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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

大宫女-第59部分

小说: 大宫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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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是、是…”
    江司衣被柔止盯得背心直冒冷汗,不停点头赔笑。柔止柳眉一竖,一拍椅子扶手,怒道:“那就该掌嘴!既然都当了几十年的差,怎么就连这点小事都记不住?若是改明儿本尚宫再交点什么事儿让你办,你岂不是东西南北都找不着了吗?!”
    三年前的那个柔婉女子似乎再也不见了,身居其位,环境逼得她不得不以冰冷威严的一面呈现在别人面前。江司衣听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是是是,大人教训得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说着,手上用力,不停地朝自己脸上扇耳刮子,啪啪啪的巴掌声清脆响亮地回荡在整个司房中,惹得很多女史们都在外面的花窗探头探脑观望,侍立一旁的蕙香看好戏似地掩袖一笑:“活该!”,而旁边的周典饰则吓得缩着头,时不时瞥上柔止一眼,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行了,别扇了。”柔止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从蕙香手里取过一本簿册说道:“有件事本尚宫要和你们司衣房交待交待,现如今,朝廷为了扩大海外的进出口贸易,需要织造局供出两千万匹锦缎丝绸进行交易,奈何时间紧急,几大织造局就是连夜赶工凑起来都还差近一百万的数目,所以呢,朝廷便命咱们的内廷能够补上这缺了的货源…”
    “可是尚宫大人,这样一来,宫里的布匹开销就……”
    “你先别打岔,听本尚宫把话说完。你呢,赶紧地按照上面所列的单子,将库房里的东西详详细细整理好,时间紧迫,本尚宫过几日就会命人来提取。至于宫中的布匹开销,陛下早已经交待过了,今年后宫用度并不大,留个两三万匹就已经够了,这个到不用你操心。”说着,柔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簿册面无表情递向江司衣。江司衣赶紧颤抖着手接了过来,战战兢兢翻开一看,不禁面皮微微一抖,脸上阵青阵白:“那个……尚宫大人?”
    “怎么?有什么问题么?”
    “没,没什么,没什么……”
    江司衣吞了口唾沫,极力装作镇定地赔着笑了笑,柔止狐疑地扫了她一眼,也没留意她表情有什么心虚和异常,于是便不再说什么,只朝她点了点头,便和蕙香离开了司衣房。
    “大人,咱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你先回去吧,本尚宫想一个人走走。”
    “是。”
    眼下正是繁花盛开的仲春时节,御花园内一片桃红柳绿,一场绵绵春雨过后,天空一碧如洗。柔止遣走身旁的宫女蕙香,一个人心事重重地散步在蜿蜒曲折的青石小道上。明媚的阳光扑面而来,而她的心情,却像被风吹落了一地的玉兰花,洁白的花片上沾着淡淡的灰,总有一些挥之不去的孤独和惆怅。
    三年了,三年的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人生在世,一个短短的三年却足以变迁周围的很多关系和事情。
    明瑟成亲了,夫人是金吾卫统领李将军的小女儿,闺名玉络,据说很是知书达理、端庄娴雅的大家闺秀。那次在太后的寿诞上,她远远地看见过她一次,当时,她穿着一袭湖水绿锦缎宫裙,精致的瓜子脸,淡淡的远山眉,双眸粲然如星,气质秀韵天成,和明瑟手中各持一柄金质寿字如意,两个人庄重典雅地跪立在那儿进献太后,在众人的眼睛里,活脱脱一对金童玉女……
    刘子毓也完婚了,皇后当然是太后娘娘的内侄女、明瑟的亲妹妹。三年前,伴随着赐给自己的那道贵妃诏书,新帝册封皇后的圣谕也同时昭告天下,后来,在他们大婚的那几个月,还是她做为内廷副总尚宫为之筹备了很多礼仪上的事儿。当然,眼下皇帝和皇后的感情如何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当时在洞房的撒帐习礼上,她站在司寝女官的身后,亲眼看见龙凤喜烛下,皇帝在挑起皇后大红盖巾的那一刻,唇角露出了温柔而优雅的微笑…
    是啊,他终是割舍下对自己的那份执念、将她遗忘了不是吗?曾经,他的爱给了自己无穷的压力和折磨,最后,在毫不妥协的原则下,她又以坚决无情的方式给了他莫大的痛苦和耻辱,而那样的耻辱,绝对不是一个天子所能承受的范围,所以,当他在诏书上撰写‘坚辞御幸,节操可嘉’的八个字时,她可以想象,那字里行间对她的嘲意和讽刺,不知会有多深?有多浓?
    也许,这才是最最真实的结局吧,两个都深深爱过她的男子如今都已有了妻室,贞静妻为伴,公子世无双,什么是珠联璧合,什么是天造地设,大概,说的就是他们那样的两对了……
    微风透过廊檐拂拂而来,柔止抬起怅然的双眸望着远处的池馆楼阁,正想得出神,忽然,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遐思:“尚宫大人,尚宫大人……”
    柔止静静地回转过身,一见,却是昭德宫的宫女缕儿,粉衣罗裙,跑得气喘吁吁的。
    “缕儿,出了什么事儿?”她问。
    缕儿朝她福了福身,神秘兮兮笑道:“大人真是好找,太妃娘娘命奴婢来请您过去一趟,说有好多东西款待您呢!”
