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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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他们!现在就去救他们!”蒲观水虽然努力想怒吼,但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东西压迫着他的胸膛,让他的声音低沉而且有些发抖。
巴有工和蒲观水关系还算不错,看到年轻的蒲观水如此激动,如果是平常,他也就服从命令了,但是这次他却忍不住再次劝道:“大人,那些人已经瘦得不成人样,咱们除了接他们上船只外,把他们丢在原地也是死。可是咱们船上实在是没有什么位置了。这次出来前,我负责装船,凡是能装粮食的地方,我都装了粮食。真的没有地方了。大人,您这么做是慈悲之心,但是只是让他们死前更遭罪。”
平心而论,这已经是肺腑之言。灾民们绝望了之后投河自尽,也只是一时痛苦。但是救了他们,却不能救到底,那仅仅是让这些灾民的痛苦更延长一些时间而以。反倒不如让他们现在死了少受点罪。可蒲观水却根本没有领情的意思,他抬起手臂,指着巴有工的鼻子,“下令救人!”蒲观水终于怒吼出声。
巴有工长长的叹了口气,向着后面的船之高喊道:“蒲协统有令,把投水的那家人救起来。”
不仅仅是蒲观水所在的船只上站满了看热闹的士兵,后面的船只上也同样站满了看热闹的士兵。巴有工喊完,后面船只已经过了投水那家人的地方,他们就继续往后喊,在更后面的几条船上,已经有士兵拿出了挠钩,在水中一通乱捞,终于把那家人给救了上来。
过了一阵,后面的船只喊话过来,那家人溺水不久,都给救了过来。没有死人。蒲观水脸色铁青的听完这个消息,长长的呼了口气,就准备回船舱。却又突然间想起一事,他转回头来,对巴有工说道:“如果再见到有投水的,就救起来。带上走。”
巴有工听到这个命令,脸色也有点变了,“大人,咱们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您要是真的想救他们,就得把他们带回安庆去。您若是就地安置他们,各地的官府也不会把这些人当回事。您前脚走,只怕当地官府后脚就把他们扔出去了。这些人还是个死。您救这么一路人,其实也没有能真的救了他们性命。而且各地官府反倒会怨您多事。这是何必呢?”
蒲观水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却又睁开。他知道巴有工说的没错,这么简单的救命,真的是救得一时,救不了一世。
这位青年的协统的胸口起伏着,脸色阴沉的如同雷雨前的浓重乌云。“带他们到凤台县去。凤台县那边已经说了要派船来接我们。咱们且挤挤,等那边的船和咱们汇合,咱们就把人放到那边的船上。”
“凤台县?这次大水,凤台县就在中心。这水灾外围尚且如此,凭什么他们就没事。”巴有工已经被蒲观水的“胡闹”气着了,言语之间已经很是不满。
“我一个朋友在凤台县,我信他。他说凤台县没事。”蒲观水答道。
听到这话,巴有工也气急了。巴有工是安徽新军的老军官,但是一直没遇到什么提拔,蒲观水到了安徽新军之后,就大力扶植技术兵种,炮兵,测绘兵都是蒲观水重点扶植的对象。而这些兵种却不怎么能入了安徽新军其他长官的法眼,所以巴有工这才投到了蒲观水门下来。看到年轻的协统说起了“胡话”,巴有工也气不打一处来。他大声说道:“蒲大人,这一路之上咱们最少得救二三百人。且不说这船能不能载下这些人。您那朋友家能有多少余粮?能让二三百人吃到明年夏收!而且您的朋友请您过去,只怕要靠您给他帮忙。他,他只怕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蒲观水没有生气,他目光沉静的看着巴有工,“巴管带,我那朋友说了,整个凤台县几万百姓都没事”
“他这就是胡说!”巴有工完全没有了耐心,直接打断了蒲观水的话。
“我那朋友管着凤台县呢,他既然说没事。那就肯定没事。按我说的,见到投水的,就给我救起来。”蒲观水也不愿意再多说什么,说完这些之后,直接回了船舱。
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蒲观水只觉得脑子里面一片混乱。他左肘支在桌子上,左手按在额头上。温热的鼻息轻轻吹拂着手掌的边缘。方才巴有工的话在蒲观水脑海中回响起来。
“大人,您救得了他们一时,救不了他们一世。”
“大人,您的朋友只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凤台县就在水灾中心,脾功能什么他们就没事!”
这些话决不是巴有工在搪塞,蒲观水很清楚这点。他烦躁的用手掌在脸上抹了一把。是啊,水灾边缘地区已经如此恐怖,位于中心的凤台县凭什么就能安然无恙。蒲观水虽然非常欣赏陈克,但是陈克也只是一个凡人,他凭什就能让凤台县全县安然无恙?难道陈克是在骗自己么?
