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哪里跑-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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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与相识相知,于已足矣。过往种种,勿再痴痴执着。
一生风月供惆怅,到处烟花恨离别。
勿思勿念。
花月敬上”
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手足无措该知道的,早该知道他会这样地不留余地。
不是不想哭,只是难过得连眼泪都不知道该怎样流下来,只是觉得活下去的信念一瞬间被谁抽空,陡然发现活着是这么地索然无味。
可不管怎样,都要找到他。
生要见,死要见尸。
掀了锦被跌跌撞撞地狂奔出去,见着便魔怔了一样揪着别的前襟问:“他哪儿?们把他弄到哪儿去了?花月哪儿他哪儿?”
也许是从未见过这样癫狂的,众纷纷被惊吓到。
随后师父并师兄、卓娅几匆匆赶来,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听觉,耳边只回荡着一句“一生风月供惆怅,到处烟花恨离别”。
师兄痛心疾首,险些将掀翻地,他抓着的手臂怒吼:“这是发什么疯!花月他没死,没死,听到了么?”
怔忡地望着师父,手脚都有些哆嗦,“是么,没死?没死么?”
师父脸上满是掩不去的疲惫,他拢一拢披散的头发,说:“阿歌,不要闹了,这样子,小四看见会不安心的。”
挥挥手拂开师兄,一步三晃地回头往屋里走,“们都这样说,那就信了,等养足精神,就去找花花。”
“木头,有些事情想有权利知道。”
“大齐和北戎那一仗,两败俱伤,之后两国达成了和解,以联姻平了这场战事。柔然同两国都签了协议,同意和平互市,这个天下总算是太平了。”
“知道也想要看到这样一日,纵然嘴上说的漠不关心,可一段情,一个,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忘却。”
“花月走之前,嘱咐转告,要顺从了自个儿这颗心,抛开过往不堪的种种,单纯地为了一个去勇敢一次。”
“木头,何苦画地为牢。花月做了这样的选择,纵使是不能接受,也不能罔顾了他的一颗心。”
一个日光充沛的午后,卓娅陪着院里晒太阳,同说了这样的一席话。
几个月的时间里,不问世事,任性又自私地断绝了与外界所有的关联。把自己封闭起来,活这二十多年的回忆里。
最初的日子里,曾问过师兄,到底是怎样的药,才能成就了花花那样决绝的心思,用他的命换了这条命回来。
那时,师兄眼里有罕见的哀伤,他说:“小五,既然活下来,那又何须执着此事?即便说与知道,也不过是再添一道伤罢了。何况,小四苦苦恳求的事,也只此一件,又怎能言而无信。”
来年草长莺飞的时候,离开了若虚山。
师父头一次离别时显露出一个老家的不舍,仿佛此生再难相见一般。
他对说,他活到这把岁数,原该将生死看透,但他这几个不让省心的徒儿,却总是叫他如此地揪心。
卓娅抹着泪给了两大包草药并几瓶子药丸,林林总总交待了许多,独是师兄一如往昔的淡漠,似乎未将此事搁心上。
临去时,师兄噙着笑,缓缓嘱咐:“小五,待寻到小四,便绑了他回来,这教主的位置,为兄坐的甚是不习惯。”
咧开嘴对着所有挥手作别,挽着包袱踏出山门。
想,九州大地,尚有许许多多的地方未曾涉足。花花许是守着曾经的一个许诺,正四处游历。茫茫海,这样一个镇子一个镇子地找下去,总会有相聚的一日。
曾想过,会万马奔腾的草原上,遇见牵着马徐徐而行的花花,也曾想过,会江南烟雨中,遇见若浊世公子般的花花
可事实上,踏遍了大江南北几乎绝望时,仍没有找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十年是怎样漫长的岁月,又是怎样短暂的岁月。
每日盼望中醒来,又失望中睡去。寂寞的旅途一直向着远方蔓延,每每踏着西斜的落日,都彷徨而无措。无助时,甚至会幻想花花从树影下走出来,对说:“阿歌,回来了。”
可仍坚信他活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他只是等找到他。如果不去,那他该面对着怎样的寂寥。
两年前,兜兜转转到了均州。
茶寮里饮茶时,曾想着去探望下安丰祈,可是到了安府门前,却又退缩了。
