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暖生烟-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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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寒水灵的杏眼在一瞬间瞪大,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便昏了过去,从一开始她就觉得痛,齐凤臾踏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愣住了,她好像不能动,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事实却是:她痛得晕了过去,骨肉剥离那种痛楚,如刀刃剖开肌理的间隙,一步步加深来到脑海里,似是一场风暴,席卷了全部的意识。最后留在她脑中的不过是一滩血水,还有一件被血浸湿了的喜服
齐凤臾依旧坐在床上,极其安静且平和,他连身子都没有动分毫,他不是动不了,而是不想动,玉寒倒下的时候他甚至连动身将那人接住的念头都没有。他只是坐在那里,子夜一般的双眸扫过合鸾殿里的每一寸地方,连毫厘都不曾错过。他承认眼前的情状血腥得让人有些恶心,一个人慢慢地融化掉了,真是恶心到家了。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玉寒时,如同觉醒一般,他冲了过去,将食指探到那人的鼻翼处,幸好她还活着。他将这人打横抱起,放到铺了合欢锦缎的床上,继而坐在床沿边上,打算好好地想一想该如何面对醒来以后的玉寒。
然躺着的这人气息开始混乱,蛾眉紧锁,极不安稳的样子,“梁琦,教人去传太医,你进来。”
梁公公进门时瞥了一眼地上的血水,也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径直来到睿帝跟前听候吩咐。“朕让你暗中修的那座馆子,如今怎样了?”
“竣工了,摆设之类的三日内便可备齐,届时皇后娘娘便可移驾前去小住。”
“让傅阅谨过来,将这一地的血水装进八宝青花瓷瓶里,合并着那件喜服锁到朕从前看中的墨玉嵌七彩琉璃珠的盒子里去。”齐凤臾看着玉寒的脸,嘴里不急不缓地吐出要说的话,似乎是很久以前便思量好的一般。
“是,陛下。”梁公公得令刚想退下,谁料那人又出手制止了他:“慢着,给那馆子去上个牌匾,用小叶紫檀木做,上面题上碧照馆三个字,用魏碑的字体,大小你看着合适的办。”说到此处他又扫了一眼那滩血水,“把装那些东西的盒子架在牌匾后边儿,别叫人看出来。”
点着头,梁公公这回没敢随便退出去,而是有些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陛下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齐凤臾垂首,将身子侧了过来,玉寒的额上已是布满了汗珠,隐隐的有些红,若是颜色再深点儿便有些接近血珠了,“传司天台监,下去吧。”
梁公公方出了合鸾殿的门,傅阅谨便亲自来将殿内收拾了干净,速度之快好似演练了上万遍一般,而合鸾殿重新变作了原先的喜庆模样,周遭的血腥之气也都散了个尽。
“邳州如何?”他目光仍胶在玉寒脸上,手掌包住玉寒的,好似在度真气,而嗓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冷,含着些许肃杀之气,却又不十分明显。
“按兵不动中,只铁器买卖频繁了些。”傅阅谨如实以告。
“汾楝三府的兵力由同于楼接手,连夜把玉霄安排到春锦阁去,看好了,别让他出来。”他捏着玉寒的那只手似乎太用力了,指节已变成了青白色。隐隐约约中听得太医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声响,齐凤臾使了个眼色,傅阅谨纵身一跃便不见了踪影。
没让太医行礼,齐凤臾不甚在意地起身坐到外面的太师椅上,“给朕仔细着些。”
不多时太医诊完了脉退出来,哆哆嗦嗦地站在当朝睿帝跟前,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搁下手里的茶盏,斜斜地瞥了跟前的人一眼,齐凤臾皱了皱眉头:“怎么了?朕让你来是为了看你哆嗦的吗?”
听得此言,任是呆子也知道离死不远了,扑通一身跪下,老太医一个劲儿地磕头谢罪:“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谁要你的命了?皇后怎么样了?”这嗓音还算得上温和,只不过已然是有些不耐烦了。
“皇后皇后”支支吾吾了半天连句话都说不全,齐凤臾本就焦急的心思是越发的烦躁起来,抬起脚逮着老太医的胸口就是一踹,“说!”
“皇后娘娘没有脉象,只有呼吸。”饶是倒在地上,那老头子还是一口气将这话说完了,旋即人也昏死过去。
晴天霹雳!没有脉象?只有呼吸!齐凤臾漆黑的瞳仁瞬间收缩了一下,但立刻便恢复如常了,有些木然地重新迈入内室,靠近床的一瞬间,这人脱力般的跪倒在床前,“你是怎么了?是不愿醒,还是不能醒?”
