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华琅玉-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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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探得他的情报,囚牛必定会不断地派出手下的大将,而弘凤兮只知他是纤华,又何曾晓得他的真正身份与阴谋,便误以为是前来袭府的刺客,假借他人之手,便可轻而易举地除尽心腹大患,何乐不为。
华美莹润的月光打照在西墙下纤细的身影,他虚弱地在黑暗中走着,一步一步地走得都并不轻松,不一会儿,鼻尖已沁满了细碎的汗珠,他脸容白得仿若死人,但必须离开,而且必须带上她。
他循着令人叹服的记忆力与冷静精确的判断力,推算出了安排与她住宿的阁楼,哪知刚步入进屋,随后而至一名冷冽的女子,大概是囚牛渗透进来的奸细,见她并不在屋中,他便转身自窗中逃出,而那红衣女子也不放手,死命地追在他的身后。
他运足内力,轻功了得,岂是凡人可以追上,快步进入乱石阵,扰乱追踪者视觉,却没想到在那儿见到了迷途小猫般蜷缩在地的她,他蒙上面纱,本想强制劫持她离开,然而令他也没想到,她口中拼命呼喊着的一个名字,竟是,弘凤兮。
不知为何,他本已握住她肩膀的力道竟松懈了下去,转身翩然离去,刚过了另一块石阵,确认了她不会过来,他便一手扶在墙上,弯下腰,止不住地咳血,鲜血的血滴宛若红色的珍珠般一串串地落入土里。
他在生气,他亦为自己的心情感到可笑,她是他的什么人,难道她的口中便不可喊着其他的男子的名字么?他苦情的勾起唇角,冰冷霜白的月光下,他唇瓣上沁出的血丝是那般华美,映着他苍白若雪的脸容,显得更是明艳动人。
他软弱无力地走回青山小筑,凭现在这般虚软的身子,别说是带她一起离去,连他自己能否安然无恙地走出凤府都尚且不可而知。
又过了许多日,他冰寒透骨的身子依然不见好转,他安然自若地勾起唇角,眸中流光微转,似在嘲笑什么。
这世上没有他治不好的病,而他也清楚自己的身子根本生得不是病,而是相思苦……
他给她下了太宸宫的咒术,将她记忆中有关他的一切统统消去了,换得的是他一身体虚无力,咒术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施咒者不得对被施者动半分情,否则便是若如今一般咳血不止,直至身体衰竭而亡。
他亦是迫不得已才对她下了如此阴狠残酷的咒术,七年前,他来至魏国宫殿,为积蓄强大的财力势力甚至兵力,倚靠魏国国库,因此允诺答谢魏王,成了一位公主的贴身护卫,而太宸宫宫规中便规定了被龙子选中保护之人,必与龙子身身相连,此咒须其他龙子来下,而那时是囚牛亲手替他与她缔结了契约。解咒之人必只有下咒之人。
囚牛识出了他执掌天下、操控大局的惊世之才,便将公主作为人质,公主若死,他也必定活不了,自以为如此一来以其性命相要挟便可威慑到他。然而囚牛千算万算都算不到,他不仅聪明绝顶,忍人所不能忍,而且比任何人都来得心思缜密、残酷无情、高深莫测。
