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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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俅见宗泽突然改了称呼,心中不由一喜,待到听见宗泽的这种担心不禁哑然失笑。看来,这世界上很少有生性恬淡的人,有志者如宗泽,一旦知道能够达成历来心愿,也不免有些患得患失。“汝霖兄请放心,我已经派人去调阅你当初进士科应试时的卷子,就凭你那洋洋洒数万言批判朋党的卷子,别人就难以从中批驳。我在朝中虽然立足未稳,但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年过四十的宗泽看着比自己年轻许多却意气飞扬的高俅,心底陡然生出了一股殷羡的情绪,但更多的还是庆幸。若是自己仍旧沿袭磨勘的老路,恐怕终老也只得一州通判,何来为京官的机会,何来影响朝廷决策的机会?
“汝霖,有一句话我得提醒你。”一直没有开腔地宗汉此时却突然发话道,“你需得记住。圣上虽然并不忌讳直言相谏,却很讨厌那种不依不饶的人。身为台谏清贵,虽然确实应当尽职尽责,却需要讲究策略,不要一味求耿直而忘了其他。怎么用最小的代价达成目的,那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你不要贸贸然和他人联名上书。那种情况虽然能够得名。但却容易引人疑忌,须知,在君王眼中,君子为党远比小人为党更可怕。”
宗泽听到乃兄突然说出这样一段话来,顿时悚然动容。一直以来,他始终不明白宗汉为何不曾入仕,如今却觉得豁然开朗。即便得进士出身,要在朝堂中谋一个好位置至少也要十年八年,而现如今宗汉借高俅的乘风之利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做到很多事情,又何必舍易求难?将来即便是宗汉不想作幕僚的时候。也可以借高俅求得一个出身。转眼就可以超过寻常进士奋斗十数年的成就。
“谨受教。”他干净利落地吐出三个字,随即爽朗地笑道,“不管怎么说。我出任监察御史也始终是高大人地举荐,这一点干系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建中靖国元年二月,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突然席卷了朝廷和民间,那就是辽主耶律洪基的死。尽管辽国的正式使节还未出现,但是从各方面的消息来看,这一点无疑是确凿无疑的。只不过,在之前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辽国都是燕王耶律延禧主政,耶律洪基早已放权,所以对大宋君臣来说。这件事的影响并不大。然而,对于耶律洪基的死,该做地准备仍然不可缺少。
由于曾布已经出外为山陵使,因此韩忠彦在朝堂上自然而然地处于上风,虽然他对于赵佶先前地态度很是担忧,但是,在一些大事上,他仍旧处处据理力争,始终不肯松口。这一次。在秦凤路汰兵的事情上,朝廷又起争执。
一边是韩忠彦一再上书,言西北苦寒之地守之无用应该丢弃,并裁汰禁军,另一边则是往日阴附曾布的一干官员极言不可,并批驳韩忠彦等人为卖国,两边地口水仗打得风生水起,大有波及整个朝廷的势头。然而,在这种时候,高俅却始终摆出置身事外的架势,平日除了赵佶召见便是躲在家里,完全不理会那些想从他这里打主意的朝廷官员。
这一日,他的家里却来了一位不同寻常的客人。门房本来不敢随意放人,可是,那人一枚信物递过去,不出一盏茶功夫,高俅便匆匆忙忙亲自迎了出来,一见来者面目不由叫苦连连。当着众多家人的面,他又不好一语道破其人身份,只得含含糊糊地道了声公子,随后立刻把人请进了书房。
进了书房,他方才行礼拜见,起身后就忙不迭地抱怨道:“圣上,您出来得也太仓促了,总共只带了几个随从,万一被人识穿了身份,这么一点人如何能够保护您周全?”
“这种承平年间,哪有那么多宵小之辈?”赵佶这些时日被那些奏折搅得头昏眼花,今天是实在受不了才溜了出来,“你放心,这些禁卫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朕不会疏忽自己的安全。”
高俅只得无奈地摇摇头,这才发现了赵佶身侧侍立着一个形貌陌生的人。只见此人四十多岁地年纪,身材高大魁伟,筋骨强劲如铁,双目炯炯有神,面色默黑,颌下长有浓密的胡须,乍一看去便是一个气宇轩昂的汉子。单单从其他禁卫都留在书房外边来看,他就觉得此人不同寻常,随即试探道:“圣上,这位看上去眼生得很,难道是您新近收的近身护卫?”
“哈哈哈哈!”赵佶先是一怔,随后笑得前仰后合,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伯章,想不到你这么聪明的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一边说一边转过头看着身边的中年汉子,随口吩咐道,“来,你自己见过我朝最年轻的学士!”
那汉子答应一声,疾步上前肃然下拜道:“小人内廷西头供奉官童贯,叩见高大人!”
