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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天可汗-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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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幽求道:“没事,我原本管不着审案的事,不过是因为突然想起萧衡的几首诗一时感怀罢了。”
  过了一会,崔日用便把卷宗找了过来,双手呈给刘幽求。刘幽求顾不得许多,一把接过,便翻看来查阅。
  现场记录、邻居口供、案情概略,上面都有详细记录。刘幽求先看到一行:死者二人,萧衡之妻及幼子。
  刘幽求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死的人只有两个,那萧衡不是没死?他到哪里去了?
  急忙翻了一页,刘幽求又看到现场记录,其中有一条:案发之地有男鞋一只,与其家中萧衡所穿之鞋尺码相同。
  怎么只有一只鞋?难道是萧衡当时也在场,被人绑走了挣扎之下留下来的?不然另一只鞋在哪?刘幽求翻到最后一页看勘核案情的官员的推测一项,果然和自己的猜测相同,疑是萧衡未死,被人从家中绑架而走。
  刘幽求的脸色已十分难看,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故作感叹地说道:“连妇孺都不放过,凶手也太残忍了!案情有进展了吗?”
  崔日用道:“下面的官府还没报上来进展情况,可能进展不大。这个案子实在很诡异,现场有个钱袋,但里面居然装着几块石头。钱袋也不能算作线索,那样的东西市面上随处可见,也不知道是萧衡的钱袋还是凶手的钱袋您说人把石头装在钱袋里作甚?”
  刘幽求皱眉道:“也许凶手是萧衡认识的人,去的时候故意提着个装满的钱袋,以便顺利进入萧衡家中?”
  “对,有这个可能。京兆府的李守一也这么说。他建议先从萧衡认识的人查起”崔日用随即放低声音,把头靠过去,悄悄说道,“李守一甚至还怀疑刘相公您,只是证据和动机不足,您又是当朝宰相,他才没有轻举妄动。”
  刘幽求愕然道:“老夫和萧衡无怨无仇,他不过是个刚上榜的进士,连官职都没有,老夫杀他的妻儿作甚?”
  崔日用点点头:“正是没有动机,李守一才没急着查您,不过咱们是自己人,不能不提醒您一声,李守一这个人可不是好惹的,连太平的儿子卫国公家,他都敢进去翻箱倒柜今日刘相公到大理寺,还不能说出去被李守一听到了,不然他就更怀疑您了。他会说疑犯犯案之后惶惶不可终日,总想去案发现场或者有司探听消息,李守一在萧衡家也布了人手的”
  听崔日用提起薛崇训,这倒提醒了刘幽求,他的心里闪过一丝不祥之兆:这惨案该不是薛崇训或者太平公主那边的什么人干的吧?
  “让李守一尽管来查!”刘幽求愤愤地说道,他想了想又说道,“今日我来过这里,催卿还是别说出去为好。”
  崔日用道:“这个您尽管放心,日久见人心,我崔日用也不是在朝里呆一天两天,是不是能共事的人,迟早大伙都知道。”
  “好,老夫下午还有点公务,就先行告辞了,别送,免得招眼。”刘幽求抱拳说道。
  崔日用回礼道:“恕不远送,刘相公慢走。”
  刘幽求回到衙门之后,越想越心烦,也没心思办公,便借口身体不适,早早就离开了大明宫回家去了。
  这件事刘幽求心里很担忧,看样子太平公主那边的人嫌疑非常大他当然不能把自己的想法给大理寺刑部那些人说,因为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前段时间姚崇、宋璟两位很有名望的宰相差点被处死,仅仅因为在皇帝面前凭公心说了句对太平公主不利的话。虽然没死成,可也被流放到地方了。还有其他好几个大臣,也是死的死散的散,太平公主那边咄咄逼人,虽然这两个月情势有所缓和,但如果他们一有借口,自然也不可能放过打压太子党羽的机会。
  如果太平公主抓住了刘幽求受贿的真凭实据,结果会怎么样?
  刘幽求就是用脚趾头想都想得到结果,铁定脑袋搬家,没有任何人救得了他!
  刘幽求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脑中浮现出了侩子手的砍刀劈在脖子上的情形。他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娘|的,明知道这是非常时期,老子为什么要贪图萧衡的那点钱财?
  但刘幽求以前并不得志,穷困潦倒了大半辈子,诛杀韦皇后那段时间才通过政变中立功爬上来的,一朝平步青云,谁不想享受享受?受点士子的孝敬,天知地知,他萧衡也不可能把事情说出去说他是因为贿赂宰相才考上进士的,刘幽求为什么不收?
  总之现在他后悔是没有用了,关键是怎么度过这次危机。
  就在这时,一个俏丽的丫鬟端着茶走了进来,轻轻把茶杯放在案上,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给他轻轻捶着腿,娇娇地说道:“阿郎今天回来的真早,是惦记着奴儿吗?”
