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袖玉花开-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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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别前绿颐老母亲般关照凤晞:“袖袖这孩子瞧着挺聪明的。”
乍一听,玉袖十分受用,她何止聪明,简直慧当凌绝顶。
绿颐又接着说:“但言行不防头,是个不经事的主儿,任性难却,凡事让让她,多分些心看觑,免教她惹出甚么幺蛾子,麻烦你了。”
再一听,玉袖慢慢地怒了,诚然她确是冒撞,但、但是绿颐为甚么要揭她的短。玉袖十分地怒了,更可气的是,凤晞任重而道远说:“我习惯了。”
习惯你个头!
玉袖感觉她头顶冒烟。
自来到凡世,她还未将神仙的做派发扬,却叫个凡人占了先。她暗暗想仙决,总要使出一、两个仙法叫他惊艳那么一回,拣一拣面子。她小时候大多仙法学得不精炼,隐身决却是顶好的,方便她偷鸡摸狗,基本上八荒的偷儿都得唤她作祖宗。
绿颐往南御风而去。玉袖自告奋勇单去探一回,凤晞独坐馆内吃茶。约莫过了个把个时辰,她便癫了回来,周身金晕让他额角突了突。他端着茶杯,探问:“上仙可摸出个物事否?”
玉袖脸颊异常红润,咧笑道:“有有有。”将衣袖里的书卷一甩一展,登时两男女坦诚相对,她道:“春宫一百零八式。”
凤晞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差点背气过去
她的春宫一百零八式被凤晞送与了茶馆老板。
老板笑呵呵地表示他们吃茶不要钱。
馆外一株桃花恰开绯华,倦了几层烂漫的桃红悠悠荡在周身。茶馆的评书先生换了则掌故:“戊戌年九月初七,慕将军一门抄斩时,秋风瑟瑟,满场萧肃。众人屏息默念恩诏。日落午头,斩官生死一断,端端于那牌落刀起际,马息贲张扬蹄奔来,一道诏书下,卫王骤然刀下留情。其中缘由说是公子钰替其法外求恩泽。卫王便革其职,谪诣疆漠。慕家几代为国效力,倘凭空说其通敌叛国,令人难以信服。公子钰的亲信却搜出慕将军与他国的私通文书于室,证据凿凿,百口莫辩,当下慕家百余口获罪入狱。可那所谓的卖国文书至今却未公铺于陈,这疑点直送民心,至今不得解。”
玉袖磕着瓜子,闻此脱口而出:“那将军白脸唱黑戏,技术未到火候,不够纯熟,便被逮着了。”说完才发现却是自己说错了话。
慕将军乃卫国将候世家,赤心耿耿,万民敬仰爱戴之。她不晓得卫国境内情,也有可原,却不得卫之苍黔谅解。
众人向她投掷千刀万剐的锐目,一阵烈阳刺辣辣地烧,馆外的桃瓣益发红了红。玉袖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眸水涟漪,执起凤晞的手将戏本里瞧见过的情深义重的桥段搬出来顶脸:“夫君,他们凶巴巴的,你要好好护着我。”
说这话时,她全身抖了一抖。
千万根绣花针霎息调转针头,银芒于日头下锃亮锃亮。凤晞晕了晕,默默地将手抽出来,拍着她的脑袋笑了两下道:“小孩子不懂事,胡乱编派易落人口实,各位多包涵,不同她一般见识的好。”
这声小孩子叫得玉袖恍然年轻了数千岁之感,虽然她至今足足有三万岁的年龄,但因长了一副好皮囊委实看不出她有三万岁,便也诚然担当地起小孩子这个称呼。
她拢了拢黛鬓,十分受肯的模样入坐。
众人将凌光收回,落到评书先生身上。他继续道:“再谈到公子钰替陈将军求恩一事,多半是慕家幺女慕蝶的缘由。所以说英雄莫过美人关,公子钰丰心要将慕家幺女带过去,才令慕家侥幸绕过一命。”
这则掌故叫众人心中委员委实地扼叹,咀嚼回味后,方将适才好生恼怒的旺火给止息。
窸窸人言二三,心中各有千秋。一瓣桃瓣落地息间有人将问,那慕家幺女此时定是恩泽荣宠、乐享福禄了。那评书先生却道不尽然,他迳自端茶润喉,淡淡悠悠,微澜不惊:“她过世矣。”
粉光交错际,众人皆失了颜色,大呼抢问:“这又是个甚么缘由?”
