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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大宫女-第6部分

小说: 大宫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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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翻过一座小山,一触及眼前大片大片的樱桃林,少年忍不住从胸中长长赞叹一声,大有飞奔上前的架势。
    “嘘,你小声点!”
    柔止笑盈盈地跑了过去,至一株粗壮的樱桃树下,二话不说地撩起彩裙在膝上打了个结,牙齿咬住发辫,借力一攀,动作利落地爬上树梢:“喂,我没骗你吧?你接着,顺便看着人,我来摘啊!”
    “哦,那你小心、小心一点。”少年顺从地摊开冰丝织就的白色锦袍下摆,在下面望着树上的柔止露出一丝担忧。
    柔止开始摘了起来,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她白笋般的小手上,不一会儿,樱桃从树下簌簌掉了下来,一颗、两颗、三颗…太多太多的红樱桃,晶莹得就像红色的玛瑙珠,片刻功夫,少年的衣兜里满满盛了一大兜。他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催促:“够了够了,你不要摘了,摘这么多咱们也吃不完呢!”
    柔止却不理他,只顾攀着枝桠摘她的,她的笑声,依旧清脆得就像头上的知更鸟:“你别催,咱们难得出来一次,索性再多摘一些。”
    “那你记得当心点啊!”
    “没问题!”
    两个孩子就这样大胆地偷摘着别人家的樱桃,不一会儿,一阵“汪汪”的狗吠声从密林那边传了过来。少年心中一惊,衣兜里的樱桃‘哗啦’掉了下来:“哎呀,好像有人来了,你看,是不是有人来了?”
    柔止顺着少年目光一瞧,果然,隐隐约约中,有老农夫左右各牵着一灰一黑的大狼狗正朝这边奔来,柔止吓得“娘呀”一声,脚下打滑,身子一个不稳,登时从树上摔了下去。
    “唉哟!”少年本欲去接柔止,但结果却是两人同时栽倒在了地方。两人迅速爬了起来,柔止拉起少年就跑:“快跑!敢快跑!被追上就完蛋了!”
    “汪汪汪——”,狗叫声越来越近,农夫在后面边追边骂:“站住!你们两个小毛贼给我站住!…”
    两个孩子手拉着手不停跑着,眼看穿过密林,跑到一个斜坡边,忽然,一条吐着大红舌头的灰色狼狗猛地朝少年扑了过来,柔止吓得面容失色,“小心!”,想也不想地抱住少年,两人一个趔趄,双双向布满岩石青苔的斜坡滚了下去。

☆、第10章 劫难

溪水在不远处哗哗流淌,狭而幽深的小山坳里,闲花匝地,纷纷落落的紫色辛夷花片有的飘到了水面,有的飘到两个人身上。树稍上,偶尔几处莺啼传来,世界一下变得静谧安宁起来,仿佛,刚才那被狗追的惊险和狼狈只是一场幻觉。
    “完了,完了,今天回家又免不了一顿打了…”柔止仰躺在青草地上,眼望高天,满是泥污的小脸写着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看上去格外悲壮。
    少年侧过头问道:“你娘常常打你吗?”
    “是啊!”说起自己的娘,柔止翻身坐了起来,掰起指头数落着母亲的不是:“她总是不许我这样,不许我那样,稍微做错一点事情就打我,有时候我觉得她真的好过分,还不如我爹呢!我爹教我读书,教我认字,却一点都不像她那么严厉的…唉哟,好疼!”越说越激动,一不小心扯到了小腿肚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窜入心间,柔止痛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你看你,叫你好好躺一会儿,又乱动,还不看看伤口有没有裂开?”
    柔止呲牙咧嘴地卷起裤腿,低头一看,果然,血又从伤口处渗出来了,刚包扎的手绢瞬间染成了鲜红。
    “哎呀,这手绢也弄脏了,不包了,不包了,干脆等它流算了。”柔止不耐烦一把扯开手绢,甩手一扔,染了血渍的白色小手绢随风飘到了沾着露珠的草丛中。
    “这怎么行呢?”雪白的小腿肚还在流着血,少年心中很是不忍,快速站起身,来回奔往小溪边一点一点捧着水来帮柔止清洗伤口,末了,又使劲撕下自己的一块干净袍角帮她轻轻包扎好。柔止看着少年专注包扎的模样,心中很是受用,笑问道:“对了,我只知道你姓刘,但这么久一直没问你,你叫刘什么呢?”
    少年脸微微一红,回答道:“我叫刘子毓。”
    “刘子玉、刘子玉…很好听的名字啊,对了,你家住在什么地方呢?你爹娘呢?你娘也会常常打你吗?”
