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班子-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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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通。
按分工,人大这边,陈木船分管政法和财经,兼管全市的政法系统。小王带着老奎去找姜委员,恰好碰见了陈木船。按规定,陈木船是不该插这一杠子的,谁知那天陈木船愣是插了一杠子。他将老奎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连批评带吓唬,训了将近一小时,训得小王都有些坐不住,想溜出来给乔国栋打电话。老奎挨完训,回去后,就再也不跟乔国栋联系了。
事后乔国栋才知道,那天老奎来之前,东城区法院的左旂威和区人大黄主任找陈木船汇报工作,言谈中提及了老奎,说老奎之所以抓住儿子的事不放,硬给法院栽赃,是有人给老奎撑腰,想借机搞乱法院。法院苦口婆心,做了很多工作,老奎就是听不进去,非要当初带回小奎的两个法警抵命。
“这工作不能干了,你在前面拼命地干,偶然出件事,就有人在背后给你做文章。一件小事,一搅和,就成了天大的新闻。”这是左旂威的原话。
黄主任也趁势说:“左院长说得对,陈主任,老奎这件事,你可不能坐视不管。区法院已经挂了黄牌,要是今年黄牌摘不掉,整个政法口都得受影响。我们怀疑”黄主任吞吐半天,最后凝视着陈木船,用一种略带攻击性的语调说:“陈主任,有些人动机不纯,这不明摆着是给你找麻烦吗?”
一句话,就打翻了陈木船心里的五味瓶,见了老奎,不发火才怪。
陈木船那一通火,等于是把老奎的希望给彻底骂灭了。乔国栋担心老奎真出什么事儿,派人找了几次,想跟老奎谈谈,疏通疏通他的思想,老奎避而不见。他亲自找上门去,三间破房子,两间大敞着,里面空空如也,中间一间铁将军把门。问村民,说老奎到小煤窑背煤去了。
乔国栋起初还信以为真,认为老奎心灰意懒,不打算再上访了,想安心过日子。昨天爆炸声一响,他才忽地明白,老奎背煤是假,到小煤窑弄炸药才是真!
“糊涂啊,他咋就能走这一步?”乔国栋心里直叹。叹完,便替自己的处境担忧起来。对重点上访对象,市里早就明确规定,不但要耐心细致地做好他们的工作,更重要的,就是不能出问题。这些年,河阳的上访专业户一年比一年多,出的事也一年比一年多。有些事,一出了,便没法再挽回,只能一级一级追查。他还因为这事,查过不少人呢。这一次,强伟能放过他?
乔国栋想不下去了,也不能再想。老奎这一个炸药包,虽是没酿成惨祸,对他,却是致命的。昨晚他已经听说,陈木船住院了,说是受了高度惊吓,精神出了问题。
是精神出了问题,但不是老奎吓出来的,是他太急于扶正,太急于把他乔国栋撵走,急出来的!一想到陈木船,乔国栋越发不安,这一次,他怕是
世事复杂啊!乔国栋叹口气,带上材料,匆匆向河阳宾馆走去。
宾馆会议厅内,气氛庄严而凝重,空气紧得有点儿逼人。会议厅门口,两个保安很威武地站着,站出一种气势。进门时乔国栋忽然想,难道还有一个老奎要摸到这儿来?不过这想法也只是那么一闪,很快就让会议室里的沉重和肃穆赶走了。坐下的一瞬,乔国栋发现,强伟的目光冷冷地射在他身上。
强伟今天是摆足了劲儿,从那张暴怒的脸上便能看出。昨天晚上,他连夜将左旂威叫去,训了半晚上,训得左旂威差点儿要哭。“现在是什么时候,啊?构建和谐社会!你倒好,让人揣着炸药包炸会场!我看你这个院长是当出水平了,能上《焦点访谈》了!”
左旂威呜咽着嗓子,想解释什么,强伟骂:“你少给我解释,我早跟你讲过,老奎的事不是小事,要认真对待。你怎么对待的?又是怎么解决的?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我看你这次咋收拾!”左旂威红肿着双眼离开后,强伟又将电话打到省里。这个电话他一开始本不想打,可思来想去,这个时候要是不打,将来一旦有啥变故,怕更不好收拾。于是,他怀着难以言说的心情,万般无奈地拨通了那个手机。电话里,他先是跟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余书红作了一番检讨,然后嗓子一哑,很沉痛地说:“红姐,这次我把祸闯大了,你不知道,我这心里有多难过,一个老奎,把一座市给炸翻了,还不知冲击波要冲到哪儿。红姐啊,我的仕途算是走到头了,我不是多贪恋这个位子,可是以这种方式结束,我不甘心哪!”电话那头的余书红听了半天,一字儿未吐,最后,无言地将电话压了。
这一压,强伟便清楚,省委那边已经有了反应。
他一夜没合眼。
早上,他还犹豫着要不要开这个会、咋开。正犯着愁,手机来了短信,打开一看,是余书红发来的,只有短短四个字:立即善后!强伟心里哗地一亮,红姐毕竟是红姐,关键时候,心里还是惦着他。强伟感动着,挣扎着,给红姐回了短信:放心,我会采取果断措施!然后,他就打电话通知秘书处,紧急召开常委会。
强伟知道,考验自己的时候到了,这个时候如果拿不出特别手段,不来点儿奇招狠招,这辈子,怕就再也没机会了。而他真是不愿意在这件事上栽跟斗,这事上要是栽了跟斗,他强伟这些年,等于是白在官场里打拼了。况且,他也不应该栽跟斗!