玉袖以为公子钰定是个花公子,书非借不能读也,美人到手不予相惜。换作她就在那侯爷身上落道荒火天雷轰一轰,轰到他十辈子实打实地不敢犯。
评书先生将气氛拿捏分毫不爽,睿眼中盈满笑意,吊足了口味方托出:“愚将问得一、二,只听晓各中三、两条小道。据说公子钰有一胞弟,常年累病,数奇难杂症。慕家么女诞于腊月寒风,当时天降瑞祥,雪肌玉骨,以为奇。其于室,慕家战战告捷,视为掌中明珠。慕女体寒,触及令人凉心透骨,灵台清明,身形轻盈,是以公子钰将主意打到她头上。不久公子钰胞弟康复,却克死了慕女,大异寻常,委实可惜。公子钰其情掺了多少斤两不得知,只是于不多久后也过世矣。”
情至此,妇孺揩拭泪角,怆然焉。莽夫不过些许戚戚焉便携着妻室离去。
玉袖看着依旧纷摇的桃花,不经意一问:“你且与我做个揆度,公子钰搀了多少情。”
凤晞从容端坐,漠然道:“日久总会生出些情,但慕家以一女换满门性命,也算值得。”
玉袖一把将他快送入口的茶抢下,迫不及待道:“换了你,你怎么做?”
他却不晓得从哪里又变来一只茶杯,默默斟了盏,默默抿了口,道:“不晓得。”
玉袖本就燎着心候答,但听他这么一说,险些令她从椅子上摔下去。她巴巴地攀着桌脚,被凤晞拉起来。他道:“倘若我站在慕家立场上去看,我不晓得,因我自小孤单,亲情薄凉。倘若我站在公子钰立场上去看,我也不晓得,因为暂缺红颜为知己。”
玉袖立时将他手里的茶抢来,将惊心动魄的“我来当”三字随着一口凉茶吞下去,呛了些水,咳了几下。凤晞顺了顺她的背,一面嘱咐道:“慢些喝,没人同你抢。凉茶对身子不好,早晚时辰莫喝。”
因咳得猛便有些脸红,她讪讪退了退,执了杯茶嘿然笑道:“嘿嘿,不妨不妨。”
咳,方才的壮举应当就是被世人神圣地定义为表白罢,但表白的基垫不是要真心喜欢一个人嘛?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相见时心如擂鼓,不见时思念真苦的形容?
她抬眼淡淡觑了凤晞两眼,且不说她未有见他时心如擂鼓,不见时思念真苦,先将这个结论往前推一推,她玉袖懂得喜欢一个人嘛?
一番追根究底地自我审查后,却觉佛曰万般皆是虚幻一说,很有几分道理,方才的壮举,大约便是虚幻。
作者有话要说:
☆、偷窥美娇男(三)
城中家家户户的灶膛顶头,烟囱热得冒烟。
凤晞建议出城走走。
他这么一建议,玉袖方四顾。人影确然鲜少,摊头大多已收,呆下去也没甚趣致,不若出去逛逛,便欣欣然做应。
行不百丈,方出小镇,便是黄土高山。
青天白日,大道上却行迹鲜罕。
玉袖正觉景况不妥,紧了紧喉咙,拉了拉凤晞的衣袂:“我觉得,我们还是回去的好。”
他回首笑盈盈将她望着:“上仙是怕了?”
