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第3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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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陈克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明亮的目光看着自己,黑岛仁连忙更详细的解释道:“陈主席,我感觉大部分投身革命的原因都是因为感到了痛苦,为了摆脱痛苦不得不通过参与革命来解决各自的痛苦感觉。所以我想问问,怎么看待痛苦和革命之间的关系。”
这个问题有点大,陈克觉得有点为难,即便是陈克自己也不能说自己真的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想了想才答道:“想解决痛苦,每个人的途径都会不同。这点请黑政委先确定。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也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我的方法或许适合我自己,但是未必适合别人。就我自己来说,我认为解决痛苦的要点莫过于两点。第一,要睁开眼睛看世界。第二,成为一名战士。”
黑岛仁非常认真的听着,对他来说加入了人民党之后,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解除了以往的痛苦,但是新的问题与痛苦却在不断产生,如果能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黑岛仁自然是希望能够尽早了解到。
“睁开眼睛看世界,就是能够实事求是,而不是试图去把世界幻想成自己认为的模样。那样,你知道痛苦与艰辛不可避免,你就不考虑痛苦的问题。因为考虑这些痛苦不痛苦完全没用。”
陈克的答案实在是大出黑岛仁意料之外,虽然陈克的话的确有道理。不过这种因为知道感觉痛苦没用,所以根本不考虑痛苦的态度,实在是有些“掩耳盗铃”的味道。黑岛仁觉得自己未必能接受。
“第二,作为一名战士。求的是做事,我们通过尝试,通过摸索总结,发现事情的规律,能够控制这些事情。然后也能最大程度上减少不必要的痛苦感觉。当然了,从另一个角度,当你全身心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头也不痛,蛋也不痒,根本没有心思去感觉痛苦不痛苦这种事情。”
陈克说完之后,又觉得这些道理还是没有真正说出自己的感觉,他又思考了一阵,这才补充说道:“当然,我觉得对我现在来说,痛苦不痛苦根本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我只是努力去实事求是的办事,根本不是为了摆脱痛苦,或者考虑能否摆脱痛苦。在我的感觉里头,根本没有痛苦这个概念。我试着去理解痛苦,仅仅是为了去理解别人。对于我自己而言,我没有这种感觉。”
这话实在是超出了黑岛仁的理解范围之外。当黑岛仁发现陈克好像能够轻松解决任何痛苦的时候,却听到陈克说自己根本没有痛苦的感觉。这种极大的反差让黑岛仁怀疑陈克是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不过这种怀疑并没有维持太久,陈克突然有些恍然大悟的说道:“黑政委,我刚才没注意到一件事。我们首先有一个误区,就是对痛苦的定义。我是把看到那些无法接受事实后的感觉都归于痛苦。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是如此的感觉?”
“是的。”黑岛仁的脸上立刻有了光彩。
“那这个问题就是可知与为止。”陈克答道,他边说边拿起笔画了两个同心圆,指着同心圆,陈克说道:“你看,当你能够控制和接受的范围只有小圆这么大的时候,这个小圆外头的都是未知与不接受。不管你接受不接受,你必然会看到和接触到。当你的能力扩大,到了这个大圆的水平,那么你能接受的东西多了么?的确是多了,但是你会看到和接触到更多不能接受的事实。”
黑岛仁看着纸上的两个圆,陈克的解释在纸上表现的如此清楚,根本没有辩解的余地。
陈克同情的看着黑岛仁,黑岛仁提出的问题陈克都遇到过。而要跨过这条线,留给陈克很多很多的回忆。陈克固然现在没有痛苦不痛苦的评价,但是那些回忆里头绝大多数都是失败,一次次的失败,几乎看不到头的失败。陈克曾经无数次的怀疑,自己这辈子能成功一次么?直到陈克跨过那一条线之后,他才彻底相信了毛爷爷的那句话,“历史是螺旋上升的。”黑岛仁没有走回到原点,完成第一个轮回的时候,他是很难理解这个道理的。
不管黑岛仁是否理解了陈克的话,陈克能看出的是,责任感最终回到了黑岛仁身上,他的目光又开始明亮起来,不经意间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陈主席,关于给同志们讲述我们与光复会区别的要点是什么?”