小奎的案子,真是另有隐情!
这两年,只要他一提这案子,立马就有电话打过来,方方面面的压力还有阻力岂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又怎是秦西岳这样的书呆子能搞得清的?他强伟难道不想给老奎一个说法?他强伟难道就忍心让老奎一趟趟地喊冤?
况且冤不冤,也不能由他老奎说了算,得有事实,得有证据!为这证据,他强伟动的脑子还少?
他扫了一眼会场,除了市长周一粲,其他人的脸色,都那么苍白、那么灰暗,包括乔国栋,脸色也比他难看,比他更撑不住。撑不住好,撑不住就证明,乔国栋心里有鬼!
一提“有鬼”两个字,强伟的恨就来了。表面看,河阳似乎风平浪静,四大班子紧密地团结着,都为一个中心目标,那就是建立经济社会。可暗中,却不知有多少人在较劲儿,尤其乔国栋,简直就是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眼里。
今儿个,强伟就要大着胆子,拔刺了!
强伟清了下嗓子,郑重地宣布:现在开会!
对第一个议题,强伟几乎没容别的常委插言,顺着昨晚想好的思路,一口气就将话讲到了头。强伟的大致意思是:出了这样的事,我很悲痛,也很震惊!在全市人民集中精力抗旱支农时,东城区法院突然发生这样一起触目惊心的事件,令人沉痛!事情既然出了,我们也用不着怕,更用不着沮丧。应该就这一事件,展开深思,认真反省我们自己,检讨我们自己。看我们的工作中,到底还存在什么问题,有哪些地方,还跟老百姓的要求有距离。老奎的事情拖了两年,至今未得到合理解决,为什么会拖?是谁拖的?早在去年三月,我就在老奎的上访信上批示过,要求政法系统开展自查,认真检点自己,查找执法中的不足,给老奎一个交代。为什么到今天,老奎还讨不到一个说法?涉案的当事人,为什么至今还没得到处理?是真的没问题,还是有问题我们掩着、藏着,不敢揭出来?
讲到这儿,一直在揣摩强伟心思的乔国栋顿然明白了:强伟要狠了!他今天的讲话是一个信号,或许他也意识到,再不狠,自己就没机会了!果然,强伟顿了一下说:“这事一定要一查到底,牵扯到谁,都不能放过。下去之后,由政法委牵头,成立专项工作组,对小奎意外死亡一案,从头查起。我就不信,一个人莫名其妙死了,会查不到原因!”强伟说到这,目光朝乔国栋脸上扫了扫,这一扫让乔国栋感觉到对方的力量,感觉到自己的不自在。奇怪,他怎么会不自在呢?
强伟接着又说:“不管如何,这件事要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目前首要的任务,是善后!第一,要严格控制事件外传,未经允许,各级新闻媒体不得报道,宣传部要把好这个关。眼下我们正在全力构建和谐社会,凡是与和谐社会不相吻合的声音,我们都要制止。我们不是怕监督,不是怕曝光,但这件事,要站在讲政治的高度来对待。第二”
强伟一气儿讲了五点,等于将第一个议题定了调子。估计讲得差不多了,他才转向身边的宣传部部长:“还有要补充的吗?”宣传部部长赶忙摇头:“没,没了,你讲得很全面。”
“接下来讨论第二个议题。”说完这句,他端起杯子,开始喝水。讲了这么多,口真是有点儿干,不过还好,一番话讲得,他心里的火不是那么大了,心态也慢慢平和。他想,他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完全表达给了各位常委,接下来,就要看他们如何响应。
强伟将目光依次扫过各位常委的脸,目光所到之处,常委们一一垂下头去。看得出,今天的常委们,谁都怕说话,谁也不愿意第一个站出来说话——今天这话不好讲啊!
