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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双阙(完结版)-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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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人后莫说人。
    气氛凝住,一阵尴尬。我缓缓起身,向姬舆施下一礼:“虎臣。”
    姬舆看着我,脸色不太自然,还礼道:“公女。”
    “虎臣”盂脸上半红半白,无措地看他。
    姬舆面无表情,瞟瞟他:“下去。”
    “诺!”盂如蒙大赦,飞快地消失了。
    台上剩下我和姬舆两人。
    不知是因为登台还是因为刚才盂的话,姬舆面上似乎有些泛红。四目相对,他的眸光闪了闪,却没有避开,直直地望着我。湛蓝的天幕下,他俊美如神祗的面容如此清晰,瞳中的神采依旧灿若星辰,却又让人觉得其中另有未知的深远。
    周围像是突然安静下来一样,只剩下风悠悠吹过耳边的细小声音。微妙的感觉从未像现在这样强烈,我也有些局促起来。
    调整了一下心绪,我对姬舆笑了笑,开口道:“多日未见,虎臣别来无恙?”
    姬舆看着我,神色稍稍松弛了一些,道:“公女关心,舆安好。”
    我颔首,让了让身子,缓步走到台边去看风景。稍顷,身旁一暗,却见姬舆也踱了过来,和我并排站在一处。
    两人相隔不过拳余距离,望去,他的侧脸近在咫尺,宽厚的肩膀遮去了一角天空。我转过头,尽力地让自己专注于眼前的景色。
    阳光微微倾斜,越过飞檐照下,热力融融。从台上眺望,辟池澄静一片,在群山和郁郁森林的环抱下恰如玉璧般美丽
    “舆昨日黄昏时曾往苑中寻公女,却未得遇。”忽然,姬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不想他竟然会主动说起。我讶然,抬头望去,煌煌日色下,姬舆注视着我,眼中微有波澜涌动。
    心中似乎卡了些什么,我移开目光,轻声回答:“姮听说了。”停了一会,又道:“寺人说彼时虎臣一身行色,不知从何而来。”
    姬舆温声道:“几日前天子往丰巡猎,我等自梓归来之后,舆第二日便动身去了丰,昨日与公女从人相遇时,方才骑马回到。”
    嗓音低低的,在暖熏的空气中振荡散去。
    我讷然没有开口。
    话题似乎又要转回原处,姬舆那时寻我,所为何事
    片刻后,却听姬舆问道:“公女可疑惑盂先前提及之事?”
    我怔了怔,望向姬舆。
    他定定地看着我,颊边染满红潮,星眸中,目光明亮灼人。凝视片刻,他似乎下定决心般,伸手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递给我。
    那手停在我面前,稳稳地,一动不动。指间,一块半旧的绢帕叠得方方整整。
    我迟疑地接过,将绢帕缓缓展开。
    素绢泛着淡淡的旧黄,却洁净无伤,上面,朵朵桃花嫣红绽放,其间,青线为笔,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姮”字
    



告白

           告白
    心里被什么触了一下,笃笃地跳了起来。
    这绢帕是我的,记得两年前在成周,我给小悠疗伤的时候,将它缚在了腿上
    “虎臣日日不离身,只在怀里”
    脑海中响起了盂刚才的话,所有的疑惑在刹那间解开。
    我定定地盯着绢帕,脸上腾腾地发热。姬舆竟然将它贴身收藏,其中心意已是不言而喻。
    “当年为悠疗伤,舆收得此帕,随身携带,不久前教习射猎,被盂见到,故而”姬舆含糊地解释,却没有说完,话尾卡在了喉中。
    我点了点头,依旧没有看他,努力地想保持镇定,心却跳得更加厉害。
    稍顷,姬舆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昨日,天子巡猎方毕,舆即告退而归,一路匆匆,马不停蹄,只为问公女一句,”他停了停,嗓音中带着些压抑的沙哑,却字字清晰:“舆心慕公女久矣,愿闻公女意下。”
    话语低沉有力,隐有难掩的激动,声声叩在我的心间。
    一切忽而挑明,再也没有了半丝遮拦。
    我缓缓地抬起头来,望向姬舆。
    澄明的天幕下,姬舆的脸红到了脖子,眼睛却愈发明亮。灿若星子的双眸中,目光炯炯,满含期待地凝视着我,热切得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微微垂目,咫尺处,他锦衣上的暗纹分明可见,胸口微微起伏,陌生的气息拂在鼻间,粗重而温热。
    心中忽而有些莫名的慌乱,我往后退了退,逃避一般地朝台边转过身去。外面,阳光依旧明媚,极目处,天际被重云中笼住,遥远而苍白。
    片刻,我咬咬唇,将心一横,转向姬舆,望着那双神采熠熠的眼睛,艰难地开口:“虎臣厚爱,姮感激于心,然,”我歉然看着他,轻声道:“姮无以为报。”
    瞳光倏地黯然,姬舆脸色变了变,阴晴不定,却依旧一动不动地挺立在我身前,看着我半晌不语。
    “可是因为晋侯?”良久,他问道。
    我讶然抬眼,只见他定定地注视着我,眸光复杂。
    回想起那天在路上的情形,他到底是猜着了
    沉默了一会,我摇摇头,道:“姮与晋候已成过往。”
    姬舆神色稍霁,眉头微微舒开,眸色却仍是深黝黝的一片,紧抿着双唇不说话。
    “姮。”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和姬舆俱是一惊。
    蓦地回头,只见熊勇正站在阶上,一脸笑容地望着我,身后,紧跟着满面讪讪之色的盂。
    我瞪大了眼睛,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熊勇一脸悠哉,将盂从身后拎拉出来,道:“勇方才路过,见这稚子在台下徘徊,问询之下,得知他欲上台来寻虎臣,却畏高不前。勇心下怜悯,便将他带来,不想,”他笑眼弯弯,边说边望向姬舆:“姮也在。”
    姬舆的表情回复沉静,昂首而立,冷冷地看着他。
    盂奋力地挣开熊勇的手,通红着脸,恼怒地说:“谁是稚子?!谁畏高?!明明是你要”
    “盂,”姬舆开口打断,声音似有隐忍,问道:“何事?”
