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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当嫁-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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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巧玉盯着丁姀的背影叹气,对美玉说道:“美玉,跟了八小姐,看来我们都没好日子过了。”
  美玉却不认为如此,急着推巧玉去请大夫。巧玉拗不过,只得闷头去了。
  柳姨娘半跪着到煦哥儿身边,抱起似乎已经废成一截截的小身躯,仰起泪脸看三老爷:“老爷……好了吧好了吧,孩子快死了,您就这一个儿子……这就算了吧……”
  说到“就这一个儿子”的时候,三老爷明显地身子发抖,怒睁的双眼顿时软和了下来,变得通红。良久才一下摔开手里染血沫子的藤鞭,对近旁的人咆哮:“都死了吗?还不给这畜生去找个郎中来。”
  “是是……”后头的丫鬟婆子忙不迭应声,慌慌张张地争相要去。
  三老爷眼珠子发白:“请个郎中要你们一起去抬的吗?还不把他抱进屋里去。”
  “是是是是是……”又有一拨人战战兢兢地从柳姨娘手里抱起丁煦寅,急惶惶地往他住的屋跑。黑压压一群人,简直像后头跟着只咬屁股的狗似地。
  丁姀搀起柳姨娘,柳姨娘对着三老爷行了个礼:“谢老爷手下留情。”
  三老爷瞟着两人,陡然看到丁姀,眉头挑动:“姀姐儿?”
  丁姀的心“扑通”一声,这还是头一次这么靠近自己的父亲,看他瘦面黑须,脸有余怒,看着自己时的眼神也揣测不出是喜是怒,就不由心虚起来。难道母亲也没将自己回来的事情说给父亲听?她余光瞥到摔在地上起着倒刺似的藤鞭,心底就发慌。这若是自己也被打一顿,不死也得变半身不遂。
  夏枝跟美玉远远看着,不禁吓出一身的冷汗。亏得夏枝的脑子转地快,一推美玉:“去,快去叫三太太来。”
  “啊,哦哦……”美玉点头,躲到屋影下慢慢摸向正屋。
  丁姀手心里攥出把汗,僵硬地挤笑:“女儿拜见父亲……”
  三老爷突然又收起目光,往正屋瞧了一眼:“你母亲接的你?”
  丁姀笑了笑。
  三老爷就点点头:“吓到你了么?”
  “呃……”丁姀眨了眨眼,终于缓缓地吐出口气,笑说道,“父亲半夜动怒,伤及身体可不大好。”轻巧地避开了话题,免得自己胡乱评说十一爷的事情惹柳姨娘伤心,反倒将母亲与柳姨娘之间本就不和谐的关系弄得更为阴雨惨惨的了。
  三老爷就被带跑了思路,拍拍丁姀的肩:“都散了吧……”
  
  第一卷 第九章 秋意
  
  丁姀低身敛衽:“父亲也早点睡。”
  三老爷点头,稍微抿着丝笑,就负手去了。
  丁姀扶稳柳姨娘,看着三老爷慢慢消失的背影,重重吁了口气,又问柳姨娘:“姨娘,咱们去看看十一弟吧?”