见他安然守己在居于魏皇宫中,每日除了饮茶赏乐,便再无在意他事。囚牛自诩聪明,以为将其控制而下,孰知自己无非是他一场以乱世七国作为赌局上的其中一颗棋子罢了。
偌大的博弈棋局,精心巧妙的安排,暗地地挑起七国战乱,谁人若他一般的胆识,他用的是全天下百姓的生命,赌得是这天下的未来。
囚牛自然无法与他同日而语,他对别人残忍,对自己更加残酷,他对她下了阴阳咒,将身身不离更深入地贯彻其中,一伤则伤,千里必伤。他将她推向秦王妃的高位,并非想让她当上咸阳宫中的一名佳丽,他要的是她光明正大地出宫,然后将她的生命掌控在自己手中,这样他才可以不受囚牛的控制,才可以放手一搏,且试天下。
而此刻他却因动情引起了阴阳咒的反噬,虚伐的身子再也经不起他无端残酷的对待,他必须暂时打消离开凤府的念头。
不论这是宿命早就铺好的安排,还是他的一念之疏,这一晚他暂缓带她离去,便意味着她再也无法成为他的女人,一辈子都只能看着她在别的男人怀里呻吟喘息……
***止***
☆、第十一章
她站在玉宇琼楼之上,置身于声势浩大的钟磬鼓声中,遥望着满朝芳华,眼中有潮意纷沓而至,默默滴落凡尘。
她来到雍地的第二十日,祭天仪式开始了。这一年,是秦王政九年,秦王政二十二岁。
这二十日以来,她与政未曾说过半分话,大抵都是有气在身,除了必要的礼节之外,几乎没有见面的交集。她了然,他气她比约定的晚了十日归来,他已下令不追究她落跑之责,而她却依然没有十分珍惜看重他对她的情意。而她气的是,永远再也离不开宫规森严的束缚残害,他若是知她惜她,为何不放任她自由。
朱雀台上,他一袭华丽金丝的黑色深衣,深邃的黑眸冷凝,手执三炷香火,恭谨地对着东南方拜了三拜,弱冠亲政仪式完毕,台下群臣百官皆匍匐叩拜俯首称王,他冷冷地勾起唇角,黑眸危险的眯起,这一日,大秦的王权终是稳稳当当地握在了他的手中。
祭天典礼过后,便是笙歌乐舞的表演,他居高临下地坐于朱雀台的王座上,冰冷地俯瞰下方,英俊笔挺的脸容上带着忧郁,心思却绝非在歌舞助兴上,一双漆黑幽深的瞳孔,闪着可怕的阴谋。
而她倚立在朱雀台旁的一方朱红楼宇,静静地凝望着他。王座的左右,各有一张贵妃椅,左侧为重是王后上座,右侧略轻可以是王的爱妃所座。嬴政并未册立王后,故他左手边位子是空的,而居于他右边的爱妃,是她的皇姐,祢媃。
她微微沉了眼眸,心难以言喻的一阵酸楚,却不知是为何,而后瞥开目光注视着朱雀台下的笙歌乐舞。一曲舞毕,却见天外飞来九位衣袂翩然的公子,气质儒雅,文质彬彬,他们的背后皆负着长剑,手里执着不同的乐器,或短笛,或长箫,或古琴,或乐筑。再一眼,她骤然张大了眼睛,摇摇头不可置信地远望着,最可怕的是,他们的面上皆覆着一张月牙形的白玉面具。
太宸宫,九龙子,齐集了。
她看到了最外面排行最末的九龙子螭吻,白衣胜雪的高渐离,一双温柔迷人春光荡漾的眼眸微微上扬,媚色销魂,凛冽地展开裹筑的白色布帛,翩翩然席地而坐,优雅地将乐器置于膝上,挽起衣袖,执手有条不紊地击之。
循着位次向左望去,那里遗世独立地玉立着一位绝代出尘的公子,他披散着乌玉墨缎的秀发,一袭风流俊逸的紫衣倾泻拽地,衣料艳丽的色泽将他温润如玉的脸容衬得更加苍白无色。他只静静负手而立,周身却能散发着谜一般不可言的魅惑气质,不论是否处于危险,他素来是自信满腹,气定神闲,一双修长柔弱的手仿佛充满了强大坚实控制人的能力。
