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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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疯,我没疯,你才是疯婆子。我儿她在这儿读书呢。我喊她,她就会出来了。哈哈,儿啊,妈妈在这儿呢,妈妈在这儿就能看到你了,你来见见妈妈啊。妈妈给你带糖了哦。”
周云蹙着眉又走出了教室。不知道为什么今儿个她好像很容易不耐烦。走出校门,看见门卫捂着额头,叹口气:“小张哥,你还是先去用水把伤口洗一下,然后用点白酒消消毒。”
“她还没走,不行。你们还要上课呢。再说人家初三的,那要安静的。她跟这儿乱喊,人家不好专心。”小张摇头。
周云捂着嘴咳嗽一下,趁机打量在这里乱喊乱叫的人。
她头发一绺一绺的,身上大红色的衣服也破了些洞沾了好些脏东西,裤腿有一半没了,脚上也没鞋,皮肤近于黑色。只是大概都太干了,身上反而没有怪味,就是看不下去。她的嘴唇裂开了缝,里面渗出血丝来,眼睛也凹陷着,眼珠突出,很是吓人。
“我儿?不,不是。”妇人将周云扫视一遍,喃喃自语,接着又高声喊起来,“我的儿啊,妈妈在这儿呢。来见见啊。”
操场上笑声一片。
周云心里忽然觉得压抑。
“那位同学你要出来不?不出来我可就喊你名字罗。”张昊在操场中央喊。他圆睁着一双眼,看向三楼。那里也有人在看热闹。
“你不出来她不消停。你想她被打走还是咋的?”张昊问,“好歹也是你妈。就算疯疯癫癫,你见个面又有啥大不了的。”
没人响应。
张昊低头深吸一口气,然后扯着嗓子预备喊名字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跟下章才是完整的。
父母心2
“妈妈,我不在这儿么。你刚花眼了才没认出来呢。”周云忽然低声说,然后牵着妇人的手往河边走。
“我,花眼了?”妇人偏着头呆呆的问。
周云微笑着点头。
张昊一口气没回过来,这什么人哪,连妈都乱认,不过既然人都带走了,自己也没必要喊谁谁。他缓口气,大步回教室了。
陶舍见周云如此决断也十分诧异,当然并不是因为周云喊那人妈妈,而是周云愿意牵着那样一个人的手。想来大约都是农家的孩子,没什么怪癖吧。
“我儿啊,我儿,看见没?很厉害,很聪明的哦。”妇人逢人便说。这街上的人都知道这么个精神有点毛病的人,也不搭理她,侧身避开去。
周云带她到水边,湿了手巾给她擦脸,然后又将她的手按入水里好好清洗了一遍。周云这么做的时候,妇人只是笑,很开心的样子。
“让开。”旁边忽然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周云回头。
女孩子把她挤到一边,蹲下身子,低着头,小心的给妇人清洗手臂。
周云看了几秒,起身到镇上买了一袋洗头膏,顺便到医院拿了一小瓶酒精和一袋棉签,回到河边的时候就看见女孩子咬着牙流泪。
“我儿,呵呵,我儿。”妇人不停的重复,一面玩着水,很是高兴。
“诺,给她洗个头吧。”周云把洗发膏递给女孩子。
女孩子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捧了水将妇人的头发打湿,接着撕开洗发膏,挤了少许在手里,搓了几下,揉到妇人头发上。
没有泡沫。
“对不起。”周云道歉,一面帮坐在石子上的妇人洗脚。
脏水往下游流去,不一刻就散得不见踪影。
“没啥。”女孩子说。自个儿没一开始就站出来,就活该被人讲。
“能说说不?”周云小心翼翼的问。
“没啥可说的。她死心眼,人笨,没人要就疯了。”女孩子的语气很平稳也稍微淡漠。
沉默许久,女孩子忽然数落起来:“没事儿折腾个啥。你疯了有谁伤心?他们现在还不是好不快活。还说想我,就给我丢脸,一出门就被人指指掇掇,现在还闹到学校来了,你叫我咋个跟同学相处?”
“我儿,我儿。”妇人有些不安,“没,我没……”
“呃,别……”周云出声。
女孩子斜眼看她,她只好住了口。
“你以为整天念着我就是想我?你以为这样就是,是不是?”
女孩子手下使劲,周云看见妇人的嘴巴因为疼痛斜了起来。
“我儿,我儿。”妇人声音中带着哭腔,“痛。好痛。”
“你晓不晓得,我好恨你。”女孩子又温柔起来,“你是我妈耶,居然这么没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咋个来保护我呢?”
