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尉新传-第2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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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耳边各式各样的议论,朱八的满心火气就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没读过书,但是也知道聚众闹事是个什么罪名,怎奈刚刚遽然听到这个消息,然后又被酒气冲昏了头脑,他怎么也不会公然带人到县衙抗争。见四周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只得一咬牙示意旁边的表弟上前认人。
那汉子上前仔仔细细辨认了半天。方才退了回来,脸色涨得通红。
“八八哥,当时情急之下,我只看到那个领头的一脸横肉,眉心有一颗红痣,其他人都没怎么看清楚。这些官差,似乎像,似乎又不像。我”
赵鼎听那汉子神情犹豫,不由微微皱了皱眉。这些靠种田做短工卖力气的苦力,若不是把他们逼急了,他们绝不可能冒险围堵官府,而那个刚刚出面认人的汉子明显只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这么看来,莫非是真地有人冒充官府?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冒充官府乃是掉脑袋的罪名,难不成这些人有意激起民变?
民变两个字浮上心头时,他的脑际立刻闪过一丝灵光。近来的各种消息和端倪以飞快的速度串联了起来←摆摆手示意一群差役暂且退下。这才背手上前一步,对所有围观的百姓说道:“本官自上任以来,处事从来都是依据朝廷律令。从来就没有胡乱派出官差扰民,这一点,想必各位也应该有目共睹。明尊教是否邪教还未有公论,在州府尚未有令传下之时,本官决不可能贸然派人砸毁祠堂!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不法之徒冒充官差,胆大妄为罪大恶极!倘若有人能提供这些人地线索者,赏钱二十贯!”
二十贯!
听到这样一份高额的赏钱,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惊叹。二十贯足可够三口之家吃上一年了,现如今只要能够提供线索便可得到。怎能不让人们意动。也不知是谁大声哄嚷了一句:“乡亲们,把那些家伙揪出来!”
“对!绝不能放过那些家伙!”
只是片刻的功夫,朱八等人便没有了起先的盛气,几乎个个耷拉着脑袋,尴尬的尴尬,畏惧的畏惧,除了朱八还勉强抬头看着赵鼎,其他人连和这位县尉对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既然人家都已经明言乃是有人冲撞县衙,那么。自己这些人一个聚众闹事的罪名就决计难以逃脱。
一时间,人人的心中都是惶惶不安。
见自己的目地已经达到,赵鼎便把目光转到了朱八等人身上,语气也渐渐严厉了下来:“尔等身为本县之民,若有冤情自可到县衙陈述,呼朋唤友围堵县衙,此行径便是犯了律法!有冤本官可以为尔等做主,但是有罪却不可不罚!来人!”
朱八等人闻言都是心中一紧,此时,他们方才领会到官府威严,情不自禁地脚下一软,全都跪了。而本待散去地围观百姓又都好奇了起来,须知这罪过说轻则轻,说重则重,若是大老爷不高兴,定个重罪往上一呈报,最后定个死罪也不是没有可能。因此,场内忽然鸦雀无声。
等到十几个差役上前听命,赵鼎便沉声道:“念尔等乃是一时情急,又是初犯,因此本官从轻处置,为首者笞二十,其余笞十。尔等当引以为戒,今后不得再犯!”
居然只是笞刑!
闻听此判,别说朱八等人松了一口气,便是人群中也喧哗了起来。
折算下来,两者也不过臀杖七下而已,较之人们先前的想象已经是轻多了。原本行刑应当是在公堂之上,但赵鼎今次公断原本就是在门前,因此便顺势把行刑的地方改在了县衙之前。
领了赵鼎地眼色,一帮公人也不敢玩什么花样,老老实实地决杖完毕,便上前复命。而受杖的十几个汉子也先后爬了起来,虽然有些一瘸一拐,却都是一声不哼。此时,人群中便传来了几声“好汉子”的赞语。
气冲冲地进城讨公道,最后却是换来了一顿板子,朱八等人自然有些灰心丧气,正想走时,却不料背后又传来了一个声音:“慢着!”
朱八本能地回过了头,见说话的人是赵鼎,连忙喝令旁边的人停了步子←也知道今次的事情其实已经算是侥幸,但心中那点怨恨却始终不去,此时的脸色自然难看得很。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朝廷虽然没有宣示明尊教是邪教,但是,尔等私自设祠堂却有所不妥。我朝无论是修道观还是造佛寺都须官府核准,所以说,倘若真的有人报知本官,本官也不得不派人去拆除。尔等都是穷苦人,积攒银钱殊为不易,平日在家供奉明尊也就罢了,似这种建祠堂之类的劳民伤财之举不可再复!有那些闲钱,不若用在家中妻儿老小身上!余杭孔庙已经倾颓,本官议择日由民夫修缮,尔等若是有意,本官可将此项差事交由你们去做,每人工钱两贯!”
