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嫡杀-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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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原本在帝京明家宅子里管着各房的月例胭脂水粉,后来她当采办的侄子被查出亏空,打了板子撵出府去,连带她和丈夫也受了牵连,被贬到这产息微薄的别庄来。
想起以前略动动手指就能揩出够自家吃穿一个月油水的好差使,再对比当下的青黄不接,王氏又气又恨。不受老爷夫人待见的小主人明华容落到她手里后,自然便成了她的出气筒。
一开始王氏还不敢做得太过份,后来见无论如何欺凌明华容,帝京大宅那边都不闻不问,胆子便越来越大。如今不但把明华容当粗使丫头任意使唤,更还朝打暮骂,克扣衣食。
在她的带头下,其他人也有样学样。明华容前世的艰难日子,若论来由,绝大部分是王氏造成的。
时隔多年,明华容再见王氏已不会再觉得害怕,唯有厌恶而已。说话间,见王氏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扬起巴掌又想打人,她眼神一冷,脚下轻巧一闪,不动声色地让到一个微妙的位置。
那边厢,王氏浑然不觉明华容已不再是往日懦弱胆小,任她欺凌的小丫头。想起昨晚家里那死鬼又出去滥赌,把辛苦攒下的银子统统输光,王氏怒火更高,准备狠狠给这小丫头几下,好出一出气。
她习惯性地扬起手掌向明华容打去,见对方害怕得直往后缩,便也往前踏了两步,照准明华容当头打去,口里不忘骂道:“该死的贱丫头还敢跑!”
巴掌还未落实,王氏便觉脚下一滑,肥硕的身体不知怎么一歪,扑通一下摔进了水缸里。那本来就裂纹密布的水缸压根承受不住她的份量,喀喇几声便裂成碎片。来不及爬起的王氏顿时遭了殃,先是被寒意沁骨的冷水浸湿了衣裳,接着又被尖利的碎瓦片刺进身体,疼得她惨叫不止。
明华容分毫不为那杀猪般的惨叫而动容,她居高临下审视着一身狼狈的王氏,寒胜冰雪的目光让王氏心头惊乱,一时之间甚至忘记了喊疼:这还是那个挨了打只会哭的死丫头么?怎么那眼神居然比身为尚书的老爷还要可怕几分?
庄子不大,王氏的惨叫声自然惊动了其他人。听到门外杂乱的脚步声,明华容眸光微动,脸上突然变得一片惊慌,带着哭腔喊道:“王嫂子,你没事吧?我扶不动你,你忍着点儿,我马上去喊人。”刚才的肃杀之意刹那间无影无踪,快得让王氏以为是自己眼花。
她往外跑了两步,立即“惊喜”地喊道:“顾大叔你们来啦,快来救救王嫂子,她跌了一跤,流了好多血!”
“什么?这还了得?”跑在前面的顾老三正愁没机会向杨大德献殷勤,听说王氏出事赶紧跑进屋。乍见王氏血迹斑斑地躺在地上,立即吓了一跳:“这这这……这也跌得太狠了吧。”
瞅准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王氏身上,明华容悄悄伸脚踢松了砖床下的一块垫脚,接着小声道:“顾大叔,你们快把王嫂子扶到床上啊。”
被她提醒,跟进来的几个大姐半扶半抱,赶紧将王氐送到床上。验看了只是皮外伤后,纷纷七嘴八舌地出主意,一个说先换衣裳,一个说先捂香灰止血,一个说该喝碗姜汤驱寒。正乱个不休,只见王氏恨恨向明华容一指,咬牙道:“先把这死贱种给我打一顿!是她害我跌倒的!”
见屋内众人怀疑地向自己看来,明华容怯怯地向后退了几步:“是我不好,嫂子要打我时我若没躲,嫂子也不会摔跤……可我想昨天的伤还没消下去,要是再挨几下,今天我就做不好腌菜了,到时嫂子只怕会打得更凶……都是我不好……”
世人皆有恻隐之心,虽说众人一直拿明华容出气,但究根到底,她从没做过什么错事,只是无辜被迁怒而已。眼下见她一脸泫然欲泣地站在那里,衣裳破烂,身形瘦小,十分可怜。再想起平常跟王氏一起打骂她的情形,众人都有些不自在。见王氏还有力气骂人,料来并无大碍,便反而转头来劝她:“这么说来也是意外,王嫂子就别生气了,先养伤再说。”
王氏霸道惯了的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见众人不帮自己,反而为那死丫头说话,不禁大怒。
她死命拍了下床板刚要开骂,只听轰隆一声,砖床垮成了一堆渣砾,腾起烟尘飞得满屋都是,呛得人直咳嗽。
砖石上的陈年积灰味道刺鼻,众人眉头皱得死紧,纷纷掩住口鼻往外躲,唯有明华容看着跌到断砖堆里,摔得连叫都叫不出来的王氏,唇边泛起一丝嘲弄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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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03 少爷的爱马
虽说砖床毁了,但没人发觉是明华容动的手脚,就连王氏也觉得是自己太胖,再加上那一掌,才会把这不牢靠的砖床彻底打垮。
骂人不成反而挨了狠摔,王氏只觉得身上疼得更厉害,便再顾不上和明华容计较,哼哼唧唧地让几个妇人快拿担架来把自己抬回房去。
这边的大动静自然惊动了杨大德。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过来看到顾老三站在自家媳妇面前指手划脚,差点把鼻子都气歪了:“顾老三,你这光棍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我媳妇头上来!”