是朕做错了吗?朕只是大婚而已,朕几乎什么都没做啊!齐凤臾有些困惑,他右手覆在玉寒的额上,有一下每一下地抚摸着那人的额头。不对,他不该在此处悲秋伤春,他得好好想想此情此景该如何教玉寒醒过来。
“陛下,卫大人在龙眠殿候着呢。”梁公公小心翼翼地在门外禀报着,心里忐忑不安。他当然知道方才那一滩血水是原先的玉暖,然,他在外头听得仔细,就几句怨毒之辞而已,其他连半点响动都没有,怎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呢?不过,还是那句老话:主子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但听得悉悉索索的声响,齐凤臾整了整装便出得合鸾殿,妥妥当当地朝龙眠殿去了,梁公公见得那人步履不急不缓,神情泰然自若,原先心头的那点疑云又浓重了几分:合鸾殿里睿帝几乎一脚踹死了太医院的副院判,皇后又不省人事的模样,这大婚之夜怎么就成了这样?
虽说那步子不急不缓的,可梁琦一路小跑跟在后头还有些来不及,齐凤臾压根儿就没有顾及后头这人的意思,进了龙眠殿便让众人都撤下了。
卫布耶站在殿中央,正三品的司天台监,一身紫袍,腰佩金鱼袋,等睿帝一坐上九龙金椅便立刻行了大礼。“卫布耶,你可信吗?”齐凤臾没让他起身,低沉嗓音径直入耳,如此的干脆,毫不遮掩。
卫布耶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又听得上头那人问道:“或者说玉寒信你吗?”此句一出,卫布耶的脊梁立刻绷直了:陛下知道他猜出四少是女子的事了?
不过齐凤臾根本就不是来听他许诺的,看这人的样子便可知晓:玉寒信他。“司空大人知道良玉神目的事,你想必也是知道的。”要不是看在你跟玉寒交好这么些年的份儿上,你早就死了!“双生子里若是有良玉神目的一方因施咒死去,另一方该当如何?”
卫布耶跪着,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凤凰劫。”
“说下去。”高高在上的命令自头顶上方传来,明明没有什么情感,却让人觉得冷酷而残忍。
“良玉神目乃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异能,据《异方奇谭》记载,若得因缘巧合,良玉神目将选择龙凤双生子之一,以性命为代价被迫赋予窥探未来的能力,随之而来的是上神说赐予的施咒力量,不过所施的必将是死咒,且拥有良玉神目者施咒后必死,反噬由另一方承受,是为:凤凰劫。”卫布耶颇为难得地将这番话说得清清楚楚,不过无论是齐凤臾还是他自己都感受到了嗓音的颤抖。
“陛下,四少没了脉象,对吗?”他站起身来,双目灼灼看向齐凤臾,那人点了点头,他便莫名地激动起来:“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我给过她一粒丹朱凝碧舍利子,无论是何等样的诅咒、反噬都是侵不了她身的。我看着她把舍利子嵌到耳朵上,应劫的绝不可能是她!”
他是锦衣华服的翩翩公子,从来闲庭信步,淡然含笑,如今却在这龙眠殿对着九五之尊胡言乱语,齐凤臾微微朝前探了探身子,眯了眯眼,便走到他跟前扯着他朝合鸾殿去了:“别告诉朕玉寒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朕带你去见她,为的是让你把那人救活!”
而梁公公只听得睿帝一脚踹开了龙眠殿的朱漆大门,拎着紫衣的卫大人凶神恶煞地往来时的路上去了。
第六十六章 旧事揭
她在跑,茉莉花圃里她穿着白色锦袍跑得极快,似是快要飞起来一般,暖儿靠在门边儿上看着她,碧绿色的翡翠目里只有她一个人,那双眼睛微微地在笑,弯弯的好似一瓣儿月牙,“阿姐,我也要。”
他穿着青色纱衣跌跌撞撞地朝前走,心急地快要跌倒。眼见着暖儿快要扑到地上,她立刻就奔了过来,心口总是提不起来的那口气猛地便从丹田升起,她突然觉得自己如同一片羽毛一般,转眼便来到他跟前,一把接住了那瘦弱的少年,“教你不听话,教你乱跑,你看,没有阿姐你怎么办?”
他皱了皱鼻子,故意将头扭到一边,嘴里嘀咕着:“我才没有不听话呢,我只是想跑而已”那最后几个字越来越低,几乎飘散在风里。
她几乎想要笑起来,她知道待会儿这琉璃做的小人儿就会被她挠得笑出声来,可是没有那人转过头来,开始掉眼泪,一滴一滴的,流得快极了,泪水慢慢地变成粉红色,继而是朱红色,最后就成了血,蜿蜒如同蚯蚓,一刻不停地往下流淌,好像浑身都化成了血水一样。她才想到这一句,那人的身子便开始融化,真的就化成了血水,淌在她身上,到处都是
卫布耶靠近床沿的时候见着的便是平躺在那里、不见半分人色的玉寒,那人在哭,没有任何声响,只眼泪不停地流下来,将枕头都染得湿透了。齐凤臾站在床头,惶惶然竟觉得心头的哪出空了一块,使得魂灵都没处着落。
四少从未哭过,卫布耶思及这人在良辰苑里勾着锦煜姑姑的脖子撒泼讨酒喝的情状,就算是那会儿这人也未曾掉出过半滴眼泪来。谁忍心教这宝贝哭?装装样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兮兮地看着你一小会儿,你即便是铁石心肠也立马缴械投降,哪有真教这人哭出来的道理?
