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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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一少闲聊了一会,苏轼也就提起了此来的目的。原来,借着三月开春的机会,几个和这位苏大学士交好的文人墨客又要到苏府会文,其中还包括了几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其中就有并称苏门四学士的黄鲁直、张文潜、晁无咎、秦少游。
虽然前一段时间在苏府频频走动,但高俅还真没有见过这四人,因此一听到有这个难得的机会,他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满口答应了下来。除此之外,那些他没有听说过的客人还有很多,认真论起来,他这个肚子里没有几瓶墨水的人能够受邀着实不容易。
恭恭敬敬送走了苏大学士,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推门进了屋子。本来他还想着好好对妻子解释几句,谁料英娘如同小猫似的蜷缩在床上,抱着枕头睡得正甜←也不忍吵醒她,轻手轻脚地收拾碗筷整理桌子,这才盛了一碗清水,提着毛笔在桌前立定。
既然是会文,那自然逃不了吟诗作对,只可惜他肚子里存着的货色只有那么寥寥几首,若不能善加把握,恐怕很快就要江郎才尽不可收拾了,所以他平时打定了藏拙的主意,惟有第一次在苏府露面时剽窃过一首名不见经传的宋词。
他一边蘸着清水在桌子上书写,一边喃喃自语道:“只可惜我当初没善用自己的脑子,宋词看得太少了!秦观的词我倒背过几首,但如今正主儿早有了,再也派不上用场。唔,这个时期以后的词人,我只知道李清照、辛弃疾和陆游,李清照的词我背得最多,她现在应该还小,剽窃两首估计不打紧,辛弃疾的青玉案我只记得最后一句,陆放翁老大人的就不好说了”
直到一碗水几乎写光了,他才勉强确定了届时会文的大概曲目,累得着实够呛。此时此刻,他恨不得仰头大叹天道不公,却浑然没想到自己刚至宝地就能够结识苏轼是多么幸运。想着想着,他不禁沉沉睡了过去。
错过了一睹苏学士的机会让英娘很是懊恼,不过,她很快就振奋了精神,花了五百文从布店里买来了几匹布,随即开始了昼夜赶工。高俅看着妻子熬红了双眼,心中不免疼惜,但英娘执拗的脾气一犯,谁人都阻止不了,他也只得由着她去。
与此同时,上门探访的宋泰也得知了女婿受了苏轼正式邀约,大喜之余便想四处宣扬,高俅苦苦劝说了好一阵子才把人拦了下来。尽管敬佩苏门众人的品行,但他更清楚一点,苏轼这些代表着旧党的官员迟早会被贬出朝廷,自己一个平民百姓若是被太多人盯住,在将来必定会遭来大祸。
第十一章 宾客盈门
到了三月初九那一天,苏府的门前呈现出一副车水马龙的景象,各色马车轿子川流不息络绎不绝,进进出出的人尽管都身着便袍,但却个个神采飞扬气度不凡,既有年轻才俊,也有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忙得那些仆役一个个按着名头往里面引,当然也有个别人执意自己往里头闯,偏偏别人还不敢拦着。
高俅却早早地候在了苏府花厅之中,他自知自己不是什么大人物,因此一大清早就毫不张扬地来到了这里,倒让熟识他的苏府管家苏桥唬了一跳。
眼看外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常,他不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感叹,这种看似太平的日子,究竟还有多久呢?
他正在那里胡思乱想,肩头却被人敲了一下,回头一看,只见一个浑身纯白的中年人一脸神经兮兮地看着自己,一边捋胡子一边微笑,那种目光令人不寒而栗。出于本能的反应,他立刻后退了一步,满脸警惕地问道:“请问尊驾何人?”
“你就是老苏提到的那个高俅么?”那人大大咧咧地问道,像打量稀有动物一般盯着高俅不放,紧接着又逼问了一句,“老苏居然说你的字写得好,切,他自己那些字写得跟画画似的,什么时候会品评别人的字了?”
高俅听得哭笑不得,正欲开口反驳,谁料袖子被人拉了个正着。“来来来,现在还有时间,你赶快给我写一副,我倒要看看老苏说的人究竟什么水平!”
这年头有赶鸭子上架逼着吟诗作赋的,但还没听说过有强逼写字的,高俅有心拒绝,但看到苏府仆役全都躲了干净,他顿时明白这个看似有病的中年人不好惹,只能依言摊开了宣纸,下笔时却不禁一顿,一时脑袋空空,想不出该写些什么。
“哎呀,有什么好想的,老苏说你写他那首江城子写得好,你就依样画葫芦再写一遍好了,那么扭扭捏捏干什么,不爽气!”
