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生去忘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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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一天深夜,贵族医院大捷住的这一栋楼因为电线短路不慎失火,一时间大楼内外纷纷攘攘,乱作一团,可是由于大捷听不见,仍旧安睡在病房里,直到被大火包围,等到他惊醒时,病房里已经火光冲天,烟雾弥漫,他摸索着,完全不知道往哪里逃。尽管这时有人在大声地喊叫,还有人吗?!还有人吗?!但是大捷不仅听不到而且不能呼救,于是葬身火海。
刘家头顶的那片天瞬间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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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想起被活活烧死的儿子,关姗都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她哭得眼泪都干了,从此一病不起。大捷的太太更是没法接受这一现实,在沉默了若干天之后变得神志不清,她总是要给拣宝洗澡,而且一洗就是五六个小时,保姆提出异议,她就来回来去的只说一句话,你知道吗?水能灭火。拣宝身上的皮都给她洗破了,不得已,刘百田把她送去了康复医院。本以为隔一段时间她会好一些,没想到她的病越来越重,还患了抑郁症。
拣宝的妈妈,这个美丽的女子,从此不再说一句话,人们看到她,永远见她是在一块布上绣着什么。于是她的母亲给她送来了各色针线,暗自庆幸小时候教给她女红,原是怕她什么都不会让人笑话,想不到女儿后来一直喜欢这门技艺,结婚时的枕套,她自己绣了一对龙凤吉祥。
大捷毕竟不是常人,他不会说话,家中的日子难免有些清寂,于是,拣宝的妈妈便绣花绣草绣柳叶,她绣出的金鱼,仿佛放在水里就能活。本来她是为了解闷,或许关键时刻还能解忧吧。
8个月之后,大少奶还是割腕自杀了。刘百田赶去了康复医院,只见大少奶穿戴得整整齐齐,她平躺在白色的被单上,神情看上去很是平静,仿佛准备赴约,一切收拾停当后长吁了一口气,彻底安静下来的样子。她是半夜走的,想来没有人能留住她。处理完大少奶的后事,刘百田抱着她的一包遗物回家,他不仅没有勇气打开,还嘱咐家人和一切有关人员对这件事严格保密,不要让关姗知道。
即便是这样,关姗的身体还是一天不如一天。
02
作为一介商人,刘百田当然知道商场如战场的道理。所以他想过自己有可能输得很难看,曾经人前光鲜,不知哪一单生意失算,输的剩下一条底裤宣布破产。可偏偏就是他的生意顺风顺水,直到大捷出世后,他体会到坐拥财富却只能对心爱的孩子摇头兴叹,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无助,那种刻骨的无奈和悲凉根本无以言说。
他想,也许这就是他要为成功必付的代价吧。
但是他做噩梦都没有想到,代价还远远不止这些,他的儿子和儿媳居然会双双死在了人们认为最安全的医院里,而最安全的医院居然也会失火,大捷他一个人住在医院里,无论他多么优秀说到底也还是一个有残疾的人,他和关姗竟然就没有一丁点的担心,这不是太吊诡了吗?
出事的那天夜里,他依稀记得曾经听到刺耳的救火车的呼叫,声声入梦,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切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难道他挣的,真的是带血的黄金吗?
刘百田不敢把关姗再送到医院去了,只能闭门谢客,让她在家休养。
富人的背时走黑,从来都是生活在水深火热的草根民众的救心丹。卖报求生的媒体也不会轻易放过刘百田。这一次的励德公司从娱乐版荣升到社会新闻版,相关的记者如同验尸官一般,把励德公司上上下下,左揭右翻,来了个大起底,从头道来的效果如同一部黑色电视剧正式上演。
此时的刘家犹如一座死城,愁云惨雾没有人敢大声说话,电视从来不开,更没有人把半张报纸带回家来。
可是关姗的同乡加朋友王太太看到报纸后打电话来安慰她,关姗当即就懵了,整个人像被电击了一般不能动弹,更不知道王太太讲的是谁家的故事。后来王太太自知失言,因为对面那一边已经没了声音,听筒像是掉进了一只枯井里。
关姗慢慢地起身,去了刘百田的房间,她在衣柜里翻到了大少奶的遗物,里面有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有一只她母亲陪嫁给她的玉镯,还有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绣品,关姗把它打开,竟然是大捷的头像,线色斑斓,丝丝缕缕密不透隙,大捷面带招牌笑容栩栩如生。关姗顿时泪如泉涌,要知道此时她最不能看的就是这件绣品啊。
这件事之后,关姗又苦撑了半个多月,还是走了。