他们现生活得大概也算如意,秦璋到底没有对安府怎样,如此,也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四处游荡许久,形貌上虽是像个流浪的,但整个却比从前更有精神。经年来,皮肤已被日头晒得黝黑黝黑,腮帮子都胖得鼓起来些,而小腿上那阔别许久的肌肉竟然也被给炼了回来,着实惊。
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停停走走,偶尔遇见可亲的农家,就多逗留几日,帮着做做农活。
每个月,都会写一封信让鸽子捎回天一教。然信中所写大多是些琐事,但想,这无关于信的内容,只是为了叫惦念着的少些牵挂。
可隐隐的,也期盼师兄能够给些许关于花花的消息,但多年来,这个希望始终都落空。
从大齐的京城向南而行,京郊祭拜了二叔和爹娘,离开时,曾见到一个渐渐远去的身影。
那个模样,不知怎的让想起叶九。
一直不晓得该怎样去描述叶九这些年的所遭所遇中所处的位置,他无心于权利,无心坑害谁,但到底他也没能拗过强悍的命运。有一些不幸,似乎因他而起,可要不是他,也许事情反而会一发不可收拾。
再没见过叶九,不知道他生活得是否安顺,甚至连浴池小弟,都未曾再遇见。
这些仿佛生命里匆匆的过客,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几乎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枫叶红了的时候,正停瑶镇歇脚。
望着忘川棺材铺破旧的招牌,竟有些恍惚,一种疲惫感忽然腾腾地自心底冒出来。
翘角屋檐下的铜铃倒是没给锈掉,风一拂过去,仍然叮铃铃地响。
没住着的院落里,居然没什么落叶堆积。
一度住着的那间朝北的屋子里,燃着袅袅的熏香,正是十多年前惯用的那种。
如不是院门上锃亮的铁锁,几乎以为是疯癫了。
这院子,是有打理的。
忘川棺材铺住下,将铺子重新开业。
也许只是为了见一见那个替看护院子的,也许只是盼望了一场不可能的相遇。
拈花茶楼照样开的铺子旁,可生意已不如从前兴旺,大抵是瑶镇如今已有多间茶寮的缘故。
搬进忘川棺材铺的第三日上头,竟然院里的一棵桃树枝上看见了模样肖像小灰的隼。
它的脚腕上系着个竹筒,圆圆的小眼睛,正滴溜溜地转着。
抖着手结了半晌,才将那竹筒里那方薄薄的纸取出来,而小灰似乎等得很不耐烦,怪叫了一声昂起头来轻蔑地看着。
“阿歌,用的十年光阴换十年,已是公平。如今既然已经到了那里,不如就放下可好?生苦短,何必执着,何必不忘。”
眼泪大滴大滴顺着眼角滚下,浸湿了纸上的字迹,墨色渐渐晕开,一团一团,晕得很难看。
十年来,这是头一次哭得这样肆无忌惮。
他活着,他都知道,他看见了所经历的一切。
那么,是不是曾经种种,都已值得了?
胸肺间满溢的喜悦几乎要喷薄而出,攥着那一方薄纸,提着裙子忘乎所以地奔出忘川棺材铺。
拈花茶楼里,傻傻地站角落的桌边,一时竟不晓得为什么会第一时间跑来这里。
物是非,这儿并没有要见到的啊。
转过身的刹那,却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尔雅道:“姑娘,既然来了,那不妨喝了茶再走。”
木然看着面前那个坐轮椅上的,他那双狐狸眼一如往昔地神采奕奕,只是鬓发已斑白,眼角细细的纹路叫晓得岁月不饶这话并不是随便说说的。
“阿歌,现这样,会不会嫌弃?”
望望门外投进来那一缕余晖,摁摁酸疼的鼻子,咧开嘴笑着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是结局之一,对于所引起的民愤,鞠躬道歉
97结局二
待再醒来时;已是半年以后;桃李芬芳的日子。
宫廷里大多是如此,严谨、苛刻,自沉睡中转醒,跪了一地的宫,都显得很惶恐的模样。
一线天光里;秦璋如往昔那般坐这张宽大的雕花床边。
“这儿;那花月去了哪儿;将他怎样了?”其实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某一天;面对着眼前这个男的时候,能够如此心如止水,没有半点波澜。
他扯了扯嘴角;“他救了,就走了。”
也学着他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看样子,是又打算把软禁这儿了?”
秦璋皱皱眉,轻斥:“阿歌!”
挪挪手臂,重新靠软垫上,看着他:“从前有花月来帮着,见今只剩下了一个。可仍然不乐意留这里,不乐意与朝夕相对。如果说对还存了些什么,那只能是对过往的点滴回忆罢了,秦璋,不是要把两个之间的所有东西都磨得干净罢?”
他搁锦被上的手攥了攥,复又松开,叹了口气道:“不管是走是留,都要等能站起来再议,现,说这些有用么?”