顾老三吓了一跳,赶紧解释自己是过来帮忙的。加上其他人的帮腔,想想众目睽睽之下确实不可能做出什么事来,杨大德才将疑心去掉。
管本想亲自将王氏背回去,但看她身上血水淋漓的样子,再瞅瞅自己刚刚换上的簇新衣衫,犹豫一下又收回了手:“府内刚刚有人传话,说明天晌午时采买药材回来的李管家路过庄子,会进来歇歇脚,我得去外头采备些东西。你们先把她送回房里,请个大夫来看看。”
李管家是明府大管家的侄子,在府内也有实权,私下里被人戏称为二管家。对这群被贬黜的下人来说,可是一等一的贵客了。
众人闻言都是眼前一亮,巴望着李管家来后去露个脸奉迎一番,哪怕只是和管家套个近乎混个脸熟,日后也有说道的资本。
王氏想着若不是这番意外,以自己的地位定能和李管家说几句话,指不定还能说动对方将自己儿子带回大宅安排个轻省差使,这么一想,对明华容的恨不觉又深了几分,却因疼得满头大汗,无暇发作。
明华容浑未察觉王氏怀恨的眼神,刚刚听到李管家这个名字,她心中先是微有惊讶,继而悄悄皱起了眉头:她记得很清楚,前世的时候,这个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二管家可是从来没来过庄子上的。
虽说只是件小事,但明华容立即敏锐地意识到一点:新生之后,有些事情未必能与原本相同,看来今后自己得多加注意才是。
李管家要来的事早有人通传了庄子上下,众人统统忙碌起来,扫洒院落,准备茶水点心,唯恐疏忽了哪里被素来挑剔的管家责罚。
明华容也被塞了把大笤帚,推去清扫牲口棚子。庄子上养了几头毛驴和骡子,所住的棚子向来疏于打理。李管家多半是骑马过来,安置马匹的地方少不得要先打扫一番。这没人愿意揽的苦差事,自然落在了明华容身上。
几个仆佣的孩子正在棚子里逗毛驴玩,见明华容过来,一个年纪与她差不多大的男孩撇了撇嘴,捏起一把喂驴的干草边揉边走过来,经过她身边时忽然一脚踩住笤帚,然后扬手洒了她一头一脸的碎草屑,大声笑道:“千金小姐插草标发卖喽,大家快来看啊!”
其他几个孩子都哄笑起来,又笑又闹地嚷嚷着辱骂的话。明华容抹掉脸上的草屑,冷冷看了那男孩一眼,心中暗叹:自己与王氏难道是天生的对头么,那边刚小小教训了她,转身又遇上她儿子富贵。
这小子与王氏一脉相承,总以欺负自己为乐,虽不像王氏那样动辄喝斥打骂,但各种阴险点子却层出不穷。往自己床上藏毒蛇蜘蛛是家常便饭。最凶险的一回,是趁她洗衣服时用火烧着了她的头发。虽然及时跳进河里灭了火,但背上燎起的水泡却因缺医少药,不曾调养,终是留下了难看的疤痕。后来嫁给陈江瀚时,她生怕被夫君嫌弃,还四处求取去疤的验方。
想起那些伤心担忧,难以成眠的夜晚,明华容目光越发冷冽。
欺负了人,富贵得意洋洋,满心准备看明华容眼泪汪汪,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孰料今天明华容却出奇镇定,居然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淡淡说道:“明日李管家要来庄子歇脚,厨房在准备点心了。”
一听到有好吃的,这群半大不小的小子立即两眼放光,顿时将欺负人的事情抛到一边,连蹦带跳地往厨房奔去,满心想的都是如何从凶巴巴的厨娘那里讨几块点心。
明华容看也不看他们,提起笤帚径自走进棚子开始埋头打扫。她清理得相当仔细,足足花了两个多时辰的功夫。当从棚子出来时,衣襟上都沾满了灰尘泥土,但她非但一点也不在意,唇角还噙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晚饭时,明华容破天荒地分到两个葱油饼。她满面感激地对厨娘谢了又谢,却没有立即吃掉,而是包起带走。
待回到房间,忙了一天的她再没精力也压根不想去整理房内已经碎成渣渣的砖床。挑了两块完好的木板,又将被褥随便抖了抖灰尘,便合衣躺了上去。
第二天天还未亮,庄子上便早早掌了灯,开始最后的检查。杨大德特地过来叮嘱明华容,说她昨天做活辛苦了,今天就不要出门,待在屋里休息就好。
明华容表面连声感谢答应,心中却暗自冷笑。杨大德当然不会突然大发善心,只不过是不想让她出去现了明家的眼而已。她在庄子被欺凌的事,帝京那群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肯定知道,但只要没戳破,他们也就乐得装做不知情,仍然可以冠冕堂皇地对外宣称她是在庄子养病。
她也不着急,送走杨大德后又睡了个回笼觉,直到两个时辰后才被个妇人叫醒:“王嫂子刚刚说了,让你去厨房后头的小院子把腌菜全做好。”
