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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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境如此窘迫,作为大男人的他当然要想方设法加以填补。高太公的周济不能长久,指望长兄更是痴人说梦,说来说去,无非是那家伙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烂摊子而已〖来想去,再结合自己所知道的那点历史知识,他还是决心按照历史上高俅的发家史尽快和那个赵佶搭上线,至于能否成为那个赫赫有名高太尉,那就只有看运气了。
三日后的一大清早,他向英娘捏了个谎便出了门,身上只揣着十文茶钱。正如他的印象一样,北宋时的东京确实是天下第一繁华之地。城中主轴的御道虽不许平民百姓行走,但御街两侧的坊间仍旧热闹非常。无论是保康门街、曲院街抑或是大巷口,四处是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大约是时候尚早,青楼楚馆皆是大门紧闭,就连大多数酒家也尚未下门板,倒是一溜烟的茶馆生意颇佳,闲磕牙的老人络绎不绝。
沿着朱雀门外街巷一路逛去,高俅的注意力渐渐被这古代的集市吸引了,原本还在脑海中徘徊的各种念头也都被排挤到了一边′说在他记忆中程朱理学起源于宋代,但看如今的时节,大街上不乏姑娘媳妇,欢声笑语不绝,并非人人遵守不抛头露面的忌讳,倒让他大大饱了一回眼福。
要说这次穿越的唯一好处,那就是给了他一幅油头粉面的好皮囊,要不是还缺一套簇新的行头,再加上头上那块疤痕有些惹眼,恐怕他就会自得地去貌比潘安了。仅仅是刚才这一路闲逛,他累计捡到了三支银簪五个指环,另还有手帕头花无数,这也让他粗略体会到了作为高俅的雄厚本钱。不过想到在家向英娘许了愿,他对前来搭讪的女人只是略微敷衍两句,让几个扮作良家妇女的花国头牌大感失望。
如此逛了大半天,眼看日头已高,他找了一家茶铺痛灌了一气茶水,正欲往回走时,却不留神瞥见了一家书画摊上摆放的几把折扇,顿时饶有兴致地走了过去。
他自顾自地在摊位上翻检各色书画折扇,一时没留神旁边多了几个人。待到他直起腰时,只见一个两鬓苍苍的老者被四五个从人簇拥在中间,目光却停留在了他手中的折扇上。
“这位小哥,你手中的折扇可否让老夫一观?”
高俅登时一愣,见来人气度不凡,兼且有仆佣随行,连忙双手奉上道:“官人随便品鉴,这折扇是店家之物,我也只是赏玩一番而已。”
虽然他很想知道老者身份,但两人既是陌路,他也不好开口套话。眼珠一转,他便兴致勃勃地向摊主问道:“店家,我看这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常,不知你这书画摊一天收益几何?”
“唉,小老儿这里无非是些书生画匠涂鸦之作,上不得大雅之堂,生意清淡得很,要是有名人真迹镇住台面就好得多了。”五六十岁的摊主闻言不禁唉声叹气,指着不远处的另一处书画摊道,“那边的李老汉着实好福气,上次不过一幅价值两百文的山水图,那人忘了带钱,居然肯用东坡居士亲笔手迹来换,真是羡煞了旁人!”
高俅暗自咂舌时,无意中却瞥见旁边那老者面上现出一丝微笑,心中立刻一动。就算他在现代孤陋寡闻,苏东坡这个宋朝顶级名人还是听过的,难道今天无心之行竟会遇到贵人?本着投石问路的打算,他立刻追问道:“老伯,你所说可是实情?须知苏学士真迹可是价值不菲,居然有人肯以贵易贱?”
“谁说不是,只不过那人便是苏学士本人,所以才说李老汉是遭了大造化!唉,为何小老儿我没有那个福分呢?”摊主一脸的殷羡和不平,好半晌才定下神来。
“看来这苏学士是真性情人,区区二百文大可事后付账,似这等能待民以诚的高官着实不多了!”高俅绞尽脑汁憋出了一句话,便再也不敢对这摊主多说什么。在他那个时代,对苏轼的文采大加褒扬的同时,对其官声也很有好评,不过他记得的不多,此时更不敢多予置评,毕竟,若眼前人真是苏轼,这就是关乎自己给人第一印象的一件大事。
“好一个真性情,难得有人给老夫如此中肯的评语!”那刚才还默默不语的老者终于击掌叹道,神色很是欣慰,“为官者若不能待民以诚,枉受朝廷这份俸禄!”
高俅先是露出了一丝讶色,随后一揖到地道:“末学后进高俅,拜见苏学士!”
