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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部分

天可汗-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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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已经下山了,天边最后的光彩从云里泄漏出来,华丽而美妙。张五郎高高站立的身躯在一瞬间犹如一尊上古雕像,诠释着力量的艺术含义。
  此刻,他不为封侯,更不为富贵。只是,并肩作战的好友付出了鲜血与生命,那么,全力以赴吧,勿负今日同袍!
  “砰!”一声弦响,一支满载希望与死亡的箭破空而去。转眼之间,穿黄衣服的李隆基从马上摔了下去,百名铁甲侍卫都没能护住他。
  “中了!”张五郎一泄气分神,身体已扑将下来,在空中大喊一声。
  就在这时,飞虎团中旅接敌,杀声震天,围攻薛崇训等人的这股兵力立见败绩。
  “死了没有?”薛崇训抓住张五郎。
  张五郎不知道。他说道:“我看见大股人马从立政门那个方向过来了。”
  这时阻击飞虎团中旅的东宫卫队被击溃,正跟着向武德殿那边逃奔。薛崇训喊道:“停止追击,撤往承天门!”
  他喊罢丢下摔得七荤八素的张五郎,又奔到了汤晁仁面前。只见汤晁仁满脸都是血,眼睛还睁着,有点动静,还没死透
  “汤团练”薛崇训急忙抓住他的手,见他的肚子上穿着一根长|枪,地上一片血泊。
  汤团练的嘴皮子动了动,薛崇训急忙附身过去,只听得他说道:“先前薛郎说的梦里那河东小娘后来和你怎么样了?”
  不是河东小娘现在?未来?她应该早就嫁人了吧,或许儿女都能打酱油了。
  但薛崇训却笑道:“还等着我呢,忙完这阵,我就回去娶她,生一大堆儿女。”他笑出了泪花。
  好多年没有过眼泪了,如今的泪却是为了一个男人而流。
  汤团练听罢嘴里露出一丝笑意,微微一转头看着左边。薛崇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是一棵杏树,已是满树杏花,在微风中婀娜放姿。
  汤团练带着笑喃喃说道:“非常漂亮一切都很好”
  “汤团练!”薛崇训跪倒在地,将其抱在怀里。周围的诸将都跟着俯身跪倒,眼中伤感。张五郎怔怔地看着那颗杏树说道:“汤团练以前闲聊,好像说他有个女儿叫杏什么的名字。”
  
  岐王、薛王率左右万骑数千骑兵横穿内廷,夺立政门而出,赶到了武德殿,已然列阵备战。
  而羽林卫大将军常元楷等人也动员了羽林军出营,行到承天门太平公主这边布阵。双方全骑兵部队,铁甲如林,黑压压的两片人马。宫廷,不再是歌舞美酒的地方,完全变成了战场。
  承天门城楼里,宰相、大将军等文武众臣分列两边,共襄大计。上位者自是太平公主,不过薛崇训也坐在她的身边。
  “现在最关键的是李隆基死了没有!”窦怀贞回顾众人道。
  萧至忠也点头称是:“如果他死了,羽林军只能听殿下的,我们尚可一战,且胜算很大;如果没死,境况危也!”
  太平公主好像没听大臣们说话一样,自顾自地看着血污满身的薛崇训道:“把盔甲脱了,我看看你的伤。”
  薛崇训脏兮兮的,确实有些狼狈,他的脖子仍然火辣辣的疼,是被一支箭划伤的,悲伤也有几处箭伤,幸好盔甲挡住,伤势不重,只是点皮外伤。他当下便说道:“不要紧,咱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太平公主面色依然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她说道:“你不听我的话?”
  薛崇训只得慢吞吞地把盔甲取了下来,里面的衣服已破得不成样子,一股血腥味和汗味夹杂的气味扑面而来。
  “你背上有伤,把衣服也脱了。”
  薛崇训:“”
  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光膀子,实在有些尴尬,他犹豫了片刻,也不想忤逆母亲的意思,只得把上衣也拔掉,露出了健壮的肌肉。
  这时一个宫女打水上来,正要给薛崇训洗伤口,太平公主却道:“我来。”
  众人都停止了讨论,默然不语地看着他们母子俩,不知他们准备怎么决策目前的困境。其中有人终于忍不住说道:“殿下,李隆基是死是活尚不清楚,万骑兵临城下,随时可能冲过来我们不仅要备战,还得防止谣言,否则未战先乱,万一失去了羽林军,再无回天之力了!”
  太平公主冷冷道:“既然冲过来就能赢,他们为什么现在还不冲过来?”
  众人一听,联系到李隆基中箭一想,顿觉太平言之有理。但见她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反倒让大家的心都安定了一些。很多人再次对她佩服起来,果然是大家风范呀!
