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纱窗晓-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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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
我甚至隐约期待夏至,这样我可以不必整日顶着个一千瓦的日光灯,影响老莫与托雅的卿卿我我。老莫常陪我去骑猎,冷落娇妻,我大为过意不去。可他说围场地广人稀,野兽出没,担心我的安全。于是,我减少外出次数,如此,我就成了电灯泡。
莓红草绿时候。我又搬进宫女布城,兰叶明年就能放出宫去,一脸幸福憧憬。我才未满22岁。我暗叹,古往今来,我大概是独一无二盼着年华老去的女人。
这一日,骑着小倔追日归来,隐隐觉得某处有不明视线在盯梢。四处搜寻一番,一双深蓝色的眼眸映入眼帘,一位身着清朝官服的国际友人,坐于草地上,前方支着一个画架,蓝色眼睛时而注视着我,时而执笔涂涂画画着。怪腔怪调说了一句:“不要动!”
我不明所以,只好静坐在马上。好在费时不长,他笑说:“行了!”我跃下马,行至画架前,一名旗装少女骑马图,画中人神态灵动,眼神清亮,一对梨涡隐约若现,颇有几分淘气的神色。如遭雷击,怔在当下,竟是我穿越前在故宫曾见过的那幅画,竟然是我。这几年我几乎忘记这件事,而画毕竟与照片不同,今日亲身经历,才能确知。
我想起,当时我努力想要看清画左下角的墨迹,然后头晕,然后迷路,然后就身在清朝。我努力定住心神:“请问你是谁?”他笑道:“我叫朗世宁,是意大利的传教士,刚来到中国。我还会画画,皇上就让我在皇宫做画师。”
我记得朗世宁这个名字。我问:“你为什么要画我?”他叹了口气,深蓝色的眼睛浮起一层淡淡的忧郁:“我前几天替皇上画的狩猎图,皇上不满意,令我好好练习,我刚才看见你,就随手画了起来!”他中文不流利,有些磕磕巴巴,我费力细听才明白。
我想起那些呆板凝重的画中人,再看眼前构图生动,色彩缤纷的油画,顿时有些明白,对他说:“你画得很好!只是,皇宫里重视规矩体面。你看你画的我,在微笑。皇宫里的人不喜欢这样,他们喜欢严肃庄重。你明白么?”他思忖片刻:“原来是这样,皇上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我微叹道:“皇上如果直接告诉你,他就不严肃了。”他愣了一下,大笑道:“是的,我明白了!”
我意识到这幅画与我来到清朝有莫大的关系,那团墨迹是关键,而现在这幅画的左下角,空空如也。我不禁有些紧张,会不会知道那团墨迹是什么之后,就会立刻消失,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打算在此画下方写什么?”
他纳闷地望住我,摇头:“不写什么。”不知为何,我竟然松了一口气。微笑相询:“这幅画我很喜欢,能送给我吗?”隐隐觉得,这幅画与我关联至深,我要留下它。
他倒没有迟疑,点点头,取下油画递给我:“原本画的就是你,可以送给你!”我谢过他,拿着画卷匆匆回到布城。
古井、油画。是不是要抱着油画跃入井中,就能回到现代?我为这个无稽推测,好笑起来。发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好使。我究竟为何穿越?还债?这个原本远离我的困扰,又返了回来。
信步走到人迹少至之处,几丝烦忧,挥之不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方出现,胡太医背着药篓在草间寻寻觅觅,我上前请安:“许久不见先生,近来可好?”他转身见到是我,亦是面含微笑:“好,去年蒙皇上恩典,回乡探亲,在云南住了一年。甚是安逸。”
我笑道:“先生是云南人?云南四季如春,景色宜人,确是个逍遥快活的好所在!”他点头微笑,将背上药篓解下放到地上,我这才看清,竹篓中尽是五彩缤纷的鲜花,不由得诧然问道:“先生采这么多鲜花有何用?入药?”
胡太医晒然一笑,“你可曾听说过蛊术?”我一惊,蛊术,是统治阶级严厉打击的。胡太医怎么?他看出我的不安,笑道:“蛊术可以害人,也可以救人。我在家乡听族中老人提起一种有趣的蛊术,有返老还童之功效。我向来对药理药性有研察的兴趣,这便试一试,看看人间是不是真有如此神奇之药!”
返老还童?我不相信有此种逆天之术,却也有些兴致,问道:“先生可愿意给采薇讲讲其中道理么?”
胡太医娓娓而谈:“此盅名为“千娇百媚”,是苗人女子驻颜秘方。需要999种四季鲜花,99种药花,用一种特殊的草药,淬其花中精魂,炼制而成。此药需要天时、地利,花性不同,药性有异,寒温热凉四性要兼而有之,需要三年内完成。更为艰难的是,此蛊需要天山雪莲做药引。据说有此蛊以来,只有一人炼制成功。我也是痴迷药理,故有此举,能不能成还要看天意。”
我听得心向神往,笑道:“999种鲜花,99种药花,却称为千娇百媚,是不是那第一百朵,第一千朵就是指服药之人?”