场面令他有些许的沮丧,但同时,也让他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自信。怕就意味着他强伟的权威还在,怕就意味着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谁敢公开站出来,跟他强伟唱对台戏。这很好,他要的就是这效果。政治说穿了就不是一个活跃的东西,政治的精髓其实就在“服从”两个字。不过,在不同时期,“服从”两个字有不同的表现方式。所谓的“民主”,在他强伟看来,就是一把手公开把态度亮出去,其余的人能同步跟进,能顺着一把手给出的方向,在铺开的蓝图上,绘上自己的一笔。当然,这一笔必须绘得恰到好处,绘得不显山不露水,让人瞅不出破绽。这样,一张大家绘出的蓝图,粗看起来,就像出自一个人之手。
这不是说他强伟有多专断,问题是你如果不专断,这盘棋你就掌控不了,河阳这架马车,你也驾驭不了。古往今来,大凡能干出点事儿的,哪个不专?哪个不断?强伟也讲过民主,特别是刚来河阳的那两年,他几乎民主得过了头,可结果呢?越民主越出事,越民主步调就越难统一。如果不是他醒悟得早,怕是河阳早就没他说话的份儿了。
就说你手里有一张蓝图,想让大家齐心协力把它绘好,如果有人偏是给你故意绘出不协调的一笔,那么这张图,还能叫蓝图?
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想想这几年,明里暗里,他让别人算计了多少?大好的机会,又让别人“民主”掉了多少?如果真能一条心,他强伟能这么被动?河阳能到如此困境?
不过今天,强伟还是想铺开一张图,他倒要看看,在座的六位常委,会怎样绘上自己的一笔?
沉闷,压抑,谁也不想第一个说话,甚至,就没想着要说话。只要强伟的目光一碰过来,便马上垂下头,装出一副受苦受难相,生怕强伟点上自己的名。强伟有点儿恼怒:轮到你们说话的时候,一个个哑巴似的,到了下面,说得一个比一个多,一个比一个难听!不说是不?不说我就点名,一个个轮着讲!
强伟再次扫了一眼会场,这一次他扫得更为尖锐,那目光,仿佛带了刃一样,要划开这一张张沉默的脸,看看他们内心里到底怎么想。强伟都差点儿要开口点乔国栋的名了,市长周一粲突然开口说话了。
周一粲原本是不打算说话的,她的神志似乎还没有完全从昨天的惊险中恢复过来。昨天那一幕真是太可怕了,事后她反复地想,自己怎么就能做出那么惊人的举动呢?换在平时,怕连一半的勇气也没有。但昨天,她竟然做到了。但昨天那一幕,却也给她带来太多的混乱,到现在,脑子都昏昏沉沉的,清醒不过来。再说,出了这么大的事,说什么?昨晚她就想,自己在这件事上到底该持什么态度?是保持冷静、任其发展,还是站出来,尽一个市长该尽的职责?这选择的确很难。保持冷静,她做不到,她怎么能冷静得了?要尽职责,怎么尽?尽到啥程度才算合适?这是个难题啊!“合适”这个词,很关键,也很难掌握。深了,会让强伟不高兴,会让很多人不舒服,更会破坏现有的这种微妙关系;浅了,那不又成了应付?应付对她来说,更难!后来索性想,先不主动,静观其变,看强伟还有乔国栋,会采取什么措施。然而,强伟刚才那番话,一下就把她的想法推翻了。到了这时候,强伟还在搞一锤定音,还在拿着铁榔头砸别人。这种做法,她受不了,真是受不了!
“我讲几点。”她拿过话筒,略略平定了一下情绪,尽量用温和的声音道,“我们今天开这个会,目的是为了什么?善后我不反对,出了任何事,都得善后,不能无限制地把影响扩大下去。可这‘后’怎么善?单纯地讲平息、讲制止,合适不?小奎的案子是拖了两年,谁拖的?大家都说自己没责任,那么责任到底在谁?为什么一个简单的案子,一年多时间就是查不实?我想有必要把负责案件的同志请来,当面给大家作个汇报,让大家会会诊。其二,这么快就认定,老奎爆炸案幕后有指使者,是不是太草率了点儿?会不会有转移方向的嫌疑?”说到这儿,她突然打住了,推开话筒,坦然地,又略带难过地,将目光投向强伟。
强伟并没回避,他知道周一粲一定会讲。昨天的事,她功劳最大,表现也最突出。加上对小奎的事,周一粲一直有意见,现在该轮到她反驳了。但没想到反驳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有针对性。“还有吗?”他盯着周一粲,问。
周一粲本来还想说下去,强伟这么一问,她倒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讲了。吭了一会儿,道:“没了!”
这一声回答令她失望,她这才发现,自己对强伟,有一种冲不破的怕,或者叫“习惯性屈从”,怎么会这样呢?
强伟笑笑——他居然笑了!他从周一粲身上收回目光,又望着大家:“好,总算有人提不同意见了,大家踊跃点儿,有不同意见,尽管提出来。”
会场的气氛再次变紧,甚至比刚开始时还多了那么一层味儿。周一粲短暂的一番话,眼看要把会议引向另一个方向了,强伟这么一问,掀起的那道微澜刷地又平静下来。
这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