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琅玉-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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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便是用如此无理的态度,有求于人的么?”弘凤兮抿了口茶,淡然清幽的口吻引得花信怒上心头,碍于睡得正酣的团子又不好发作,只好硬是压住了火头,放缓了声道:“请帮我解开穴位。”弘凤兮闻言,笑了笑,不语。
他放下了茶器,慢慢地走至榻边,随意地点了几处,便见到花信僵硬的胳膊终于可以轻轻的动弹,当下道:“纤华封住了你的行动,便是令你要好生休息,你也莫要负了他的心思。”花信勉强坐起身子,面色仍不是大好:“你晓得他去了哪里?”
弘凤兮也不看他,自顾自拢了拢宽袖:“蔚染那小子让人费尽了心思,这会儿也不知藏到哪儿去了,他自然是要去挖地三尺,把他给掘出来的。”
“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花信不解。
“无论过了多久,欠下的债,终归是要还的。”弘凤兮淡言着,顺手将他趴在胸膛上的女婴轻轻地抱起置于怀中。花信并未阻止,眼眸一暗,陷入了深思,虽自诩为吟风的知己,他似乎从来都未曾真正了解过他。
由于陌生的动静,团子醒来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盯着笑眯眯的弘凤兮,待弘凤兮拍了拍她的后背道:“丫头,我带你去阿娘那里。”团子黑豆般的小眼睛转了转,仿佛听明白了,咯吱咯吱地笑起来,挪了挪身子,短小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撅着粉嫩小屁股舒舒服服地坐在他臂弯里面。
作为多年的师兄弟,弘凤兮与花信不合,素来是为很多人所知,此际他也懒得多与花信客套的,抱着团子出了门。而团子临走前,扭过头有些难过的望着花信,抽了抽吧嗒的鼻子,奶声奶气地道:“信、信哥哥,团子要嫁。”
团子还小,语序也说得错乱,但勉强也算是听得明白,弘凤兮转面看着花信,淡淡地笑了笑,离开前撇下的最后一句话便是:“看不出,你还挺讨人喜(…提供下载)欢的。”
花信不屑地撇了撇嘴,双手交叉撑在脑后,也懒得理他的调侃。团子是祢祯送过来让吟风帮忙照看几日,吟风近来总不见踪影,于是照顾团子的大任便落到了他的身上。本来还嫌那孩子又吵又闹的,搞得他心烦意乱,稍微不爽便破口大骂,但现在少了团子在身上蹭来蹭去,突然又觉得缺失了什么。
***
黄昏时大漠广阔的天空泛起瑰丽汹涌的色泽,金红色的浮云流动,变幻莫测,美得醉人。偌大的天空下,有微风习习掠过,男子半躺在软软的黄沙上,仰面朝天,一双极蓝深邃的美眸不经意黯淡了下来,流露出了不属于此间的哀伤。
自西面而来的紫衣男子,优雅缓慢地来至他身后,抬眸凝望着浓重的雾气弥漫的天际,轻声道:“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做。”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连夜西行千里,只怕与她避之不及。
蔚染一如既往的冷脸示人,也并未与他相视,冰蓝色的眼眸映照着天空燎烧的红云,显出仇恨怒火,只冷冷地道:“你走吧,我与你没什么好说。”
吟风清浅笑了笑,撩起下摆坐到了他的身侧,慢慢道:“你虽无话与我,但我却有话要对你说。”缓了缓,他又掀起唇角一笑:“我晓得你不爱听,但是还请阁下听罢,因为那是关于十五年前的真相。”
瞥过眼察觉到身侧蔚染脸面的线条瞬间绷紧,他微笑起来,于是继续说下去:“我本以为那些不过是陈年往事,不提也罢,怎料你是如此执迷不悟,偏偏枉送了一段大好姻缘。我惜你情深意重,决意将那些你所认为的仇恨,原原本本的告知于你。”
十五年前,蔚染年纪尚小,除了眼见自己亲手手刃了他的生父之外,其实有很多事都仅是晓得大概,甚至于有更多的隐情随着当年那场灭绝人性的屠杀而消失于世,目下活着的人中,大略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所发生的生离死别的悲剧。
真相并没有当年眼前所见到的那样简单,潜藏在真相背后的杀戮源自于一种贪婪的野心与欲望,而事情的始末却要追溯到更久以前,那一年,韩国太子公子翌降生。