没见到这次全家投河之前,蒲观水其实对于水灾的严重程度没有什么认识。其实他本来也不关心这件事。仅仅离开安庆没多远,已经糟糕到这个程度。陈克说的话里面丝毫没有透露凤台县的灾情,只怕真实情况与陈克所说相差甚远。蒲观水知道陈克这次也有过救灾的准备,也要了公文。但是蒲观水并不相信陈克真的能干出什么太大的事情。如果这样的话,只怕巴有工所说的还真的很有可能。
怀疑陈克的心思一起,各种设想就纷纷出笼。可在这众多的怀疑当中,陈克与蒲观水相交的回忆却也不断的浮现。那个能和蒲观水深谈军事发展的陈克,那个挥洒间就写下《北洋新军在前进》曲子的陈克,那个带领着保险团的骨干前往安庆接受军事训练的陈克。在与陈克的交道中,陈克总是谨慎谦虚,有担当。绝非一个大话欺人的狂徒。而陈克写的那本《中国文化传承与唯物主义的兴起》,蒲观水每次阅读,都生出赞叹不尽的心情。这样的陈克如果真的遇到了困难,怎么可能不实话实说。他何必要欺骗自己呢?
一面是对陈克既往的信赖,一面是对现实的担心。蒲观水的心情极乱,如何建立新式军队的思路再也想不起来。
果然如同巴有工所说,五天时间,遇上全家投河的人数就超过了三百人。蒲观水根本不管巴有工的劝告,执意把他们都给救了起来。而见到这支官府的船队在救人,于是跪地讨要吃的。甚至干脆也投河意图得救的人为数更多。蒲观水遇到这样的情况,却也不敢提靠岸的事情。船队日夜前行。好在灾民们普遍身体不行,跟不上船只的行进速度,所以至少没有人故意在前面投水以期待获救的。但是原本计划运输一百人的船队,突然又塞进三百人进来。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蒲观水也不得不和其他人挤在一起住。但是既然救人的要求是自己提出来的,蒲观水也认了。
蒲观水再也不去考虑建军事宜,他询问了各处救上来灾民。这些有骨气投河自尽的灾民倒也不是坏人。长久的饥饿让这些人都骨瘦如柴,气息奄奄。吃了几顿稀粥,稍微恢复了些体力。面对救命恩人兼朝廷的大官,灾民们一面连连磕头谢恩,一面涕泪横流的哭诉着遭灾的情况。自从连续六十日大雨,安徽灾区真的惨不忍睹。平地水深数尺。百姓根本无处可逃。这些灾民都是硬撑着活到现在,但是眼看着再也活不下去,他们才不得不选择投河自尽。
听着水灾中种种惨不忍睹的人间惨剧,年轻的蒲观水忍不住泪流满面。连旁边聚集的新军士兵和军官们中间忍不住放声痛哭的人为数不少。他们大都是安徽本地人,不少人的家人也在灾区。想到自己的亲人也在遭遇这样的可怕事情。他们一个个痛心疾首。说的人在哭,听的人当中灾民想起自己的遭遇,也是放声大哭。而新军的官兵们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全船上下哭成一片。不少新军军人甚至壮起胆子哭着请求回家看看。
如果是以前,蒲观水不仅会言辞训斥要求回家的士兵,只怕还是要体罚他们。但是现在,听了这些士兵哭泣的请求。蒲观水脸色铁青的说道:“还没有到凤台县呢。到了凤台县看过了再说。”
第六天中午,蒲观水的船队终于和保险团的船队相遇了。看着四条大乌蓬船头飘扬的红色镰刀斧头大旗,蒲观水心中同时冒出希望和担忧。各打出旗号之后,两只船队汇合了。
第三卷莫道前路无知己第129章no_name
第129章no_name
保险团船队的领队是何足道。他与蒲观水见过面,也算是“熟人”。蒲观水比何足道大上几岁,半年前第一次见到何足道的时候,他还觉得这个文弱的青年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可半年不见,何足道再出现在蒲观水面前的时候已经判若两人。
站在船头何足道向对面船头的蒲观水挥了挥手,却没有多礼。他只是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两只船队汇合。按照蒲观水当时给陈克的信,两只船队汇合之后需要先交接军火物资。何足道完全按照这样的预定计划调度着船只。
保险团的船队由五条大乌蓬船组成。船上的水手们看来真的是训练有素,河面虽然比较宽,但是两支船队并排靠拢依旧有些拥挤。幸好河上没有别的船只。加上水手们巧妙的操纵着船只,两支船队就并排列成两队。水手们调整了船帆与划桨的位置,使船队行进速度保持一致。
蒲观水打量着保险团船队,只见水手们都穿着深蓝色的统一服装。在左胸前有白布缝制的标牌。上面写着些字。少部分水手与何足道一样留着短发,这短发很像陈克的头发。也就是说,很像是和尚,头发极短。其他大部分都留着辫子。水手们看上去与普通人也没有太大区别,除了更加干净整洁,脸都洗了。戴着遮阳的帽子,帽带紧紧勒在下巴上,运动起来倒也干净利落。正观看间,何足道的船首先与蒲观水的船只接舷了。