  柳姨娘堪才软绵绵的身体立刻绷地直挺挺的,对丁姀点头,不过目无焦距,显然还在惊吓之中。她点头,忽又蓄满了眼泪,两青眉间凝聚委屈,含嗔带怨地在嘴里喃喃说道:“要是煦哥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丁姀陪她慢慢走着,听她这么说,知道柳姨娘是将自己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唯一的儿子身上,煦哥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唯有指望这块肉能修成正果有个人模人样的,她才能盼个出头之日。
  前面夏枝跟春草、美玉三人也迎了过来,夏枝悄悄打量柳姨娘的脸色,向美玉努了一眼,美玉倒机灵,就过去帮着丁姀扶住柳姨娘。夏枝这才向柳姨娘请安,又站到丁姀身边小声说道:“小姐,三太太让您过去。”
  丁姀的眉头一挑,狐疑地看着夏枝。夏枝对她点点头。
  柳姨娘察觉,就推了推丁姀说道:“姀姐儿,你去吧……我不打紧。”
  丁姀抬头看正屋楼下的灯已大亮,知是母亲已经起床下楼,后背不禁起了冷毛。她对柳姨娘笑了笑,松开手吩咐美玉春草:“去瞧了煦哥儿,回来与我说。”
  两人点点头:“小姐放心吧。”
  看着春草跟美玉把柳姨娘搀走,丁姀才蹙起眉,带着夏枝往正屋过去。边走时,夏枝就说道:“奴婢以为三老爷气急了不认人,所以就让美玉去叫三太太了。”
  丁姀心里却有一个疑问,从看到丁煦寅被鞭打但是母亲却无动于衷时就不断在心里纠缠。看着正屋槅扇的门缝里劈出一道光,垂落地面像一柄明晃晃的光刃,她险些却步。
  靠近了些许,里头有叹气声,两人就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互相观望了一下,而后打定主意听听里头说些什么。
  文氏的声音透着怨怼:“……要怪就怪他老子……娘们不狠点心下来,这屋里就越发没了章法。”
  张妈妈应和:“三太太说的也是,那丫头大约毛手毛脚惯了,是得弄些教训。”
  “……”稍微沉静了一会儿,文氏又说道,“姀姐儿呢?怎么还没来?”
  “奴婢去瞧瞧去。”张妈妈答应,“吱嘎”一声就开了门,显然方才就是站在门边的。
  在外的丁姀跟夏枝两人豁然一僵,震愕地看着张妈妈,整面光从里头扑出来,将两人的惊慌神色照了个分分明明。张妈妈也骇住,脸上半尴半尬地冲丁姀笑:“呀,八小姐……三太太正念着您呢……”
  里头的文氏顿时面如土色,手里捧的掐丝珐琅双鱼耳手炉差点掉出手,“噌”地站起身,问道:“姀姐儿?你在外头?”
  丁姀的两耳“嗡嗡嗡”地响了半天才转过神,敛去惊慌对张妈妈歉意地一笑:“适才有只野猫子,不知打哪里窜出来的,吓了我跟夏枝一跳。”
  “野猫子?”张妈妈愕然,探出头张望了几眼就明白过来,连声说道,“是了是了,最近总有些畜牲横行,倒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丁姀闭紧嘴,看着张妈妈的眼神就不自然起来。她忖度着,张妈妈指桑骂槐的,该是柳姨娘或者那个秋意,自己还是积点口德,别给张妈妈找梯子骂人了。
  里头的文氏急了:“姀姐儿,姀姐儿你进来说话,外头冷。”
  “瞧我又糊涂了,怎么让小姐站在外头。”张妈妈忙侧过身让丁姀夏枝进门,又转身立刻关了门。
  文氏披了件米色绫袄,见到丁姀进来就把手里的手炉塞过去:“冻着了吧?夜半天凉,你怎么也出来了呢?你爹他向来如此,你不习惯倒还好说,怎么那头的奴才也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娘……煦哥儿他……”丁姀咬住半句话,又把另外半句给咽了下去。
  文氏会意,对张妈妈使了个眼色,张妈妈就在后头笑道:“这么可好,你们娘俩再说说话。夏枝,你跟我沏茶去……”边对文氏笑,边已不由分说地拉起夏枝出了门,又小心阖上。
  文氏拍了拍身边的杌子:“乖女儿,坐下来说。”
  丁姀依言坐下,看母亲已然添增的银霜忽而又不忍戳穿什么,低下头拨量着手里的掐丝手炉,让指甲与珐琅漆表面刮出一阵阵声响。
  文氏不悦:“姀姐儿,娘也是有为难之处的。秋意日里就已经不干不净的了,煦哥儿在她手里迟早坏了性。这桩子丑事我也是早知道的,却没想到那不要脸的如今越发有恃无恐起来,竟明着问煦哥儿讨名分。你说说,哎……为娘还能留她么?”