那年大韩天灾横行,干旱洪灾,如猛兽滚滚袭来,天星紊乱,他生辰之时,红星高照,诡相异常,国师掐指算运,向先王谏言此人乃是妖孽转世,大不详,今后当是祸国殃民,颠朝覆国之人,故废其尊位,改立他的皇弟为太子。
然而他的噩运,并为因废黜尊位而结束,先王忌惮他将来祸连大韩国昌运盛世,更甚有灭国之殃,便狠心下令将他在王室宗谱上除名,即刻处死。他的母妃极尽先王宠爱拼死护其,却终因后宫女人的嫉妒之心,钩心斗角,不仅未得及时就他于危难水火,更将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去,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母妃的枉死,却给先王一道震天霹雳地警醒,遂张丞相见机进言,愿以自己地孩儿相待,悉心照料皇子殿下。先王终是允了,毕竟是公子翌这个孩儿是他爱妃地留存于世上最后地生命,亦是她曾在这世上活过一遭地证明,加之他已不忍更多无辜之人涉及牵连,奸人借题发挥,令更多人无故遭难。
自己地生命,全靠母妃不惜舍弃自己地性命换来的,又岂可不好好珍视。他曾下过重誓不论身体痛不欲生还是爱人生离死别,他都会好好地活着,背负着沉重地罪孽与仇恨,与她母妃的灵魂一道,好好地活下去。
他要亲眼看着那些曾经陷害母妃和自己于不忠不义地人们,一刀一刀地被剐死,他才会心满意足。多年以后,他凭借自身强大的实力地确是了却心愿,明里暗里搅得那些可憎之人家破人亡,他是狠毒,他是不择手段,却都是上天逼他如斯做的。
在那些命如蝼蚁地众人之中,他最不得放过的人,便是那事件发起者国师。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场雨夜,他携着一班心腹黑衣手下,进府逢人便砍杀,刀剑交锋,血溅横飞。果决掉国师时一瞬间涌上心头地快感,大仇将报,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国师府上下无一人生还,不,并不是无一人,最后一刻,他心生怜悯,独独放过了国师的独子,他叫做蔚染,即是那晓晴楼操琴之艺极佳地黯然销魂公子。
以上便是大多数后来人对那场变故所了解到的事实,他公子翌在韩国的名声并非大好,仪仗他的皇弟,太子韩安的巨大势力,假以密谋造反之罪迫害国师府上下上千性命。但是不论他犯下了多么大的罪过,太子安定是会只手遮天,替他将所有的恶行都一力担下,而任凭谁也都拿这位骄纵蛮横的太子无能为力。
然而,事实并非都是显而易见的,而表面上看上去十分合情合理的东西,其实也有可能是假的。倘若要揭开事实的真相,却又要从公子翌被废太子后许多年,那时候,国师府里来了一位门客,他叫做瑶姬,是一位清风朗逸年轻俊美的男子,操着一手技艺高超的七弦琴,怀有一身了得的武艺,但这位琴师为人却十分内敛寡言。
他素喜沉默地席于凉亭中,一遍又一遍地抚琴,弹出的琴音优美动听,韵律节奏极为协调,琴技早已至了凡人难以到达之境,细致流畅的乐音宛如高山流水,清丽脱俗。他时常在夜深人静时,独自一人,秉灯夜烛,反复地弹着一曲哀伤的曲子,但凡有人经过赞赏他的操琴之艺不俗,但无论他弹过了多少遍,皆是没有人能够听懂他的琴音以及他空茫的内心。
正所谓,知音难觅,瑶姬在遇见他的那位知音者以前,感到的始终是深深的孤独。
他在寂寞难耐中度过几载春秋,终于在一个寒骨嶙峋的夜里,迎来了转机。
“你弹的曲子叫什么名字?”他深深地记得那一夜,披散着长发的年幼少主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进了他的房间,站在他的身侧问道。
也许这便是天意,少主所居住的上房与他们这些低等的门客住的有几何远,夜里飘渺的琴音纵然绝响至了很远,却也不曾传到那儿。那一日正好是大年前夕,府中正进行装潢整改,少主素来不是自命甚高娇贵之人,便随意择了一间厢房暂居,不巧却是在他的隔壁。
他虽是礼貌恭谨,但对于少主的提问,依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拜了一拜,抱歉地道:“在下打扰到少主清幽了。”
年幼的少主并非是因为被琴音吵醒才过来兴师问罪,虽然他是真的有点困,而且也确实是被这绝色优美的琴音惊醒了,呃,然后就睡不着了。那时蔚染还只有七岁,是个懵懂可爱的少年,没有对外面世态炎凉的认知,亦没有半点作为主人的架子,他只对瑶姬温柔地笑了笑道:“很好听呢。可是为什么你的曲子都那么悲伤?”