水手们麻利的用绳索把两只船固定好。何足道先是打量了一番各个绳索是否捆的结实,这才跳到了蒲观水的船上。
“观水兄,好久不见。文青先生让我来迎接观水兄。”何足道笑道。这不是蒲观水记忆中何足道那捎带些不知所措的微笑。看来何足道在这半年中经历了很多事情,这笑容已经不再带有自己的情绪,相反,这笑容里面充满了自信与坦诚,却不再能一眼就能看透何足道本人。
“足道贤弟,好久不见。文青可好?”蒲观水应道。
“文青先生很好。收到观水兄的信之后,他一直期盼观水兄早日到来。”
这话说完,两人之间就奇怪的沉默下来,蒲观水是稍有困惑,而何足道则是非常有耐心的等着蒲观水说话。
沉默保持了一阵,新军士兵与保险团的战士看着两位领导者一言不发,也不去插嘴。除了河水流动的声音,以及河风掀动人民党党旗,以及新军军旗发出的猎猎声音。竟然是一片寂静。直到蒲观水的船队中传出了一阵婴儿的啼哭,这寂静才被打破。
蒲观水并不是要故意晾何足道,而是有好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听到婴儿的哭声,他才说道:“足道贤弟,我这一路上救了些投水的灾民。能不能先把他们安排些到你们船上。”
何足道并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笑道:“没问题。我们沿途之上也救了些百姓。本来船队有十二条船,我们先派七条船运人回凤台县去了。”
蒲观水对何足道的话并不是太相信。可何足道那坦率的脸上都是说实话特有的那种从容不迫。他忍不住问道:“文青说凤台县在这次水灾之中没出什么大事,果然如此么?”
“灾年日子肯定不好过,不过凤台县总算是人人有吃的。没有饿死人的事。”何足道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啊。”蒲观水自己也不知道是在赞陈克,还是在给自己安慰。
“观水兄,现在就开始接人吧?”何足道没有任何耽误时间的想法。陈克派何足道来迎接蒲观水,是出于对何足道的信任。根据地却有大批的事情要做,何足道现在作为根据地数得上号的实权人物,工作其实很繁重的。这次来迎接蒲观水算是陈克给何足道放的“假期”,而何足道现在满心的都是赶紧回到根据地继续工作。
既然何足道要求现在就安置人员,蒲观水也觉得不错。他说道:“好。”
何足道向水手们发布了命令,传令兵站到船头,挥动红绿两色信号旗,用旗语指挥着其他船只与蒲观水的船接舷。相比较起来,蒲观水的船队就没有这等训练。他们完全靠喊。一声声用尽了嗓门的叫喊,加上回应。蒲观水的船队效率比保险团的船队至少低了三倍以上。而蒲观水也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保险团的船队中,水手们始终保持着沉默。与安徽新军那种看到新奇事物就忍不住品头论足,交头接耳的作风完全不同。
“足道,你是怎么练出这些兵的?”蒲观水忍不住问道。
“练兵?”何足道有些不解,他身为政治委员其实不太管日常操练的。
蒲观水笑道:“你看你的兵,一个个沉默不语,可没有我的兵这样咋咋呼呼的。”
何足道这才明白蒲观水的意思,他淡然说道:“大家日常除了运粮之外就是操船训练,练得多了。自然就好了。而且运粮跑得远,见的事情多了,也就见怪不怪。”
听了这话,蒲观水只是点点头。正在此时,却听到哭喊声,他向着那边看去,却见船上的灾民不肯转移到何足道的船上。这些人根本不知道让自己上这些陌生的船是什么意思。在中国百姓的传统观点里面,好官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蒲观水这样肯救人,肯让大家不饿死的好官,更是一辈子都遇不上一次。蒲观水的船只就是他们安身的地方,唯一能够活命的地方。所以百姓根本不愿意上陌生的船。
新军的士兵们一开始还好言相劝,说这支船队是自己的船。可百姓却觉得既然是自己的船,那到哪条船上不都一样,何必换船呢?
但是百姓完全不听这些,有些性情急躁的士兵就开始强行推搡百姓。百姓一看立刻就怕了,便跪下哀求。这就闹了起来。
蒲观水让百姓转移到何足道的船上,本来是希望大家都能住得宽敞些。四百多人挤在十几条船上,就别提多难受了。自己的好心却完全不能让百姓理解,看百姓的哀求,反倒跟自己要做什么坏事一样。他脸色登时就阴沉下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