    刘子毓背上一个寒噤,表情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他轻轻抬起头,山峦如黛的远方,半轮如血的残阳恰好映入他乌黑的眼睛,而他的眸波,被染得那么血红而又黯淡。
    “呀,你、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我娘亲早就过世了,她打不了我了。”刘子毓低下头,微微牵动嘴角,像是自嘲。
    “额,对、对对不起…”
    刘子毓淡淡摇了摇头:“你不是要问我住在什么地方吗?其实,我就住在京城的皇宫。”
    “什么?皇、皇宫!”柔止吃惊地张大嘴,险些又要跳了起来,他住在皇宫?他为什么会住在皇宫呢?她一脸狐疑地看着少年,半晌,才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地敲了敲脑袋,笑道:“哦,我明白了,明白了,你爹是保护皇帝安全的侍卫或者军官吧?如此说来,你们并不是什么商人咯?”
    少年抿了抿唇角,不置可否。
    “子玉…”
    刘子毓转头一怔,这声脆生生又亲切的叫唤从柔止的嘴里叫了出来,他的心就好像被春风不经意刮了一下,一时间愣在当场:“唔?”
    柔止托着腮,充满好奇的乌黑双眸盯着刘子毓:“你是皇宫里的人,你说,皇帝究竟是长什么样子呢?”
    “还有,皇宫是不是很威严,是不是比我们家要大一百倍,漂亮一百倍呢?”
    “不是。”刘子毓看着眼前缓缓流淌的溪水,随手拣起一个小石子打了个水漂:“皇宫或许比你们家大,比你们家漂亮,可是,却没有你们家好。”他发自内心的认为。
    “真的吗?我不信!”
    刘子毓转过头,问道:“果儿,你以后想不想去看看皇宫究竟什么样子?”
    柔止心中一动,点头如捣蒜:“想!”
    刘子毓点头:“那好,等以后我们再大了,如果我又回到了那里,我就来接你到皇宫玩好吗?”
    柔止刚欲拍手说声‘好啊’,却又马上失落地摇头:“不对,我们长大了,样貌也变了,说不定到时候谁也不认识谁呢!而且、而且说不一定你明天就要走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失落,因为,今天已经出太阳了,桥也应该修好了,所以,明天他就会走了,以后两人再也不会见面。
    “哎。”柔止在叹息,刘子毓也跟着失落起来,想了一想,他从腰间解下一枚缀着珠子和流苏的兰花状玉佩,递给柔止:“诺,你拿着,若是以后你的样貌变了,你只要拿着它,我就会认出你了。”
    “真的?”柔止小心翼翼地接过玉佩,手指在上面抚了抚,最后,回他一个明朗的笑容:“好啊!我一定好好揣着!可是,可是我好像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你…”她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觉得有些难为情。
    刘子毓想了想,正欲说话,柔止“呀”的一声站了起来:“糟糕,你看,好像天又要下雨了,快走,咱们得赶紧回家!”
    刘子毓站起身,眺了眺东北角的方向,果然,风吹云涌,不多时,天边的最后一丝暮霞已经被它遮去。他想起什么似的,趁柔止没注意的时候转过身小跑几步,匆忙从草地上拣起一方染了血污的手绢,轻轻揣入袖子,这才又跑到柔止跟前,蹲下身道:
    “上来吧,既然腿受伤了,我只好背你回去了!”
    天色越来越暗,虽说是春天,但雨点却如同盛夏般大颗大颗从空中洒落下来,眼瞅失踪了大半天的孩子始终找不到踪迹,屋里的大人再次集结在一起,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真是的,到底去哪儿了?还有,我们家少爷一向规矩懂事,怎么和贵府的小姐一玩到堆儿,就…”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高贵的妇人再也没有之前的端庄淡静,此时的她,严格说起来不只是焦急,脸上更多的是战栗和恐惧!身为一个乳母,如果将自己的小主子弄丢了,种种后果,这不是她能想象的。
    但她这口不择言的话,听在母亲心珠的耳朵简直很不受用。言下之意,他们丢了孩子,所有的责任都该归咎于女儿的头上了?而她的孩子不见了,自己又该怪谁去?心珠正待回妇人一句,一旁的薛定之赶紧道:“好了,大家都别担心,我们再去找找看,说不一定他们马上就回来了。哦,对了,这里乡民淳朴,一般都不会遇见什么坏人,所以他们可能是小孩子贪玩,玩得远了一点而已,别急,千万别着急…”
    “呵,乡下人见钱眼开,鬼知道会不会干出坑骗拐卖小孩的事情?”人群中不知是谁冒出这么一句,薛定之回转过身,见是一锦衣男子正在无礼冷笑,这下子,就连他的胸口也像吞了只苍蝇般不舒服。
    “走吧,既然这么担心,那还哆嗦什么,咱们还不赶快分头去找!”