也就是在这一年,刘百田开始相信风水。
他遍访了香港顶级的风水师,他们出尽百宝,力图为刘百田挡住煞气,逢凶化吉,譬如在办公室放置木化石吸走负能量,改变气场,又如门窗重新改道,阳台摆八卦镜避邪,从而改变运程,还有风水大师建议他在励德大厦的顶楼装上坚硬的钢铁机关,用以驱散飞来的横祸,更有一种说法是要“种生基”,也就是早早地选好一块风水宝地作为自己的墓地,重聚天地之灵气,尤可转运。
所有这一切,刘百田照做不误,花钱如流水。要知道他是宁波人,宁波人其实是很看重钱财的,而且生性节俭。
本来是求个定险,心安,但是刘百田发现他所做出的努力也如流水一般远去。他不仅完全无法打理生意,偌大的公司已经处于半瘫痪状态,股票大跌,而且他自己患上了严重的失眠症,白天神智恍惚,夜晚精神亢奋,他的性格也变得冷漠、严苛、喜怒无常。
一天傍晚,刘百田偶尔路过淡水湾的天后庙,见里面香火鼎盛,这让他想到拜天后有求必应的传说,于是便打发司机先走,自己信步前往做一名普通的香客。看到芸芸众生,怀着各自的心事奔忙,感慨万千之外他不禁有些许感动。对于刘百田来说,如果他不是一下子痛失了3位亲人,他是绝不可能流连在这种地方的,也不可能被他完全不熟悉的升斗小民之举打动。敬香的时候,他清楚地感觉到是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自己在忙碌、膜拜,祈福再也不要有祸事降临。
准备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暮霭四起。神使鬼差的在路过一个算命摊时,刘百田停下了脚步。他面无表情地在竹筒里抽了一个签,放在算命先生面前示意他解签。照理说,这种时候算命先生都会问你求什么?财运?健康?姻缘?但奇怪的是这个算命先生也什么都不问,看完签后,只埋头翻卦书,翻一阵,便抬起头来看了刘百田好一会儿,又埋头接着翻书。最终只说了两个字:枉然。刘百田道,此话怎么讲?算命先生叹道,你最近特别繁忙,而且千金散尽,但所做的这一切均是枉然。刘百田给惊着了,半天不能言语,好一会儿才以少有的恭敬轻声道,那就请师傅给指一条路吧。算命先生想了想道,只有一条路,就是离开伤心地。刘百田明知故问道,我的伤心地是哪里啊?算命先生淡定道,那就算不出来了,但你心里明白。
刘百田掏出一把钱来给算命先生,那个人只抽了一张一百元的票子算作了结。
只值一百元的铁断却让他听进去了。
1988年,刘百田52岁,拣宝7岁,他决定离开香港,离开这个给了他巨大财富和悲伤的城市,到大陆去,一切从零开始。
刘百田重新请回患病的父亲坐镇励德,又招回了在国外定居的弟弟刘百兴全家返港打理生意,家人对他的选择表现出极大的理解和尊重。厄运降临,似乎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所改变,刘百田也幻想着小儿子刘临风像许多肥皂剧里表现的那样,一夜之间长大,接过他身上一半的担子。但是刘临风不仅依旧故我,还在关姗病重的日子,不是想方设法多陪伴母亲,而是跑到外面开了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他的理由是,家里实在太沉闷了,住下去他会疯掉。
这件事像钢针一样刺进了刘百田的心里。
他在盛怒之下追到酒店质问儿子,你母亲这么疼你,你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来?刘临风理直气壮地回应,我白天陪她一整天,晚上还不能出来透口气吗?刘百田阴沉着脸,声音都打抖了,他说,你就不怕她半夜走了吗?刘临风说,见不到我,她不会断气的。刘百田一巴掌扇在儿子脸上。
关姗果然是在半夜走的,夜里有微雨,雨打芭蕉,滴滴如泪,刘百田没有叫人招回刘临风,弥留之际的关姗也没有强求,她只是用微弱的声音恳求他,大捷已经走了,你还是要对他好一点。
刘百田无言,关姗又道,我们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要遭这样的报应。刘百田抱着妻子,失声痛哭。刘临风不在,关姗还是断了气,只是一直没有闭上眼睛。
在短暂的伤心之后,刘临风又可以到夜店去醉生梦死了,有朋友提醒他说,你也该收收心,帮你父亲分担一些重任,你没看他头发全都白了,毕竟上阵父子兵嘛。刘临风不以为然道,我对打理生意就是提不起精神来,最多成立一个电影公司,拍电影玩玩。这话传到刘百田耳朵里,他淡然道,捧红了谁都是为了睡人家,就不用这么费事了。刘百田走前,叮嘱父亲只给刘临风每个月3万块钱的生活费,这对于挥金如土的刘临风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两个人当即大吵了一架。
刘百田痛恨亲生儿子在这样的时刻,都不能幡然悔悟,浪子回头,那他真的是无药可救了。刘临风愤怒的是,大捷已走,父亲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了,还把钱看得那么重,他在湖南宁乡买的生基福地,一口气花了18万元,谁都知道那是无用功,是他在厄运面前手足无措的表现,只有他一个人相信这能聚焦转运。他那些愚蠢的行为花了何止万千?怎么到他刘临风这里就要省了?