高俅差点被这句叨咕弄得背过气去,大恼之下,他的脑际突然灵光一闪,登时想到了这个疯子是谁∥朝书法大家中,除了号称米颠的米芾之外,他还没听说过其他人会有这种怪脾气的。想到这里,他顿时胸有成竹地蘸满了浓墨,痛痛快快地挥笔疾书了起来。
“嗯,米,米,米,,奇怪的小子,写那么多‘米’字干什么!咦,这些字写得倒很有些意思”米芾起初还不以为意,看到后来不由大讶,“好你个狡猾的小子,人家是百寿图,你居然来一个百米宴,是不是有意和我过不去?”
“你这个米颠还真是嘴里不饶人!”直到此时,苏轼的声音方从门外传来,待到看清了高俅那一幅写得满满的“米”字之后,他也不由大笑开怀,“好,好,你这个老家伙也有吃鳖的时候。来人,把这张百米宴裱起来,老夫要挂在正堂充作中堂画!”
“好你个老苏,我大老远从襄阳来看你,你居然出我的丑!”米芾气急败坏地大吼道,伸手就准备去抢那宣纸。
看着两个被现代人推崇不已的书法大家在那里吹胡子瞪眼,高俅惟有苦笑而已,字是写好了,无奈如今所有权貌似已经易主,除了从旁观战,他似乎成了无关人等。
幸亏此时,管家苏桥来报宾客来齐,这一对人才止住了争吵,只不过那幅字还是由苏轼亲自拿在手里,因此入席的时候,米芾仍然是一幅气鼓鼓的模样,时不时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朝高俅瞥来。
由于宾客足足比往常多了一倍,苏轼不得不再一次当众介绍了高俅,然后又把那幅“百米宴”展示了出来,果然惹来人们一阵大笑。米芾的怪癖在文坛可谓人尽皆知,可是常人只有被他愚弄的份,哪里会想出这种主意反击,一时间,好几个吃过亏的宾客都纷纷出言赞赏,场面一时极为热闹。
“哈哈哈哈,果然绝妙,这一幅百米宴远远胜过那些无聊人的千寿图,须知寿字笔画繁多,自有千万种书写方式,倒是这简简单单一个米字能变幻出这么多花样,其中功底不问可知。难得难得,当浮一大白!”一个身着紫裘的中年人含笑向高俅举起了酒杯,一仰头一饮而尽。再看他身后,竟有一绮年玉貌的美姬为他捏肩,足可见风流倜傥。
经苏轼在一旁提点,高俅才得知这紫裘人就是驸马都尉王晋卿王诜,心中顿时大叹幸运。自己当初一力想要博得苏轼信任,这位小王驸马占了很大因素,如今看来,那一次集市偶遇苏轼果然是神来之笔。历史记载的赵佶既然是一个醉心于书画的皇帝,那么现在这十一岁的年纪,也应该会因此结识一些书画大家了,说不定自己也能找到机会。
“驸马过奖了,俅不过是一时玩笑而为之,倒没有戏弄米先生的意思。”他刚刚想要谦逊一句,耳边便传来一声冷哼。
“什么驸马,什么米先生,那么生分有什么乐趣?老苏都说了,今日是文友相会不论出身官职,你要是高兴就叫我一声元章,要是再随便点,叫我米颠也未尝不可!”
高俅听得额头冒汗,却只听王晋卿也在一旁附和道:“元章这句话说得有理,这又不是朝会,没必要拘泥于常理。对了,高小兄可有字么,如此称呼起来也能方便些。”
初来乍到大宋,高俅那一点时间都忙着应付家里和苏轼两头了,哪里有功夫去考虑什么表字。直到此时,他方才想到宋时那些文人往往互称表字以示尊敬和热络,刚想胡乱编造一个,却瞥见一边的苏轼面露微笑,似乎心有所得。
“说来惭愧,当初求学时,塾师虽然送了我一个表字,无奈我当时嫌弃不好始终未尝使用,如今虽有意延用却记不起来了。学士于我不啻名师,不知是否能惠赐俅一个表字?”
苏轼本就有此心意,此时又经不起众人的鼓动,当即一口应承了下来。须知古时为人赐字的不是长辈便是老师,这样一来,他无疑是默认了高俅苏门子弟的身份。“既如此,老夫刚好也想到了一个,嗯,就是伯章二字,如何?”
高俅哪知道什么好歹,忙不迭地连声称谢,一时间,席间欢声笑语不断,很快,吟诗作对的正头戏就来了。由于人数众多,因此按照惯例,苏轼亲自将一个个词牌放进了匣子中,用抓阄的方式令各人拈取,抓到那个便以那词牌为名作词。轮到高俅时,他心中如撞小鼓,面上却只能装做沉着镇定的模样,小心翼翼地从中抽了一支。
暗暗祷祝了两句,他这才放眼往词牌上瞅去,赫然是点绛唇三个字,立时如释重负。可是,默默背了一遍李清照那首传唱多时的名作之后,他却陡地心中一苦,虽说同是作词,但毕竟男女有别,要自己一个大男人在那里作深闺之叹,未免太过矫情了。
他正胡思乱想,谁料转眼就轮到自己上场,只能硬着头皮道:“各位见谅,我生性不擅长于这诗词歌赋,原本作不出什么好的。”见不少人似乎有些失望,他连忙又补充了一句,“只是这一次着实碰巧,昨晚我在梦中偶得了一首《点绛唇》,今日又恰恰抽到了,看来是天意!”