朱八信明尊也已经有些年头,因此并不把开头的几句警告放在心上,但是其他几人却有些醒悟。及至赵鼎说了修缮孔庙地差事,一群人顿时喜出望外,连忙拜倒称谢,就连朱八也无话可说。等到人群散去的时候,竟是无人不称赞这县尉大人恩威并济治理有方。
赵鼎却没有这么清闲了,回到书房的他几乎不可抑制地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今天的事情能够这么快地弹压下去着实是侥幸,就他观察,人群中的明尊信徒少说也有三四十人,若是自己稍有不公,则势必激起民变。而朱八等小人物在朝廷官员面前的畏怯也帮了他的大忙,若是他们一再胡搅蛮缠,自己不见得能够从容应付过去。总而言之,明尊教在江南一带的广泛传播不可小视,若是真的被人挑唆利用,则后果不堪设想。
高俅收到赵鼎急奏地时候已经是当日夜深时分,看完通篇陈奏,他的所有倦意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脸上更是眉头紧皱神情凝重←正想找人商量时,谁知大门被人一把推了开来,燕青大大咧咧地跨入门槛,反手又把门关上了。
“大哥,今日余杭可是上演了一场好戏。赵元镇翻手为云覆手雨,把一群明尊信徒收拾得服服帖帖!咦?”燕青这才看到高俅手中的札子,不禁笑了起来,“想不到他的动作比我还快,我把事情探明之后快马加鞭赶回来,他的东西居然已经到了!”
高俅闻言立刻神情一振:“这么说,小七你也在现场?”
“我当然在现场,旁边还有明尊教的圣母,我还有一个手下就在挨板子的人里头。看到赵元镇的那番手段,圣母的脸都青了。话说回来,赵元镇最后笼络人心的手段实在是高明,即使是寻常百姓,也对孔庙敬若神明,让他们几个去修庙,又给了高额的工钱,以后那些信明尊的都得掂量掂量!恐怕就是大尊也在那里跳脚了!”
“大尊圣母?”听到这两个指代意义很浓的名词,高俅本能地忽略了其他的句子,“你真的混进了那个邪教?”
燕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捐了不少钱,又找了安溪镇一个富户作为掩护,他们还不把我这个富家子弟当作肥羊?只可笑那些明尊信徒辛辛苦苦建好了祠堂,谁知竟是被本教的大尊派人毁去的,要是他们知道,恐怕今生今世再也不会信什么劳什子明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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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动杀心高俅放权
见高俅露出了专注的神情,燕青也就不再卖关子,把自己这些天的行踪一一讲述了一遍。原来,所谓的明尊教正是从摩尼教演变而来,其源头来自福建,但是,到了东南之后却难以为一般士大夫接受,因此转而在下层发展信徒,继而取了一些相对简单的教义而改为了明尊教。几经周折之后,一个原本出身大家却又家道中落的泼皮史三看中了明尊教在底层百姓中的影响力,暗地里捣鼓出了不少异像,最后便鼓吹自己乃是明尊转世,谁知没过多久便一命呜呼。
“信徒中传言,史三是因为冒称明尊转世而受天谴死的,而就是在史三死了之后,明尊教便出现了一位圣母。传说那圣母能够变身外化身,能够舍身救信徒于水火,总而言之,便和佛教中的观世音菩萨差不多,在现身表演了几次神迹之后,大半信徒便全都皈依于这位圣母座下,至于大尊则是之后才出现的。从我暗中派人追查的结果来看,圣母手段有限,但是背后那个大尊非常神秘。我虽然成功混了进去,但是他们对我还有防备,从未见过大尊的模样,这得慢慢用心查了。”
“小七,这些事情果然还是你有门道,只不过以后得加倍小心,别误了自己安全。”尽管燕青说得轻易,但是,高俅却知道其中大有凶险。这些人既然知道煽动百姓,那么,其所图就绝不在小,赵鼎的猜测兴许摸到了几分边缘,但是,很可能还没有触及到真正的重心。区区几个靠放高利贷起家的富民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呼风唤雨颠倒黑白是需要根基的。如果说真有人希望作为朝廷粮仓的东南什么乱子,那么自己这边下手就一定要稳准狠!
想到这里,他便径直问道:“你认为他们这一次动过之后,还会不会再继续把事情闹大?”