童贯!高俅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要是目光可以杀人,恐怕他就要杀了这家伙千万次了。饶是如此,他也足足用了好半晌才稳定住了心头激荡的情绪,强装笑意道:“没想到如此具有阳刚之气地汉子竟然是宫中内侍,实在令人惊叹。”
“伯章说得没错,朕头一次看到他时也觉得诧异,几乎是以为有人心怀不轨混入内廷!”赵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轻轻用脚尖踢了踢依旧跪伏于地的童贯,示意他先起来,这才又解释道,“听说他年过二十方才净身入宫,所以形貌和寻常宦侍不同。对了,伯章你可知道他的师傅是谁?”
高俅只知道童贯是恶名昭彰的六奸之一,对于其人的过往却不甚了解,此时不由好奇地问道:“是谁?”
“先前神宗皇帝五路北伐西夏时,曾经有一路将领曾经是宫中内侍。”
听到这句话,高俅脑际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莫非是李宪李子范?”
“伯章好记性!”赵佶这才笑道,“当日我初听说时也吃了一惊,那五路人马攻夏虽然徒劳无功,但李宪至少拿下了兰州,却因为之后的延误而见罪,实在可惜。童贯,朕且问你,倘若朕要用你带兵,你是否有乃师的忠勇?”
在高俅尚未反应过来之前,童贯一个翻身就再次俯伏在地,声若洪钟地道:“小人深受圣上隆恩,若有差遣自当粉身碎骨以报!圣上若真的用小人掌兵,小人自当比先师更加克勤克谨!”
“好!”赵佶抚掌大笑,随即点点头道,“你先出去吧,朕有话对伯章说。”
童贯答应一声,又叩了一个头,连忙起身离开了书房。
高俅实在吃不准赵佶的心态,因此只在心里反复盘算,却并没有出口谏阻。从他和赵佶多年相处的经验来看,赵佶看似豁达,其实却有些小心眼,很多事情你越是谏他越是来劲,若是自己学朝中言官的那一套,说不定一句玩笑话就要弄巧成拙,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伯章,韩忠彦在西北战事上的消极态度虽然不可取,但如今,朝廷确实难以支撑秦凤路的这么多军士。”赵佶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表情渐渐凝重了起来,“朕派心腹内侍调阅过户部历年旧档,这才知道这些年的西北边耗用去了多少钱粮。仅仅是神宗熙丰年间的用兵,就耗去了钱数千万贯,粮不计其数。若是再长久僵持下去,徒耗国力。唉,朕真的恨不得下旨直捣黄龙,彻底夷灭党项人这个隐患!”
高俅心中一惊,沉吟片刻,他方才问道:“圣上可了解如今辽国新主耶律延禧?”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赵佶莫名其妙,不过,他早就熟悉了高俅那种跳跃性的思维,很快反应了过来。“算不上了解吧,朕只知道他笃信佛教,而且自耶律洪基老年便开始掌管国政噢,他的父亲是被耶律乙辛害死的。”
“圣上,辽国经过耶律乙辛之乱,国中早已埋下了重重隐患,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忌惮我朝征伐西夏,正是怕失去了西边的屏障。如今辽主新近登基,必定不遗余力地铲除异己,若是我们能够借刀杀人,除去辽国朝堂上的忠直之士,那么,一旦时机成熟,圣上的心愿并非没有机会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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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微服出游
对于高俅历来对时事直言不讳的态度,赵佶一直很是欣赏,此时的不加遮掩更是正对他的脾胃,换作别个大臣,纵使真的这么想,也得拐弯抹角才会说出来,自然不会像高俅这么直接。赵佶虽然没有受过太子储君的教育,但担任教授之职的都是那些饱学鸿儒。那些人成天把圣贤之说挂在口头,仿佛只要通晓儒学经义就能治理好国家,因此他更多的时候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只是嘴上唯唯而已。对于费尽心机方才得到皇位的他来说,只要干净利落,就算用一些为人诟病的手段也无所谓。
“好你个高伯章,要是让韩忠彦那些墨守成规的老臣听见你这些话,指不定又给你派一个罪名!”话虽如此,他却没有一丝一毫怪罪之意,沉吟片刻便发话道,“如今是安素知枢密院事,他和韩忠彦一样,素来对于用兵两个字是慎之又慎,恨不得马放南山永息兵戈,和他商量这种事情无异于对牛弹琴。不过,安素毕竟老了,朕准备任命一个年富力强的人签书枢密院事,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
高俅闻言不由苦笑,上次他才向赵佶推荐了宗泽为监察御史,如今倒好,这个年轻的官家竟问起自己这种朝廷重臣人选,难道真以为自己有个百宝囊,人才一抓一大把么?尽管他有心推荐一个武将出身的官员入枢密院,但一想到自英宗朝以来,能够以一介武将的身份进入枢密院的就只有郭逵一个人,而且总共也没待多少时间,只得打消了这个打算。
“圣上,对于军事,微臣并没有什么大见识。不过,枢密院中年迈的又何止安素一个人?”高俅见赵佶一瞬间神色大变,心中更加笃定,“如今同知枢密院事的是翰林学士蒋之奇←也已经年过七旬。若是让这些资历过深的老臣始终执掌枢密,那么,别说收回边地寸土,就连日常事务也不见得能够料理分明。圣上既然自即位以来便大力提拔新人,那不妨挑选一些已经在各地做过数年地方官,考评优异且了解军事的年轻人,让他们进枢密诸房历练几年,等到他们熟悉了一应事务之后。圣上何愁无人可用?”