小院子里晾了满院的青菜,全要收坛腌好的话恐怕至少有三、四十坛,若只有一个人,别说一天,就是三天也未必能做完。王氏分明是在故意刁难,为昨天的事出气,
明华容闻言立即露出为难的表情,畏畏缩缩欲言又止。那妇人知道底里,幸灾乐祸地又强调了一句“今天一定要做好”,如愿看到明华容泪珠打转的模样,才得意地走了。
梳洗过后,明华容来到空无一人的小院,慢吞吞切着晒蔫的青菜,耳朵却在留意外边的动静。
过得小半个时辰,快到晌午时,果然听到前院传来夹杂着马匹嘶鸣的喧哗人声车声。她微微一笑,切菜的动作加快了不少,将砧板剁得笃笃响。
平日空旷的前院这会儿被马车挤得满满的,十几个衣饰鲜明的家丁拥着一个肥头大肚满身绸缎的中年人,下了马脚下生风地走进堂屋。打量完四周的摆设后,中年人冷哼道:“真是乡下地方,连件像样的东西也没有。”
杨大德带着几个当地乡绅迎上去,闻言赔笑道:“李爷,咱这里虽穷,孝敬您的心思可不敢懈怠半分。酒菜都准备好了,您是要先歇会儿,还是喝杯水酒洗洗风尘?”
李管家这才回嗔作喜:“算你小子机灵,先拿毛巾来我擦擦脸,然后就开席。”
杨大德一迭声地应了,赶紧打发人去端水,又张罗着准备上菜、牵马喂食,忙得团团转,做足了十二分的殷勤小意。
忙乱一阵,里头给李管家单开的、外头给其他家丁准备的酒席都摆上了,众人一番客套后,杨大德刚要向高坐主位的李管家敬酒,却听后院传来几声惨叫,并几声骏马的怒吼嘶鸣。
“富贵?!”听出那惨叫声像是自己儿子的声音,杨大德刷一下惨白了脸,丢下酒杯拔腿就往后面跑。
李管家听见马嘶声,也是脸色发青:“这匹踏歌是少爷最心爱的坐骑,这次若不是急着为大小姐寻药,也不会交给我。少爷当初可是交待过不许出半点差池,否则就要剥了我的皮!你们都是死人吗?听见动静也不知道去看看!”
“是是是。”家丁们见凳子还没坐热就出了事,酒还没喝就得离席,心里都憋了口气,气势汹汹地往后院冲去。那几个被请来的乡绅见状,也连忙跟进去。
还没到院门口,又听扑通一声巨响,一股冲天臭气顿时弥漫开来,熏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乡绅们都一脸嫌恶地后退几步。
而几个家丁想想李管家的家法都不敢迟疑,捂起口鼻继续往里冲,只在心里骂死恨毒了惹事的那人,心道待会儿定要将那人整治得脱了一层皮才称心。
但当他们看清院内情形后,所有人都惊呆了,小喘着气儿跑来的李管家更是绝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涔涔而下:“完了……少爷一定不会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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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04 恶奴构陷
牲口棚子一片狼籍,李管家带来的几匹马相互厮咬不休,其中却独独不见了明少爷爱若珍宝的白马踏歌。
再仔细一看,几步之外的枯树下有个沤肥坑,木盖从中裂开断成几截,一匹已然分不出毛色的马在里面载沉载浮,拼力想要划上岸来。
但那坑实在不浅,满满的肥料又是臭气熏天,那马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不过片刻的功夫,动静越来越小,眼见是不行了。
富贵跌坐在一旁,一脸煞白,全无往日的嚣张无赖样,绿豆小眼里满是惊恐。
杨大德上前死命摇了他几下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爹,不是我把白马推下去的……我从没见过马,就趁没人过来看看。哪想到它吃了几口草料突然狂躁起来,连栓起的绳子都挣断了,还撩蹶子想来踩我,我吓得就地一滚,等回过神来,它……它就在沤肥坑里了。”
杨大德定了定神,说道:“这……这确实怪不得你,谁能想到那马会突然发狂,若不是你见机得快,只怕连命也送了。咱这沤肥坑向来都盖得严严实实的,想来是那马想踩你,蹄子用力太大,反而把木盖子给踩破了,自个儿栽了进去。”
他见李管家神情沮丧,知道此事定难善了,便想先替儿子洗脱了干系。不想话音才落,便被劈头扇了一记耳光。
眼冒金星之际,只听回过神来的李管家怒吼道:“你们牵的马喂的食,看管不严让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