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百年-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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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放下提着的一口气,整个人往座椅上一松乏,道,“十四爷好着呢!我听说呀,好像是十四爷派去拉萨的那个使者,叫什么瑚毕图,中间派人回来跟十四爷通了气。说是拉萨的准葛尔兵,人数就是三千,粮米都不够吃,好多呀,都已经病死了。”
“那土伯特兵呢?”我追问。往往两个民族间的战争,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内部的投降分子。
“听老爷说道,土伯特人本就无与大清为敌之愿,不过就是被准葛尔压着罢了。”嫂子思索了下子,从脑海中终于翻腾出了年羹尧的话。
“三哥哥如此说?那十四爷的人不是去打探了吗?果真如此?”
“嗯,”嫂子抿了口茶,点点头,“那瑚毕图也是这么回禀的。”
我叹道,“只要土伯特人诚心归附大清,那准葛尔兵,就成不了气候,早早晚晚得乖乖滚出拉萨。”
嫂子一扬眉,匪夷所思得盯着我,“姑娘好见识啊!这话,老爷也说过。”说着,微一迟疑,方道,“昨日,平郡王福晋来,还说道,说是十四爷派的那个瑚毕图遣回来报信的人,还报说,这土伯特人呀,都听一个叫□的喇嘛的,现在拉萨的这个□,土伯特人都不信他,倒是觉得西宁有个喇嘛,才应该是真□。”
这段历史我全然没有了解,只是知道,整个西藏由□带来的麻烦,延续了几百年。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是一头雾水。故问道,“这□,还有两个?!”
嫂子一侧身,说道,“我也说不明白,只是,这平郡王福晋说,十四爷探到的消息,与去年皇上对一个蒙古王爷说道的想法,是分毫不差。现下,就只等着瑚毕图从拉萨回来,十四爷便就好给皇上上题本了。”
“平郡王福晋,是替十四爷来给嫂子带信的?”我问道。
“哪啊?”嫂子一句话脱口而出,可话出了口,才彷佛觉察了不妥,敛了敛容说,“十四爷面上倒是与老爷亲睦,可北路军的事,跟老爷是全然不通信息,公事公办得很。”
我脑中嗡的一声响,似是巨木撞钟,他,不告诉我他的境遇,会不会是怕我向娘家走漏了讯息。闭眼甩了甩头,脑中一遍一遍说服自己,“他不会的,他不会。”
“姑娘,”嫂子似是觉察到了我的失常,轻声唤我,“姑娘这是怎么啦?”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前几日听王爷说,三哥哥在西边,请于打箭炉至里塘加设驿站,增驻兵丁,以备进剿,皇上都称赞他治事明敏。六月里,还招抚了里塘地方的土著。十四爷正应该与他同心同德才对啊!”
嫂子深吸一口气,身子微一打颤,叹道,“恐正是这样,才不好同心同德呢!”
我端着茶碗的手应声一抖,心里噗噗跳得厉害,垂下眼帘,不知再要如何答话。我无法逃脱,永远都是磨心,无论,是在年羹尧与十四阿哥间,还是在年羹尧与四阿哥间。
虽说正史的很多记载难免晦涩,难免有所粉饰,但是,年羹尧是雍正初朝首屈一指的权臣加宠臣,这个是绝不会错的。难道,他的政治立场,就是在康熙朝这场最后的战争中转变的吗?
“姑娘怎么又出神了?”嫂子从我手里接过盖碗去,轻轻搁到方几上。
我刻意淡然地说,“没什么,只是想着,能不能给十四爷和三哥哥说和说和。”
“姑娘可别管这个事,没得讨你哥哥不待见。”嫂子一甩脑袋,扔出句硬话来。说完了,却又觉得话有些重了,忙岔开话茬去,问道,“姑娘家里来了这几日了,王爷也不遣人来问问。姑娘平日里在王府,过的可还顺心?”
“饿不着冻不了,嫂子不必挂念。”我笑答。
嫂子也陪笑道,“原我还担心姑娘呢,前些日子在姑娘的桃花坞住了两日,看王爷每日必来。昨儿,又听你侄子说,他去那日,王爷正睡在楼上,看起来,王爷对姑娘,倒是比从前上心了许多。”
我不知要如何与嫂子解释这个问题,不想费神解说,四阿哥只是隔三差五来探望我,他睡在我的住处,也不过就是为了说话方便,其实各有各的床榻。这个事,说起来实是尴尬非常,何况这闺阁里头的事情,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完全可不必说得如此清楚透彻。因此,随声附和道,“王爷待我很好。”
嫂子默默瞅着我,半晌未做声,看了眼外间坐满的一屋子各府女眷,复又低头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似是实在憋不住话,忽而抬头问我,“姑娘,王爷戴的那枚黄玉扳指,可是老爷年下捎给姑娘的那枚?”
“是啊。”我平静地答道,“那么精贵的东西,不是三哥哥给的,我哪里来?”
“姑娘为什么送给王爷?”