“要点就是,我们人民党讲的是做事。要掌握的是事情本身的规律,利用已经掌握的一部分规律来更好的做事。而光复会要的是事情的结果,至于事情本身的规律是什么,并不是他们追求的。当他们相信靠武力可以推翻满清的时候,他们就会起来造反。假如他们相信吃斋念佛能够达成目的的时候,他们也会立刻抛下手里的武器去吃斋念佛。这点一定要向同志们讲清楚。”陈克做了总结性的发言。
莫道前路无知己十二光复会出击(六)
“兄弟们,浙江人打到咱们江宁了。”王有宏对着新军第九镇三十六标的军官问道。三十六标是清除外地革命党最彻底的一个标。也是王有宏向张勋建议重点拉拢的一个标。
军官们围坐在酒桌前,却远没有足够的热情,王有宏对此也毫不在意。新军作为野战军,专门从事军事训练,自认为能打,所以看不起作为防务的江南巡营,这是公开的矛盾。
“诸位兄弟,浙江人喊着革命的号子,打到咱们江宁。他们真的是为了革命,肯定不是。他们看中的是咱们江宁商贾云集,看中的是咱们江宁坐收的税。”王有宏大声说道。既然定下了分化新军与革命党的计策,王有宏也根本不在乎把话说的直白。如果能说服最后战斗力的新军站到张勋这边,王有宏并不在乎分些好处给新军里头的军官。
“浙江本来就不穷,和咱们江苏一比,毫不逊色。而且江宁两面受敌,安徽人和浙江人不打过来,咱们可就阿弥陀佛了,哪里有心思去打浙江。可传回的消息里头,浙江革命党说是怕咱们打到浙江去。又说谁能先克江宁,就给极大的封赏。兄弟们,大家都是明白人,你们觉得这些浙江佬打到咱们江宁到底是图的什么?”
王有宏说的是实话,在座的军官也不是傻子,分辨基本的实话与瞎话的能力还是有的。虽然心里头鄙视防营,但是不少军官对浙江革命党也生出了不少反感。
看到自己的话成功的在军官中引发了共鸣,王有宏接着说道:“兄弟们,到现在为止,咱们的军饷少发过么?每月不都是按时按数发放?朝廷在一天,我就敢说这军饷绝对不会少了大家的。若是让浙江的革命党打下了江宁,大家还信这军饷能按时发放么?浙江佬空着手,只拿着枪来咱们江宁,他们会给大家送钱不成?而且战火一起,商路断绝。安庆先是落入岳王会手里,再后来落到人民党手中之后,到现在做买卖的基本不去安庆。整个城里头的百姓几乎活不下去。更不可能有什么商税。大家当兵吃粮,还要养活一家人。不用说多,三个月没有军饷,大家的日子怎么过?”
如果只提打仗,新军第九镇的军官或许还觉得颇有自信,可是提及军饷和家人。军官们第一次开始互相对视了。革命什么时候都能革命,但是一天不吃饭可是不行的。这些军官们好不容易混到了现在的地位,家里面不仅以他们为荣,而且好多军官家里的生计实实在在是靠这些军官的军饷过活的。
“兄弟们,徐统制禁赌,禁嫖,兄弟我是很佩服的。男人么,有时候玩几把骰子,推几把牌九,玩几个女人,这都是喜欢的,不过也都是要花钱的。禁赌禁嫖之后,大家能寄回家去的钱实实在在多了不少。这是对大家好。不过若是被那些乱党煽动革命,革命之后大家的军饷怎么办?那些革命党们说过么?他们说的什么推翻朝廷,赶走洋人,听着好听。这些真的做到了,能让大家涨一文钱的饷?下次大家再遇到革命党,不妨问一问。大家听听他们能说出像样的话么?”
“王统领,你到底要说什么?”有军官问道。
王有宏笑了一声,“我要说什么?我要说的是,若是现在天下都反了,大家要反,我什么都不说。可现在除了安徽与浙江之外,这天下根本没人反。咱们江苏人何必掺这趟浑水呢?而且有人说朝廷不好,可现在朝廷马上就要推行立宪。立宪之后,各地士绅,各位兄弟的亲朋好友当了议员,这说话可就算数了。大家不信朝廷,总信得过自己的乡亲父老吧。咱们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却偏偏跟着革命党走。这不是给自己找别扭么?”
听了王有宏对未来的描述,原本几乎全部是木雕泥塑一样的军官们终于开始活跃起来。有人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下巴,有人皱起了眉头,有人忍不住摸着上嘴唇的髭须,有些人则是呈现出一种坐立不安的模样。
看到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王有宏说道:“兄弟们,我也不要大家做什么。既然诸位是新军,那好歹有个保境安民的责任。若是让这些浙江佬杀进咱么江苏,大家觉得他们真的秋毫无犯?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在座的兄弟里头只怕有些人认识这些革命党,若是有认识的兄弟,不妨派人前去劝告他们不要攻打咱们江宁。咱们江苏人绝对没有打浙江的意思,这战火一起,得多少商家做不了生意。若是想弄钱,上海比咱们江宁更富,浙江佬何必舍近求远,来打咱们江宁呢?”