她挺起胸膛:“胡、胡说,凭他是谁,本上仙抖抖眉毛就教他捧鞋做逃。”
她说出这番大浑话,自然莫能想到即便是说浑话,也有说浑话的报应,更莫能算到她命里头同熊精犯冲一由。是以,音不待刻,一阵兽吼便于树旁扫出,展眼一头棕熊堂而皇之地挡住去路。
玉袖条件反射跳到凤晞身上,将打环的双手紧紧收拢,眉毛未能配合着抖上一抖,眼风里扫见他的嘴角噙了一丝笑,听得一声勉强忍住的笑音:“我方才听上仙说,你抖抖眉毛便能将它吓走来着?”
她委委屈屈地遮住眼,委委屈屈从他身上下来,躲在他身后委委屈屈道:“没来得及抖。”没人会想在旁人面前露出懦弱的一面,遑论她还是位神仙。但话又说回来,她也确然是位樗栎之仙。既没大本事,那么偶尔露些怯懦的颜色,应该不丢人罢。
她将脑袋探了探,圆润了一番胆怯的说辞,欲同凤晞作解释。她翘了翘眼皮,隐隐感觉到那双憋着笑意的眼眸将她凝视,一个凡人怎能恁般将神仙凝视?她从来只晓得凡人见神仙,大多是俯首扣头的,如她这般蹲着身子的神仙,任人俯视的,世上有几个?
虽觉他甚欠礼数,但到底是她为仙不佞,此番仙在凡檐底下,不得不将腿矮一截。她哭丧着面容道:“好罢,我瞎说的。我的修为虽比你高了万把年,究竟不识得几个力道的咒法。你既出于轩辕,一身卓然的咒法应是不差的。”
语毕,正等顶头的人回一句“我来败退它”亦或“你退后些”的话,好令她没心没肺安然撤退时,抬眼打量他的瞬间,却见棕熊表情狰狞,目露凶光,獠牙一现,立即精神抖擞地将他们追着跑。
凤晞将笑意打住,先前便敁敠要将它引开,以免一个闪神将玉袖错伤,便提了提正经颜色同她道:“我将它引去另一路,你在左面等我。”
玉袖点点头,突然觉得绿颐将凤晞分配给自己真是慷慨,同伴就是在关键时刻派上替自己挡两刀的用场。
大道岔口,玉袖目送凤晞撒开了腿,便取道左面。
却没料想,棕熊在岔口住了住,将脑袋摇了摇,灵光一闪,朝左追去。
它爷爷的!这头熊定然是公的!
玉袖求救无门,便只能撒丫子玩命儿地跑,内心激烈搏斗着。一面钦佩自己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连一头熊都喜欢她;一面又懊恼自己长这么好看干嘛!连头熊都不放过她!
因跑得过于亟喘,乃至百丈后,眼前顿有几条岔路供她挑拣。
她暗暗数过,约莫有五六条来着。一瞬间,她想索性将五六条统统跑一遍?却摇了摇脑瓜,恁样每条跑一遍,怕熊没累死,她先陈尸,是以这个法子只得凌迟处死。
她将头略抬,天上的几朵红云朝南面儿飘,又因那几朵红云像棉花糖,早已空虚的胃开始敲锣打鼓,她便选了南面一条。
起初她欣觉自己选得不错,有许多大喙鸟举飞而过,更有许多白兔紧锣密鼓地跑,前方定是个不容置喙的神秘地带。玉袖猜想,兴许是某位修仙者闲得慌,便伽了天罡罩印,令虎豹狼豸,包括棕熊难以侵入;也兴许是李天王某日出差,不慎将他的宝塔落下凡世,他急巴巴找却没找着,正巧被她误闯正着,不仅能解眼下的蹇厄,还能做个顺水人情。
但这些不切实际的猜想,终于她达到时,彻底落实它的不切实际。
横在眼前的是一条宽大的河水,大喙鸟是来这儿叼鱼的。玉袖一眼认出那是鳠鱼,独独生在洧水里头。洧水的发源地便是绣山。这个认知教她猛地一肉紧,此番她竟是跑至绣山的地处,若沿着绣山旁处的太行山脉逶迤而行,便能出卫国。