  丁姀不语,抬头静静望了文氏两眼,就又低下头去。她没有耳背,方才在门外听到的话可不像是如此的。把煦哥儿换成父亲倒还有些谱。只不巧被母亲发现了秋意之举,母亲就假借煦哥儿的名,把秋意给逐了出去。也难怪父亲会气得如此厉害,倘或只是个不知名的小丫鬟,断不会把煦哥儿打成这样,秋意何尝不是在他心里占着一席之地呢?倒是可怜了柳姨娘母子,平白被母亲抹了这层黑锅底。
  她想到柳姨娘哀求她时的眼神,心里就有种负罪感。她说母亲是断然不会替煦哥儿求情的,由此看来,她也一定知道母亲的算盘,所以不敢妄加阻挠,唯有求自己才有一线生机。只可惜自己当时没有明白过来,愣是让母亲得逞了。
  不知不觉她也成了害秋意的帮凶。
  不觉间泪落,滴到手炉凿有气孔的面上,“呲”一声熄了里头的一丛炭,冒出一段白烟。
  文氏唬住了,忙问:“小姀,你是哪里不舒服了?告诉娘……”
  丁姀抬头,脸颊上两行浅浅的泪迹,笑着摇头:“没事,被烟熏的。这手炉我用不惯,还是您用吧……”说着拉来文氏的手,把手炉塞了过去。眼神里又凝了层水光,问文氏,“娘,你预备把秋意弄到哪里去?”
  
  第一卷 第十章 闲话
  
  文氏蹙起眉,沉默了半天,又看丁姀的模样似乎已经知道什么似地,心里不由就被掖制住了。眼神虚晃着含糊了一阵子,才说道:“最坏也就是拉出去配人。”
  丁姀浑身凉丝丝的,淡然地点点头:“好好,能活着也算好了。”
  文氏干笑,不做声。
  丁姀见枯坐无益,倒会使得母亲不自在,于是就起身要回屋:“娘,半夜把您闹起来是女儿小题大做,我扶您去休息好了。”
  文氏摆手:“你去吧,把张妈妈喊进来伺候就是了。啊,对了,明天一早你去看看煦哥儿怎么样……”
  到底她也是不忍心的。丁姀喟叹,将肩上的披风压紧,默默看了文氏两眼扭头就走。
  张妈妈跟夏枝在门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夏枝向来话少,只有对着丁姀的时候才有些肺腑之言,所以张妈妈溅了半天的唾沫星子还撬不开夏枝的半张嘴,就渐渐觉得没意思了。
  抱着两条胳膊打了结结实实的一个哆嗦,张妈妈开始跳脚咒骂天气:“啧啧啧……什么鬼天气,这天霜下得跟毛雨似地。”眼珠半斜夏枝,见夏枝只是微笑不接话茬,就咬住唇想了一番,突然问道,“夏枝,若是咱们八小姐也像四小姐那样嫁了个好人家,你可欢喜不?”
  夏枝愣愣扭过头看张妈妈,摇头道:“张妈妈,夏枝不明白您的意思。”
  张妈妈停止猴跳,瞧四下无人,就往夏枝凑近了一点,说道:“四姑爷在侯府排行最大,下面还有三个姐姐都已嫁人,这剩下的有个三爷,据说也是人品一流,貌比潘安的,比起四姑爷也不差,跟四姑爷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呢!”说着往夏枝那边拱了拱,“年龄什么的与八小姐十分相配。”
  夏枝惊得后缩,怔然看着张妈妈,前前后后想了一番终于有点转过弯。原来三太太这么神秘兮兮把八小姐从掩月庵接回来,为的就是这桩事。她额头上慢慢沁出层冷汗,对着张妈妈僵笑:“妈妈别开玩笑了,八小姐前头还有五小姐七小姐,怎么排也排不上咱们小姐啊……”
  话一出口她就豁然醒悟。难怪三太太不让二太太知道八小姐回来的事情,三位小姐年纪都相当,早稻晚稻谁先割已经不成问题了,而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侯府对如今的丁家来说就是香饽饽,三位太太手上都有尚未出阁的女儿,若攀上侯府这门亲事不必说自然是母凭女贵的了。
  可是,七小姐丁妙是四小姐嫡嫡亲亲的妹妹,这事按常理是非七小姐莫属的。三太太这么把八小姐拉回丁家,不是摆明了要跟二太太抬杠么?