这话说的诚恳,新军官兵其实都知道,到现在为止新军第九镇也好,还是张勋的嫡系也好,根本就没有出兵浙江的打算。江北提督王士珍全军覆灭之后,江南新军和新军第九镇的兵力甚至不够布防整个江苏,更无力对付西边安徽的革命党。在这种局面下哪里有精神去对付浙江的光复会。
已经有军官开始交头接耳,低声的说起自己的担心。王有宏说的没错,江宁一旦打起来,定然会有不少损失。新军的军官们并没发现,在清除了外省人之后,江苏本地地方主义很快就能引发新军江苏出身军官的共鸣。
王有宏立刻趁热打铁,“兄弟们,若是人民党打过来,咱们打不过就且不说了。但是岳王会曾经占据过安庆,他们还是本地人就把安庆折腾惨了。大家不是没听说过安庆到底变了什么样子。咱们不说别的,难道诸位就眼睁睁的看着浙江佬把江宁也给折腾成那般模样么?就眼睁睁的看着浙江佬裹了咱们江苏的钱财去么?咱们江苏人的钱,怎么也得咱们江苏人自己给花了吧。”
安庆在岳王会治下的惨状早已经传遍了长江流域,这是很多商人都亲眼看到的。若是光复会在江宁也这么来一次,江苏出身的新军军官绝对不能接受。
“王统领,您到底有什么想法?”这次提问就友善的多。
王有宏大声说道:“我的想法很简单,咱们是新军,自然就要保境安民。光复会想谈革命,没问题,等他们拿下上海,咱们可以和他们谈么。若是他们拿不下上海,反倒拿下了咱们江宁,大家不觉得光复会的人会让大家去打上海么?”
军官们互相交换着眼神,有军官问道:“王统领,若是光复会不肯离开咱们江苏怎么办?”
听到这话,王有宏心中大喜,脸上却丝毫不露出喜色。他用一种极为煽动的语气答道:“怎么办?诸位兄弟,大家可是新军啊,整日里专心操演,日日训练。大家真的觉得自己打不过光复会的那些乌合之众?难道因为那些乌合之众们嘴里喊着革命,大家就不用试试看他们有多少斤两,就这么乖乖听命于光复会不成?”
新军既然是军人,对抗意识自然是强过其他人,王有宏的话彻底挑动起新军军官的争斗心。当即就有军官喊道:“没错,光复会想在咱们江苏做主,这也得先问问咱们新军才行。”
王有宏获得了极大的成功,新军内部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执。在没有外省革命党的串联煽动,又没了新军第九镇统制徐绍桢的存在,新军第九镇三十六标里第二营的军官表示想“会一会”光复会。其他的军官即便不想与光复会打仗,同样也不想让光复会这么轻易的就自由进出江苏。在地方主义情绪高涨的局面下,新军第九镇三十六标摇摇摆摆的站到了光复会的对立面上。
张勋对王有宏的汇报将信将疑,在他看来,新军都是革命党,至少也是革命党的预备队。让新军与反贼们火并,计策上虽然好,却未免有些一厢情愿。由于这话题很是机密,屋里面只有张勋与王有宏两人。
“提督大人,卑职有话想对大人言说。请大人先恕卑职不敬之罪。”王有宏说道。
“王统领,但讲无妨。”张勋相信王有宏是真心忠于朝廷的,自然是相当的宽容。
“提督大人,现在天下乱党四起,卑职觉得朝廷不能容人就是原因之一。”王有宏语气虽然谦卑,但是内容却尖锐的很。
张勋是个性格豪爽之人,虽然对王有宏很是信赖,又事前表过态。听了这尖锐的话,他脸色依旧立刻就阴沉下来。一双眼睛里头寒光四射。
王有宏既然提及了这个话题,自然也没什么再怕的,他完全无视张勋那想吃人一样的眼神,继续坦然说道:“提督大人,革命党既然能煽动众人,难道他们说的就没道理么?朝廷屡战屡败,各种事情也层出不穷,百姓生计并不好过。咱们忠于朝廷之人若是真的想给朝廷尽忠,恰恰不能文过饰非。太后老佛爷努力兴办洋务,筹措立宪。不就是想通过这些措施富国强兵。重立大清在百姓心里头的声望。卑职觉得,越是此事,我们当臣子的越要让天下平静。让这些措施能够显出其好处来。对于乱党,我们自然绝不能放过。但我们却不能逼人造反啊。”
张旭紧紧绷着嘴,因为牙齿咬的死死的,腮上的肌肉高高鼓起。张勋有两道浓浓的眉毛,还蓄了两撇浓浓的八字胡,因为强忍激动,眉毛与八字胡仿佛要倒立起来,而且还在微微抖动。很明显,各种念头在张勋脑海里激烈交战,过了良久,张勋脸上神色才放松下来,他用那口江西官话缓缓的说道:“庚子年的时候,八国联军打进北京。我随从保驾,“回銮”后,太后老佛爷在颐和园仁寿殿召见我。我那时候心情感动,一时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此时我只叫出了一个臣字,就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正好抬头看见殿上匾额写着“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