“伯章,朕有时真的发觉,不管什么事到了你这里,似乎总能找到应对之道啊?”赵佶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高俅,见其立刻露出了诚惶诚恐的神色,不由哑然失笑。“你别拿糊弄外人地那一套来糊弄朕,朕和你的交情不是一天两天了,看你这副样子就知道是假装的!行了,朕明天就在枢密院现有的官员里选一个忠实可靠的年轻人,让他协助你。只要能让耶律延禧倒行逆施自毁江山。那么我大宋坐收渔翁之利有何不可?”
“圣上英明!”高俅笑吟吟地送上一句奉承。得到的却是赵佶一个没好气的眼神。
赵佶才在高府待了一个多时辰,心惊胆颤的童贯担心微服出宫惹出更多地麻烦,一再哀求这位官家回宫。最后见一切劝说无果之后,他只得用求救的目光看着高俅←可不是当年权倾内宫的梁从政,也不是有拥立之功的郝随,区区一个内廷供奉官完全是这位官家一时喜好才赐下的名义,一旦出了什么纰漏,他的什么野心志向就全完了!
“圣上,如今时候不早了,你还是回宫吧!”高俅虽然对童贯充满了恶感,但是,赵佶如今好歹是在自己的府邸。若是出了变故,头一个倒霉的还是自己。
“伯章,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罗嗦了!”赵佶难得有一天好兴致,哪里会那么容易听劝,“朕好久没有出宫游玩了,今儿个天气好,朕也不向你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去酒肆喝酒总可以了吧?”
“圣上!”高俅闻言大惊,左思右想只得勉强应承了下来。“既然圣上坚持,那且容臣去安排一下护卫,这些禁军虽然身手不凡,但为了以防万一”
“行了行了,朕都听你的!”赵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随即露出了神往地表情,“一年多了,朕始终闷在宫里没有外出走动过。伯章,要是待会你敢扫兴,朕绝对不会放过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高俅还有什么办法,只得在心腹家人中挑选了几个孔武有力地,命他们换了各色装扮前后照应,自己又匆匆换了便装,这才和赵佶一起出门。
汴京酒楼饭庄一向最多,来往的既有达官显贵王公大臣,也有贩夫走卒三教九流,最是热闹繁华。那迎风招展的旗帜底下,时常可见一身短打扮地小二在那里扯着嗓门吆喝,此起彼伏的声音别有一番盛世景象。
为了防止有人认出这位微服出游的大宋官家,高俅特意让赵佶作了一些局部改装,除非是时常面君的重臣,旁人很难认出赵佶,这也让旁边的童贯眼睛大亮。一行人沿着州桥逛了一圈,赵佶便看中了一处三层楼的临街酒肆,高俅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对于此地的任何印象,为了谨慎起见,他只得招来一个家人询问了几句。待到他明白此处是自己的产业时,脸上立刻露出了货真价实的惊讶之色←如今早已把生意交给了一干管事打理,而总揽一切事务的是妻子英娘,此时此刻,他地心情顿时大定,脸色也轻松了下来。
趁着赵佶和高俅上楼的功夫,童贯也悄悄溜进了厨房。今日的事情他看得分明,再结合往日大内禁中的种种传闻,他自然领悟到了如今谁才是御前最受信任的人←自二十出头净身入宫,已经在宫中待了二十余年,历经神宗、哲宗和本朝,深得察言观色的要旨,本能地感觉到高俅似乎对自己有些敌意。为了能够保住如今官家对自己的宠信,他只能从旁另辟蹊径。
三楼临窗处,几个伙计正在手忙脚乱地布置着,不一会儿,原本的布帘便被几扇精致的山水屏风替代,中间地一道板壁也被移开,两间包厢变成了一间,自然显得很是宽敞。赵佶本意亲民,却不料高俅来了这么一出,只得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首先落座←望着楼下来往的人群,突然若有所思地道:“伯章,还记得那一次在酒肆中,你抱着朕跳楼逃生的情景么?”
高俅立时沉默了,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