日孙先生发表声明,表示对段让步,不斤斤于国民会议与善后会议
名称上的争执,但提出两个要求、一、善后会议须加入现代实业团体、商会、教育会、大学、
学生联合会、农会、工会卿弋表;二、军制财政诸问题,最后解决之权,当归还于国民会议。
并保证这两个要求如被容纳,当表赞同善后会议。这个声明就是鲍罗庭征得孙先生同意,向
政治会议提出通过的。
在国民党方面看来,这个让步是相当大的。因为这无异赞成了段的主张;而且所要求加
入人民团体的代表,并未提出代表人数的比例,并不能改变善后会议的性质;至于军制财政
诸问题留待国民会议作最后解决一点,;主要也仅是使广东政府的地位不致立时受打击而已。
当时不少的国民党左派为这个让步表示不安,尤以共产党员为甚。国民党方面曾向他们在广
东等地的组织函电疏解,我也曾在北京中共的党员大会上说明国民会议预备会既不能实现,
现在有条件的参加善后会议,与共产主义者参加西欧各国的议会是同其性质。这些努力使国
共双方多数同志获得了谅解。
可是段政府仍是一味颟顸的拒绝了孙的两次要求,他于一月二十九日致孙中山先生电
中,仅允聘各省省议会、省教育会、省总商会、省农会及天津、上海、汉口等总商会之会长,
为善后会议备谘询的专门委员。段的答复,显然是藐视孙先生这最后的让步。我们的政治会
议觉得如再迁就,就将丧失一切,因于一月三十日通过了《中国国民党党员概不参加善后会
议》的决议。
就这样,孙段之间完全决裂了。这在段祺瑞的临时政府方面说来,是丧失了统一全国的
最后机会,在国民党方面说来,也就只有巩固广州政府,准备北伐之一途了。一九二五年二
月一日,段氏召集的善后会议举行开幕式;二日我们的政治会议以国民党的名义通电全国,
表示“仰体本党总理的意旨,对善后会议不能赞同。”十日又通电主张国民自制《国民会议
组织法》。这样国民党与北京政府又公然唱起对台戏来了。
二月间,北京有两个会议在举行。一个是上面所说的善后会议—这个会议对北京政局其
实不能有甚么实际的影响,段氏只将它看作是协助临时政府过渡到成立正式政府的工具;一
切政治的实际发展,还是由军阀们在那里操纵。另一个便是中国国民党所召集的国民会议促
成会,参加的多半是学生会、工会和其他知识分子团体的代表,任务是在否定善后会议,支
持孙先生召开国民会议的主张,并提供促其实现的具体方案。
国共两党原拟将国民会议促成会变成一个广泛而有力的国民运动,但也未能如愿。中共
中央于一九二五年一月间在上海召开中共全国第四次代表大会,决定以促成国民会议为中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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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的主要任务。国民党在段祺瑞的压迫之下,也只有以国民会议促成会为反抗的表示。但
因不少国民党要人不愿与段政府过分磨擦,以免增加病势沉重的孙先生的优虑.因而这个国
民会议的促成运动,声势并不浩大,事实上仅是一种反抗的姿态而已。
其次是国民党与国民军的关系问题。国民党要人受着段执政的轻侮,都觉得非有军事实
力作后盾不可,因而联络国民军便是我们政治会议所策划的主题之一。汪精卫等曾与冯玉祥
及其代表有过多次的接触,于右任负责联络胡景翼的国民第二军;王法勤等则与孙岳的国民
第三军相周旋。鲍罗庭对于这件工作更是起劲,他获得北京苏俄大使馆的协助,曾到张家口
与冯玉祥作过一次颇著成效的长谈。
在二月间的一次政治会议席上,鲍乡庭提出了一个有关国民军的报告,指出冯玉祥愿与
国民党合作.但冯的处境不利。张作霖的大军在压迫他,徘徊于湖北境的吴佩孚及其残余势
力在仇视他,段祺瑞又帮助张作霖来牵制他,因而他不便表示态度。他要求于右任去接替他
任国民军总司令的职务,对外发言,较为便利;他则在暗中予以支持。鲍罗庭认为冯的这种
意见值得考虑,
可是于右任认为冯玉祥的话缺乏诚意,他不愿去做这个空头总司令;他并且说即使勉强
去做,也将一事无成,个人反会因而受罪。在座的人虽多对于右任的看法表示同情,但也主
张他不妨一试,如能有利于国民革命的共同事业,即使个人受点委屈,也是值得的。
我也曾就这件事与于右任商谈过。我指出依照于先生的声望以及与国民第二军的深厚关
系,不见得绝对不可为,不妨先到张家口去与冯谈谈。于先生仍是坚决拒绝。他表示冯玉祥
绝不会真将军队交人指挥,即国民第二军也情形复杂,并非他这个老上司所能完全控制。如
果挂着总司令的空名,这个要求军饷军械,那个要求地盘,将穷于应付。如果有几分可为的
话,他将不辞劳怨。他并说那时要邀我同去分担一部分责任。
这件事就因为于右任的反对搁置下来了:国民党要人中也没有人去实际参加国民军的工
作。但国民军将领与国民党的关系是密切起来了,当时国民党在北京的活动没有受到段政府