我镇静如常,笑道,“那男人的东西,我又戴不了。看那扳指里边刻着的两句诗文。理会是非遣,性达形迹忘。与王爷参佛悟道的心性甚为相合,就送给王爷了。”
嫂子先是一怔,片刻方安定下来,有些恍然地说道,“那日七夕,住在姑娘的桃花坞里,远远瞥见姑娘与王爷在院里,并肩望天,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半夜的话。从前倒是从没见过。我以前也不是没有叨扰过姑娘,可随姑娘住着,从来也不见王爷来,就是有话,至多也就是差个奴才来。”
我默然无言,只是自顾自地微微一笑。
“姑娘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不成?那年在热河,我可随姑娘住了十来日呢,也没见王爷来。”嫂子问道。
忽然,不知哪里来的好奇心,我肃然一抬眸,问道,“那我寻短见前呢?他也很少来看我吗?”
嫂子淡淡吁了一口气,垂目思索片刻,说道,“那之前,姑娘与我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不怎么亲近的,到底是怎么的,我也说不明白。不过姑娘嫁过去两三年,才有了一个小格格,想来,与王爷,也亲近不到哪里去。”
我才要追问,只听见外间凝雪站在木格栅外回话道,“福晋,云姑娘给福晋拾倒出一身裙袄来,让奴才请福晋的示下,福晋可愿换来一看?”
嫂子呆了一呆,旋即明白过来,笑斥道,“这个丫头,又在胡闹,都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那么不知轻重?!姑娘别理她!”
我灿然一笑,道,“挺好的,我从来也没试过穿着汉家的裙袄,一试也不妨。”随即,起身,开了次间的木格栅菱花门,迈步出去,笑道,“凝雪引着我去吧。”
嫂子也忙跟出来,随着我一道往后头墨云的闺阁去。进了墨云的屋子,便瞧见窗下丝竹塌上正摊着身水红的绉纱袄裙,右衽的大襟,宽宽的牡丹纹绣绦边。
墨云欢快地蹦跳过来,道,“姑妈,这身汉服可好看?您试试吧。”
凝雪会意,忙关了门,过来伺候我换装。春妮也早早回屋去找出一双水红色平底绣鞋来。不过须臾,我便转身成了一个汉家妇人,凝雪给我散开头发,重新盘了个家常的一字髻,拿一根长簪牢牢插紧。
回身,往镜中一照,果然如墨云所说,别有一番韵致。
嫂子笑叹,“这个丫头说的不错,倒是这样,比旗装更好看了。看着倒像是江南的女子。”
我嘻嘻一笑,说道,“那就这么穿着前边赴宴去吧。”
嫂子讶然,忙上前阻止,“这个像什么样子。旗装本就高贵,常人不是遇着大事,还穿不上呢,姑娘本就该穿旗装才是,怎么倒学起了平头百姓,穿什么袄裙?”
嫂子所说,我是明白的,旗袍氅衣,通常只有皇室妇女才日常穿着,民间,除了部分官宦世家,行嫁娶之礼,平日里,是不得穿的。除此之外,若想要再穿,就只有等到人去入殓了。
不过我日日做旗装打扮,偶尔一试这汉家装扮,顿觉新奇,想来今日宴席上也不见得真有几位女眷真正认得我。何况也不是去什么宫中大宴,如此一穿,也不算失礼。遂转头向嫂子道,“没事,也不是去赴什么宫宴,这么装扮,没什么打紧的。我穿着还觉得新鲜,心下里都一畅快呢!”
嫂子见我难得的高兴,便只好退到一边不再阻拦,也随着喜气洋洋地一道往前头赴宴去了。
☆、第二十九章 心事眼波难定(上)
鼓乐声喧,人头攒动。处处披红,柱柱张灯。香烟缭绕,富贵花开。年羹尧的仕途此时正如同旭日东升,他的公子成亲,府中真是道不尽的吉祥如意,说不完的富贵风流。
侧院里摆满了宴桌,整座府邸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客人们的寒暄声、道喜声,主人家的笑声,席间的推杯换盏声,充斥在我的周围。
我所在的这个宴桌上,坐的都是今日在场最高贵的女眷,她们本来话就不多;偶有话题,也不会是我兴致之中的事情。于是,我就那样沉寂地坐着,垂着眼睑,盯着身前的杯碟筷盏。我平日里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但是还是不得不承认,年府今日为喜宴备的这套餐具,精美绝伦。鲜艳欲滴的色彩,碗口杯口的鎏金,象牙箸头的景泰蓝花饰,式样新奇,工艺超群,没有一件落俗之物。
“雍王福晋,来,我敬你一杯酒。”右侧坐着的平郡王福晋曹氏冲我举了举杯,自己先恭敬地一饮而尽。
“谢谢平王福晋。”我微微一笑,双手执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道,“我身子不好,平日都不饮酒,请恕我浅尝了。”
平郡王福晋动容地审视着我,感叹道,“雍王福晋穿着这身汉家的装扮,通体的气韵,却就好像是江南水乡的大家闺秀。哪里像是湖广长大的旗下妇人。”
我波澜不起地问,“难道,平王福晋还见过江南女子?”