胡太医拈须而笑:“不错。据传服药后,容貌会在三年内返回至双十年华。不过,这三年也是她人生最后的一段。花魂散,人将亡。这花魂就是蛊。”
我只觉神乎其神,又想,穿越都行,还有甚不可能之事?蛊术,在现代都是一种不能解释的奇异现象。
存在,就是合理。
胡太医指指药篓:“我去年在云南采得五百余种,预备今年在草原上补齐春夏两季的花。药花倒是足够了!”我寻思着左右无事,不如找些事来做:“先生可以将花名、花状写下给我,我可以替您采摘秋冬两季。”的7a
胡太医笑道:“如此甚好。”我玩笑道:“若能炼成,先生送一丸给我,可好?”胡太医点头:“倒无不可,只不过这蛊性奇特,你若日后要用,千万谨慎。”我不过是随口玩笑,遂笑道:“采薇也是一时好奇,要了来并不会真用,先生放心!”他微笑:“嗯,天色将晚,回去吧!”
想起十三的腿,他回京后音信全无,不知是否痊愈,遂问道:“先生,十三阿哥的腿疾如何?”
胡太医大叹一口气:“现如今看来,并无大碍。身子骨总是自己个儿的,大夫施针用药,还需得病人配合治疗,十三阿哥却不是好病人,不甚放在心上,好在他年轻体健。且看日后的造化罢!”我也叹气不已,无话可说。
说话间,已行至驻营处,与胡太医别过,各行其事去也。
与康熙爷的布库较量,时有发生。我的胜算已升至四成。在一次被绊倒后,康熙爷笑叹道:“岁月催人,朕是老了么?连你个小丫头也能轻易胜过朕?”
我婉转进言:“老去的是体力与容貌,智慧与阅历却是随着年岁的流逝与日俱增的。人常说,每一位老人,都是智者。更何况皇上距“老当益壮”的年龄还相距甚远呢。采薇是近日里骑猎频频,臂力见长。而皇上勤于政事,疏于布库功夫。此消彼长,采薇才能稍微多一些胜算。
康熙爷莞尔一笑:“朕瞧着你不是臂力见长,是溜须拍马的功力见长。不过,你这一番话倒说得有几分道理,如此看来,朕赐给你的书册,你没有荒废偷懒。”
我笑道:“不敢偷懒。”《古文观止》就是御赐书册,不知康熙爷是不是有心栽培我为文武双全的女中豪杰。他老人家倒是为我破例颇多。
看他老人家今天心情甚好,斗胆道:“皇上,今日星色清朗,采薇陪您出去走走,如何?”康熙爷颔首:“也好,就去你那望星坡罢!”唤了李德全进来伺候他更衣,我们三人缓缓行至望星坡。
扶他老人家坐下,我迟疑着开口:“皇上,采薇有几句话想说,说之前还盼皇上恕罪,莫要砍了采薇的脑袋,否则采薇不敢讲!”
康熙爷讥笑我:“你还会怕死有不敢说的话?朕倒要听听,你但讲无妨。”
我望着他,努力不让自己面露怯色:“去年十月里,十三阿哥来了围场。”康熙爷面无讶色,果然,他是知道的。
他的儿子们都不知道,自己的皇阿玛比他们想像得还要强大。
我继续道:“他来之时,心情很是低落,是因为父亲的苛责与不信任。他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找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说一说心中的烦闷。”
康熙爷冷哼一声:“你说朕苛责?他如此胆大妄为,朕说错他了么?”
我忙伏于地下,“采薇不敢。采薇妄自揣测皇上的心意,以为皇上是刻意冷落,刻意严厉,好让他收敛骄横的性子。其实心中对十三阿哥不仅疼爱有加,更是抱以厚望。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便是如此。否则不会暗中照顾无针坊的生意,是不是?”
康熙爷凝视着我,眸中再无恼意却有一丝赞赏之意:“你竟比他们更能了解朕的苦心。朕先前只当你与他们沆瀣一气,也要将他私自到围场的事瞒着朕,如今看来,朕没有信错你。”
我心中暗呼一声:好险!见李德全微不可见对我点点头,亦是面含赞赏微笑,顿悟,这又是一次考验。
我勇气顿生,皇帝给了我宝贵的说话机会,我定要把握住。“皇上,您可还记得南书房那一对洋人进献的水晶玻璃杯?那一对杯子很珍贵,也很容易破碎。若是在冬天,灌注热水后再倒进凉水,骤然的冷热交替,轻则会令杯子裂纹横生,重则干脆会令杯子碎成一地碎片。采薇以为,十三阿哥就犹如这水晶玻璃杯。受不得此等冰热两重天的煎熬!”
康熙爷沉声道:“你是在指责朕行事有误么?”