拍拍毫无知觉的腿,只剩下绵延不尽的麻木感,偏头看看他,一字一句缓缓道:“纵使是爬,也要爬出这个四方城。”
望望秦璋眼底翻涌不止的哀恸,低头把玩着手指,等他下一瞬的爆发。
他握住的一只手,欺身压下来,“阿歌,就这么地恨?”
用另一只手抵住他的肩头,“不是恨,恨么,倒是早就不恨了。可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招惹,让讨厌了。本来作个陌生也就罢了,但为什么要这样不依不挠?”
僵持了半晌,身上忽然一松,秦璋放开了。他转头吩咐高德恩好生看顾着,就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靠软垫上,缓缓舒了口气。
可半年前那一幕幕却猛然如钉子般钉进的脑海里。
丛丛花海外,花花那么决然的模样清晰地浮眼前。那时的就明白,他是和道别,可只能眼睁睁看着,连阻止他的力气的都没有。
揪住胸口的衣襟,重重喘气,眼前一阵一阵漆黑地卷过来。
“主子,主子莫急”一只手颤颤悠悠地替顺着气,转眼看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九宝。
喘了口粗气咧嘴笑笑,“九宝啊,能看见,真好。”
九宝愣了愣,旋即又悠悠叹了口气,“主子,这又是何必。”
摇了摇头,“劝的话,就不必说了。从前种种,也都是知道的。时至今日,要是还能跟他缠绵悱恻,那就委实对不住舍命救的花月,也对不住养的师父。自问不是个称职的军,军的硬朗到这儿通通都打了折扣。可生也万不该是这样。见今,要是再不清醒,那倒不如死了清净。所以,不管花月哪儿,都要找到他,生要见,死要见尸。”
九宝望着,欲言又止,他转过身去端来一碗黑乎乎的汤药,递给道:“就算主子要找花公子,也得先将养妥了身子不是?”
院子里柳枝摇曳,淡淡的花香随着细风鼻息间缱绻。
拂掉衣裳上沾的几片桃花瓣,长长呼了口气。
时间,真是一种可怕的利器。
曾经蜿蜒心底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它时间的长河里慢慢地愈合,就如同对秦璋所说,并不恨他。经历过那些不堪的过往后,留下的竟是千帆过尽的寂寥。而寂寥后,终于大彻大悟,不再迷茫地彷徨纷乱的世事间。
想,与花月两个,已不必再等待来生。他将就了那么多年,那余下的半生,就换来将就他。
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近,转过身看着从屋檐的阴影下踱步而来的秦璋,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表示。
他停下来望着,神情愈发哀伤,“阿歌,到底是要走”
不置可否,抬起腿来抻了抻脚,笑说:“看,这半个多月里,的腿脚已大好了,没有再叨扰下去的道理。何况,花月那么糊涂,也不晓得他会躲哪个地方,早一日动身,就能早一日找到他,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秦璋眯起眼来看着一旁桃树,不知想些什么,半晌,才自言自语似的对道:“之间的结局,为什么会是这样?”
“说一句俗不可耐的话,狐狸,”转头望着他,“心都是肉长的。其实要权利也罢,要江山也罢,本来和都没什么关系。但却不管不顾地把拉进来,经年不变地利用,认为,这就是护着的一种方式么?的感情其实挺脆弱的,哪经得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生活又不是话本子,没有那么多委曲求全。不杀,是因为是明君,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否则,以从前的处事,怎么也要和李昙为儿子偿命的。这话,先前就同讲过。不是舍不得,是不能够。活这辈子,不是事事都要讲一个情字,有时候,也要懂得大义。和大齐达成和解,朱承钺又嫁了郡主来和亲,这就是个各自安好的结局了。生总要有点遗憾不是么,既然要了江山,那就合该承受孤家寡的寂寞。也权且把这个当作是个报应,说,这样不是很好么?”
秦璋看着,神色变了几变才归于平和,他说:“本来是想强行留下来,可看如今这样的通达,怕是也不行了。大概是这一生的劫数,可甘之如饴。终归是擦肩而过了,也终于,失去。”
捋捋袖子转身离开,拎起石台上的包袱前,对他道:“此生大概不能再见,该忘的事,就忘了罢。”
单单骑从均州城离开,就如同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真是来去都不带一粒尘埃。
半年多前,花花将交到秦璋手里,他就浪迹天涯去了。而关于是如何又生龙活虎的,秦璋却没多说半个字。
就这样陷茫茫海中,攥着一幅地图不晓得要从何处开始。按照花花一贯飘然于俗世之外的秉性,牵着马一直北上,直到苍茫的阿拉雪山脚下。
巍峨的雪山横眼前,凉飕飕的风直直吹进骨头缝里。将牵来的马卖给山脚下的猎户,独自裹起厚实的大氅登上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