  夏枝这惊呆了的模样让张妈妈得意洋洋的,眉梢渐渐上翘,说道:“怎么样?这事情可是谁都不晓得的。夏枝……八小姐年纪尚轻,这些事她不大懂,日后还是得靠你的。若是八小姐真嫁入了侯府,几年后你兴许也能开个脸,少不得你好处的……”轻轻拍了怕夏枝的手,一副交托了重大任务的架势。
  夏枝连连后退,攥紧拳手使劲在细褶棉裙上搓动,硬是挤出一丝笑来。
  正屋的门这时欸乃一声打开,冬风过吹起丁姀的披风,她扬手裹住,在院子里张望了一圈,看到夏枝正跟张妈妈说着什么,就笑吟吟地过去:“张妈妈。”
  张妈妈的身子一顿,转过脸看到丁姀就堆起讪笑:“八小姐……”
  丁姀应了一声,又说道:“母亲喊累,怕是要睡了,你去瞧瞧吧。”
  张妈妈点头,睃了夏枝一眼就窜进了正屋,“咣当”一声关了门。
  丁姀莫名其妙:“张妈妈这么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夏枝脸色灰白,扶住丁姀欲言又止。
  “怎么了?”丁姀问,慢慢往自己的屋子过去。
  夏枝不语,跟着丁姀一步步走,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丁姀所住的抱厦与柳姨娘的倒座相连,回去的时候见到柳姨娘屋里灯火辉映,知道下人们定还在忙活十一爷的事情,于是就悄悄地走过,也不去添乱了。
  两人进了屋子,夏枝回身把门一关,就拉住丁姀的手不停地颤。
  丁姀惊愕,反手握住夏枝,急问:“夏枝,你这是怎么了?刚才张妈妈是不是同你说了什么?”
  夏枝猛地抬头,小脸煞白,唇角抽搐了几下,又安静了下来。稳下情绪之后低声对丁姀说道:“小姐,您去哪儿,奴婢也去哪儿。奴婢不在乎什么身份,只求小姐在万事面前别一个劲儿地想着别人,也得想想自己,想想跟着小姐的奴婢们。”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了?”丁姀狐惑,掀起软帘把夏枝拉到里间的宴息处,在靠北铺簇百锦棉团子的简易罗汉床上坐下。
  夏枝怔了一会儿神,而后才把张妈妈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丁姀。
  屋里的灯渐渐暗下,丁姀听完起身到烛台边,拿起剪子慢慢剪起了蜡花。
  见丁姀竟然没有半点震惊的样子,反而一如常态,夏枝就忍不住问:“小姐,您怎么瞧?咱们是依着三太太,还是怎么着?若是依着三太太的话,只怕二太太是饶不了咱们的。”
  丁姀停下手里的动作,似乎将夏枝的话慎重考虑过,然后又继续剪另一支蜡烛的蜡花,不紧不慢地说道:“晚了,你去睡吧。”
  “呃?”夏枝立刻跳起身,几步蹭到丁姀身边,“小姐……”
  丁姀呼出一口气,把面前的烛火吹得摇摇曳曳地,两人印在地板上的影子胡乱颤了一阵。她怔然盯着烛火半天,才回答夏枝:“夏枝,还记得我给你讲的盂兰盆经里面的故事吗?”
  “小姐?”夏枝细细的眉毛一挑,全然不解,“这个时候,您怎么说起佛经了?”
  丁姀摇了摇头,微微笑道:“你跟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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