“赵元镇的处理挑不出什么毛病,所以←们的下一步也许会拖延,但绝不会什么都不做。”燕青沉吟片刻便说出了自己地看法,突然,他想起那一日隐约听到的只言片语,连忙问道,“对了大哥,这些天连家别业是不是住进了特殊的客人?”
燕青的这句话顿时使得高俅脸色大变,他随手扔下了赵鼎的札子。
神情凝重地问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我还能从哪里听说,自然就只有那个地方!大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打什么哑谜?”
“不是我要打哑谜,而是事关重大不得不慎。”一想到连家别业中的那些女真人,高俅就觉得头都大了几圈,“连家那边住着的是陈无方从辽东带回来地几个女真人,这些人号称女真使节,原本一力要求进京面圣,我上奏之后。圣上便吩咐由我接待。此事非同小可。容不得出半点纰漏,如今知道这消息的满打满算不超过十个人,所以我才会问你究竟知道多少,”
“竟然这么复杂!”燕青跟随高俅多年。当然知道事情轻重,因此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要是照大哥你这么说,我倒是认为不仅仅是民间有人意图不轨,而是有外力干涉!我昨日偷听圣母和几个手下谈话,说是大尊让她派人去查一下连家别业中都是住着什么人。因为事涉连家,所以我当时便留了心,只不过他们一向对我看得严,所以我也不敢妄动。今天要不是赵元镇演出了一场好戏,我假托回家一趟溜了出来。恐怕还找不到机会。”
明尊教居然有人在暗查连家别业中的女真人!
对于高俅而言,燕青提供的这个消息不啻是晴天霹雳。若只是小民百姓中别有用心的人,重视的肯定是官府的一举一动,而不会是一家和官府有密切联系的商人家里住进了什么人。而会打听这种消息的只有一种人,那便是敌国奸细!一想到明尊教在东南的数万信徒,他就不由感到头皮发麻,这要是真乱起来,那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小七,从今天开始。你把我给那些明尊教上上下下地人盯紧了。缺人手你尽管说,要多少我给你多少,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把这些人连根拔起!”说到这里,高俅已经有几分咬牙切齿地味道←或许能够容忍和自己有分歧的人,但是,他绝不会对敌国奸细手下留情。”我知道你一直嫌我拘着你不让你用狠手,这一次我特许你使用一切手段。只要能够拔了这棵毒瘤,你杀多少人我都不管!”
“这才对我的胃口!”燕青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脸上尽是说不出地兴奋。”说好了,功劳我都不要,但是干系大哥你得替我担着。要么不干,既然真的干了,那就得一劳永逸省得将来再出任何麻烦!那些家伙既然在太岁头上动土,那么,也就别怪我燕小七心狠手辣了!”
燕青兴冲冲地离开没多久,伊容便端着一碗面推门进了书房,见高俅呆愣愣地撑着下巴在那里出神,她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将面条搁在了几案上,然后便在高俅的耳边重重拍了一下巴掌。
吓了一跳的高俅转头一看,见是伊容巧笑嫣然地站在那里,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没好气地给了一个白眼:“你怎么一声不吭地进来了?”
“谁一声不吭,明明是你自己想得出神,根本就没看见人家!”伊容见丈夫的眼睛深深凹陷了下去,脸庞也消瘦了几分,不禁有些心疼,“还说下江南游山玩水,我说你就是个劳碌命,不管到哪里都闲不下来!那些能让别人做的事情都推给别人不就行了么,别年纪轻轻就像个小老头似的,别人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高俅情不自禁地在伊容的脸上掐了一把,见她一瞬间脸色飞红,更是感到心中温暖。”你以为我愿意这样辛苦劳碌,这不是没办法么?我以为东南总该比西南太平,谁知道这天底下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握住了那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没办法,如今不知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我,所以不容有半点差错。等到天下真地太平了,到时我一定带你们去游山玩水!”
“尽说些不尽不实的话!”伊容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劈头啐了一口,一跺脚奔了出去,竟是连房门也忘记带上了。佳人虽然远去,但高俅仍然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淡淡幽香,心中不由一荡。
“这丫头,都已经嫁人了还是老脾气!”
他刚想沉下心来考虑谜如何去和完颜阿骨打进行拉锯战,门口突然又闪入了一个人影。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便现出了一张大大的脸。
“爹爹,爹爹!”
一看到是高嘉,高俅便知道今晚的所有计划全都泡汤了。只见这个小人儿穿着一身月白色的睡衣,头发也是乱七八糟的,眼角似乎还有泪痕。显然,小丫头是做了噩梦后偷偷溜出来地←在两个儿子面前都能够摆出严父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