“哦,梦中也可得佳词,这倒是奇了!”刚刚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少游来了兴趣,连声催促道,“伯章快吟出来给我们听听!”
留了转圜的余地,高俅顿觉胆气壮了几许,起身低吟道:
“寂寞深闺,
柔肠一寸愁千缕。
惜春春去,
几点催花雨。
倚遍栏干,
只是无情绪!
人何处?
连天衰草,
望断归来路。”
“好一个望断归来路!”王晋卿抚掌大赞,但脸上却有所疑惑,“这字里行间,似乎流露出女子丧夫自悲身世的感觉,伯章一个大男人,为何会在梦中得如此悲词?”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此事着实蹊跷,我也不知道缘故。”高俅故作老实地摇了摇头,一副茫然的表情。
“不管怎样,绝妙好辞就是绝妙好辞,快快誊录下来,到时让歌姬吟唱,说不定能传遍东京城,那时伯章就能名满天下了!”
“没错没错,想不到伯章梦中能得此佳句,传出去定是一桩美谈。”
第十二章 横加胁迫
一直到了夕阳西下,这场热闹非凡的苏府文会才告一段落,由于是老一辈的人多年轻人少,因此不少宾客倦头上来便纷纷辞了出去,只有米芾这家伙仍旧精神很好,始终粘着高俅不肯放,而且是三句不离本行,显然对百米宴耿耿于怀。
好容易才应付了这些文兴过头的各方大家,高俅立刻和苏轼打了个招呼,匆匆忙忙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这一次文会他收获颇丰,除了王晋卿的盛情相邀之外,嗜好书法的黄庭坚也下了邀约,其他人看在那首点绛唇的份上,全都对他刮目相看,可谓是一词而登天。
然而,回到家中,他却愕然发觉院子里多了一个不速之客。只见那肥头大耳的朱博闻坐在草厅的石凳上,一见他进门就反客为主地迎了上来,脸上犹自挂着虚伪的笑容。
“二郎你终于回来了,我可等了你半个时辰,你那娘子好厉害,竟连茶水也没有一杯,就把我生生干撂在了此地。”
高俅心中稍定,不知怎的,他并不想被这种小人知道自己和苏轼等人有交情,因此对妻子的举动异常满意←悄悄瞥了一眼紧闭的屋门,轻描淡写地说道:“朱老板,我家娘子一向不喜欢我在外招惹是非,所以对蹴鞠之戏也没什么好感,给你脸色看也是很正常的。倒是朱老板你大驾光临寒舍有些奇怪,依我看来,这区区十贯钱应该不用劳动你的大驾吧?”
朱博闻的脸上丝毫不见异色,反而笑容可掬地从怀中取出一锭成色十足的纹银,轻轻巧巧地搁在了石桌上,随即作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高俅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心中清楚那分量决不止十两之数,不由平添了几分疑心。
“朱老板这是何意?”
“二郎你何必明知故问,自然是我还有借重你的地方,这些只是定金,若是此次能够助我得胜,我必以纹银百两酬谢,如何?”
百两!高俅眼皮一跳,刚才那股盘桓心头不去的疑惑顿时更深了。朱博闻不是清风楼的东家,就算此人平时再会暗中揩油,百两纹银也不是小数目,又怎会轻易允诺这样一笔酬劳?
“朱老板,你若不把真意挑明,这些钱我只能退回给你了。”
朱博闻心中叫糟,他怎么都没想到,一向视钱如命的高俅竟会真的转性,放在眼前的利益居然能置之不理,这样一来,他起先打好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想到潘德生的手下前几日送来的威胁,他的心中一阵发冷,不得不软言相求道:“二郎,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实情,此事又是那个潘德生捣鬼,他执意要再比一次,所以我不得不找上龙青,而徐三那几个人说没你不行,所以”
“这样吧,我考虑考虑,过几日给你答复。”
朱博闻一听这话异常冷淡,顿时更加慌了神,又是打躬又是许愿,却仍旧毫无效用。末了,高俅实在不耐烦了,伸手把那银子一推:“朱老板对不住了,上次四贯赏钱已经清了,我也没比弟兄们多出力,再拿你的银子心中有愧,你还是把钱收起来吧。至于下一次的比赛,我自己也说不准那时有空没空,所以没法给你明确的答复。”
“你”朱博闻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终于露出了真实嘴脸,“高二郎,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想和我打马虎眼,再修炼两年吧!我今天丑话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