他缓缓地抬头,视见了高楼玉宇上的她,静若湖水的深色眼眸,带着波澜不惊的从容,眸光静敛,仿若对何事都漫不经心,却将什么都看在了眼底。
他,面若三月春风,心如万年寒霜,他是四龙子负屃,也是作为她的贴身侍卫存在了整整七年的墨吟风。
太宸宫的九位龙子皆是琴剑双绝的奇材,初初教养时便是习得文武双修,吟诗颂雅不在话下,龙子的一举一动优雅多情,文儒雍容,锦衣华贵,风度翩然,若是腰间不佩戴杀人利器,不知情的人,便会误以为他们是哪家出来的贵族公子。
九位龙子依次顺列立于大风之下,纤细的后颈上皆系着三条细长羽毛状的金丝缎带,流苏般软软垂落至脚跟,他们的衣着颜色与款式皆是不同,衣料柔软,鲜艳靓丽,譬如一龙子囚牛之代表颜色是为深黑,四龙子负屃是为靓紫,九龙子螭吻是为泛白,狂风一吹,便将他们多姿多彩的衣袂与颈上柳絮般的缎带吹得绫罗飞舞,仿若九条彩练当空划出一道赤橙黄绿青蓝紫白黑的华光。
他们手中执着各式器乐,并声和奏着的是一曲气势磅礴的《帝王业》,代表太宸宫对嬴政正式登基亲政予以表庆祝贺。曲毕,满场静谧,却未见九位龙子退场,主持典礼的朝臣打了手势示意他们可以下去,却见那九位龙子不退反进。
九人齐步上前,纵身一跃,衣袂一带,便堪堪飞上了朱雀台,容月和若水见状分别自两个方向狂奔而来,手中皆执着长剑,若是对方有一个不怀好意,便可直接将其果决。然,一龙子囚牛却轻声笑道:“就凭你们也想拦截我们太宸宫的龙子?”语气间尽是嘲笑之意。
囚牛虽傲,话却也说的不错,容月在十大名剑中位次居中,若水最末,而太宸宫的龙子中光是一个位居十大名剑第二的墨吟风,只手便可将他们生擒于股掌中,以及与容月旗鼓相当的高渐离助阵,以及人数上压倒性的优势,便是那二人不可匹敌。
太宸宫的龙子皆是年幼时万中取一,生死肉搏得以苟活胜出的练武奇才,不论是比心狠无情,还是武功学识,皆比天下凡辈优上甚多,故才为太宸宫主委以重任。
容月与若水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便将目光投向长身立在嬴政身侧的弘凤兮,看这态势也只有号称天下第一的他压得住混乱的场面了。而弘凤兮却依然慢悠悠地抿唇笑了笑,却未有出来相助的打算。
九位龙子皆优雅地执剑在手,面带笑容,温文尔雅,颈上的金丝缎带随风飞扬,让人完全感觉不到紧张与战事蓄势待发,仿佛那只是一场十分赏心悦目的剑舞表演。一刹那的失神,九人中便有一人飞速出列,修长的手中一把墨色长剑挥舞出耀眼的蓝色光芒,剑尖却直指前方嬴政的心脏。
他快得仿若一道光,短暂一刻便停留在嬴政身前,目光一沉,两人冷冷对视,“嘭”一声裂响,两道长剑的光辉凌空交错,发出巨大的碰撞声响,案上的烟灰被强大的力道震得飞向天空,两人顿时笼罩在一大片氤氲迷雾之中。
虽处于烟灰的散落下,两人的外衣却依然是纤尘不染,一人是风华绝代的紫衣翩然,眼中波光潋滟,云淡风轻地在微笑,一人是霸道无方的黑色深衣,眸光幽暗深邃,面上尽是彻骨的冷若冰霜。
紫衣公子低低笑了声,温和的嗓音里带着一丝骇人的冰冷:“你伤了她的心。”