    采薇?
    柔止一愣,微微笑了起来:“哦?不知你家娘娘可有什么好东西招待本尚宫呢?”
    “大人,您去了不就知道了吗?”
    明眸似水,紫裙飘飘,以先帝遗孀身份独居昭德宫的太妃娘娘薛采薇,此刻正坐在一个桃花斜倚的小轩窗下,头上梳着斜斜的随云髻,髻上簪着珍珠镶翠的发饰和钗环,脸色红润,容光焕发,她的面前,摆着一张盛满各色佳肴的八仙桌。
    “采薇,你……?”
    柔止刚一走进,立即被眼前的采薇惊住了,自先帝驾崩后,采薇就几乎没穿过这样喜色的宫装锦裙,更别说这样精心的打扮了。她愣怔地站在那儿,看看桌上的菜肴和酒水,又看看采薇,眼神透着琢磨和不解。仿佛早料到她的心事似的,采薇露出皓齿一笑,站起身,将她拉近桌边坐了下来:“傻子,难道你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忘了吗?”
    柔止愣住,“什么日子?”
    采薇摇了摇头,无奈地笑道:“真笨,二月初七,今天可不是你的生辰吗?”
    泪水瞬间弥漫了柔止的眼眶,她双眸盈盈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好姐妹,一时间,竟喉头哽咽,手足无措,不知说什么好了。
    “来来来,别傻愣在这儿了,柔止啊,这一桌好酒好菜可是我吩咐人精心准备的,今天没有别人,就只我单独为你庆贺一下可好?”
    柔止拭了拭眼角,点头一拍大腿笑道:“好啊,既然如此,那今天本尚宫就和你这个太妃娘娘喝个不醉不休!”说着,她便爽爽快快地坐了下来。
    轩内炉烟轻袅,酒香扑鼻,几片零星的桃花像雨点似地从窗外飘了进来,难道遇见这样的好日子,又有人惦记着自己的生辰,不一会儿,柔止便和采薇推杯换盏,你一杯我一杯大口大口喝着起来。
    “哈哈哈,采薇,到底是我的好姐妹,在这宫里,还是你最好了。嘻嘻,来,我敬你一杯!”到底是不胜酒力,喝着喝着,两个人都面红耳热,开始醉眼惺忪地说起酒话来——
    采薇歪歪斜斜地执起桌上的白玉酒壶,给柔止又倒了一杯,指着她放声笑道:“你……你胡说!不是还有你以前的姑姑陈尚服吗?”
    “哈哈哈,陈姑姑,姑姑她觉得我是疯子,觉得我是疯子……疯子!哈哈哈……”
    “哈哈哈哈,她为什么说你……说你是疯子呢?”
    “因为,因为……”大汩大汩的泪水终于从柔止眼眶流了出来,在这一刹那,官场上的所有失意和愤懑全都像泄堤似的爆发出来,柔止打了酒嗝,从椅子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采薇,你、你知道吗?这么些年,包括姑姑,她们都认为我太年轻,之所以坐上副尚宫的位置不过是上了他的床而已!她们觉得我恃宠干政,把内廷的事当儿戏,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采薇啊,我其实好想证明自己的,可是每次越要证明,就越是错得一塌糊涂……我……我知道她们表面都很顺我,其实背地里都对我恨之入骨……采薇,我好难受……采薇,他现在和皇后娘娘看上去那么恩爱,我和他最多半年碰上一次面,早就没有……没有什么瓜葛了,为什么她们还要那么说我……”
    她一边说,一边动作夸张地摆手,裙钗发髻都松了乱了,采薇也歪歪倒倒站了起来,赶紧一把将她抱住,像拍小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背,酒气熏香地吃吃笑道:“柔止,听我说,那是她们嫉妒你,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很优秀的,真的,你是最优秀的…”
    “哈哈哈哈,是吗?”
    “是的是的,我一直都最理解你最支持你的对不对,就像当年你那样的选择,我知道你是为了他,都是为了他一样…”
    “……他?”柔止迷迷糊糊中,身子僵了僵,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采薇口中的他是谁,她豪放地挥了挥手,又大笑起来:“明大人?哈哈哈,采薇,现在我就坦白地告诉你,明大人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梦而已,自从认识他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他只是一个梦,而不管那个梦有多美,我早就料到了,早就料到迟早会有醒来的那么一天的…所以,采薇啊,我老早就醒了,那次的选择,我并不是因为……”
    她不得不醒了,所谓的塞上江南,所谓的绿水青山,这些世外桃源仅限于脑海幻想一下就够了,因为他和她之间,不是老早就注定好各自的命运了吗?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一个本就无望的相思和爱恋,这辈子除了将她尘封于记忆之中,她还能做些什么呢?而时间,更是最好的大夫和良药吧?它能将流血的伤口慢慢愈合,也能将折断的心弦轻轻连平,现在,她是真心祝福他和她的妻子能够琴瑟在御,执手到老。
    采薇似乎并没有听见柔止越说越低的话,只是视线模糊而飘忽地望着窗外的一簇桃花:“……是啊,你的梦都已经醒了,那我的呢?”