    于是,几个人重又打着灯笼,准备再次分头寻找。
    然而,众人刚走至院门口,远远地听见有两个小孩说话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刘子毓背着柔止走回来了,两个人浑身*的,模样甚是狼狈。妇人‘阿弥陀佛’一声,立即激动地冲上前跺脚道:“哎呀,少爷啊,你这到底是去哪儿了?去哪儿了?到处找不到你,奴婢们快被你给吓死了!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样…”
    “我没什么,是她受伤了。”刘子毓蹲下身,轻轻地放下柔止,表情又恢复到从前的淡漠。
    柔止低着头,一瘸一拐走至心珠面前嗫嚅地叫了一声:“娘。”
    “你跟我过来!”心珠冷冷地丢下这句,头也不回推门走进了厢房。
    柔止瘪了瘪嘴,一步一回头地看向刘子毓,那眼神仿佛在对他说,看,我说得没错吧!刘子毓隔着雨帘担心地凝望着她,最后,想也不想地跟了过去:“你别打她,都是我…”话没说完,房门已经“碰”地一声被重重关上了!
    “跪下!”
    厢房内传来母亲心珠严厉的呵斥,紧接着,‘噼啪’的戒尺之声穿透了整个黑夜,响彻刘子毓的耳膜。
    “娘平时是怎么跟你说的?就是要玩也不要超过方圆半里路的距离,你说,你都跑哪里去了?”
    “娘,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跑那么远…”
    戒尺一声一声传来,女孩的哭泣求饶听上去那么悲惨,刘子毓听得面颊抽搐不已,最后,当一声犀利的戒尺再次重重传了出来,他再也忍不住向一旁的妇人命令道:“嬷嬷,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她带我出去玩的,你去帮我求求情,叫她不要打果儿了…”
    “哎,我的少爷,这是人家的事情,咱们一个外人怎么好管呢?再说了,小孩得管,小树得砍,这丫头也该教训教训一下了,好了少爷,慈母多败儿,咱们走吧,走吧…”妇人一边碎碎念叨,一边拉着刘子毓向自己的房间踱去。
    “嬷嬷,你…!”刘子毓急得跺脚,感觉气得快要吐血了。
    是的,慈母多败儿,当心珠看见女儿浑身是伤回来,那种心疼与难过早已是非言语能形容,可是,女儿天性这么野,又这么倔,如果现在不好好收拾管教,难保将来不会给家里惹出什么祸事,今天的事情不是个例子吗?想到此,心珠手上的戒尺再次重重落向柔止的小手。
    “娘问你,你就这么带着别人到处跑,还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要是人家出了事,你爹和娘陪得起吗?我们拿什么才能去陪?”
    “不是、不是还没出事吗?”
    “你说什么?说什么?”瞧,这就是女儿,别人是知错能改,她就是口里认了错还不知道改,心珠越发气得不行,戒尺打得更狠了:“没出事!没出事你这腿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还嫌没有把它摔断?!还好今天是你摔伤了,要是别人家的孩子摔了怎么办?娘问你到底该怎么办?”
    再也没有反驳的理由,柔止不知该说什么了,与此同时,腿上的伤和手心的痛感一波一波袭来,她再也忍不住缩回小手,揉着眼哭了起来:“呜…我已经认了错了。”心珠正待说什么,然而,只听“咚”的一声,一样东西在女儿抬手间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柔止正要弯身去拣,心珠已经抢先一步拾了起来。
    是一枚玉佩,小小的雕兰玉佩,流苏飘飘,淡青色的色泽,质地温润,一看便知道是上好的羊脂玉雕成,它的下面还坠着一颗硕大的东珠…
    东珠…
    只有皇室才能用的东珠!
    心珠足上一个趔趄,眼前蓦地一片漆黑,她突然失去了脸上血色,再也没有素日的沉稳平和,她掰着女儿肩严厉问道:“你这是从哪来的?”
    “我在问你话,这东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是、是那个小公子送给我的,娘,你能不能、能不能将它还给我?”柔止颤颤地望着着母亲,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生怕她不还给自己。
    仿佛早已预料到答案,心珠从胸口长长呼了口气,是啊,她怎么就没发现呢,她在皇宫生活了那么多年,瞧那队人马的着装,瞧那小孩的模样气质,他们怎么会是什么商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心珠最后还是将玉佩还给了柔止,没有办法,柔止宁愿被打死也要夺回手中的玉佩,看到女儿的这种反应,这夜,她失眠了。
    烛光幽幽清清,心珠呆呆地望着帐顶,多年前的旧事像顶上的丝线一点一点缠上她的心头,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害怕,情不自禁地转首朝丈夫唤了一声:“相公…”
    薛定之已经睡了,烛光在他脸上轻轻摇曳,伴着均匀的呼吸声,他的睡容看起来那么安详。
    “相公,你知道吗?”心珠轻轻握着薛定之的手,拿在脸上蹭了蹭,闭上眼喃喃自语:“在和你共度这十一年的每个夜晚,我都觉得这是老天爷对我的一种垂怜。我好害怕,怕有一天早晨突然醒来的时候,发现我所拥有的幸福都只是一场幻觉。”
    因为珍惜,所以害怕。
    因为害怕,所以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而多年前自己一脚进鬼门关之前,眼皮不也是这样突突跳个不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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