他此时刻意压低了声音,须知苏轼一生磨折不断,但文坛大豪的地位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可不想因为自己一句话引起周遭骚动。不过,书画摊老板的反应显然不在他的计算之内,只见这个五六十岁的老汉张大了嘴巴,眼看就要叫出声来了。
“高小兄不必多礼,我如今只是寻常客人,不是什么学士。”苏轼毕竟阅历丰富,一边扶了高俅,另一边便止住了那摊主的冲动,“老人家,你也不必羡慕别人,今天冲着这句评语,老夫索性遂了你的心愿,便取你书画一幅,以一幅手迹作为交换,如何?”他示意从人取过笔墨,挥毫便在一张四尺长的空白竖轴上写就一阕词,而后又含笑盖上了随身小印。
高俅哪里有功夫理会激动不已的摊主,一出门撞见大文豪苏轼,这种概率和天上掉馅饼应该差不多,再不把握机会自己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瓜了′然他本来只是个踢球的,但亏得跟了一个好师傅,说到书画,他的见识足可比得上现代那些评论家,此时趁机在旁大赞道:“怪不得人说学士墨宝尽得‘自然’两字之妙,果是浑然天成!”
要说苏轼对自己一手字的自豪犹过于词赋功夫,这句话一入耳,本来对高俅的三分好感顿时变作了七分←也不理会此人是初次相识,指着旁边不远处的酒楼便盛情相邀道:“今日遇得高小兄也是有缘,不妨由老夫做东,在那遇仙正店痛饮一番,如何?”
高俅登时大喜,他也不似旁人推三阻四故作推辞,连忙答应了下来,却不知道这一点看在他人眼中便成了为人毫无矫饰,印象分又加了一成。
他老早就衡量过自己这个穿越新丁的各方面条件,结果无疑是令人沮丧的。不会造纸、不懂什么印刷术、不懂制作玻璃、不懂水泥混凝土、不懂火药大炮、名人诗句背得全的也不多总而言之,那些穿越必备的东西,他几乎什么都不懂,拿得出手的除了球技之外,就只有对北宋末期历史的一丁点认识,另外则是自己最为自豪的一手绝活。一切都只有看是否能在苏轼那里过关,否则说什么都是空话
第四章 酒肆论书
遇仙正店位于曲院街南侧,前有楼阁后有台,按照现在的话说,那就是典型的花园酒店,最是达官贵人云集之地,里面的东西自然也是贵的惊人。高俅知道,自己若不是跟在大名鼎鼎的苏学士后面,恐怕是想跨进此地门槛都不容易。饶是如此,瞥见墙上一溜木牌标价的时候,他还是暗地里咂舌不已,一角银瓶酒七十二文,一角羊羔酒八十一文,这吃一顿饭恐怕非得费上几贯钱不可。
在现代的时候,他自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要不是最终遇到了师傅,根本就不可能有后来的成就。从师傅那里,他不仅学到了球技,另外也继承了大量书画知识,拜宋朝书法家全都是朝中官员之赐,他对北宋的历史也稍稍多一点,所以,对于穿越到北宋末期而不是其他朝代,他还是心怀庆幸的。
一如他的记忆,年过五旬的苏轼此时还没有失去圣眷,身上还有检校礼部尚书的头衔,况且人人皆知其文名,区区一个酒肆老板自然是刻意奉承,轻轻巧巧地安排了楼上靠窗雅座,又用了屏风将众人与其他宾客隔开。盏茶功夫,店堂伙计便流水般地上了满桌菜,苏轼又命从人取了几角酒放在旁边温着,这才和高俅攀谈起来。
要说诗词歌赋,高俅和这位文坛大豪自然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想附庸风雅也不可能。然而,一谈起书法,他的话就滔滔不绝了。于是乎,两人从两晋、隋唐一直说到本朝书法大家,有高手在侧,高俅也不敢随意奉承,只是间或隔靴搔痒似的捧上一句,倒让对方大为开怀。酒酣之际,他又趁着浓浓的酒意撺掇苏轼挥毫泼墨一番,恰逢这位苏大学士也同样兴致高昂,欣然答应了下来。
高俅忙不迭地唤来伙计收拾了桌上菜肴,先是铺开宣纸,又捋起袖子磨墨,眼睛却不停地瞟着这位师傅推崇不已的书法大家,毕竟,醉态可掬的苏学士现代可没见过。待到墨汁已成,他用镇纸压了三头,自己却亲自站在左首压了纸,此时,苏轼左手执杯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在宣纸面前少立片刻,突然取笔蘸了浓墨,大力挥笔疾书了起来。
见苏轼口中念念有词意兴大发,高俅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初次见面就鼓动人家写字,他自然知道自己太过孟浪,只不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苏轼不写字,哪有自己显摆的机会。然而,待到字成,他才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酣畅淋漓酒气拂拂,一阕《念奴娇·赤壁怀古》,尽显豪气风采,后世的石刻绝不及此书万一。
“高小兄,如何?”醉醺醺的苏轼望着自己的新作,心中异常满意,但仍不忘开口询问意见。
高俅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评语,冥思苦想时突然想起了明代董其昌对苏轼书法的赞叹,连忙急中生智地剽窃了过来。“此书全用正锋,力透纸背,乃学士之兰亭也,每波画尽处,隐隐有聚墨痕,如黍米珠,实乃草书之上品之作!”