刘百田说,钱不够花,你可以去挣。这当然是刘临风的软肋,像他这样的富家子弟,不出国留学是少有的,在香港大学没毕业也是少有的,虽然他的名片上还有不少头衔,但是知情人都明白那不过是顾全脸面的做法。
家里不是不支持他外出求学,但刘临风不愿意离开香港,他说他爱香港的美食,美女,更爱香港的光怪陆离,纸醉金迷。香港才是他最亲密的爱人,不能有片刻的分离。
刘临风不语,稍稍冷静下来的刘百田几乎用哀求的口气劝道,临风,不如你跟我到大陆去发展吧。刘临风听罢,反应非常强烈,斩钉截铁道,我才不去呢,那边的人吃的都是屎。说完这话,摔门而去。
刘百田的心也随之一沉,他想,好吧,那就恩断义绝,只当家里的人都死光了。
大陆之大,往哪里去呢?按照刘百田的想法,他很想去上海,毕竟励德是在那里发家的。但是公司的元老派却认为,上海还是死水一潭,不知何时能翻起浪头,反倒是广东已划出特区,离香港又近,有利于公司的重辟疆土。
举棋不定的刘百田不但相信风水,而且相信算命。算命先生也说,他不能远离香港,而且方位是正北而不是东北。刘百田决定不去上海了。
03
刘嘻哈是在爷爷巨大的暖翼下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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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小的时候,步子还走得东倒西歪,就被允许在刘百田的办公室里肆无忌惮的玩,刘百田在桌上办公,她在桌下跑来跑去,不会说话却要抢着接电话。连关姗都对大捷说,你给你爸爸生了一个玩具。
生性严肃的刘百田只要一见到拣宝,脸上便笑成了一朵花。很难想像他这样的一个人,能够俯下身去让拣宝当马骑,据说有一次被秘书撞见,刘百田要起身签文件,拣宝不肯下来,便像树熊一样,刘百田只好背着她签字。
然而,刘百田对拣宝并不是单纯的溺爱,7岁的这一年,拣宝连续地参加葬礼,有人劝刘百田,孩子太可怜了,还是先把她送到亲戚家避一避吧。刘百田说,这是她的人生,也是她的宿命,可以回避一世吗?家庭变故之后,这种爱就变得更加复杂,刘百田对拣宝从来不刻意隐瞒什么,他告诉她,父母和奶奶都是病死的。拣宝说,如果爷爷也死了,我该怎么办?刘百田说,人都是要死的啊。拣宝说,那你害怕吗?不等刘百田回话,她又说道,你别怕,你还有我嘛。
刘百田当时就很感动,他想,是啊,我还有拣宝,我不能倒下。
刘百田进军大陆的时候并没有兴师动众,他决定以普通商人的身份低调入场,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他知道过早的暴露身份极有可能变成别人的猎物。他决定花3年的时间了解情况,调查商机,铺排自己的人脉关系。所以他只带了一个跟随了他多年的助手老金,其实老金并不老,只是长了一副老臣子的模样,让人看着踏实,据说他在读中学的时候,同学就管他叫老金了。
决定带老金到大陆来的另一个原因是,老金就是广东人,早年又是逃港到香港的,所以不管怎么说,他对大陆的一切还是比较熟悉的。于是他打前战,先行在广州买了一所大房子,就在华侨新村一带,请好了打理家务的保姆,这才把刘百田和拣宝接过来。
拣宝过来的时候,大陆也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贵族学校,拣宝只能就近上学。
每天,拣宝穿得干干净净,背着双背书包去上学,回来的时候必定如残兵败将,脸像个小花猫似的,有时候裙子破了,有时候小辫子散了,因为班里的男生女生都很野,没见过像拣宝这么斯文和规矩的小孩子。拣宝上学早,在香港已经读过一遍一年级了,只是教案不同,回到国内只能还读一年级,而她在香港读的可是贵族学校,小小年纪就被训练得彬彬有礼。在这边可不一样,不仅有人嘲笑她,还总是有人欺侮她,管她借文具从来有借无还,还讲鬼故事吓她。
慢慢的,拣宝的话越来越少,除了受欺侮之外,她也开始懂事,她避免和其他的孩子交流是害怕别人问起她的爸爸妈妈,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偏偏有一天语文课是做作文,作文的题目就是《 我的爸爸妈妈 》,拣宝当然交了白卷。然后她就不肯上学了,这件事老师在家访中做了检讨,但是拣宝还是坚决不肯上学,谁说也不行。最后连老金都让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