    该醒的都得醒了,两个失落的女人在这样地大倒苦水宣泄一番后,而日子,还是照样得笑盈盈地过下去,不是么?
    又是一年人间四月天。
    柳丝长,春雨细,正是花开花落的暮春时节,是的,正如柔止酒醉那天的胡话,当她再次见到皇帝的时候,距离上一回,都已经隔了杳杳的大半年了。
    “咦,这不是薛尚宫吗?薛尚宫,这是打哪儿经过呀?”
    一道尖细的嗓音忽然传到了耳边,柔止撑着一把油纸伞,惊得回头一看,不是别人,却是首领太监冯公公向她笑盈盈地打着招呼。在他的身后,伞盖重重,侍女罗列,皇帝和皇后正向这边微笑着走来。

☆、第77章 失败

目光一接触那张久未看见的面孔,柔止的脸颊出现了片刻的愣怔,片刻之后,她赶紧放下手中的油伞,交叠着双手至腰侧,向两人恭敬地行了个万福礼:“奴婢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没有回应,气氛宁静得可以听见微雨落地的声音。
    柔止低垂下头,心中正觉微微有些难堪,忽然,一道隐含笑意的女声向她温和道:“原来是薛尚宫,薛尚宫,快请起来吧。”
    “谢陛下,谢娘娘。”
    柔止再次鞠了鞠身,轻轻抬起头,不由自主地,将视线投注在眼前的一帝一后身上。
    皇后盛装华服,玉貌花容,一洗多年的娇羞女儿态,脸上露出端庄而大方的表情,美丽动人。皇帝则穿着一件玄色的绣祥云滚边的曲裾龙袍,玉冠绶带,袍裾飘拂,当他一出现在柔止眼帘,柔止恍惚一怔,只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直扑而来。
    他似乎也在看她,在视线交汇的一刹那,他的目光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很快地,一抹轻松淡然的笑意又漾回他的嘴角:“原来是薛尚宫,薛尚宫,朕可有些日子没看见你了。”
    他的笑容宁静而优雅,宛如见了故人招呼一声的表情。柔止手心渐渐有些发凉,还是垂下头,极力微笑道:“是,陛下万福,奴婢给您道安了。”
    刘子毓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只侧过目笑道:“皇后啊,既是这样,那朕便和你一同去吧,朕也想起好久没去给母后她老人家问问安了,走吧。”
    说毕,眼眸微抬,倒背着双手,看也不看柔止一眼,步履闲雅地向前方的石桥漫步而去。皇后一怔,随后,就像做梦似的,喃喃一笑:“是,那臣妾就听皇上的。”瞥了眼柔止,也端庄聘婷地跟着去了。
    所有的人都走了,宫女、宦官尾随簇拥在他们身后,一行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湿漉漉的玉石台阶上,唯有柔止一个人孤零零地伫立在斜风细雨中。苍苔露冷,幽径花残,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站得膝盖有些发酸,她缓缓抬起手,环抱着两手的胳膊,任凭湿润的冷风吹着单薄的春衫罗裙,空空落落、凄凄凉凉的,想走,却怎么也挪不开步子……
    都说人一旦不顺心,倒霉的事情便会接踵而至。
    这天,用过午膳,柔止刚走到内廷的尚宫局值房,脚还没站定,年近六十的大宫女卫尚宫便领着一群女官表情严肃地走了过来,她的身后,还跟着尚服局的局正陈姑姑。她们目光复杂地站在柔止面前,除了品级最高的卫尚宫,所有的人对她行了个万福礼后,全都站起身,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小的见过卫尚宫,大人,您这是……?”柔止鞠了鞠身,偏过头,将疑惑的目光胶注在她们身后的无数口红漆大箱子上。
    卫尚宫交叠着两手,上前两步,轻撩袍服在大殿值房的正中椅子坐了下来,叹道:“薛尚宫,你是陛下亲敕的内侍省副总尚宫,本尚宫一直相信陛下的眼力是不错的,这么些年,虽然偶尔也有出错的时候,但我总是说,你还年轻,需要历练历练,再上我的年岁渐渐大了,所以,我也就放放心心坐在井里,将内廷很多事情全都交给你去操持,可是,你……你简直也让我太失望了!”
    柔止抬头一惊,赶紧道:“大人,出了什么事了?”
    “呵,什么事?来人,还不将这些箱子打开,让你们的尚宫大人好好看看!”
    “是。”
    卫尚宫面色一沉,几名宫女应声上前。柔止心中惶惑,急忙又将视线转移到那些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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