  刘幽求真想事呢,突然没打断了思路,顿时勃然大怒,“腾”地站了起来,一巴掌扇了过去,“啪”地一声将那俏女孩扇翻在地。刘幽求骂道:“贱|货!要是老子死了,等不了一天,你这贱|货就一定会躺在别人身下叫|床卖|嗲!”
  “阿郎”俏女孩的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她用手捂住脸,眼泪哗哗就流了下来,“阿郎早上还对奴儿千依百顺,百般呵护,现在怎么了,要是心里不高兴您好好说不行吗?奴儿不烦阿郎了”
  “滚!”刘幽求吼道,“大白天你叫个吊,出去把你那东西洗干净,晚上再来!”
  那俏女孩捂住脸,一路哭一路退了出去。
  刘幽求对着她的背影愤愤地说道:“操,不是我有权有钱,你会跟着我这样的老头子?”
  他端起刚才女孩送进来的茶猛喝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心态,继续寻思着法子。
  现在最要命的是萧衡还留着活口!如果死了还好,死无对证。可他|娘|的确实还活着!萧衡会不会把老子供出来?恐怕他不说也得说:抓他的人连妇孺都杀,手段残忍,心黑手辣可见一斑;萧衡一个没吃过大苦头的小白脸,能经得起拷问?
  如果能灭口事情还有得救!可是现在连萧衡在谁手里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谁能去太平公主的地盘上灭口?
  “死了,死了!”刘幽求喃喃自语地左右焦急地踱着步子。
  权力场,一个诱人的地方,一朝得志便应有尽有。瞧瞧刚才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多可人疼,但老子想怎么操就怎么操,一脚踢在她的屁股上,叫她回来趴着她不敢躺着。
  可这又是一个危险的地方,如履薄冰,稍有闪失,人头落地,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还要被当成祸国殃民的奸党写进书里让千代万代唾骂。
  刘幽求冥思苦想,一个心思想着怎么把萧衡灭口,可这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太平公主现在权势熏天,上面还有皇帝罩着,要在她的地盘上杀一个人,比刺杀一个邦国的国王还要困难。
  要杀一个国王,最常见的手段是什么?刘幽求灵光一现:战争!
  直接用大军推平他的整个国家,然后杀进王宫手刃敌首!这基本是最有效的办法那么要杀太平公主手里的人,办法就是直接推平太平公主一党,全部消灭,不是就干干净净了?
  刘幽求理清了线索,终于静下心来,考虑着一件事:如何劝说太子提前动手发动政变,坚定太子必胜的信心,然后突然发难,把太平公主那干人等搞死,至于萧衡,就不用说了,小人物一刀砍了便是。
  只要太平公主党羽倒台,就算刘幽求贪墨的事情败露,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大不了将功补过,或是稍受惩罚,脑袋是不用搬家的!




  第二十八章 故事
  红豆、胡桃、松子、柿、粟、黄米、糯米、小米、菱角米、枣等东西都采购好了,全部装上了马车,但蒙小雨突然想起少一样东西:糖。她说是最重要的东西,便飞快地下了车跑去了旁边的一家杂货店。
  薛崇训和蒙小雨说要去城隍庙为那些难民煮八宝粥
  这种事薛崇训感觉不到有什么意思,但是道理他是明白的:大部分人在做善事的时候就会得到快乐。蒙小雨就会在这样的事中得到快乐,给她留下美好的记忆。
  看着蒙小雨那欢快的背影暂时消失在杂货铺门里,薛崇训心头的愁绪也在一瞬间涌了上来,仿佛单纯的蒙小雨就是镇压他黑暗内心的灵药,离了一刻那些病痛就会犯上来一样。
  薛崇训的心里其实一直都挂念着刘幽求那边的事,他自己也不确定刘幽求是不是会用劝说太子发动政变的办法自救;更不敢确定刘幽求有没有能耐说服太子。一切都是未知数,只是存在那种可能罢了,可能很小。
  这种阴谋的手段用在庙堂上,谁也没有把握,结果会摇摆不定,因为阴谋太依赖细节了,偏偏细节又是最难控制的为了让母亲充分认识到李隆基的危险性,坚定母亲的决心,薛崇训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人有时候就该有冒险的胆量!
  现在薛崇训觉得自己和刘幽求的处境其实很相似:自己为了自保,想尽办法去坚定母亲鱼死网破的决心;刘幽求也是为了自保,要想尽办法地坚定太子冒险发动政变的决心。
  他和刘幽求虽然互为正反,但是因为结局的不确定性,其实他们二人现在都很危险,谁失败谁死薛崇训很担忧,但担忧又有何用?反正左右都是等结果,不如做点让人感到愉快的无聊事吧。
  世间总是存在各种各样的戏剧性。
  就在这时,三娘突然沉声道:“城隍庙那边的人来历复杂,鱼龙混杂,郎君要不要多派几个人手一同过去?”