嬴政却不言,沉吟半刻却道:“你便是掳走祢祯的那个男人。”他的语气多半都是陈述,而非疑问,没有把握的言论他不会说,也不会问。
紫衣公子浅笑算作回应,温和的面上却不尽然掠过一丝狠厉,他淡淡道:“既然得到了,为何不好好珍惜。”他说得很慢很慢,拉长的音符,仿佛是深深的叹息。
嬴政没有回答,等了很久很久以后,突然,他说:“寡人,不曾爱过她。”
紫衣公子闻言却笑了,笑得十分好看温情,那明若秋水的眸中平静得波澜不惊,那可否算作暴风雨前的宁静。他执剑在手,旋转刀锋,明媚的眼中尽是淡淡的温情,眼眸一暗,嗤笑道:“为何我们,都无法面对,自己的真心。”
嬴政不语。
随即他默默后退三步,拽着及地的紫衣,将剑锋向外,浅笑一声,单膝恭敬跪下,却道:“陛下,请恕在下方才无礼之罪。”一句话毕,一扬手,那把墨色长剑便堪堪刺穿了他的胸膛,深黑的剑尖自他纤弱的后背露出,上面沾染着殷红鲜血,刺眼夺目。
他面容雪白,唇瓣却在轻轻微笑,他淡淡的目光慢慢地转向立在高阁上的她,暧昧不明一个眼神,却令她的心漏跳了一拍,没来由的惊慌失措。
他一直以来不是在利用她,便是在直接间接的伤害她,为何她要怜悯他是否会死,若不是他,她又岂会落得眼下这个凄惨潦倒的地步。再者天知道他是否又在逢场作戏,他若是真的死了不是更好,她不是心肠歹毒之人,却视不得自己终日有形无形地遭人耍弄,算不准哪一刻自己又沦为了他博得天下大局上一颗绝对有利的对弈之棋。
她尽量平复心境,转眼看着其他地方,但心底却有一个声音拼命地呼唤她拉扯着她去看他,去往他的身边。她知道,那是过去的魏祢祯,那是一颗早已被她遗忘的心,深爱着墨吟风的过去的她。她始终都忘不了,代嫁出秦前他不顾生命安危,不惜与上万秦军为敌,风尘仆仆前来送行,为的只是两字:保重。还有,魏皇宫里的侍女在临行前,提及过的一些颇有深意莫测的话。
——“公主,这是您昨日特意交待奴婢,在你出嫁前定要取过来的。”
——“这是吟风公子常用的茶器,公主昨日令我收好,以便今日带走。”
从前的她,到底有多爱墨吟风啊,她不曾记得,这个男子究竟有着怎样的魅力,竟能让失去往昔记忆的她,仍然对他流连忘返却不自觉。
她和他的过往,也只有她与他自己最清楚,她心中一凛,发狂疯癫地往阁下奔走,与她擦肩而过的婢女皆是一脸惊诧,连呼娘娘小心。她顾不得太多,深深地记得司镜曾经说过,若是与她定下契约的龙子死了,此间的封印便会自行解开,到时候她的记忆,关于墨吟风的记忆,会统统苏醒过来,曾经那么深爱着他的自己,该如何面对他死去的撕心之痛啊。
她必须亲自从他口中得知她与他有着怎样的过往,是暧昧,是深情,是痴恨,是无奈,无论是什么都罢,她都要弄清。上次新郑一别的错过,今日一定不可再放过,他的或是她的此生都决不允许留下未完的遗憾,这样想着,便越来越加快了脚步赶上去。
他已虚弱得奄奄一息,脸容与唇瓣皆是苍白若雪,身子轻轻地晃了晃,无力得宛若一面残破的风筝,便歪在了一侧,幸好渐离眼疾手快,上前将他拥入自己怀中,将他的头抵在自己的肩胛骨上,好让他的气顺得舒服一些。
他轻轻地呼吸,顺势依倒在渐离的肩上,乌亮的发丝凌乱地散下,紧贴着苍白的脸容,将面上的线条勾勒得更加纤弱憔悴,湿漉的汗水含着殷红的血液,顺着将他素净的衣裳向下,染得斑块的血红。待他看上去似是平缓好些,渐离便一手搀扶住