  “疼吗?”太平公主拿起毛巾,轻轻地擦拭着薛崇训背上的伤口。轻轻的一句话,在大家眼里顿时又变得风情万种,众人的目光都奇异起来。
  要说太平早年时候那真是大唐一枝花啊。
  “母亲,还是我自己来吧。”薛崇训在众目睽睽之下,感觉很不自然。也许是太平公主从来不怎么关心儿女的关系吧?以前薛崇训没得到她什么母爱,现在忽然这样,反倒觉得不习惯。
  她总算示意宫女和御医接手了,为薛崇训处理了伤口,这才把衣服穿上。
  夜幕已经拉开,外面火把遍地,将宫廷广场照得亮如白昼。太平转头看向城楼外面,仿佛在思量着什么,夜风轻轻拂动着她的发际,在灯火之中,她倒愈发漂亮起来。
  窦怀贞道:“殿下所言甚是,瞧这情形,李隆基不死也重伤,他们有所顾虑,这才僵持不动。依臣之意,我们不如主动出击,先于试探,进而发动进攻,早定乾坤!”
  众人纷纷道:“附议!”“附议”
  薛崇训站了起来,抱拳道:“儿臣原为前驱,为母亲效力沙场。”




  第十七章 火光
  “日落时那一战,听人说起十分惊心。”一个紫袍老头摸着花白的山羊胡,翘首看向宫城方向,对身边的好友陆象先沉声道,“如果此人掌了兵权,便应了那灾星降临国家动荡之源啊。”
  陆象先却不客气地说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庸人之扰这个成语,便是陆象先发明的。
  
  这时羽林军大将军常元楷、知羽林军李慈上承天门拜见,李慈谏言太平公主道:“李三郎中箭,万骑久久不见动静,形式对我方有利,臣建议分左右羽林:一路取立政门、援虔化门,堵住万骑退路;一路逼近武德殿,作试探攻击,探明敌方军心、虚实。”
  说话的这个人面容清矍,身材显瘦,作为武官看起来单薄了一点。而站他左边的大将军常元楷则是身壮肚大,络腮满面,外表更有气势。常元楷不赞同李慈的意见:“我军兵力并无优势,分兵实乃大忌。况且现在我们背倚承天门,有所屏障,贸然出击非明智之举。”
  两人一来就扯皮,众官面面相觑。
  唐人知进不知退,普遍自信爆满,建议主动出击的李慈正是如此,眼看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恨不得马上就能成功不只他一个,其他人也纷纷支持李慈,鄙视常元楷,确实常元楷平时就表现得有点胆小谨慎、畏手畏脚。
  常元楷涨红了脸道:“你们都是纸上谈兵,我是知道,万骑那边很多李三郎的心腹,就算三郎就此驾崩,也得防着他们鱼死网破为主报仇!慎用羽林,保存实力方是正途!”
  之前李慈就建议常元楷尝试射|杀李隆基,现在首功被别人捞走了,心里正不爽,哪里还顾得上上下尊卑,立刻便拍着胸脯道:“行军布阵、兵法奇谋,我哪样比你差?何来纸上谈兵!”
  众人一听,所谓旁观者明,心下都觉得李慈说得有点过了,毕竟常元楷是他的上司,起码的尊重态度都没有实在不妥。
  李慈犹自说道:“敌兵群龙无首,军心已散,便无战心。我们只需控制南门两面通道,将其封锁在外廷内,他们几千人没有水源,如何坚持?”
  常元楷也动了气:“太极宫左边为掖庭宫,右边为东宫。这两个宫殿虽未开南北门,只有东西门,但只要进入左右二宫,通明门、凤凰门也可直出宫城。单取立政门与虔化门何益?兵法云十而围之,我们并无优势,如何围?”
  李慈道:“敌兵惧困,则动。在其移动之际我军往击,可大破之。”
  见两个羽林军武官争吵不休,薛崇训不禁对太平公主道:“母亲,情势已是千钧一发,二位将军意见不同,非得您拿个主意。”
  太平公主左顾而言他:“当今之时,因太上皇不能控制局面,称咽喉之锁的玄武门反倒作用不大了;倒是我们手里的承天门,外面就是朝廷,大局已在我手。”
  众人听罢皆点头拜服,都抬头看着她。她沉吟片刻,又缓缓说道:“下面分头行事,诸位宰相坐镇外朝,维持城内及各门秩序。你们要密切监视倾向李隆基的人,特别是兵部,谨防他们起南衙兵作乱!”
  “臣等遵命。”
  太平公主的脸上一冷,沉声道:“一旦发现有人(李隆基的大臣)擅离衙门或家门,不管是谁,先斩后奏!”
  她又看向站在下方的两个将军:“李慈言之有理,我们不能坐守不前,常将军应多听李慈的意见,明白?”
  这句话直接就把李慈的权力拔高了,常元楷心下了然,也只得抱拳应道:“是。”
  阴谋和突然发动的阶段过去了,现在双方已进入摆开比实力的时候,渐渐有了准备,太平公主才能如此从容吧?
  如果像历史上那样,羽林将军毫无预兆地被杀,羽林军倒戈,乱兵冲进外朝及大臣家中,诸多众臣瞬息之间丧命山崩海啸的形势压顶而来,失败者还有什么从容气度可言?