妇人不再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
周云看不清她的眼神。也许,她现在很清醒,周云猜想。
“你倒好,就因为一个不要脸,不,两个不要脸的就疯掉,人家怎么做?人家正好轻轻巧巧的跟你离婚。钱你有没?没,人家账面上没钱,你分不到一厘。娃娃呢,你疯了,咋个照顾人?娃娃是他的,我再努力再聪明,人家夸的也是他。不过我要是一点事情做的跟大家不一样,肯定就是你的错,你脑子不好嘛,我脑子不好那是应该的。你说你蠢不蠢?”女孩子嗤笑。
妇人挣扎着要起身。
“咋个?又想逃?你说你是真疯了还是假疯了?这么些年,我都没猜到耶,你告诉我好不好?”女孩子自嘲,看着妇人坐立不安的样子,心里抽痛。
周云袖着手打瞌睡。
“疯了的人,也要乖点。你这样不给外公添乱么。你吃白饭,人家也认了,可不兴还到处找你吧?要不,你跑哪儿之前先打个招呼?”女孩子给妇人净了头发,然后把她而后,颈部都好好揉搓了一番。
“还有,出来吧,穿得像样点,莫给外公家丢脸。照我看,他们就该不认你,不要你,让你自生自灭。辛辛苦苦盘大的儿,临了还得自己一把老骨头费心照顾,外公怕是前世做了孽今生来还吧,欠你的。”女孩子一面恶狠狠的说,一面使手擦泪。
“我儿,我儿。”妇人伸手欲替她擦去。女孩子避开:“不稀罕。”
妇人急了,声音就又带了哭意。
周云终是没能入睡,她揉揉眼,既好笑又心酸。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连小孩子都不得安宁。要是面前这个人实际上没疯就好了,她想,可是如此这孩子就太可怜了。
“你好好呆在外公家成不?等我长大了,我报答他们,我会好好报答他们,所以你现在就算给外公他们添麻烦,也乖乖的不要乱跑好不好?你要是丢了,我到哪儿再去找一个妈啊?”女孩子低泣,“学校也不要来了。今天我好害怕。你到学校来,他们知道你是我妈,会嘲笑我,孤立我,没人会愿意跟一个疯子的女儿玩耍,做朋友。那个家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要是学校了的人也不理我,我……”
“不会的。”周云忽然说。那些人是喜欢瞧热闹,可是到底还是好心肠,所以不会的。
“乖哦,别哭,没老猫,别哭……”妇人哄道,神情温柔。
“哄啥,我又不是小娃娃了。”女孩子鼻子一抽,眼睛一眨,收了眼泪,随即瞪了假作正经的周云一眼,恨恨的说,“还有,别见了人就认是你的儿,你要是哪天再胡乱认一个,我就不要你了。”她说着,想着自己妈妈实际上也听不懂,不禁悲从中来。
“乖哦,别哭,没老猫,别哭……”妇人仍是不紧不慢的哄道。
女孩子想推开她,终是使不上力,只得抬头看着天空。
周云看她们安静了,这才拿棉签沾了酒精,给妇人身上伤痕比较大的地方擦了擦。
妇人吃痛,撅着嘴看着自己的女儿。
“你轻点儿。”女孩子板着脸斥责,然后教训妇人,“人家好意帮你,有痛你都得忍着。”
“痛。”妇人眼泪汪汪。
“忍到起,听见没?!”女孩子瞪眼,“哪个喊你到处乱跑。又被谁扔石头了吧。你说你,这个乱七糟八的样子,那些个小孩子怎么可能不怕。你要是把哪个吓病了又咋办,你帮人家喊魂啊?现在独生子女那么多,哪个不是心肝宝贝,你要是把人惹火了,大人揍你咋办?所以乖点儿,等下跟我回去了就不要再乱跑了,晓得不?”
“我儿……“妇人委屈无辜的看着她。
女孩子忍不下心数落,可自己心里也委屈得不行,索性拉开她的手,做到一旁,把头藏在手臂间,默默流泪。
妇人起身,推来周云,踉跄的走在石子上,然后抱着女孩子,低声歌唱:“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呀,洪湖岸边是呀嘛是家乡呀……”
“唱个头,跑调成啥样了,丢人现眼。”女孩子哭笑不得。
妇人依然故我,慢慢的唱。
周云低头缓慢的笑,因为放缓了节奏,没什么声响。
过一会儿,女孩子脱下自己的鞋给妇人穿上。
“你呢?”周云问。
“走惯了。”女孩子笑,“我送我妈回去了。你回去吧,上课时间跑出来不大好。”
“你等一下。”周云说,她打算找认识的人先买一双便宜的鞋,这路上石子玻璃刺的,说不定脚就划伤了。
女孩子摆摆手:“你回去就是了。”
妇人见自家孩儿光着脚,皱着眉,不肯移动。
“我还要上课,你走是不走?”女孩子凶巴巴的问。
“痛。”妇人呐呐。
“不关你事,快点跟我走。不晓得外公他们又要急成啥样子,你要是农忙的时候这样捣乱,我就把你,我就不认你了。”
妇人着急的摇头。
“知道就好。”女孩子声音中不无得意,偶尔这疯子老妈还是听得懂人话的。
周云看一下女孩子的脚,大小差不多,于是说:“你穿我的行不。你们家,咳,我也不晓得在哪儿,不过也许有点远,你要哪儿伤了,你妈肯定心疼的。”
女孩子哼一声:“不用你可怜,而且,她这样疯疯癫癫,哪里晓得心疼人。”
“我又不是把鞋给你了。”周云瞪她一眼,“我这是我妈做的,心疼着呢,就借给你一会儿。你过会儿回学校了还要还我的。”
周云这样说,女孩子忍不住啐她:“啬家子。”
“就啬了。”周云一边说一边脱鞋。
女孩子想到外公家有点远,翻山越岭的,有双鞋是要好很多,就气短了,低声问:“那你呢?”