玉寒从未哭过,齐凤臾只记得这人冲着他挤眉弄眼吐舌头的模样,再不然便是各种各样的笑,大笑的、狂笑的、媚笑的、冷笑的、浅笑的种种不同的笑,每一种皆是那般的恰到好处,仿若只这般笑才算是真正的笑。
如今这人却在哭,既不是披头散发、眼泪鼻涕皆是一大把一大把的那种疯哭,也不是抽抽嗒嗒、不住啜泣的那种娇气哭法,只躺在那里,任眼泪从眼角缓缓地流下来,半分动弹和声响也没有,只有两线泪痕,明明只是两道湿湿的痕迹,却看得旁人心惊胆颤、心如刀绞
“凤凰劫索魂不索命,丹朱凝碧在耳,她怎么可能昏睡不醒?”艰难地凑上前去,卫布耶只看了一眼便跌坐在床边:那人的右耳上嵌着的不是丹朱凝碧!
原本知晓了玉寒不会死,齐凤臾心头揪着的那块总算是些微地松了松,却不料卫布耶会出现这种情状,瞬间便已知不妙,他从玉暖倒下那一刻起尽全力维持的最后一点的冷静被彻底击溃,一把拉起他来,“别在这儿装死给朕看,说!怎么回事!”
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卫布耶颤抖着指向床上那个无声哭泣却又毫无人气的玉寒,道:“丹朱凝碧被换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说出来的话,谁能从这人的眼皮子底下把嵌在这人耳朵上的东西换走呢?绝无可能的事啊!
那只揪着卫布耶衣襟的右手突然便脱力了,齐凤臾犹如被判了绞刑一般,半点气都透不过来。而卫布耶却是在说出发现之后立刻恢复了原先疏离清雅的模样,身着紫色官袍的卫公子理了理衣衫,仿佛方才的失态已将他全部的恐惧都发泄掉了,“绝对不是别人干的,一定是她自己把丹朱凝碧摘下来的,至于为了什么似乎就不很清楚了”
他说得甚是缓慢,齐凤臾一个字一个字全部都听了进去,笑话!那人的功力,就算是他也不一定有把握全胜,谁有那么大能耐从她身上弄走东西!电光石火间他脑中似乎闪过些什么,却只停留了一瞬间便消失了。
连一直与这人往来甚密的卫布耶都不知道,那谁才知道呢?这人除了兵部、凤鸣轩、合鸾殿、龙眠殿之外几乎没去过别处。他紧锁着眉头思索了片刻,便又平静了下来,恢复到和在龙眠殿问话时那般的冷淡脸色,“把洛慈带过来。”那女子还在宫里,若是连她也不知道,那便真是没有人晓得其中曲折了。
等洛慈那会儿,齐凤臾也没有闲着,他出了内室,此刻正坐在太师椅上,没人能看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年轻的睿帝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了,站在他身侧的卫布耶甚至觉得方才那人揪住自己的那个动作是个错觉。
“若是寻不着丹朱凝碧,她是不是就永远醒不过来了?”齐凤臾有些困惑地问出了口,死不了就可以慢慢等,但究竟要等多久呢?不过他没有得到答案,因为,洛慈进来了。
“属下叩见陛下。”红衣的洛慈俨然一副暗卫的模样,齐凤臾见了很是不满,“不是把你给了四少吗?见着朕应当自称奴婢,这点规矩还要朕教吗?”
洛慈敛了敛神色,“是,陛下。”她心下有些糊涂了,睿帝不是前些日子还让自己一出凤鸣轩便给他传消息的吗?没等她细想,齐凤臾又发话了:“你可曾见四少将耳朵上的那颗珠子拿下来过?”
摇了摇头,洛慈觉得今日的睿帝有些焦躁,可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卫公子在大婚之夜出现在合鸾殿也甚是奇怪,而玉暖玉寒二人又不见踪迹,如今这是个什么情状?她正琢磨着,梁公公却扑通一声跪下了,众人皆是一愣。
“老奴罪该万死,老奴罪该万死!”梁公公一个劲儿地叩头请罪,看得齐凤臾心下又乱了起来,原先已是冷淡的面容如今已变作了冷冽,“梁公公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
梁琦伏在地上,“不知陛下可曾记得琼林宴那夜,四少跌跌撞撞走出龙眠殿的时候,老奴未曾仔细照看,今日回想起来,四少从老奴跟前走过去的时候,右耳上正滴着血呢!”他那时满心满意都是房里身中奇毒的睿帝,如今回想起来,真真是悔不该当初啊!
“她用丹朱凝碧干了什么?”卫布耶早已忘了身边还坐着一个齐凤臾,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
“她替朕解毒,哈哈哈她给朕解毒,解墨迦乱之毒。”梁公公没来得及开口,齐凤臾极其压抑的嗓音伴着疯癫的笑声传了出过来来。侧过头去便可见方才还正襟危坐的睿帝身子前探着,十指插入发中,指节泛白,痛苦不堪。他当时还疑她瞒着他什么别的事,却不想,这人是拿舍利子在救他!他怎么能如此之可笑,可笑到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