她蹲在洧水旁,挽了挽袖口,拢了一瓢水洗脸,踅眼将身后紧追不舍的棕熊望了望,回过头,再将这段惊险的过程疏了个通顺,方才发觉,那些跟着自己紧锣密鼓奔跑的动物,遇上身后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张牙舞爪地扑过来,再不跑他不是傻的么。但此刻摆在眼前的,除了跳河便是继续跑。考量到自己会凫水,自然应该选择前者。可心里又做了另一番斟酌掂掇,倘若凤晞不会凫水该如何是好?思虑至此,她便做了个不大明智的举措,甩了甩袖口,便朝西面奔去。
一路云烟四起。
事后,玉袖曾在心里虔诚地反思,反思来反思去,依然不能明白,仅仅认识凤晞一日,怎能如此有义气地替他着想。
果然,缘分这东西,向来神妙莫测,感情这物事,向来不可理喻。
几条山路过后,被逼至峭崖,玉袖不歇停发汗,见不到九重天的余霞成绮,见不到裹了层金纱的桃花,犹如浇上一层糖蜜的精致甜品,也见不到周身芍药仙花泛着幽幽的脆弱青光。
眼前杵着一只不知是发泄还是发情的棕熊,神经质地与她剑弩拔张。晚风充当宣判搏击开始的裁决者。熊精头上的尖毛微不可察地抖动,一忽儿吼了一声,鬃毛被狠狠炸起,锋利的爪子萁张,熊掌朝她面上招呼去。
至此为止,玉袖才追悔自己的识路能力差得过头,以至于今天这个往死路里蹿的局面算是自己一手造成。
她稍稍往下瞟过,幸则崖身略短,即便视死如归地一纵,恁样的高度顶多缺胳膊少腿。也幸则缺胳膊少腿这类缺斤少两的事对于神仙来说倒是没甚妨碍,左右能长出来,就是忒疼了些,时间也长了些。
正待恶向胆边生时,熊爪定格于目前两寸,紧挨着从嗓子眼咕噜哀呼一声,在空中瞪了两下爪子,两眼一闭,倒地不起。
凤晞的笑容出现在它身后,夕阳底下,灿烂辉煌宛若一株盛开的袖玉花。
按凤晞的说法,他朝北跑了几步,暗觉身后没动静,回头一张望,蓦然醒悟到它的性别。他一面自我检讨,一面依着爪印追过去。到了洧水旁,他有设想过玉袖可能会泅过去,但后来他没有往这方面深入思考。一则潜意识觉得玉袖会考虑到可能他不会凫水,便寻不到她;二则眼风里扫到浅浅的一排脚印,依稀朝西的方向,索性御剑追了去,方且赶上。
这厢,玉袖将呜咽在黄土里头的棕熊瞪了瞪,正心花怒放,虽则不够怒,也是一大放。但面上依然是惊吓过度,劫后余生的一副木讷形容。
凤晞上来拍她的脑袋:“别怕,它死了。”
玉袖冷静了半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蹬着四条腿的死物,想到倘若他不及时赶来,自己真的要跳下去了,跳下去就意味着要折损半条命,顿时心生一股委屈,瘪着打滚的清汤水,睁大了眼眶子道:“不是怕,就是觉得心慌。”
话完发现说自己心慌,不等于承认自己害怕。便抬了手,装腔作势平静地拂了拂凌乱的鬓发,吸了一口鼻涕道:“我算到你会来,便在这里等了恁样久。”可想到自己等了恁样久才将他候到,又瞬间委屈了一层,愤怒地跺了跺左脚,眼里立时冒出了水花:“你怎么让我在这里等恁样久!”
凤晞负手立着,私想要不要投怀送抱以表安慰,清脆的喀嚓声犹如一阵冷风,没有任何预兆地将澎湃的火花浇灭。
得了这股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