  安排妥当,众人陆续散去,各司其职。薛崇训也回到了飞虎团修整的地方。
  没过一会,羽林军大营便有了动作,向四方城门分调了部分援兵。右卫一部出营,好像是为了进攻立政门而部署的兵力。
  承天门内的广场上火光一片,空前繁华,夜空下就如在举行一场万人盛会。这时那些点点火光慢慢开始移动了,正在向北蠕|动。李慈策马来到薛崇训这边,说道:“卫国公随我来,有盔甲两百副赠予飞虎团。”
  飞虎团原本整编三百零四人,左旅已全部覆没后,只剩两旅兵力约二百人,中旅和右旅损伤不大。
  薛崇训率众进入羽林军中,果见他们交付了几车盔甲,另有陌刀长枪箭枝等军用物资。薛崇训便道:“兄弟们穿上吧,明光甲这玩意防箭矢不错,省得没照面就丧命。”
  众军便取下了脑袋上的斗笠,直接扔掉了,排队上来领取盔甲等物。没过一会,一群打扮得像土著似的人马就变成了铁甲骑兵,薛崇训心下大快,真是鸟枪换炮啊!
  这时只见张五郎走路一瘸一拐的,薛崇训便上去拍着他的肩膀道:“箭伤要紧么?”
  张五郎笑道:“皮外伤,只是射那李三郎的时候摔了一跟头,左腿有点使不上劲,应无大碍。”
  薛崇训道:“五郎的箭法让人佩服,这次你是头功,事情过了之后,我定然举荐你封侯。”
  张五郎叹了一口气:“我就算了,汤团练有一儿一女,给他们谋个出路。”
  薛崇训面色黯然:“我自有分寸,先等大局落定吧。”他又回顾周围的将士道,“左旅没了,中旅改左旅,鲍诚任左旅旅帅。张五郎接汤团练,任飞虎团校尉。”
  张五郎看着鲍诚笑道:“等我死了,就该你接我的值,升校尉啦。”
  鲍诚道:“我还是不升官比较好。”
  薛崇训道:“大家都保重吧,活着才有荣华富贵,死了啥都享用不到。”
  就在这时,李慈又来了,亲兵都留在十多步外,他独自走到薛崇训面前,低声说道:“卫国公跟着咱们,万一发现李隆基没死,谨防羽林军哗变!有做出头鸟,想扰乱军心生事者,你们即可当机立断,予以斩杀!”
  薛崇训点头正色道:“放心,咱们飞虎团不会哗变就是了。”
  周围的几个人一听都是大笑。
  羽林军调动,主力行至武德殿约四百余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只见对面武德殿前面的空地上万骑排列成营,早已备战。明光甲反光,在火把下面分外闪亮薛崇训心道:如有穿甲性能良好的火枪,穿这种盔甲夜战就是悲剧,活靶子的命。
  李慈策马上前,说道:“果毅都尉陈大虎,随我出营。”
  “得令!”一骑从阵营中策马而出,后面的一营骑兵也随后跟来,大约有四五百人。
  薛崇训看着那名叫陈大虎的将领有点眼熟,颧骨很高,脸上的骨骼粗大,眼窝深陷。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认识的。
  陈大虎也看到了薛崇训,抱拳道:“卫国公,打完仗再打场马球如何?”
  薛崇训顿时想起来了,上回在大明宫里打马球干|番吐蕃队的时候,陈大虎是队友来着。他当下便笑道:“随时恭候。”
  都尉陈大虎率军护卫着李慈直趋万骑营前,对方的一部人马也迎上来了,双方距离百余步的时候,李慈大喊道:“我找岐王、薛王说话!”
  对方那将领道:“要战便战,何必放屁!”
  李慈道:“三郎已被射|杀,尔等皆是大唐将士,同室操戈再战何益?让岐王、薛王放下兵器投降,念在李唐宗室的份上,可免一死!”
  那万骑将领怒道:“乱臣贼子以臣谋君,大逆不道,速速跪地求饶!”
  李慈不怒反笑:“竖子可是葛福顺?”
  将领道:“你爷爷正是葛福顺。”
  李慈大笑道:“原来是李三郎养得一条狗!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恶犬!李三郎连父亲都不认的人,以武逼宫,便可称君?如今上天罚不义,收了性命,此乃天道!还政于上皇,大势所趋!”
  这个葛福顺真算是李隆基的心腹了,在唐隆政变的时候就投靠了李隆基,立过大功劳。
  “宵小之辈,拿命来!”葛福顺提起大刀,大喝了一声,正欲冲杀。就在这时,忽然那边鸣金,葛福顺无奈,只得收兵而回。
  片刻之后,李隆基的弟弟岐王带兵出营来了,大声说道:“贼子欲乱我军心,勿要上当!陛下被贼人暗算中箭,幸好穿了精甲,只有点皮外伤,现已到玄武门坐镇大局。待我等平乱之后,一应功臣,皆有封赏。”
  李慈扯着嗓子喊道:“箭上有毒,就算今晚没死,也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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