的武力压迫,这与国民军的态度大有关系;因为当时北京的卫戍部队就是属于冯玉祥系统的,
这些接触,成了后来冯玉祥参加国民党的伏线。
最后我们讨论到孙先生万一不起,国民党应该有些甚么安排。孙先生的病势到了二月下
旬,几乎人人都觉得是凶多吉少。每人脑海中都在思索着,都在忱虑着国民党今后的去向;
于是,孙先生的遗嘱问题,就成为我们讨论的课题了。
我们的政治会议没有正式讨论到遗嘱的内容问题,到会者多只是旁敲侧击的表示一些意
见。有的人觉得孙先生应当有一个详细的遗嘱,将国民党的大政方针和组织原则都指示出来。
有的人又觉得遗嘱最好简单一点,不要作细目的指示。有的人说到孙先生万一不起,国民党
就再不会有总理了,无论党务、政治,都应采取委员制。有的人说到孙先生在广州政府的领
导职务应由那些人继承,也要决之于孙先生最后之一言。但这些意见,在政治会议上都未进
行充分讨论。
大家对遗嘱的问题表现了很大的焦虑,多数人都说应当尽早准备。但汪精卫每每解释说,
一提起遗瞩问题,孙夫人便非常伤心,认为这会使孙先生感到难过,要求暂缓向孙先生提及。
在这种情形之下,政治会议虽曾设想过许多方式,企图要求孙先生留下几句遗言,但都为了
顾虑孙夫人的心情,没有实行。
三月初,在我最后一次参加政治会议的席上,到会者对于遗嘱问题更感觉迫不及待了。
我们讨论结果,决定委托汪精卫办理这件事;要他相机将孙先生所说的话,记录下来;或者
准备一个简单的稿子,经孙先生认可后,请他签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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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五年三月初,正当国民党人士从各地赶到北京来,与孙先生作弥留前的诀别时,
我却于三月八日匆忙的黯然离开北京。我是为了避免立即被捕的危险,遵从同志们的公意,
不得已而南下的,三月十二日,我在郑州铁路工会内获得了孙先生与世长辞的消息,大为悲
痛,深以不能为这位我所敬佩的革命先进执纬为憾。我立即在当地召开了一个铁路工人大会,
为孙先生志哀,在会上痛陈我对于这一种伟大人物的追思。同时我也在那里想着国民党失去
了孙先生以后可能发生的一些变化。
几天后,我回到了在上海的中共中央。从李大钊先生的来函中,知道了孙先生著名的遗
嘱是由汪精卫起草、经孙先生同意签字。他致苏俄的函件则系由鲍罗庭与宋庆龄、汪精卫等
商拟,同样经孙先生签名。至于孙先生的继承问题则未有任何的决定。
正当国民党领袖病困北京,大家遑遑不安的时候,广州的军事胜利却发生了镇定剂的作
用。盘据广东东江的陈炯明的军事势力,原是广州政府的最大威胁;陈炯明利用孙先生离开
广州,在北京卧病的时机,发动了对广州的攻势。他的军队于一九二五年初,进占了广州附
近的东莞、石龙等地。坐镇广州的胡汉民代帅动员了国民党所有的军事力量,实行反击。那
时,蒋介石以黄埔学生为基干所组织的党军,为数虽不过是两个团,但在这次战役中,初显
身手,就表现了卓越的战斗力。
一九二五年二月四日,由许崇智统率的粤军和蒋介石指挥的党军所组成的右翼军,攻克
东莞;十五日再克淡水。这使在北京卧病的孙先生和我们政治会议的同寅们都为之兴奋。战
事胜利发展下去,到三月十三日(即孙先生逝世的翌日),在棉湖地区,黄埔党军又获得了
这次战役决定性的胜利。这就是有名的“第一次东征”;它标志着孙先生改组国民党政策的
初步成功;它稳定了国民党在广东的基础;也安抚了国民党负痛失领袖的彷徨心情。而黄埔
力量的兴起,也以此为其关键。
① 李剑农也说:“吴孜恒(即吴稚晖)受浙卢之托,求孙先生容纳陈炯明。”(见李著:《最近三十年中
国政治史》,第五八三页—上海太平洋书店,民国十九年十二月再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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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忆》第二册
《我的回忆》第二册
著者:张国焘
东方出版社
目录:
第九篇 工运与反帝
第一章 重返中共中央
第二章职工运动的复苏
第三章 在“五卅”运动中
第十篇 孙中山逝世后的国民党
第一章 国民政府建立的前夕
第二章 革命阵容的分化
第三章 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
第十一篇三月二十日前后
第一章 中共中央的烦恼
第二章“三二○”事变以后
第三章 北伐的前奏
第十二篇 武汉政府时期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