平郡王福晋笑道,“您有所不知,我父亲曹寅,历任苏州织造、江宁织造。我少年时,曾在江南居住甚久。当地绅宦世家女子,哪个我不曾见过的呢?!”
曹寅?如果平郡王福晋是曹寅的女儿,那岂不是说,她就是曹雪芹的姑妈?我感佩地看着眼前的这位贵族妇女,原来,她是织造府里出的千金呐。
忽然,又转念一想,康熙如此厚爱曹寅,居然连他的女儿都照顾周到,指配给宗室郡王为正妃。可是,最后曹家还是受到了康雍两代帝王的清算,往日风光一朝全丧。原来,这就是宠臣最后的归宿。突然,觉得与她多了一份同病相怜,我们的家族命运尽是如此雷同,只是,但愿我的命运不要差过她的。
曹氏恭敬地移转身子,离桌正对我而坐,说道,“福晋您眉眼间的水秀瑰丽,透尽了江南女子的灵犀。但这身上,又有一股子男儿的潇洒味道。却又说不好到底像是哪里人了。”
我若无其事应道,“不过横竖就是个侧妃罢了。平王福晋谬赞了。”
相谈间,发现春妮已站到我身后,俯身一福,道,“福晋,府中管事说,西角门外有人候着求见,说是王府中来人有事请福晋示下。”
我问,“是谁,知道吗?”
春妮躬身答道,“奴才等不知。来人说,今日府里办大事,他们不必进来了,只请福晋移步到门上去下便可。”
我心下里奇怪,王府平日又不是我管事,究竟是为了什么,倒一定要来向我问询。疑惑归疑惑,但还是不好不去,毕竟,那才是我真正的家。于是,向曹氏微微一欠,起身随着春妮往角门上去。
到了门上,候见的长条板凳上空空如也,并不见雍王府差来的下人。我快步走过去,探头往门房里一张望,见两个华服小厮并坐闲话,便问道,“你们哪个是雍王府差来找我的?”
他俩起初皆是一愣,可旋即便认出是我,连忙俯□子,躬身站立,看来年长些的那个,向前一步,回道,“回姑奶奶的话,王府来人在门外头呢!”一边说着,一边忙引着我拐出角门外,指着墙下站着的两男一女给我看。
但见那三人对面而立,侃侃而谈,欢声笑语,兴致正好。他们皆侧向对我站着,两个男子都穿着暗色素质便袍,妇人做汉家打扮,我一时竟未认出是谁。待定睛一看,才惊觉,居然是四阿哥、十三阿哥和惠心。
暮得,他们也发现了站在门上的我。我走近去,欲要向四阿哥行礼,却被他随手一挡,提了起来。抬头看他,只见他向我微一扬眉,便知道了他的心意。转头向小厮和春妮道,“你们进去吧!不用管我。”
春妮早也认出了来人,扭头抬步就走,几步功夫入了府门过影壁,不见身影。小厮见她走了,也忙跟上回门房去了。
看着他们的便服穿戴,我觉得有些个不习惯,笑问,“你们怎么来了?还穿戴成这样?”
十三阿哥打趣道,“四嫂您不也是一身汉家装扮吗?哎,奇了怪了,我们并未说过要来,四嫂怎么就知道要换了衣装相候啊?难道是与我四哥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笑嗔他一眼,说道,“正遇上与侄女玩笑,说是要我换上这个看看。换上了,我自己也觉着好,故就那么穿着,谁想到你们来了?”说着,侧头看了眼一边的惠心,她穿着一身浅蓝底紫色绦边的绣蕙兰袄裙,素雅淡然,美不胜收。我忍不住赞叹,“惠心穿这身真好看!”
惠心过来携了我的手,说,“今儿,这边上有庙会,本是爷要我换了衣裳,带我过来瞧热闹。谁知,昨夜里,四哥也来了。所以,爷说,干脆来寻了你,四个人一道去。”
“庙会?”我来了劲头。
“是啊!四嫂的娘家在此处,竟不知道这边上就是三庙街?”十三阿哥问道。
“三庙街?”
四阿哥挥了挥手,示意我和惠心走在前头,自己与十三阿哥走在侧后,跟在我身旁,说道,“年家三府,边上便是三庙街。这条街因是连着三座关帝庙,故而,得名三庙街。”
十三阿哥接着说道,“每到初一、十五,这条街上就会有庙会,单月一大会,双月一小会。热闹非常!”
我忙不迭问道,“都有什么热闹可看呢?”
惠心眉笑颜开,挽着我,比划着,“热闹可多了,街边到处都是小贩,卖什么的都有,庙会上还会唱关帝戏,还有呢,有好多好吃的小玩意儿。你在王府里,都吃不到的。”
看来,十三阿哥与惠心来了可不止一回了。
随着他们小走了一会,我忽而想到了什么,问四阿哥,“您的侍卫呢?马车呢?随从呢?”
十三阿哥凑近了,笑笑答道,“都让我们打发到宣武门内去候着了。”
“这样,不打紧吧?”我踹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