“好,好一个如黍米珠!”苏轼心怀大畅,径直拿起一角酒灌进了口中,这才凭栏大叹道:“老夫平生最佩服的就是东晋王公羲之的《兰亭集序》,只可惜无缘一睹真本。论及草书,从古至今无人能出王公其右,其每书狂草,何尝寄怀于酒?前有唐时草圣张旭,后有我大宋诸大家,全都是每写草书必醉,不免落了下乘。”
高俅听得大有收获,不过,他也不禁想到,如果换作师傅身在此地,大概会更加激动。正在胡思乱想时,一旁的苏大学士却突然发话了:“老夫今日与高小兄相交于书法,缘分可谓不浅,不知你可否手书一幅让老夫品鉴一下?”
果然来了!高俅苦苦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候,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他自然不会指望仅仅凭几句空口白话就让苏轼刮目相看,因此早已打好了盘算。谦逊几句之后,他不客气地展开宣纸,略一思索便奋笔疾书,有了那一通狂草珠玉在前,他又记得苏轼对正楷很是推崇,因此不敢班门弄斧,当即选用了正体楷书,笔下却是一阕苏轼的《江城子》。由于同样有丧妻之痛,因此他的文字虽然周正,一股悲痛寂寥之意却从字里行间流露了出来。
苏轼起先还只是微微点头,看到后来不觉大讶,这首江城子乃是他当年为了怀念亡妻所做,熟悉非常自不必说,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竟能用书法表达出如此悲戚之词′然笔法犹嫌不足,但意境却已经到了八分,足以让他觉得惊叹了。
“高小兄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造诣,实在难能可贵!”鲜少赞人的苏轼终于露出了激赏的笑容,“观你形貌似是读书人,可试过科举么?”
这种随便调查一下就能了解的事,高俅可不敢胡言乱语意图欺骗,一脸沉痛地自省自责道:“有劳学士下问,说起来着实惭愧。我自幼顽劣不服管束,如今年过二十却一事无成,只是几笔字能拿得出手而已。至于科举之道,我虽然想过,但无奈根基不实更乏人指导,只能暂时绝了那个念头。”
苏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出身世家,这种幼时不努力老来徒伤悲的事情也看得多了,此时反而觉得高俅言语平实处事颇为坦然′然仅凭一手书法看不出其人学问怎样,但是他着实动了惜才之心,思量片刻便有了主意。
“业荒于嬉而精于勤,少年人耽误时光也是常有的事,不过老夫观你资质,只要琢磨一番,未必就不能出人头地。唔,若是你真的有心,不妨到老夫宅邸走动走动,那里常有文人墨客聚集,老夫也可稍作点拨。”
高俅登时大喜,虽然苏轼的仕途始终多灾多难,但是,从现在看来,攀附上这么一个人物对自己无疑是意外之喜,没看宋史记载,很多人都以出身苏门为幸么?再说了,在这学士府上厮混一段日子,总比自己在市井之中打听朝廷消息和赵佶的下落更为妥当。想到这里,他恭恭敬敬行礼拜谢道:“他日若俅有所成就,绝不会忘记学士栽培之恩!”
苏轼也是爽朗性子,在店中用了酒饭之后,当即带着高俅回了宅邸≌家累世为官,苏洵早在仁宗年间就在东京外城西冈购买了一座富商花园充作府邸,历经数次改建之后,这座宽敞的宅院便成了京城文人雅士常常出没之地。
巧在当晚恰有会文,苏轼当众把高俅介绍给了几个年轻俊杰之后,众人便开始吟诗作对,席间自然少不了绝妙歌舞助兴。而高俅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被人赶鸭子上架,搜肠刮肚才憋出一首“名人诗词”,最后不得不借尿遁落荒而逃。好在苏轼知他底细,最后只命他誊录各人作品,少不得又有人赞了一番他的字。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高俅赶回家时已经月上中天了。好在宋朝并无宵禁,他在路上也没遇到有人盘查,因此一路无事。然而,就在他走近自家的院子时,却冷不防听到里边传来一阵男女说话声,连忙悄悄地掩了上去。
第五章 夫妻之间
高俅家的院子是当时高太公分家时,把一整个宅院分作三进给三个儿子时留下的,虽然说不上多宽敞,但草厅里石桌石凳一应俱全,内外也收拾得整整齐齐,也说不得阴冷两字。此时的月光下,英娘正和一个老者相对而坐,脸上忧虑重重。
“英娘,不是我背地里说女婿坏话,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说不得又上哪里花天酒地去了!唉,你还和我说他有心改过,如今看来不过一句空话而已。我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让你嫁给了这么一个混蛋!”
躲在暗处的高俅见老者愤愤一掌拍在石桌上,而后竟激起了几片石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