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古今-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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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并不是不着急,她也怕自己有朝一日会无故“失踪”,给文徵明留下一子半女也好,也算是完成了她嫁给文徵明一半的使命,但这真不是说有就有的。
文老太太喜欢顾湘月,她看得出儿子是发自内心地喜欢顾湘月。顾湘月嫁过来后,儿子的好心情每天都挂在脸上。往常的文徵明,淡泊平静,却是太过平静了,反不似一个二十岁年轻人应有的样子,这让她这做母亲的多多少少也有些遗憾。
然而她对顾湘月肚子里总没有喜讯也颇有微词。
她膝下三子,老大文奎过继给了文林的大哥文森,老三文室因病早逝,惟剩文徵明一子。
她曾私下里劝儿子纳妾,文徵明却道:“母亲,纳妾一事,古来皆是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君子用情,贵在坚贞,孩儿今生唯湘儿一人足矣。孩儿不羡他人娇妻美妾左拥右抱,但求与湘儿双双终老。”
老太太劝不动儿子,也没有办法,只得自己多多抄经拜佛,祈求送子观音降福文氏。
这日,府中来了个宦官,自称张公公,是宁王朱宸濠命他来请诸位才子至宁王府作客,还带了两大箱子礼物。
文徵明听文庆禀报后,皱眉道:“想来这些权贵,不是蝇营狗苟便是首鼠两端之辈,他想附庸风雅,我却断难成全。文庆,你去回来使,说我有病在身,恕难从命。”
顾湘月笑道:“在别人眼里,你还不一样是权贵。”
文徵明微笑道:“娘子此言差矣!我所指的权贵,俱是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人,你相公只是一介徒有官宦子弟之名的穷书生罢了。”
顾湘月想了想,忙推他躺到床上去,给他扑了些粉,嘴唇也扑白了,额头上洒些茶水,文徵明哭笑不得,道:“娘子怎有这许多主意?”
“嘘!”顾湘月笑道:“别人都这么干,这才逼真呢。”
她听文庆引了那张公公进来,使劲在腿上掐了一把,抹起泪来。
这张公公进来看时,她手帕掩面,哭哭咽咽地起身行了个礼,哭道:“文郎,你可千万要好起来啊!你这一病,我这主心骨没有了啊!你教我如何是好!”
文徵明想笑不敢笑,张公公看他病得确实沉重,脸色苍白,“虚汗”直冒,问顾湘月道:“文夫人,不知文公子得的是什么病?”
顾湘月抽泣道:“还不就是上个月淋了雨,他出门访友没带伞,回来时也不知避雨,回来后就着凉了,自那时起身子好一阵坏一阵的,肠胃也弱了,就是前天,都怪我!他说想吃凉拌黄瓜,你看我真该死还做给他吃了。半夜就绞痛起来,忙去请了郎中,吃了几服药,到今日仍起不来床。郎中说了,若是稍有不慎,遇到个头疼脑热变天水土不服什么的,很容易就过去了啊!”
她扑在被子上大哭起来:“我身为妻子,没尽到本分啊!你若有什么事,我我也不活了!”她哭得是凄切哀伤、泪雨滂沱,张公公心想,若是硬将文徵明请到宁王府,万一水土不服死在宁王府倒是不妥,便叹道:“文公子还请保重贵体才是。”
他走后,文庆捧腹大笑,文徵明坐起身来,笑道:“娘子编谎如此流畅且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往后却不知哪句真哪句假了。”
顾湘月笑道:“有阴影了?我发誓对你永不说谎!反正你从来没火气,说什么真话也没关系。”
文徵明笑着吩咐文庆将那两箱礼物原封不动送还回去,以绝其念,免得再来吵扰不休。
“死太监,烂阉人!”顾湘月刚说完,吐吐舌头,“阿弥陀佛,我又口出恶语了。”
“你自己也知道罪过?”文徵明微笑道:“你这丫头便是口无遮拦,好在你也总是在我面前说说罢了,否则不知惹下多少事来。”
“还不是你!”顾湘月笑道,“你若每次板下脸来训我一顿,或家法三十大板,我可不就不敢了?”
“你倒怪起我来!那么下次如你所愿,可好?”文徵明笑道,“文氏不是没有家法,只是你没领教过而已。”
“你不舍得!”顾湘月笑道,
“哪里舍得?”文徵明一笑起身。过一阵见文庆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愕然道:“何事慌张?”
“唐唐公子答应前往宁王府了。”文庆上气不接下气。“我方才去找张公公,他就在桃花坞,我亲耳听到唐公子答应了下来,一急就跑回来了,忘了跟张公公说那两箱礼物的事。”
“子畏糊涂!”文徵明急了,就要穿衣出门,顾湘月一把拉住他,“你忘了你刚才还装病来着?若是出门遇到张公公,咱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我去劝子畏哥哥。问题是哪有理由?你是不想去,但子畏哥哥本来就失去了仕途,如今王爷赏识,岂不是一个契机么?怎么劝呢?”