    盂停下动作,畏缩地看着他,道:“师氏遣盂来寻虎臣。”
    姬舆沉吟,片刻后,将目光转向我,眼中余绪纷繁。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止住。
    再度开口时,只听他淡淡道:“舆先告辞。”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向旁边稍稍让开身子。
    姬舆眸中瞳光交错,深深地望了我一眼,终于迈开步子,往台下走去。
    盂匆匆瞥了瞥我,也连忙跟在后面一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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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阶下那抹渐行渐远的颀长身影,不知为什么,我心中竟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望了一会,我转回身去,抬头,正遇上熊勇意味深长的眼神。
    “勇如何来了?”我瞥瞥他,问道。
    熊勇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勇听说姮在这台上,心中不安,便上来了。”
    我奇怪地问:“虎臣舆也在台上,有何不安?”
    熊勇一脸认真,道:“正因为虎臣舆也在勇才不安,王畿女子皆倾心于他,姮不可也被他拐了去。”
    我哑然,哭笑不得。
    熊勇看着我,忽而感叹着说:“人人皆道虎臣舆年少气盛,眼高于顶,不想竟也有恋慕女子之时。”
    我愣了愣,稍稍正色,道:“姮今日与虎臣舆不过巧遇。”
    熊勇瞅瞅我:“姮无须掩饰,方才情形如何,勇一眼便看出来了。”
    我面上一哂。
    “只是,”熊勇思索片刻,又道:“虎臣舆那时神色黯淡,姮未答应他?”
    这个情圣。我恨恨地想,无奈地点了点头。
    熊勇好奇地问:“虎臣舆人才出众,功业昭彰,与其结亲乃大善之事,姮为何拒绝?”
    为何?
    我苦涩地笑笑:“婚姻之事,岂是空口可定,且,虎臣舆所求也并非婚姻,他要的,姮给不了。”
    熊勇扬了扬眉,看着我,似笑非笑。
    我轻轻转过头去,望向台前的辟池不语。风阵阵的吹过,手上痒痒的,像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地轻触。
    低头看去,只见姬舆给我的那方绢帕还攥在手中,一角被风掠起,在指间柔柔地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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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宫室,我的思绪仍旧停留在刚才阙台上发生的事,纷纷扰扰。说实话,我不吃惊姬舆说出的话,也不后悔自己的回答,照理,自己应该泰然才对,然而,也许是愧疚,心中却总觉得有东西牵牵绊绊的,搅得有些头疼。
    当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地睡不着,再度失眠了。
    第二日,我的癸水毫无预兆地提前到来,气势汹汹,腹中史无前例的疼了一天。寺人衿紧张得不得了,肯定十足地说我在台上着了凉,找保氏侑告假,坚决地要我卧床休息,连续几天都不让出门。
    等到经期结束,四月已经过去了两日,我也该回镐京的王宫了。
    临行前,王姬瑗来找我。一进门,就将所有人都打发下去,转向我,开门见山地说:“方才杼使人来,说他今日往庙中祭祀,托我同公女道别。”
    颔首,谢道:“有劳王姬,姮也正欲向王姬及公子杼辞行。”
    姬瑗看着我,微笑道:“公女可有须杼转交之物,托与我便可。”
    我一愣,明白过来她指的是燮。心稍稍地顿了顿,隔了会,摇摇头,道:“无。”
    王姬瑗似乎有点失望:“无?”