那是瑶姬第一次听到赞赏以外的言辞,欣喜之余,更多是暗叹,这样的感悟竟是出自一个年幼的少年之口。那时的他已是京城名气绝顶的琴师,富贾商人倾注万金,只为听得他一曲销魂琴音,而他宁愿不收分文,只为这眼前的少年弹奏。富贾商人一掷千金,不过是为了光耀门面,其实他们根本就不懂如何鉴赏音乐,只有少主,他是真正在用心倾听。
“你可以再弹几首曲子吗?”年幼的少主爬上了他的榻子,栖身坐下来,摆明便是令他不容拒绝。瑶姬向他施了个礼,便也坐下安静地抚琴。偶尔他也抬眸观察眼前的少主,他的眼睛是不同于人的清浅明媚的蓝色,在倾听着不断自弦下发出高亢壮阔的琴音时,那一双漂亮的眼睛专注而认真,清丽而明亮,专心致志的态势令他都不由得想笑。
一曲琴罢,他停下来,慢慢地问道:“少主,可曾听出了什么?”榻上坐着的年幼少主,沉思片刻,皱了皱眉,声音稚嫩地道:“我听出了这琴音描绘出了高山雄伟的气势。”瑶姬淡淡一笑,也未说明答案正确与否,便又执手拨弄琴弦,奏了一段清新流畅的乐曲,复问道:“那么这一曲又如何?”少年答道:“这表达的是温婉绰约的无尽流水。”
瑶姬这才抬起头,温情曼曼地凝视着端坐在眼前的少主,轻声道:“少主回答的不错。前一曲名为《高山》,后又复弹那一曲名为《流水》,皆为春秋俞伯牙所作。当年俞伯牙以此二曲觅得知音钟子期,两人结为生死之交。想不到我今日效仿他们昔日,亦用了二曲,寻得知我懂我之人。”
他站起来,抱起了那把蛇蝮断的七弦瑶琴,默默走至少主身前拜下,呈上去道:“一份薄礼,请少主笑纳。”
年幼的少主笑了笑道:“无功不受禄,你又为何要送礼于我。”瑶姬俯身拜了拜,却不敢言语,以下犯上,要求少主做他的知音人,他是万万不敢的。
少主又道:“你若是将珍贵的瑶琴送与我,我又何尝能再听见你抚的琴音。”瑶姬依旧不语,只听却少主言道:“从今以后我想请教先生两样东西,不知可否?”
瑶姬双手交握,大方地做了个揖,道:“但凭少主吩咐。”
“其一,我想请先生专门教授我的武技;其二,希望先生在闲余之时,可教与我琴艺知道。”见瑶姬应答并无异议,年幼的少主当即跪在瑶姬脚边,深深地躬身拜了一拜,极为认真严肃地道:“师傅,还望多指教。日后以师傅为大,师傅不必将我视为少主,繁琐礼节大可免去。”
瑶姬连忙俯□将他扶起,唇角一弯,微笑道:“好。”
从那以后白日里,瑶姬将一身武技悉数教导给蔚染,而到了夜里,蔚染则悄悄来到他的房间,坐于他身侧,一面听他抚琴弄乐,一面谦虚地习得琴艺。蔚染在音律鉴赏能力方面,有着极强的天赋,往往他弹过的琴曲,蔚染都可以将其间表达的主旨、蕴含的情意分毫不差的陈述出来。
他为有着这样一个出色的徒弟而骄傲,也终于再也按耐不住将那一所谓谋反的琴曲奏与他听。那一曲《广陵散》为他几年前所作,取材于民间琴曲《聂政刺韩王》,其旋律激昂、慷慨,具有戈矛杀伐战斗的气氛,直接表达了被压迫者反抗暴君的斗争精神。
待他奏毕,年幼的蔚染已转过脸面,澄澈冰蓝的眼底有些错愕,有些惊恐地道:“师傅,你要谋反?!”
瑶姬自然不可能答是,仅违愿地慢声应道:“少主多虑,在下不过是极为欣赏《聂政刺韩王》曲风精妙,一时兴起便顺手谱了这曲《广陵散》。”此时他心中是困惑矛盾、百感交集的,甚至于乍喜乍悲,喜的是蔚染少主不愧是他惜为知音之人,竟悟出了琴曲背后的隐情;而悲的是,他还尚且年幼,涉世未深,会否口风不严,将此事泄露了出去。
而后的日子一直过得风平浪静,也证明瑶姬确实是多心了,蔚染虽还年幼,却也并不是不晓得此事一旦曝光,后果的严重性,自然对谁人也未曾提起。瑶姬也对其坦言自己的身世,乃是一被韩王误判为满门抄斩朝臣后裔的幸存者,韩王无道,只当忠言逆耳,蛮横专行,天理不容。他侥幸免得一死,便一心只思着报仇雪恨。然而韩王势力岂是他一毫无地位之人所及,苍天开眼,终在他走投无路之时,攀附上了那么一个权富谋反的势力,于是不及多想,便加入了。
而那时若不是蔚染尚且年幼,也不可能猜不透府中企及密谋造反的人,其实并不止瑶姬一人。而蔚染自然也不知那瑶姬口中所谓攀附上的谋反势力,主谋与发起者是自己的父亲。这便是吟风所要告诉他的真相,他的父亲自以为行事诡秘,却不知门客人中早已被韩王安插进了密探,等待的便是围剿的大好时机,能够将乱党贼子悉数歼灭。
自然也更不会有人知晓,瑶姬乃是公子翌派入国师府的间谍,忠于的主人也仅是公子翌一人。瑶姬惜难觅之知音,并无对蔚染隐瞒身世,所言亦不假,而唯一差池的便是将一段内情给隐去了。瑶姬被镇压的王权逼迫的走投无路时,首先投靠的不是国师,而是废太子公子翌。
其间受到了公子翌诸多大道理的熏陶,连这位曾经贵为太子的男人都可以轻易将怨恨与荣华放下,与世无争,淡泊名利,平易近人地与人相处,随和而温文,他又有何做不到,久而久之的,也逐渐平淡了澎湃的内心。
他曾立言,若公子翌有何需要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