“这倒也是!”文徵明道,“只是我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却又说不出来!湘儿,你去走一趟,能劝则劝,再则听听子畏想法再说不迟。”
这时徐伯又来禀报苏州知府温景葵来了,文徵明忙整冠来到客堂,彼此叙过礼后,文徵明道:“不知府台大人光临寒舍”
温景葵沉吟片刻,微笑道:“贤侄可知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是谁?”文徵明摇头道:“可是与大人来意有关?”心中想道:“圣上面前红人是谁与我何干!”
温景葵笑道:“便是礼部尚书严嵩严大人。他非常喜欢贤侄的丹青,下个月便是他的寿辰,因此我想求贤侄一幅丹青作为贺礼。”
文徵明皱眉不语,这严嵩至多也不过二十岁罢,朝中官员见风使舵都在给严嵩办寿了。
他收起了笑容,站起身来道:“好教府台大人知晓,自晚生辞官归家以来,从未与当朝宰执通信,更别谈为他们作画了,大人请回罢!”
温景葵吃了个闭门羹,好不气闷,他本打算借文徵明的书画走走严嵩的人情路,以便往后升官发财一路顺畅。满以为凭着自己是苏州的父母官,文徵明断不会拒绝,谁知文徵明却这般不给面子。
吃过晚饭后,顾湘月便自去了桃花坞。
唐寅与九娘很热情地招待了顾湘月,抬出她喜欢吃的松子糕来,顾湘月却看也不看,道:“子畏哥哥,听说你要去宁王府了,为什么?”
“是衡山让你来劝我的吧?”唐寅微笑道,“湘月妹妹,我去意已决,妹妹不必再劝了。如今九娘有孕,将来我如何让妻儿富足?有些事我可对你直言,却不可与衡山逸卿知晓,还请妹妹替我保守才是。自科场舞弊以来,我的画作鲜有人买,这些年幸得衡山逸卿接济,不致饥寒,然而长贫难顾,我知道衡山与逸卿并无他想,是我自己受之有愧。想我四肢健全,我总不能一辈子靠朋友吧?如今宁王备着厚礼派人来请,可见他惜才爱才礼贤下士,你子畏哥哥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求能养家糊口足矣。”
一席话说得顾湘月痛不可当,忍不住道:“子畏哥哥,你的画在后世可值钱了,能卖到我算算一两银子等于六百块,一万多两白银一幅啊!你千万不要沮丧!”
唐寅失笑道:“湘月妹妹是安慰我罢?后世之事你如何知晓?还有这块字又是怎么个计量法?金币么?”
“别去了吧,子畏哥哥,”顾湘月道,“嫂子还怀着孕,你走了她怎么办?你不知我们这些女子没什么大志向,尤其是嫁了人后,就希望丈夫孩子好好的,苦点累点没什么,再说朋友是拿来做什么的?同甘苦共患难,你们一家三口能吃用多少?是不嫂子?”
九娘微笑道:“我都听他的。”
唐寅微微一笑道:“湘月妹妹,我知道你们从不嫌弃我这穷友,劝我也是一番好意,但人生在世,盖棺定论,我唐寅半生碌碌无为,如何见地下先祖?这是我一番私心,还望妹妹谅解。”
顾湘月只得怏怏而回,在路上便看到唐寅的前妻何文珍,穿金戴银,带着两丫鬟,满面□,在一个首饰摊前指指点点,这样看起来很劣质,那样又配不上身份等等,听得她好不火大,装作跑过去重重撞了一下,将何文珍撞了个四脚朝天,撒腿跑回文府,刚进门,眼前金星乱冒。
等她清醒时已摔在地上了,后脑勺撞在了柱子上,她完全想不起前几秒怎么了,想是昏厥了,竟不知道自己摔了一跤。
“少夫人怎么了?”徐晓生急急跑来,大喊来人。
顾湘月被扶回房中,文庆去请郎中。
文徵明听说,急急从书房回到卧室,看她脸色惨白,心揪得发紧,轻声道:“怎么出门一趟就这样了?哪里不舒服?”
顾湘月才摇了摇头,眼前顿时花了,她紧张地说道:“完了!我看着有好几个你!”
文徵明五内如焚,说不出话来,只是将她抱在怀中,生怕会就此失去了她。他不是郎中,什么都不能做,唯有抱着她宽抚她。
文庆领着郎中来,郎中仔细诊了脉,看看舌苔,微笑道:“恭喜文公子,尊夫人有喜了。”
文徵明一喜之下还是愁眉不展,道:“只是内子为何眼睛发花?还有为何突然晕厥?”