“我这边有人认得到,找一双就成。我先跟你说好,不准磨坏了,一定要还给我的。”周云把一双鞋递给她。
“又不是啥宝贝。”女孩子一面唾弃,一面还是乖乖的把鞋穿好,犹豫了一下又说,“我要是中午没来还你鞋,你能不能帮我请个假?我只请了上午的,要是走得快,不吃饭大概能赶回来,可我妈走路有点磨蹭,要是迟了……”
“我晓得了。”周云点头
“我的名字是……”女孩子不想出口,有点迟疑。
“不用告诉我。我跟老师说你请假,你们老师应该就晓得是谁的。你先走吧,争取下午上课的时候赶回来。”周云推了女孩子一把。妇人见女儿被欺负,伸出手在周云头上敲了一记。周云不防,疼得龇牙咧嘴。
“别打人,说过多少次,你就是不听。”女孩子拉回自己妈妈的手,“对不起了,她脑子糊涂,不晓事。谢你了。”说罢,拉着妇人走了。
好一会儿周云才上了街道,看见陶舍在街心摆弄着照相机,百无聊赖的样子。
“怎么不在学校?”周云问,一面去医院付了酒精和棉签的钱并找余安借了鞋。余安的鞋有点大,周云穿上就好一直拖着走,跟道路摩擦得吱吱的,余安心疼,可又无可奈何,背后不听的念叨:“你把脚提起来,提起来走,莫要拖着走……”
周云充耳不闻,这也要她提得起来不是。
进教室,过几分钟就下了课,老师也没问她去哪儿了。反正对好成绩老师一般都放得松。
“没挨打吧?”郑瑜把周云的头掰过来掰过去。
“谁会打我。”周云无奈。
“疯子,不是吗?”
“就算疯子也不会随便打人的。”周云翻个白眼,把郑瑜不安分的手拉下去。
“人呢?”郑瑜坐到桌子上,兴趣盎然。
“回家了呗。下去。我让你下去,我最讨厌有人坐我书上了。”
“骗谁啊。你个人还不是坐过,我可看得清楚。”
“我个人可以,别人不可以,这有啥矛盾的?快下去,要不,我抽书掀桌子了。”
“掀啊,掀啊。”郑瑜唯恐不乱。
周云气结。
陶舍坐在后面,低着头摆弄相机,他心里烦,不知道到底跟自己妈妈怎么讲她才会支持自己,也想索性一走了之,可是刚刚看见的画面,听见的对白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让他狠不下心肠跟自己的妈妈闹别扭。
唉,陶舍轻轻叹口气,这人哪,真是,说不清。
“春天”
午间,周云带陶舍去了小餐馆,然后自个儿跑回学校,生怕米饭冷掉了。当然冷掉的米饭配酱不可谓不好吃,但是总会伤胃,并且于周云来讲冷掉的米粒太硬了,她不喜欢嚼动。
陶舍对这街道是有六七分熟悉的,他也逛过,而且距上次离开这里其实并不久,要不是跟陶家妈妈吵了一架,他大概是不会到这边的。陶舍慢吞吞的吃了二两米线,拭了嘴,到周云教室旁边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晃悠悠的往周家回去了。
一路上,他左思右想,可是真不能妥协,因而唉唉的叹气。
周云的鞋子在午间返了回来,不过彼时她正趿拉着余安的大鞋很欢乐。
“还你,”女孩板着脸,过几秒又才说,“还有,谢谢。”
周云摆摆手,把自己的鞋子穿好,包了几张纸在外面,居然还能套进余安的鞋子里去。
“真有趣。”她自言自语,然后对面前的女孩说,“大概就是所谓举手之劳,没啥的。你回教室睡觉蛮。”
女孩子也就听了这话,蹬蹬的就上楼了。
“没教养。”郑瑜撅嘴。
周云忍不住敲她一下:“那她还要怎么给我道谢才成啊?这要是论教养,你经常抢我的菜,可没道谢吧?连声都没吱个呢。”
“我们俩,谁跟谁啊。”郑瑜抛个媚眼。
“我们俩还不就是我跟你,你不记得个人名字了?”周云故意曲解,然后将郑瑜赶回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