    我笑了笑,道:“姮确无所托。”
    王姬瑗点点头,片刻,又一脸了悟地笑起来,说:“也是,公女与晋侯才见过面,想是多少话都说完了。”
    我微微垂目,苦涩地一笑,轻叹道:“是啊,都说完了。”
    停了停,我望向她,道:“王姬月余后出嫁,姮此去,不知将来能否再见,王姬万事保重。”
    王姬瑗愣了愣,脸上的笑意微微黯了下去。
    “什么保不保重,”她望着门外,幽幽地道:“嫁人生子,贵为王姬也只能如此罢了。”面色竟有些怅然。
    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表情,我不禁讶然。正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见她回过头看我,道:“不过,我当真羡慕公女。”
    我诧异地睁大眼睛:“羡慕姮?”
    王姬瑗颔首,道:“公女与晋候情投意合,得嫁心上之人,乃女子之大幸。不似我等,许人为妇,却连那夫君是高是矮都不知晓,好没意思。”
    我看着她,久久不语。
    女子之大幸吗?心中苦笑不已,可惜我自己都不知道怎样才是大幸
    “王姬无须羡慕,世人各有命路,只消认好方向走,”我轻声道:“最终幸与不幸,唯有心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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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辚辚上路,辟雍幽静的树林渐渐向后退去。往外面看了一会,我坐回车子里面,在马蹄声中对着颤动的车帷出神,心里想着这半个多月来的生活。
    当初来的时候,我乍看到这绿树碧水,心情曾舒畅好一阵,觉得在这美景中必能淡忘些烦恼。如今离开了,心中却觉得装进了更多的东西,旧绪新愁,竟比原先好不到哪里去。
    心情有些郁郁,我试着放轻松些,从得失上分析。先说给诸姬伴读,掰手指算算,正经活没干多少,收获休假十多天;然后是燮,我和他分了,各自心伤,收获失恋一次;再然后,我拒绝了姬舆,收获旧手帕一块
    想到姬舆,那日之后,我再没有见过他,也没从别人口中听到过他的名字。现在是四月,他已经返回王宫了吧我默了默,将手伸入袖中,摸出那方绢帕。展开,桃花依旧鲜艳,微微泛黄的绢面上平整如初,淡淡的褶纹笔直纵横,一丝不苟。
    驶上大道时,我往后投去最后一眼,忽然望见辟池旁那座阙台。飞檐的剪影在布着浓云的天空中兀自高高矗立,说不出的孤傲
    



王宫

           王宫
    日落时分,我回到了镐京王城。宫室中已经点起了烛火,亮堂堂的。
    下车后先去见王姒,她看到我,露出贯有的和蔼笑容,嘘寒问暖了几句,然后让世妇领我回房休息。
    屋子仍然是离开时的样子,各类陈设整整齐齐,收拾的一尘不染。在榻上坐下没多久,寺人将膳食呈上,满满地摊了一案。食物发散着诱人的香味,大半天没吃东西,我早已觉得饿了,马上摄衽洗漱,动手开吃。
    正大快朵颐,忽然,旁边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公女,食不可过速。”
    我望去,只见那世妇没走,正侍立一旁,双眼紧紧地瞅着我。
    居然把她给忘了。
    去辟雍前的那段日子浮现在脑海中,想起每日被人管着的情景,心下一阵郁闷。微微叹口气,我安慰自己,也罢,细嚼慢咽未尝不好,可以保持身材。
    将口中食物缓缓地咽下,我往食器中看了看,在俎上拈起一小片肉。
    “公女,食指不甚雅观,女子进食当以中指辅大指。”
    手在空中停住。
    中指?什么时候有多了这条?我疑惑地望向世妇,她却一脸严肃,目光毫不退让。我挑挑眉,回过头,手指换过来,将肉片送入口中。心想算了,谁让她是王姒派来的人,我忍。
    规规矩矩地吃完饭,我洗净手,坐了一会,待寺人收拾了食器后,起身下榻。
    坐了大半天的车,脖子酸酸的,我仰仰头,稍稍地活动了一下肩膀。
    “公女,姿体当端正,女子熊经鸟伸是为失仪。”世妇道。
    我睁大眼睛,这也不让?简直比去辟雍前还要苛刻。终于按耐不住,对她说:“世妇此言差矣,私室之中,行止自当随意些,又无外人,何来失仪之说?”
    世妇却一脸不为所动,道:“行止无分内外,时刻慎守方保姿仪无损。天子乃天下共主,王宫之中自然尤重礼仪,公女及笄为妇之年已近,如今不习,更待何时?”
    “王宫?”我微微挑起眉头。
    世妇却没有回答,停了停,只不紧不慢地补充道:“一切皆乃太后之意,臣妇不过听命而行。”王姒对礼法的固执有目共睹,找她理论自然是不可能的事。
    “姮可喜欢王宫?”脑海中响起晏曾经问过的话。
    我看着那世妇,没有再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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