郎中笑道:“我想是夫人一向身体底子不是太好,加上有喜,有些气血不调。说来妇人害喜,症状各不相同,我开两副药先吃下看看,千万注意保暖营养,公子请放心便是,无甚大碍。”
送过郎中回来,文徵明坐在床沿拉起妻子手来,四目相对,神情温暖,顾湘月道:“你听郎中瞎说!我底子几时不好了?这下好了,我还以为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哪有这样说自己的?”文徵明微微皱眉,“还有,你可是跑回来的?方才郎中告诉我你是有些激烈行为导致晕厥。”
顾湘月笑道:“回来时我看到何文珍,撞了她个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赶紧跑了,谁让她欺负子畏哥哥?”
“胡闹!”文徵明沉着脸,“往后不可如此!”看她点了点头,微笑道:“名字我已想好,按族谱男子须有吉祥之吉字,那么若是儿子,便叫文彭,女儿便叫文芷,你意下如何?”
“还早呢,看你激动的!”顾湘月笑道。
文徵明自去后园告诉母亲知晓,然后取钱给文兴让他去买些有营养的东西,回到房中道:“子畏怎么说?”
“算了,别管子畏哥哥了!”顾湘月道,“他说半生碌碌无为,盖棺定论什么的,兴许人家宁王虽然真是爱才之人呢?人各有志,你说是吧?”
文徵明点头道:“你往后不必操心这些了,养好身体,你若教我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人难胜天
顾湘月的身体逐渐复原,拙政园也初步建成了。建好之日,王献臣邀请文徵明夫妇前去观赏。
王献臣带着两人一路观看,边走边笑道:“衡山,我知晓你一字千金,然而这拙政园建成,你是功不可没,俗语说一客不烦二主,还望你替我题写匾额与对联罢!并取些名字,我没你这般文采,否则也不来劳烦于你。”文徵明忙道:“叔叔谬赞了。叔叔不嫌徴明墨笔丑陋,徴明自当代劳。”
王献臣指着一个小亭道:“衡山,这亭取什么好?”文徵明见这亭子掩映在一片梧桐与竹林中,便道:“梧竹幽居亭可好?”
王献臣忙让随行的下人就在亭中铺开纸笔让文徵明赐对联,文徵明想了想,以行书写下“爽借清风明借月,动观流水静观山”。王献臣拊掌称妙。
再走几步,是一画舫形状的房子,王献臣又让文徵明题匾,文徵明又写下“香洲”二字,取以香草喻性情高傲之意。
这块匾额,那时的顾湘月,还曾经驻足看了好久。
一路过去,文徵明又题了个“远香堂”,远香堂北面是个荷花池,正对着远香堂又是一座小亭,取名为雪香云蔚亭,文徵明又写下亭联“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
这一路,顾湘月亲眼看着文徵明书写她曾在拙政园看过的匾额与对联,心中莫名地感慨起来。
那时,他的字已被复刻,不是如今这般真实,只是他的人也已经先她而去了。
想到这里,虽然他就在眼前,她却眼眶潮湿了。
来到一间幽静的屋前,王献臣笑道:“衡山,此处我打算取玉兰堂!往后你若无事,常来常往。这里权作你的玉兰山房罢了。我如今辞官归吴,买下这拙政园,正是要‘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切莫让我独居于此啊!”
文徵明点头道:”叔叔一番厚爱,徴明敢不从命?便是叔叔不开口相邀,我也是要厚颜做这不速之客的。”
唐寅走后,文徵明让人将九娘接来家中照顾,九娘与顾湘月每日在一起说笑,给小孩做衣裳,这样他也不担心顾湘月偷偷跑出去玩了。
唐寅走了有五个月,半点消息也无,不禁叫人担心,这日,有一小厮来请文徵明过府,说唐寅有信了,但须见面才说。
文徵明心中疑惑,道:“你家主人是谁?”
那小厮执意不肯说,文徵明只得随他出门,来到小巷偏僻小楼。这些独立的小阁楼多是大户人家买来在外面偷养二房的场所。
小厮将他引上楼,掩门去了。
这是一间内外两居室,由屏风分隔,房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由案上四头云蟾玉鼎中散出来。房间摆设倒也雅致,墙上还挂着一幅佚名所绘花鸟图卷。
这时屏风后缓缓走出一个女子来,文徵明一见,拂袖便要走,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唐寅的前妻、杨少安的现任妻子何文珍。当时听说工部尚书李充嗣要将女儿许配给杨少安时,文徵明本打算写封信给李充嗣,被祝枝山相劝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后来也不知是谁告诉了李充嗣,说杨少安暗中休掉了原配妻子,于是前话作废。杨少安只得娶了这个被唐寅休掉的何文珍。
何文珍娇声道:“文公子不想知道唐寅下落了么?”
文徵明站住了脚,何文珍上前闩了门,回眸一笑,她确实美艳不可方物,她的笑足以倾国倾城,但文徵明心中却只有厌恶,“你说便说,闩门作甚!”
“文公子一向冷静,却为何见了我便一腔激昂?”何文珍凑过来柔声笑道,文徵明绕开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