我很想告诉皇帝一句话:再伟大的人,身体里有血液也有尿液。
然而,此言如此生猛。我不敢造次,依然婉转:“皇上,子曾经曰过:因材施教。您是父亲,定然了解十三阿哥的秉性,他此刻病痛加身,需要的是父亲的鼓励与关爱,而不是雪上加霜的指责。他已经受过惩罚了,心中必是悔意交加。还望皇上能念在他年轻,阅历不足,宽容对待。如此,他能成长,也能改过自新。一昧地打击他的自信,他只会消沉。”
康熙爷沉吟不语,良久方叹:“因材施教。朕只怕时间不够。朕的这些儿子们,能令朕省心的没有几个!”
我跪着不敢说话,李德全亦吓得伏在地上。康熙爷淡淡道:“都起来罢!采薇,朕倒要问问你,既然如此关心胤祥,朕如今给你机会,何以你不肯嫁给他?你心中有没有怨过朕?”
我想了许久,才缓缓说:“有怨过,很怨!可是后来皇上您给了采薇机会去了解到一个事实,您并非有心要如此待我。“人在其位,谋其事。”这个道理采薇明白。最初只不过是您误会采薇,您了解之后,待采薇一直很好,几乎是有求必应、处处关爱。所以怨恨慢慢淡散,如今心中有许多感激。您与十三阿哥,于我而言,都是“因为懂得,所以宽容,所以关爱。”采薇不愿意看到你们明明因为爱却互相伤害。”的68
康熙爷神情复杂,似嗔非喜,我继续说:“至于为什么不愿嫁十三阿哥?皇上您今天能允许采薇说如此有谬于规矩的话,是不是因为采薇身份特殊?因为您明白采薇只是说话,不是说事,别无用心的话语,值得信任。若采薇身为十三福晋,此番言论是不是论罪当诛?”
康熙爷微微一笑:“你很明白!朕也明白你!朕要提醒你一句,朕允许你说话的机会不多,日后莫要祸从口出,朕不希望你与一些人和事有关,你明白没有?”
我忙不迭点头。心中很是高兴,我今日此番言语其实是利人利己,我要向康熙爷表明立场。他们给我造成的困扰,我要自行解决。果然,康熙爷不动声色,却实是胸有成竹,对十三的行踪了若指掌,我不能让皇帝对我起疑心,他是我唯一的靠山。坦白从宽,不二法则。
幸而,皇帝相信我的坦白。
几日后,师傅悄悄告诉我,康熙爷连着几日在京城送来的折子上,关切询问十三的病况,且着令太医好生诊治。初见成效,只盼十三能真正明白老爷子的苦心。
康熙爷习字时常常唤我随侍一旁,宛若回到南书房一般。时而还会指着字贴随口说几句笔运落势之诀窍,我只是喏喏点头不敢接话茬儿,生怕他老人家一时兴起,又赏我习字的恩典。
毛笔字,我的劫难。曾经,在劫难逃。
秋风起时,月儿圆时,中秋又至。
我诧异地望着书案上的玻璃水晶杯,它应该在南书房才对。康熙爷微笑道:“这是朕今年中秋节赏你的。”李德全咳嗽一声,我反应过来忙叩头谢恩。康熙爷瞥我一眼,恐吓我:“好生用着,若碎了,朕唯你是问!”
玻璃在清朝是极为名贵之物,堪比珠宝。我惟有点头的份儿,颇有些战战兢兢走上前去接过来。一眼瞥到桌上白纸,铁笔银勾四个大字:赐名弘历。
一时心神大震,杯子差点脱手跌落。恰在此时,太子与八阿哥、十四等人进帐而来,我借机退了出去。康熙爷与我共处,只限于不议政之时,这是我与他的默契。为了保护我。
我福身请安。太子嚣张蔑视的眼神不怀好意地从我身上掠过,八阿哥淡淡的笑容透着疏离冷漠,惟有十四依然霸道促狭的目光让人觉得略微心安。
两年半唯一的消息,竟是这个,实在滑稽可笑。我摇摇头,历史的必然性再一次验证。
中秋宴,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君圣臣贤,喧闹无边,其乐融融。我站在远处望了一会儿,只觉无聊加无味,遂携了一盒月饼去托雅处,老莫要伴驾,我们大大小小四个女人,赏月品肴一番,唱了一台有趣的好戏。的f7
采霞嘟着嘴抱怨:“彩薇,饼太干哪,不好吃呀!”
彩薇撇着嘴反驳:“你知道什么?姨姨做的点心最好吃,姨姨还说有一种点心就叫饼干,越干越好吃!”
托雅嗔我一眼:“彩薇被你教得鬼灵精怪!”
我不以为然:“我家彩薇那叫聪明,你见过两岁的孩子言语这么有条理么?”
只是,人生无不散之宴席。夜深,孩子要睡觉了,公主要变成灰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