  薛崇训摇头笑道:“都觉得穷人可能铤而走险做坏事,可是真正危险的人其实是衣冠楚楚的君子之辈,明白?”
  很快蒙小雨买好东西回来了,她就像一只春天里蹦出来的白兔子,哪怕是遇到最不公正的对待也喜欢笑,能潜移默化地感染人。
  “你知道糖是什么味道吗?”蒙小雨笑眯眯地看着薛崇训说道。
  薛崇训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甜的,世人皆知。”
  蒙小雨笑道:“你说对了,真聪明哈哈,嘻嘻”
  近朱者赤,薛崇训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什么那么好笑?糖不是甜的?”
  “你一本正经的样子唉,笑死我了!脸还那么黑,你不说名字,我干脆叫你黑牛好了。”蒙小雨掩着小嘴,笑不露齿。
  
  煮一大锅八宝粥其实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薛崇训也跟着蒙小雨亲自动手,二人身上都弄得脏兮兮的。而那些可怜的穷人全都围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锅里,他们其实不在乎味道如何。
  薛崇训叹了一口气:“我们享受过他们的税赋,但现在他们无依无靠了,却得不到朝廷的保障”
  “你这句话我听着为什么如此恶心呢?”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
  薛崇训回过头,只见是宇文姬,今天真是巧了,两人狭路相逢。宇文姬戴着璞头,穿着麻布衣服,还是一身男人的打扮,但是粗衣紧|窄掩饰不了她婀娜的身段,带着嘲弄的冰冷脸色也掩饰不了她娇|媚的面容。
  宇文姬嘲弄地看着三娘:“原来你改了行,不杀人开始熬粥了?”
  三娘脸色尴尬,不知如何作答。薛崇训的脸皮却很厚,对宇文姬的嘲弄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看了一眼三娘:“你和小雨先回避一下。”
  三娘转身便走,蒙小雨却十分生气,瞪着宇文姬道:“你谁啊?不男不女,阴阳怪气的,见不得别人做好事?”
  只见蒙小雨那张清纯的圆脸上抹上了黑灰,现在变得就像一只小花猫一样,生气起来瞪圆了美丽的大眼睛,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宇文姬用复杂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白衣女孩,神色之间多是同情,兴许还有一丝嫉妒。宇文姬冷笑道:“这是谁家的闺女又被这个衣冠禽兽骗了?小娘,你跟人出来,也不先打听下这个人是什么人?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为了权力简直六亲不认杀人如麻!”
  蒙小雨生气极了,冲上去推了一把宇文姬,恨恨地盯着宇文姬:“黑牛是个好人!你这人真讨厌,管别人作甚!”
  “黑牛?”宇文姬带着嘲笑的神情看着薛崇训。
  蒙小雨嘟起小嘴,狠狠地瞪了宇文姬一眼,嘟噜着说道:“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就在这时,那些围着锅的人里终于有人先用碗舀起了一碗半熟的粥,一边吹一边稀哩呼噜地吃起来,其他人见状也依样学着去舀粥宇文姬忙道:“六婆,您慢点,别烫着了。”
  薛崇训沉吟片刻,突然说道:“宇文姬,你还记得在千福寺说的谒语吗?”
  宇文姬沉默了一阵,说道:“你这个人,我已经看透了,今天我倒霉竟然又遇到了你。你慢慢在此装模作样,我今天就当白走一趟,哼,告辞这个小娘薛崇训,我提醒你,多作孽必自毙!”
  薛崇训道:“我再给你讲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宇文姬虽然没有回头,但是依然放慢了脚步,很慢。女人的好奇心是很奇妙的,更何况薛崇训总是能讲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薛崇训便马上说道:“说是有一个少女在她父亲的丧事上对一个陌生男人一见钟情,但只见到一面;一个月之后,少女的姐姐突然被人杀死了,官府最后发现杀死姐姐的人竟是那个少女。她为什么要杀她姐姐?”
  这个故事的人物很简单。宇文姬赌气没说话,而一旁的蒙小雨则脱口说道:“不会是为了在她姐姐的丧事上再见到那个陌生男人吧?”
  “小雨真聪明。”薛崇训悠然说道。
  “为什么啊?”蒙小雨十分不解地问道。
  宇文姬的脚步停下了,她虽然没有转身,但是在想着什么薛崇训是在揶揄着什么吗?
  薛崇训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背影,她想起了千福寺的谒语了吗?另一个男人为了看你一眼,已经修炼了两千年
  宇文姬终于没忍住,回头冷冷道:“你以为我还会信你?无论你如何花言巧语也没用,所有你的话都是假的!你就是为了权力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偶然之间,薛崇训发现宇文姬说的,有点像蒙小雨骂萧衡的话。男人的话确实很假。
  就在他们吵吵嚷嚷的时候,突然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杵着拐杖走进了城隍庙的院门。薛崇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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